第18章 悬崖

 

  答录电话的信号灯在闪烁。

  “咦,什么呢?”生野充男开灯,“坐吧。”

  他对走进来的河濑琉美说。

  “打搅了。”

  琉美站在房间门口,环视屋内。

  “收拾得很干净呢。”

  “都塞进壁橱去了。”充男笑说。

  然后他按了答录电话的重播键。

  “——这里是S病院。今天生野女士出院时所拿到的药有错失,白色药丸放了一倍的量。请别搞错了,一天吃一次,每次一粒。”

  “出院?”

  充男惊讶地环视屋内,但母亲没有回来的迹象。

  “奇怪。”

  “怎么了?”琉美问。

  充男把内情说了一遍。

  “抱歉,难得请你来了。”

  “没关系。不过,很担心吧。”

  充男打去S病院,但没人接听。

  “一定是搞错了。”

  “嗯……不过,令人在意。”充男决定了,“我去医院看看。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先回家吗?”

  “我也去。”琉美说。

  这时,电话铃响,充男急忙拿起话筒。

  “喂?生野。”

  “啊,我是夕里子。”

  “嗨。”

  “刚刚回来吧?先前我打去时没人接。”

  “嗯。其实……”

  “琉美小姐呢?”

  “啊,她在我这里。”

  “怎么。那我不打搅了。”夕里子笑说。

  “等等。刚才我听见答录电话的信息……”

  听了充男的话,夕里子想了一下。

  “好奇怪呢。充男,要不要去看看?”

  “嗯。”

  “我也去,我习惯那种事了。”

  “抱歉。”

  “那么,医院见。”夕里子说,然后挂线。

  “夕里子小姐打来的?”

  “对。我们约好在医院碰头。”

  琉美迟疑一下。

  “那我不去比较好吧?”

  “这个……”充男左右为难。

  不过,琉美改变主意了。

  “我还是要去!”

  充男松了一口气。

  “那就走吧。”

  见到石川在值班室呼呼大睡,由加利说,“他睡得像小孩子一样。”

  “是呀。”照子点点头,“他还那么年轻。人的心一旦衰老了,就会失去干劲,像他这样。”

  她那冷漠的说法使由加利困惑不解。

  “可是,你和石川先生……”

  “你看到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由加利慌忙说。

  “没关系。”照子笑了,“那是交换条件。明白吗?为了自由行动,多少总要忍耐的——来,穿上这个。”

  二人打开壁柜,拿出大衣穿上。

  “外面很冷哦。”

  “我最怕冷的了。”由加利说。

  从住院中的病房悄悄溜出去,乃是很少有的经验。

  她不顾一切地跟着照子来到外面。

  ——的确,外边很冷,但无风,也不至于不能忍受。

  围住医院的围墙也是一道门就能简单地进出自如,没什么意义可言。

  “已经是外面了。”照子伸个懒腰,“感觉连空气也完全不同。”

  说实在话,由加利并没有太过感动,但也一同深呼吸。

  “真的。”她微笑,“这一边好寂静哪。”

  “走吧。”

  “去哪儿?”

  “散步呀——说不定遇到有趣的东西哦。”

  照子迈步时,由加利也慌忙跟在后面走。

  照子以极快的步伐沿着夜道而行,不像在散步。

  毫不迟疑的,仿佛知道目的地的走法。

  由加利平时很少出门。如此快速的步调,她实在无法持续走太久。

  “哎,照子小姐,等我——走慢一点嘛。”她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困难……”

  “哎哟哟。”照子笑了,稍微放慢步调。由加利松一口气。

  可以看见灯光——好像有好几幢建后出售的房子。

  不过,那周围还是留下杂草丛生的僻静地点。

  “那家房子。”照子说。

  莫名其妙的由加利,困惑地跟着照子前行。

  不久,听见有人在喊叫的声音。

  “那是什么?”由加利问。

  照子不答,用手指贴住嘴唇“嘘”一声。

  从中间一带的窗口泄出男人的怒吼声。

  “你说说看吧!你敢说吗?”

  像是丈夫的人,两腿叉开站在客厅中央,他妻子蹲跪在他面前哆嗦。

  由加利窥视之下,不禁愕然。

  那男人无情地用脚踢他妻子。

  “抱歉!抱歉!”

  妻子仿佛已放弃反抗或逃跑,任由丈夫拳打脚踢。

  “那是我所赚来的钱,我怎样使用都好,你都没资格埋怨!明白吗!明白吗!”

  他猛抓妻子的头发,激烈地甩动。

  妻子哀叫着,被摔到桌子的角上。

  她流着鼻血,然后一动不动地坐到那里,陷入恍惚状态。

  “好过分!”由加利禁不住说,“照子小姐,必须做点什么——照子小姐?”

  不知何时,照子消失了踪影。

  由加利东张西望着离开原地时,听见那房子的门铃响起。

  窥视时,见到照子站在玄关前。

  “哪一位?”

  在对讲机回答的,是那个丈夫。

  “时间晚了,不好意思。”照子说,“我是市政厅来的。关于新的公车路线问题,想请教住民们的意见。”

  “是吗?”

  “因为不到晚上,大家很难找到的关系。”

  “说的也是。辛苦了,稍等一下。”

  温文有礼的语调。

  他回到客厅,对妻子说:

  “喂,有访客。预备茶水——别磨磨蹭蹭的!”

  妻子摇晃着站起来,走出客厅。

  然后,丈夫出到玄关,把门打开。

  “久等了。请进请进!”

  由加利呆若木鸡。

  如此平易近人——实在想象不到他和那个拳打脚踢妻子的竟是同一个人。

  “打搅了——由加利姐。”

  照子在叫,由加利慌忙跑向玄关。

  “咱们是两人一组行动的。”

  “没关系。来,请。”

  由加利猜不着照子在想什么,只好穿上拖鞋,跟着走进客厅。

  可是,她俩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市政厅的人。

  “对不起,有没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丈夫说。

  “是。”照子探索口袋,“这是——女人的证明。”

  说毕,她掏出的刀尖刺进了那男人的肚子。

  由加利带着难以置信的想法,注视眼前这不知是不是现实的光景。丈夫按着喷血的伤口踉跄,而照子举起利刀,切向他的肩膀。

  这家主人随着喊声倒下,根本躲不开照子那不停挥落的刀锋。

  一转眼全身染血。

  “久等了。”

  妻子端着茶盘走进来。

  “哎哟。”照子笑说,“你真是怕冷的人哪。”

  “嗯……是啊。”

  由加利浑身哆嗦着走在夜道上。不,双膝颤抖,其实好不容易才走得动。

  “女人好可怜。”照子说,“那种丈夫死了,她竟然哭泣……相反地,她丈夫绝对不哭。大概庆幸可以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吧。”

  “是吧……”

  “男人是不能相信的。明白吗?女人很容易就相信并信赖男人,于是男人就放肆起来了。男人永远是女人的敌人哦。”

  照子仿佛是讲给自己听似的。

  两人终于回到了医院。

  对于由加利来说,时间好漫长。

  “你有没有沾血?”

  照子走进病房时问。

  “啊?”

  “有没有血飞溅到身上?假如沾到一点的话,睡衣都要洗一洗的好。”

  “啊……好像没事。”

  “是?那么,我去淋浴舒爽一下。”照子的说法,就像逛街回来的样子,“那么,由加利姐,你好好去睡觉吧。”

  “是……晚安。”

  “晚安。”

  正要回去自己房间时,照子喊住她。

  “哎,由加利姐。”

  “是!”

  由加利差点跳起来。

  “好开心呢,改天再一起去散步。”

  照子的笑容,显示出她是打从心里说的。

  “好的。”由加利回她一个痉挛似的笑脸。“那我先睡了……”

  她逃也似的跑回病房,关上门。

  这回紧紧地上了锁。

  “杀人了……怎么办?”

  由加利咚地坐在床上,再也站不起来。

  ——照子杀了那个素昧生平的男人。尽管他向妻子施以暴力……

  回想起来也全身哆嗦。

  那位妻子见到丈夫被刺杀,茶盘掉在地上,脸色苍白地蹲在那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照子平静地对她说:

  “已经安心了。这男人再也不能打你骂你了。”

  可是,妻子只会惊恐地打哆嗦,当照子想伸手搭住她的肩膀之际,她发出哀叫声逃走了。

  照子的表情骤然改变。

  她追着那名匍匐着逃往深处房间的妻子,马上传来短促的惨叫声——由加利不愿去想象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再度出现时,照子的样子像妖怪一样,身上有更多溅起的血……

  “怎么办……”由加利重复着。

  竟然搞成这种局面!

  不如告诉石川,马上离开吧。对。

  “可是……”

  石川会不会也知道这件事?

  他不可能那么凑巧地睡着了。他应该知道照子溜出去干什么才是。

  ——由加利骇然一惊。

  传来拖鞋声。

  照子洗完澡,回去自己的房间。

  由加利钻上床,用毛毯蒙头,然后不顾一切地缩起身体,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可是越是这样做,那走在走廊上的拖鞋声,以及照子的笑声越是清晰可闻。由加利把身体缩得更小,紧紧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