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呼的一声,打开了。
“谁?”三宅坐起身子,勉强睁开眼睛。
他裹住毛毯而睡,怎样都是冷。身体到处硬邦邦的,宛如久不注油的机器人般将门打开,看见一个男人的黑影。
“是谁?”
三宅边问边握紧外套下面的手。
“是我呀。你忘了?”
男人走到明亮的地方——
金井站在那里。他的喉咙裂开了,溢出的血在胸前扩大……
“你……”
“我是来接你的,老大。”金井笑了。他笑的时候,喉头在咕噜咕噜响,血变成泡沫弹出外面来。
“不要!”三宅喊,“你已经死了!”
“老大也是。”金井说,“老大也死了!”
三宅赫然坐起来。
“没事吧?”
有人坐在旁边的感觉。三宅回头,见到阿唯坐在那里。
“啊……”
三宅的心脏仿佛气喘似的发出沙哑的叫声。
“是不是做梦?”阿唯淡淡地说,“你好纯情啊。”
“是吗?”三宅叹了几声,“已经天亮了?”
“嗯。快八点了。”阿唯伸伸懒腰,“好想淋个花洒呀。”
三宅苦笑一下。“这是温泉镇哦,要洗多少次也可以。”他说,“那女孩呢?”
“在呼呼大睡哦。不知是有胆识或胆识不足?”
阿唯瞟了一眼在房间角落睡着的绫子。
“今天应该可以了结了。”三宅慢慢站起来,伸直身体。
“只要钱到手,尽早说再见啦。”说完,阿唯在毛毯上翻个身,“然后住进一流酒店的套房,一个人睡张大大的双人床!”
三宅从脏兮兮的窗口眺望天明了的外面。
“金井的事真不幸。”
“嗯。对我倒没什么。”阿唯抚弄颈上的装饰,“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可是——他不是你的恋人吗?”
“恋人?唔……虽然睡过几次,也许他把我当做自己的女人吧。不过,我这边打算一拿到钱就跟他拜拜啦。”
阿唯的冷淡说法,令三宅有点纳闷。还有别的问题未解决,他告诉自己。
“你猜,干掉金井的是谁?”
“不晓得。”阿唯耸耸肩,“是个动作奇快的家伙吧,他连声音也来不及发出。”
对。三宅和阿唯当时都在身边,竟没察觉到。一瞬之间,金井的喉咙就被撕裂。“不管是谁干的,那家伙就在这附近,说不定会袭击我们。”
“该死的时候就会死的。”阿唯干脆地说,“有没有可以洗洗脸的地方?”
“洗脸?”三宅想一想,“这间空屋,浴室不能用——对了。”
“什么?”
“想不想泡泡水,洗个澡?”
阿唯惊讶地望着三宅。
“好舒服。”阿唯叹息着说。
“如何?”
三宅的声音从岩石的另一边传来。
“好极了。”阿唯说,“没想到有这样的地方。”
那是个天然的洞窟。外面的进口看来不太大,必须低下头才进得去,但当从弯曲的缝隙间直进到深处时,骤然开了一个大空间,那里有天然温泉涌出来。
“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发现的。水的温度恰恰好。我和妹妹常来,但对所有人绝口不提有这样的地方。”
三宅隔着突出的岩石跟阿唯谈话。
“你妹妹?”
“嗯。当然她已经结婚了,我们感情相当好。”
三宅在水里,让温泉水浸到下巴一带,蒸汽弥漫的洞窟内长满青苔,看上去宛如铺上一层绿地毯。
“哎。”阿唯说。
“什么?”
“干吗当劫匪?”
“平时是闯空宅的——没太大分别吧。”三宅笑了,“这次无论如何需要一笔钱,急着要用才作案的。”
“只要去你老爹那儿,不就有钱了吗?”
“也许。”三宅说,“不过,那种事并不重要。”
阿唯似乎困惑不解的样子。
“怎么回事?假如没钱的话,去了也没用,不是吗?”
“大概是吧。不要紧。我想你应得的那一份,我还拿得出来的,即使钱没有预想中那么多。来,出去吧,泡太久会晕倒的。”
“她呢?”
“那女孩吗?唔,一直把她绑在外面也怪可怜的。我想让她进来洗一洗,无所谓吧?”
“好哇。”
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阿唯绕过岩石角,同三宅走过来。
“喂……”
“这是澡堂哦。没什么好害羞的。”
阿唯站起来。结实的身体滑滑地发亮。
“好年轻,羡慕极了。”
“感想只有这些?”
阿唯笑一笑,身体沉下水,同三宅靠近。
“干什么?”
“我呀,并不讨厌年纪大的人。”
“可是……”
“在澡堂中干那种事,不是别有滋味吗?”
阿唯搂住三宅。三宅坐不稳,慌忙捉住就近的岩石。
“喂——等等——”
“你不乖乖的话,碰到岩角啦。”
阿唯笑着吻三宅。
洞窟之中安静了片刻,蒸汽的漩涡图案仿佛在跳慢动作的舞。
感觉不到有人的迹象。
站在玄关前,夕里子和国友环视那间幽暗的房子。
“三宅先生,”一同来的警员大声喊,“三宅先生——我是警察。”
那名警员叫水口。对于夕里子和国友的组合觉得很有趣,一路上发牢骚说:“住在这个市镇,很难找到结婚对象。”
“糟糕。”水口拿下帽子挠挠头,“如果擅自进去又未免……国友兄,怎么办?”
“擅自进别人家里当然不可以。”国友说,“可是,这里住着一位老人家,是不是?”
“嗯。”
“说不定他的健康状况恶化了。若是这样,我们沉默地站在这里不动,反而等于放弃义务。”
“是吗?那就进去吧。”
“小心哦。”夕里子边说边踏进屋内,“三宅克己可能躲在这里。”
“他有枪。”国友说,“但他带着人质。万一发现他也不能出手。”
“知道。”水口点点头,“卧室在二楼吧?”
夕里子说:“假如他几乎久卧不起的话,住楼下应该方便些吧?”
“说的也是,那就先看楼下再转去楼上好了。”
“分头进行?”
“万一有事就大声叫。”
“好吧。”
夕里子先窥望饭厅,然后到相连的厨房。
虽然满是尘埃,却有人收拾的痕迹,而且好像一直使用到最近。
回到玄关时,国友和水口也走了过来。
“不在。看来在二楼。”
“去看看吗?”
“那——”
国友话说到一半时,头上传来咯吱一响,像是什么倒下的声音。
“有人!”
夕里子最先冲上楼梯,国友和水口随后。
“小心!”国友喊。
可是,上完楼梯时,只见增浏光子站在那里。
“欢迎。”光子用略为苦涩的语调说,“欢迎光临三宅家。”
“久美!久美!”
珠美对胡闹的“迷藏”感到累了,一屁股坐在楼梯,嘀嘀咕咕地说:
“真是的!乖乖出来好不好?”
她终于觉得可疑了。不管久美玩捉迷藏怎么厉害,竟然找了整整二十分钟都没找到人。对方应该也玩腻了,主动跑出来才对。
“怎么回事?”珠美在意的是,自己是负责照顾久美的,虽然没有拿“保姆费”。
可是,到底她跑到哪儿去了呢?
珠美到了门外,正当左顾右盼之际,有客人从走廊走来。是见过的脸孔,当然不晓得名字,但因对方是单独的男客,所以显眼。
“你在干什么?”男人看到珠美,好奇地停下来。
“没什么……”珠美语意支吾,“噢——有看到一个小女孩吗?”
“小女孩?啊,跟你在一起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嗯。我正在找她。”
“看到呀,她在外面。”
“外面?”
“嗯。刚刚我出去散步,回来时跟她擦身而过。是不是有姐姐和你一起来?”
“是的。”
“那么,那小女孩可能跟在你姐姐后面走了,虽然落后几步。”
“谢谢。”
那男人走开后,珠美大大吸一口气。满脸通红。
“当我是傻瓜!”珠美感到被出卖了,“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要多少赔偿呢?不,对手是小孩。等她回来打屁股好了。然而——一旦久美追随国友等人去了的话,结果意味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了。“简直像呆子。我也去!”
珠美正要冲出走廊之际,脚步停下了。
有什么掉在走廊上。珠美可不会放过路上的失物!捡起一看,是钱包——小型的,里面有钞票。
“不太多。”她飞快地看着里面,喃喃地说。“抽一成佣金……二百元而已。”
因为里面只有二千元左右日币。
是不是刚才的男人遗失的?如果是的话,就要送还给他了……他好像是走向这走廊的前面去了,刚刚走开,可能赶得上。
珠美嗒嗒嗒向前奔,可是——走廊打过蜡的关系,比眼睛所见的要滑得多。
“啊——”
欲停已迟了。
就像初学滑雪的人一样,珠美挥动着两手,撞向走在前面的两个男人……撞到的瞬间,珠美的脚伸向前面,仰面摔倒。结果,珠美踢中那两个人的脚,那两个男人因此栽了个大跟头。
对珠美而言,这是相当危险的“意外”。因为那两个男人,就是“杀手二人组”。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珠美拼命道歉:“对不起!万分抱歉!原谅我!饶恕我!我赔罪!我认错!Excuseme!sorry!”
她没期待有太大的效果。
“从后面袭击,胆子不小哇。”瘦子爬起来,俯视珠美,“喂!”
另一个胖子千辛万苦才站起来。
“不要紧吧?”
“差一点连颈骨也折断啦。”
珠美想说,你有肥肉做垫,没关系的,但终于忍住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捡到这个,准备送还失主,跑得太急,”珠美把钱包出示给他们看。
“这妞儿,早上见过。”胖子说。
“我叫佐佐本珠美,有名字的。”珠美终于忍不住顶一句,“阁下呢?”
“我是田中。”胖子说。
“我是中田。”瘦子说。
“噢……”
这两个是真名字吗?
“好。假如真的是不小心撞到的话,就原谅你。你的话是真是假,证明看看好了。”
田中——不,中田说。
“她不是故意的。”
“谁晓得。最近的杀手都很邪门的。”
是谁邪门来着?珠美第一次被人说成是“杀手”。
“那就到这钱包的主人那里讨个公道好了。”
话是这么说,却不知道是谁的。总之,他们在走廊上迈步了。
“别搞花样哦。”中田——不,田中说。
“你说我会搞什么?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你们才惹人起疑!”
珠美豁出去了,边走边问。
“我们跟踪一名欠债的家伙来的。”
“欠债?你们是讨债公司的人?”
“没趣的笑话。”田中——胖的那个说。
“哎,今早吃饭时,那家伙不是找你说话了吗?”
“是吗?”
“那是另外一个吧。”
“是吗?”
“你说我姐姐?”珠美说,“那么——你们是在监视那个精神病啰。”
“他叫增浏干夫。”
“哎,谁是中田?田中?”
“我教你怎么记名字好了。”瘦子说,“‘中田’是下面大,‘田中’是下面小。所以,中田是胖子,田中是瘦子。”
“是吗?”
“记住它的相反就可以了。”
麻烦!那样子谁能记住?
“总之,增浏干夫那小子欠了钱,对吧?”珠美说。
“是的。你也是跟他一伙的?”
“我干吗跟他一伙?不要胡说八道。”珠美发怨言,“看,是他!”
踏破铁鞋无觅处。刚才那个男人回到走廊上来了。
“怎么,那不是井口吗?”瘦的说。
“你的朋友?”
“喂,井口,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珠美停下来。有点——怪异。
叫井口的男人好像喝醉酒似的脚步不稳。还有——他怎会围着红色围巾?
当井口走近时,连珠美也屏息后退。
井口颈上的不是围巾,也不是领巾,而是从脖子蔓延到胸前的鲜血。他的喉咙裂开一个大洞,血水从洞口溢出来。然后,井口的手伸向空中,仿佛要抓住眼睛看不见的吊环似的。
“不好了……”珠美双腿发抖,好不容易站住,“快叫……杀人啦!”
回头一看——不见中田或田中的影子。
去了什么地方?珠美正要转身迈步时,绊到什么差点跌倒。
原来那两个杀手吓得跌坐在地上……
接着井口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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