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应该没问题。
珠美松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紧张的神经。
轻松地、迈开方步往家走,对于珠美来说真是太奢侈了。平时,珠美放学回家都得左顾右盼、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夸张一点说,那样子就像入室盗窃的小偷逃离现场时的情景。
但是,今天已经走到这里还没被发现——真是太棒了!珠美高兴得挥舞起小书包。
这段时间珠美大多走学校后面的小路,但是也一样逃不过一个人的“伏击”。如果哪天珠美改变路线,走学校前面的大路,那么那个人就会在大路上等她。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路线呢?”为此珠美非常烦恼。
平时都是朋友们一起走,虽然不用怕什么,但在朋友面前遭到那个人的“伏击”也是件难为情的事情。
今天珠美一个人回家,她选择从学校后面走,而且走了一条与往日路线不同的小胡同,心想今天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而且从前面的胡同口拐出去就到了去地铁站的一条近路,胜利就在眼前了,今天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回家了。
“简直受够了!”珠美忍不住说出声来,“为什么我每天都得像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回家呢!”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人影一晃。
这不是真的吧!不要啊!
珠美的祈祷全部化为乌有,面前出现的正是“那个人”。
珠美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身体都瘫软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
但是,与往日不同,今天珠美一个人,而且胡同非常狭窄,两边都是院墙,想躲开或者逃走都是不可能的了。
——没有办法了。珠美决定让他死心。
珠美做了一个深呼吸,加快了脚步。
“今天你改变路线了嘛。”那男子说道,“还是被我找到了。”
这个男子叫日野克巳,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懦弱的微笑,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这个人看上去给人一种纤细苗条、弱不禁风的感觉,而实际上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瘦。相反他的肚子倒有中年人突起的感觉,只是由于神态畏畏缩缩,才给人造成那种印象。
“为什么——”听到那男子这样的问话,珠美停住了脚步。
那个18岁少年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虽然他尽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还是能够听到他激动的喘息声。
那个男子发觉珠美没有走往常的路线,才追到这里来的。也许是由于缺乏运动的原因,男孩子的脸上显出贫血的气色。
“你有什么事吗?”珠美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在路上等我了吗?”
“对不起!但是,你说过这种巧克力好吃,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想把它送给你。”
男子颤抖的手紧握着那个纸包,纸包已经被他捏得皱皱巴巴。一想到里面那被汗水浸湿的巧克力,就让人恶心。
“我可没说过那样的话。”
“你说过的,好好想一想,你说:‘青山店的R牌巧克力真好吃。’就是在那个时候。”
所谓那个时候……
珠美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因为她和日野克巳只说过一次话。因为当时正值情人节前夕,女孩子们谈论巧克力的话题是很自然的。而且某本杂志上也介绍过<R>牌巧克力非常美味。
“日野君!”珠美开了口,“我今年只有15岁,还是个中学生。而你上大学一年级,我没有时间和你谈朋友,而你也有自己的学业要完成呀。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学校等我放学。”
“嗯……我明白了,你讨厌我。可是我没办法把你忘记。你不和我说话也没关系,但是,请你把这个收下。因为能为你做点什么,我感觉很幸福。”
——不要开玩笑了!
珠美也知道这不是开玩笑,所以她才感觉非常棘手。
“我不能接受!”珠美直截了当地说。
如果不说清楚,而让对方抱有希望,这样被不上不下吊在半空中的人是非常可怜的。
“你讨厌我,但是巧克力是无罪的呀。”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会接受你的任何东西的。请让我过去,我要回家。还有,我不想再见到你。”
日野克巳像断了线的吊线木偶一样,肩膀塌了下去,人似乎缩小了一圈。手中紧握的纸包也掉在了地上。
珠美不准备同情他——因为每个人都有权对自己讨厌的人或者事物说“不”。
“对不起,再见!”珠美推开挡在眼前的日野克巳,迈步朝前走去。
珠美的身形比日野克巳小很多,但是在她一推之下,日野克巳竟然踉跄地跌向墙壁,险些摔倒。
珠美没有回头,转过拐角继续向前走。走了十几米就进入了一条热闹的商业街。
——真烦真烦!
为什么会遇到这么讨厌的事情。对珠美来说,这件事回味起来也很不舒服。因为对方并不是自己想找的恋爱对象。
不要再想了!每天被这样的事情所烦恼,这不是珠美的风格呀!
“嗯!”珠美给自己打气,“我要吃点好吃的甜点。”
突然,背后传来了女人一般的悲鸣——发生了什么?
珠美回头一看,日野克巳像疯了一样,面红耳赤地直向自己狂奔过来。当他离自己只有两三米的时候,珠美才明白为什么他会发出那样的悲鸣。他右手握着一把白晃晃的刀子向自己冲了过来。
珠美既没有时间逃,也没有地方躲了,情急之下只有奋力举手保护自己了。
日野克巳瞪着涨红的眼睛,把刀子刺向了珠美。
珠美顿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同时她大声喊道:
“姐姐!”
“珠美!——珠美!”
珠美一下紧紧握住那双手,“救命啊!”同时,珠美弹射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珠美!没事了!醒一醒!不要怕,有我呢。”二姐夕里子紧紧抱住了珠美的肩膀。
“是做梦吗……”珠美大口喘着气。
“出了一身的汗。”夕里子擦拭着珠美的额头,“换一件睡衣吧,会着凉的。”
“没事的……真对不起。”
“又梦见那个人追你了?”
“嗯。”珠美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说:“他用刀刺我。”
“珠美,”夕里子把妹妹抱得更加紧了,“放心吧!没有人想杀珠美的。”
“嗯……”珠美微微点了点头,珠美当然明白,日野克巳是不会用刀刺自己的。
“没事吧?要不要姐姐陪你睡?”夕里子17岁,是佐佐本家的二女儿,有非常母性的一面,对妹妹非常照顾。
“不用了,没事了。”珠美像鼓励自己一样微笑了一下,“我们吃点甜点吧。”
“明天不是还要上学吗?”夕里子笑着说。
“明天星期六,放心吧。”珠美下了床,穿上拖鞋,刚一出卧室的门,“啊!”
一个人呆呆地站立在眼前。
“绫子姐姐,你吓死我了!”珠美双手抚在胸口上说,“你默不作声地站在这,真的很吓人。”
大姐绫子,今年20岁,是大学生。不像二姐那样做事认真、周全,而是慢条斯理,甚至可以说有点迟钝,不着边际。而且,大姐对自己的睡眠能力非常自信,号称即使大地震也不能把她从梦中惊醒。因此,绫子在这样的深更半夜——时间大约是午夜2点左右——起床,这本身就够不可思议了。
“我默不作声有错吗?”绫子用半睁半闭的惺忪睡眼看着珠美说道,“那我这个时候唱歌就好吗?”
“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呆立着不好,那我倒立在这就好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
“晚安!”
绫子垂下头,又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珠美感到胸口还在隐隐作痛,突然意识到绫子姐姐是担心自己才过来看望的,于是说:
“绫子姐姐!谢谢你!”
“没关系!”绫子头也不回地点头回答道。
夕里子拍了拍珠美的肩膀说:“不管怎样,天亮后就把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
“嗯……”珠美说,“我到厨房去找点甜点来,冰箱里有吗?”
“有布丁。”
“我要吃布丁。”
如果换做平时,夕里子一定会阻止说:“会得虫牙的。”但是今晚二姐的态度却与往日不同,“好,我陪你一起吃,我记得还有两个布丁。”说完和珠美一同走进了厨房。
姐妹两人在厨房的餐桌旁坐下,准备吃“布丁夜宵”。
“不要感冒了!”夕里子突然站起身来,回卧室拿来毛线衫披在珠美肩头。
“谢谢姐姐,那你呢?”
“我没事,”夕里子说话的同时一下解开了睡衣把胸膛敞开给珠美看,“看!”原来睡衣里面还有一件衬衫。
“啊!吓了我一跳!”珠美用夸张的语气说,“我还以为姐姐突然让我看你的胸部呢。”
“看我的胸部会吓到你吗?”
“那倒不会,只是姐姐的胸部只会给国友一个人看吧。”
“白痴!”夕里子的脸颊顿时浮起了红云。
国友是夕里子的男朋友,警视厅的一名刑警。国友和其他两姐妹的关系也很好。
“珠美,我多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不是你的责任呀。”吃完布丁,夕里子说,“对方已经18岁了,和你比起来已经是个大人了,而且是他任性喜欢上你的呀。”
“这个我明白……可是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当然,我懂那种感觉。”
“还是再多准备一点祭礼吧。”自封为佐佐本家财政部长的珠美今天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每次爸爸去外国出差,家里总会发生什么事情。”夕里子叹了一口气,“吃完了吗?盘子给我。”夕里子站在水槽前洗着盘子。
——怀着沉重的心情,珠美参加了葬礼。
被珠美拒绝的那天,日野克巳回家后就在自己的房间中上吊自杀了。珠美参加的就是他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