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里子,接球!”
大原敦子的声音在体育馆偌大的空间回响。
夕里子不顾一切地伸手,把球打上去,可是还没看到球飞到哪里去,她已滚跌在地,腰部严重地扭伤。
“哇!”欢呼声迸发(当然不是因夕里子摔倒的关系)。夕里子痛得没心情去证实。
“成功了!成功了!”
女孩们跳跃的重量震动了地面,夕里子又痛得差点惨叫。
“夕里子,怎么啦?”同班的大原敦子终于奔过来。
“夕里子,没事吧?”
“我……扭伤了腰。”
敦子扶她坐起,夕里子皱起眉头。
“轻一点……慢慢的。”
“不要紧吧?”
“不是不要紧,我说过了!”
“对呀。不过,刚才得了一分,我们赢了!”敦子是旁观者,十分悠闲,“可以安心了。”
“不要——啊!好痛!”
夕里子也笑了,但又痛了。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
“成功啦!”
“好棒的比赛呀!”
总之,“累人的排球赛”结束了,其他女孩们都鱼贯地离开。
“好无情啊,真是!”
接了一个高难度的球,令球队胜利的英雄——不,英雌,一下子就被人遗忘,当然生气。
“喂,佐佐本,怎么啦?”
走过来的是体育老师宫田,这年春天开学才来的新老师,才二十多岁。
“老师,夕里子扭伤了腰。”
“是吗?你跌下的方式不对吧?”
“反正是我不对就是了!”夕里子气鼓鼓地发小姐脾气,宫田笑了。
“好,我送你到保健室去。帮你按摩好了。”
“不要!老师按摩,我会死掉!”夕里子相当认真地尖叫。
因宫田个子并不高,但穿上运动衣的肌肉隆起来,胸膛很厚。敦子曾戏谑地说:“可以切成多少块肉扒?”
被这种老师用力按摩的话,身体可会四分五裂呢!
“开玩笑的——来,别动。”
宫田弯下身去,伸手到夕里子的腿和肩膀一带,倏地把她抱起来。
太容易被抱起的关系,夕里子不禁想到:“难道我最近瘦了?”
“我送佐佐本到保健室。大原,你可以回去了。”
“是。”敦子边跑边说,“好像把她抱去新房的样子咧。”
“傻瓜!”夕里子瞪她一眼。
“怪有趣的家伙。”宫田简直就像抱起布娃娃似的大步走出体育馆,“听说佐佐本有个当刑警的男朋友?”
“不要提好了。你从哪儿听来的?”
“事先知道学生的事是教师的义务。”
宫田长着一张跟体形不相称的娃娃脸,给人年轻的印象。
“老师,你是不是参加过国家体育大赛?”
“怎会,你也知道那件事呀!”宫田笑了,“一次而已,全国第二名。”
“体操代表?”
“地上运动罢了。”
“可是很棒啊!是不是翻筋斗?做得很好呀。”
“听说你也相当活泼嘛。”
“谣言都没好事吧?”夕里子有点难为情。
“刑警要捉杀人犯吗?”
“形势所迫啦!他并不是很能干的那种刑警。老师,为何停止练习体操?蛮可惜的。”
“像我这样的人到处都有。为了体操而舍弃一切,我可不愿意——必须放弃正常人的生活方式才能更上一层楼,太苦了!”
“嗬……”
夕里子从宫田的语调中听出某种苦涩的味道。他放弃体操,选择教女子排球队,看来隐藏着一些内情。
只看到宫田平日开朗一面的夕里子,觉得相当意外。
保健室的门开启,负责保健的安井聪子穿着白大褂走出来。
“咦,宫田老师。怎么啦?”
“这女生扭伤腰,让她躺一会就会复原的。”
“那就到这边来吧。”
夕里子躺在保健室的硬床上。
“你暂时躺着别动好了。”宫田说,“我帮你转告下一节课的老师。”
“对不起。”夕里子致谢一番,“我觉得好多了。”
宫田向她微笑,离开保健室。
“轻轻松松地送你来的。”安井聪子摇头,“好像大力神海格里斯一样。”
不过——可能出乎意外地,他是个容易受伤的人。夕里子想。
“佐佐本同学,我有个会议,要出去一下。”
“啊,没关系,请便。”
“有什么事的话,打内线550号吧。”安井拿起文件夹,“对对。‘客人’快到了。”
“客人?”
这时,门细细地被打开,有一双眼睛窥望进来。
“欢迎。”安井聪子说,“今天有人陪你啦。”
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的,是个身材瘦削、脸色不好的女孩。不同班,但夕里子知道她也是高二学生。
夕里子想不起那女孩的名字。
“认识佐佐本同学吗?她是西崎薰。”
“你好。”夕里子说。对方只是默默地注视她,也不打招呼。
“我要开会。你到那边休息一下,可以吧?”
“嗯。”
“说‘是’。”
“是。”
从语气可以猜出来,她平时也是这样应对的。
西崎薰?想起来了,从高一下学期起不常来学校上课,老师们都在谈论她不知怎样了。
总算升上二年级,大概是来保健室偷懒不去上课的吧。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何况安井是个宽大包容的老师。
安井聪子匆匆忙忙走出去以后,西崎薰慢吞吞地在保健室中踱步。她不看夕里子一眼,但凭迹象知道她很在意。
“我打排球,不小心扭伤了腰。”夕里子说,“你呢?”
她以为对方不会答腔的。
“大家都以为我在偷懒。”答复马上回来了。
“不舒服?”夕里子问。
“肚子痛。真的哦!”
“嗯。”
“不信?”
“为什么?我没有不信的理由呀!”
西崎薰倏地走到夕里子所躺的床边。
“我看到了。”她说,“被宫田老师抱着,很舒服吧?”
有点令人不悦的说法。
“痛都痛死了,谁有时间理会那个。”夕里子仰视天花板。
“可惜!”
“可惜?”
“对呀!换作是我,我会勾住老师的脖子,把脸儿贴住他厚厚的胸膛。听着老师的心跳声,跟我的心脏鼓动重叠为一,就有彼此拥抱的感觉。”
跟这种一相情愿的人说话,实在有点累。
“我对那个不太感兴趣。”夕里子闭起眼睛。
“哼”地嗤之以鼻,西崎薰又在保健室中来回踱步。可能打排球跑动得太疲倦的关系,夕里子不知不觉地打起瞌睡来。
不知是在睡梦中抑或在现实里,夕里子觉得有人打开保健室的门走进来。不,大概只是开门窥望了一下吧!
夕里子只留下两个印象,一是有人开门走了进来;一是打开门窥望了一下而已。
然后,她又迷迷糊糊地进入睡梦中……
“夕里子。”
被人轻摇肩膀,夕里子赫然醒来。
“迟到了!”她不由惊醒坐起来,“怎么,不是家里呀!”
“对呀!”大原敦子笑,“夕里子简直像做妈妈一样。”
“别取笑我了——噢,腰好像好啦。”夕里子的手按着腰,稍微试着弯腰。
“第五节课已经结束啦。”
“是吗?我睡着啦。”夕里子甩甩头,“这种事是第一遭。”
“有啥关系?夕里子也可以松弛一下。”
“回去吧。等我好吗?”
“嗯。”夕里子下了床。
“咦?体育馆的胶鞋呢?”在体育馆里面穿的胶鞋,只有右脚那只。
“讨厌。跑到哪儿去了?”
“床底下有没有?”
夕里子四处找了一遍,但找不到。
“没法子。借对拖鞋吧。”夕里子拿了保健室的拖鞋穿。
“噢,西崎薰同学。”西崎薰坐在布屏风的后面听见夕里子在叫她,“你——有没有看见我另外的一只胶鞋?”
西崎薰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夕里子:
“我怎会知道?”
“哦。”
夕里子从对方的眼神里感觉到某种敌意,不由困惑起来。
可是她不想跟对方纠缠下去,于是手里提着一只体育馆的胶鞋,跟敦子走到走廊。
“那女孩是谁呀?”敦子似乎生气了。
“算啦,她叫西崎薰——”
“我知道……我无法喜欢她。”敦子耸耸肩,“夕里子,另外一只胶鞋,会不会在宫田老师抱你来的路上掉了?”
“别说什么抱呀抱的好不好?”夕里子苦笑,“可能是吧。”
不,那种胶鞋不会那么容易脱落。而且,当宫田让她躺在保健室的床上时,她记得自己把两只胶鞋都脱下的。
呜呼……
上次不见了手套,这次是鞋子。
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下次会不见什么呢?
当然,夕里子只是不经意地这样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