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房间一片漆黑。
但从窗木板的板缝闪身潜入的一束光线,可以得悉现在明显的不是夜晚。在那束细细的光带中,细小的尘埃缓缓飘动,从而知道这个仿佛静止的房间也有空气流通。
然而如此微弱的光线,不足以使室内明亮起来。
“喂……”老人沙哑的声音说,“水……拿给我……”
那个房间里,只有一张长年久睡变了形的弹簧床以及几十年前的旧桌子而已。
老人还活着,只是看起来比木乃伊更枯干。但对当事人而言,在昏暗中分辨不出他那满脸皱纹的表情,或许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换作普通的情形,老人的说话声轻微得必须把耳朵凑近他的嘴边才听得见,可是坐在旁边一动也不动的“儿子”却似乎听得很清楚。
他走到桌前,把上面摆着的杯子拿来。
“谢谢……”
老人用颤抖的手接过水杯,正要端到嘴边的当儿,突然一阵激烈咳嗽,水杯从他的手上掉下,滚落在斑驳的地板上,发出响声。
咳嗽持续着,仿佛要把仅存的一些氧气从老人的肺里挤出来似的,喘息时混合着喉咙里的空气,仿如笛子吹出的声音。
“畜生……”老人哆嗦着,随着残余的呼吸说出那句话。
老人感觉得到,自己那被残酷地使用了几十年的心脏,终于累得熬不下去,快要疲倦得停止了。
老人的眼皮不住地轻微颤抖,但在最后一刻却睁得老大,转向旁边的“儿子”。
“知道吗?”老人用惊人的力气对“儿子”说,“如果……我死了……你要替我看守它……知道吗?”
“儿子”不答腔,仅仅凝视眼前似乎逐渐缩小而去的老人。
“假如……有人来这里的话……杀掉!”
说出那一个句子的瞬间,老人的眼底骤然充满生气,甚至在黑暗中闪光。可是,那只是两三秒钟的事,老人眼中的光芒立刻消退,仿佛蒙上一层膜似的模糊了。
“你是……好儿子……后事拜托了……不要让任何人进这间屋子。否则……格杀勿论!”
他再低语着一句“格杀勿论”,然而听起来只是微弱的呼吸声而已。
老人的胸部停止了起伏,完全不动了。
他死了。
但是,老人的脸上浮起安详的笑容,仿佛最后那句话十分舒心似的心满意足。
“儿子”一直注视老人死去的脸。不流一滴泪,不发出一声叹息。
终于,“儿子”捡起滚落在地的水杯,离开那个房间——那个因主人的死而得到安息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