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冷得睡不着的珠美,直到阳光照进地下室时,这才用毛毯裹着身体睡着了。传来“咯哒咯哒”的响声,她又醒了。
“醒了吗?”那个男人从上面窥视她,“快餐、饮料,还有周刊。”
他用绳子吊着一个纸袋放下来。
“谢谢……”珠美仍旧裹着毯子,像虫一般蠕动着坐起来,“几时送我回家?”
“等等吧。总之,事情办完后就放你回去。”
珠美从毯子中钻出来,打开纸袋,突然抬头说:“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会告诉警察的。这样交谈,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我可不愿意。”
迟疑片刻,答复来了。“我叫顺平。”
“顺平?很适合你。”
“是吗?”他笑了,“你的名字也很适合你。”
“谢谢。”珠美说着,用饮管刺穿纸包装乌龙茶的吸口,啜了一口。
“我也有个妹妹。”顺平蹲在原地,俯视着珠美,“现在十八岁,住院了。”
“哪里不舒服?”
“呃……一点点啦。”
“我懂了。”
“什么?”
“是哥哥的错。”
顺平扑哧一笑,“你好有趣。”
“不过,你会杀了我吧?”冷不防被问,顺平吓一跳。
“怎么突然这样讲。”
“因为你把名字告诉我了——通常是不讲的。”
顺平不作声,珠美抬头看着顺平。
“假如你杀人的话,你妹妹会伤心哦。”
“你……”
“我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而你,只要开枪我就完蛋了。可是,你不会就此忘记一切的。”珠美说,“因你不是那种人。”
“我……”
“你大概会忏悔一生吧?如果开枪打我,那发子弹也同时打中你自己。”
对珠美而言,她罕有地谈论“人生”。
“而且,我的姐姐们也不会就此罢休。你一定会被她们杀掉的。”
“哎。”顺平认真地说,“其实我不想干的,但这也是工作,不过,杀你并不包括在工作范围内。”
“是谁委托的?”
“那个不能说,他是我的恩人。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何要绑架你。真的!”
“不知道也做了呀。”
“我口才不好,人又笨。”
“的确。”
顺平苦笑:“我答应,不杀你。我会在我能够做到的范围内,让你平安无事地回家。”
“我靠你啦。”珠美打开快餐的包裹,“谢了。”
她掰开木筷子,开始吃起来。
“好不好吃?”
“不错啦。”
“那就好。”顺平站起来,“那么,我等会儿再来。”
“嗯……晚上比较冷,可以多带一张毯子给我吗?”
“好吧。入夜以前,我带给你。”
“拜托了。”珠美补充一句,“叫令妹保重哦。”
顺平大概没撒谎吧,珠美想。
跟随姐姐们一起处理各种事件,珠美也懂得“看人”了。顺平说他不想杀人,多半是真的。可是,有人委托顺平绑架珠美。
多半是“某人”对顺平的妹妹有恩吧。假如那个人命令顺平杀珠美的话,顺平会怎样做?
那点珠美也无法预测。
把快餐吃个精光后,珠美抬头望头顶,“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跑?”
姐姐们一定牵肠挂肚,担心死了……
两点五十分。夕里子离开公寓。
外面有点风,但她不在乎。
来到指定的十字路口,不过五分钟。那个手提电话也放在手袋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带着来……
来到十字路口,夕里子左顾右盼。不见可能是那个人的人物。
他约定在十字路口,意味着可能是开车来。无论如何,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歹徒的相貌时,心脏不由加速跳动。
国友怎样了?很担心。其实不是担心别人的事的时候,可是现在想想国友的事反而觉得好过些。
否则她会太过紧张的。
“三点钟了。”她看看表,喃喃自语。
车子和行人熙来攘往,没有停下的迹象。
然后,一部出租车在夕里子面前倏地靠近,停下。夕里子吃了一惊,窥视一下车内,里面没有乘客。
司机摇下车窗,“你是……佐佐本小姐?”
“嗯——我是。”夕里子说。
“是吗?失礼了。我收到一个电话召车。”他出示便条,“佐佐本小姐,请。”
门打开——夕里子坐上车。
出租车开动后,夕阳里子问:“到哪儿去?”
“听说N公园。不是吗?”司机反问。
“不……没关系。”
怎么回事?N公园是所谓的拍拖胜地,可以望见东京湾。
可是,如此天寒地冻的日子,不会有好事的情侣跑去那里吧?
“呃……电话召这部出租车的,是什么人?”夕里子问。
“不晓得,我只知道要去的地点而已。”
“是吗?”他在N公园等吗?夕里子不明白歹徒的心理。
走了十分钟左右,手袋中的手提电话响了。夕里子连忙接听,“喂?”
是那男子的含糊声音。
“是。”
“了不起,你很守时。”
“嗯。为何你不来?”
“现在不是和你说话了吗?”男人笑了,“别急,待会儿见。”
“她们两个呢?”
“没事,我会遵守诺言的。”真的吗?可是,现在只能相信他了。
“应该怎么做?”
“你什么也不必做,出租车会带你去的。”
“你在N公园?”
“我?不,在更靠近你的地方。”
“那么——”
“总之,你先松弛一下。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心情也不会好的。”男人悠闲地说,“享受一下兜风乐趣吧。”
“喂——”
“那么,待会儿见。”
电话挂断了。夕里子瞪着电话说:“去死吧!”
司机瞪大眼,从倒镜看夕里子,问:“要去的地点没问题吗?”
“嗯。‘去死吧’是我们之间的问候说话。”
“嗬——现在年轻人所做的事真难理解。”司机叹息。
大约一小时的车程,抵达N公园时,夕里子不知如何是好。
“那么,一小时。”司机说。
“一小时?”
“对方是叫我在这里等一个小时的。”
“是吗?”一小时——换句话说,对方在公园里等着。
夕里子下了出租车。
N公园很大。入口有好几个,里头也有好几条不同的散步小径。
总之进去再说,可是见不到要找的人。夕里子迟疑了一瞬,往看海的方向走去。
令人惊讶的是,天气如此寒冷,竟有好几对情侣在板凳上偎依而坐或搂肩而行。
只有夕里子一个人踽踽独行。
来到望见海的广场,夕里子做个深呼吸。
不管对方以怎样的方式出现都不用惊奇,冷静判断。
站着看海时,手提电话又响了,“喂?”
“冬天的海好不好看?”
“你在哪儿?”
“我看见你的——找也没用,我并没有太靠近你。”男人笑了。
“你要我怎样做?”
“什么也不必做——这是约会嘛!我就这样与你散步聊天。来,慢慢绕公园走一圈吧,我和你。”
“声音那么远,影子看不见,怎么散步?”
“不是很独特吗?来,散散步,让肚子饿一点。”
“随你。”夕里子说,半带赌气地往前走。“真是的!”她嘀咕着,“在这种地方一个人走,像什么话!”
确实,经过的情侣们见到手拿电话独自散步的夕里子,都彼此窃窃私语。
其中也有清晰可闻的对话:“一定是被男人甩了,拿着电话取代男人。”
听见这些,夕里子真是怒上心头。
厉害!好厉害!
在体育馆,西崎薰忘掉寒冷,入神地注视那副在垫上飞跃的肉体。
把垫子铺成十米大的正方形是很费力的工作,对于平日欠运动的阿薰来说,只是帮头帮尾的就足以气喘不休了。
也想停止不做的,但当见到宫田脱去运动外衣,紧贴的汗衫把他坚实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样子时,她改变了主意。
宫田做了轻度的准备体操后,跳上垫子,轻轻旋转做个倒立,表演了难度愈来愈高的动作。
像阿薰这种连高低杆也爬不上,从高杆悬吊十秒钟都不可能的女孩,对于宫田所表演的动作,她认为不是人类体能可以做到的。
宫田在空中连续翻了几个筋斗,着地后,轻轻喘气,然后笑了。
“老师,好厉害!”阿薰鼓掌。在偌大的体育馆空间,她的声音如回声般回响荡漾。
“休息一下。”宫田向阿薰走过来。
“难以置信!怎样做到的?”
宫田从阿薰手中接过运动毛巾,擦掉额头和脖子一带的汗水,“训练嘛。”
“可是,像我这种人,无论怎样训练都做不到的。”
“那也没关系呀。人,只要拥有一技之长……”宫田说着,又像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过,一旦做到比普通人做得更好时,你就必须在凡事上比普通人都做得更好。那是非常痛苦的事……”
“可是——在一件事情上能做得比普通人更好,也很不容易呀。”
“嗯——单单是为了这个,就需要付出多少的练习啊?”宫田转向垫子方面,“流汗、骨折、扭伤,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结果如何?谁也不会记得我。除非去奥运会拿个金牌回来,否则谁会记得一个几年前代表过国家队的选手?”
宫田以滔滔不绝的方式说出心中的话。阿薰觉得心痛。
“老师……在这种女校教体育,你不甘心吧?”
听了阿薰的话,宫田仿佛突然回到现状似的笑了。
“没有的事,可以见到像你这样的女孩呀。”
“老师!阿薰不适合你哦。”说着,阿薰脸又红了,“我一点也不可爱。”
“你自己这样以为罢了。”宫田叹一口气,“坐下好吗?”
“嗯。可是——坐哪儿?”
“坐地上很冷的。”宫田看看四周,“储物室的跳箱好了,坐在那里相当舒服的。”
阿薰仿如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的感觉。
“可是——”
“什么呢?”
“不……可是那里好像很冷的。”
“在这里也一样,走吧。”
在他的催促下,只好跟着走——阿薰想起来了。
宫田曾经在体育馆的储物室里,猥亵一名小学女生的事。
可是——我已不是小学生。是的。
“很久没冒这样多汗。”宫田在位置蛮高的跳箱上面坐下,“西崎,你也坐。”
“嗯……”坐在同一个跳箱上,相当拘束。几乎身体靠得如此近地坐着可以嗅到汗的味道。对阿薰来说,那是令她晕眩的“男人的味道。”
“信上写什么?”他问。
“呃……只是‘生日快乐’……”
“仅此而已?”
“仅此……不是的。”
宫田那结实的手臂抱住她时,阿薰几乎窒息,动弹不得。
“老师……”
“你希望我这样做,对不对?”
对——好想你这样做,做过无数次的梦,在空想中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一瞬。
可是——不是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不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不知道——
可是不对。最大的不同是,这是“现实”……
当阿薰被他紧紧抱着,感觉他那坚实的胸膛压到自己胸上时,她清楚地知道了。
我所要的不是这样!不要,老师!这种事——不能——
可是,已经迟了。阿薰未想出如何拒绝以前,已被宫田抱起,把她带到储物室深处重垒的垫子上。
这不是梦——而是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