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勉励会

 

  “国友的勉励会?”夕里子瞪圆了眼说。

  “对!是不是好主意?”珠美得意洋洋地,“这个计划是我提出的。”

  “可是……”

  “我也赞成。”绫子点头附和,“夕里子的情人被困在酒店里一步也出不来,太可怜啦。”

  “那真……谢谢。”夕里子说。

  她很困惑。可不是吗?晚饭的时候,事先毫无预告地突然说出那些话来,当然意外了。

  “珠美,要不要添饭?”

  “要,再来一碗。”

  “姐姐不要了?”

  “我在节食。”绫子说。

  “你一点也不胖呀。”

  “胖了才节食岂不麻烦?所以我决定在发胖之前节食。”

  “似是而非的理论。”夕里子苦笑,“不过,那种事做得到吗?”

  “没问题,他只要不离开有监视的房间就行了嘛。”

  “话是这么说……好吧,今晚他有来电的话,我问问看。”

  “不过,”珠美笑嘻嘻地,“每晚的谈情电话之类,国友不是很有心吗?夕里子姐姐,哈。”

  国友藏起身影,已经四天了。

  永吉的行踪依然掌握不到,国友在东京都内的酒店(仅限便宜的地方)转来转去地住。

  夕里子十分担心国友身上发生什么意外。每晚梦见国友血淋淋的来公寓找她——虽不至于如此,其实每晚无梦直到天明,然而担心毕竟是肯定的事。

  “对呀。”口说节食的绫子拼命吃着水果甜品,“夕里子毕竟还年轻,必须好好珍惜以后的人生才是。”

  “什么嘛,说话语气像妈妈一样。”

  “生命可贵嘛。是不是?珠美。”

  “对对对,死了就不能储蓄了。”

  当然喽,夕里子对她们两个所说的一头雾水,气得翻白眼。

  其实是傍晚时分,夕里子外出期间,绫子和珠美在看电视的警探剧集——一名高中女生爱上一个年轻的流氓,流氓因组织内讧而被杀,女生悲叹之余,跳河自杀的故事。

  绫子感动得嘤嘤而泣,珠美陈述自己的“感想”说:“如果是我,我才不跳那么脏的河,会生病的。”

  总之,这件事和夕里子连接起来时,绫子开始担心了。

  “万一国友被杀的话,夕里子可能随后殉情哪。”

  “是吗?夕里子姐姐才不那么柔弱痴情吧!”

  “你是小孩子你不懂。她那个年龄的爱情是死心塌地的,专一纯情——”

  “那么,到了绫子姐姐的年龄就已经不专一又不纯情喽。”

  “别找碴儿好不好?总之,必须好好观察夕里子的情形,她会跟在国友后面——”

  “国友还活生生的。”

  “哦,是吗?不过,事先想好对策也没什么不对吧。”

  “对策指什么?把他俩硬硬推上床?”

  珠美的想法非常大胆。

  “那种事……结婚前不可以的。”

  “恐龙。”

  “什么玩意?”

  “意思是思想落伍了。”

  “你真坏。”

  正要开始姊妹对攻时,珠美突然提议:“决定了!为国友开派对吧!”

  “派对?”

  “对。一旦情绪低落时,人会走霉运的。”

  如此这般,莫名其妙地,“国友刑警勉励会”的计划成立了。

  “有电话。”夕里子急急离开位子。

  “问候国友!”珠美喊。

  “还不晓得是谁打来的。”夕里子反驳一句,拿起话筒,“喂喂——啊,国友。”

  “嗨。正在吃晚饭?”

  “已经吃过了,今天好早哇。”

  “嗯。无聊嘛。几天下来,我对电视的偶像派了如指掌啦。”

  “呵。”

  “你们那边没什么吗?”

  “没事,知道什么了?”

  “完全没有。”国友说,“总觉得有古怪。”

  “什么事?”

  “永吉的手下们呀。据说一直没有动静的样子。”

  “怎么回事?”

  “想当然地,永吉发出消灭我的指令,手下们总得出动到处寻找我的藏身地点才是。可是,三崎兄查过了,完全没有迹象,跟往常一样静悄悄的。”

  “可是——是不是有点可怕?”

  “正是。他在打什么主意?……不可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的。”

  “对嘛——哎,珠美有个提议……”

  夕里子把“勉励会”的事说了出来。

  “这件事能吗?哎,国友——国友?”

  突然没有反应,夕里子担心起来。

  “喂喂!国友,怎么啦?”她喊。

  听见夕里子的声音,珠美和绫子跑过来。

  “怎么啦?夕里子?”

  “不晓得,突然什么也不说……国友!”

  “可能有事发生了!”绫子的手搭在夕里子肩上,“懂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阿门!”珠美祈祷。

  传来依依的怪声。

  “国友?喂喂!”

  “抱歉……”国友终于说话了。

  “好极啦。怎么突然不出声嘛。”

  “对不起,听见你的话,我很开心……”

  “国友——你哭了?”

  “嗯,想到你们如此为我担心……听我说,纵使被杀,世上最幸福的男人还是我……”他又哭了。

  夕里子有不同的领会,更加担心不已……

  “嗨!久候啦。”

  从门口进来的是片濑敦子。

  “敦子!好迟呀。”夕里子从客厅跑出来,“我们刚才谈着好不好先走呢。”

  “抱歉!我去看美香了嘛。”

  “转去医院了?她的情形怎样?”

  “终于不闹了。她哇哇声喊痛呀痛的,响彻医院哦。护士说的。说她喊痛喊得好大声。”

  “可以想像得到,从她平时上课的样子可以略知一二。”

  “现在好啦,教室安静多了。”

  “说对了。”两个女生相视一笑。

  “哎,‘国友先生勉励会’预备好了?”

  “早就预备好啦——珠美!”

  “来啦!”珠美捧着一个用布裹住的盘子出现,“咚咚咚!红烧猪肉!”

  “哇噻!”敦子噗嗤而笑,“我来帮忙。其他要拿什么?”

  “厨房桌上摆着许多食物,炸鸡翅啦,三明治都有。”

  “哇!豪华之至!饮品不必了?”

  “绫子姐姐会拿。——她去了哪儿?”珠美眨眨眼说。

  “不知道,刚才还在——”

  “我懂了。”珠美打开绫子的房间门窥探一下,“果然不出所料。”

  绫子伏卧在床上呼呼大睡。

  被吵醒的绫子,拿着装了饮料的盒子打着哈欠走到门口:“我在大堂等你们。”

  大堂有点冷飕飕的,绫子想在那里清醒一下脑袋瓜。

  “我马上叫出租车去。”夕里子说,“珠美!咖啡壶,你拿哦。”

  “是啦是啦。”

  今天从中午开始准备食物,外面已经暗下来了。风很大的冬日,可是夕里子几乎忙得冒汗,四处奔忙着预备一切。

  “那就走吧。”夕里子电召出租车。

  也许是寒冷时期的关系,一直找不到出租车,好不容易找到一部。

  “他说十分钟后到。”夕里子放下话筒。

  “现在穿大衣出去刚刚好。”珠美说。

  先一步到达大堂的绫子,把饮品盒放在椅子上,又在打哈欠。

  “让外面的风吹吹好了。”

  她打开玻璃门。

  就那当儿,一阵寒风吹来,绫子也在一刹那间清醒过来。

  “好冷!”她缩起脖子,慌忙又冲回大堂中。

  大厦入口的斜对面马路上,一部车子停在那里。

  “就是她。”饭桶放下望远镜,“刚才出来的女孩哦。老大。”

  “真的?”寺尺大吃一惊。

  今天是来确定对方的住所的,然而怎么碰巧目标满不在乎地走了出来……

  “看嘛。”

  饭桶把望远镜递过去,寺尺向大堂方向对焦点。

  外面天黑了,大堂却很明亮,所以看得很清楚。不胜其寒似的缩起脖子坐在椅子上的女孩……

  “唔,很像。”

  “照片呢?照片。”

  “啊……等等。”寺尺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偷拍的佐佐本家三姊妹的照片,假如珠美看到,一定会埋怨说“拍得不好。”

  用红色记号圈起来的,乃是寺尺的袭击对象——佐佐本绫子。寺尺再度用望远镜看大堂,点点头。

  “唔,没错了。”

  “不如现在收拾她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提早休息啦。”

  “说的也是……”

  寺尺之所以踌躇不决,并非由于对方是年轻女孩。这是工作,不管对象是谁,他都可以冷冷地扣扳机。

  但是对寺尺来说,工作并不只是杀人,重要的是杀人之前的过程。比方找到对方空隙的喜悦、乘虚而入的乐趣……

  那也正是职业杀手值得夸耀的东西。

  可是——这个女孩如何?她仅仅呆呆地坐在大堂的椅子上。

  完全不留心。袭击这样的人?太简单了些,不是吗?

  “怎么啦?老大。”饭桶问。

  “啊,不——我马上预备。”

  对。把来复枪从座位底下收藏的地点拿出来,组合期间,说不定她已从大堂消失了。

  无论如何,不会一直坐在那边的。

  他比平时更详细地组合来复枪,附上距离瞄准器。

  “怎样?”

  “还坐在那儿,快快快!”

  “是吗?”

  装子弹。在干什么?我要开枪打你的头啦!怎不跑掉?

  寺尺兴起不似杀手的奇妙想头。

  可是,寺尺的想法好像没有传达给绫子。当寺尺摇下车窗玻璃,架起来复枪时,佐佐本绫子依旧坐在大堂椅子上。

  “怎样?”饭桶说。

  “嗯。很简单。”

  瞄准器上,跟那张照片一样的脸孔满满地进入范围。

  可是……竟然可以如此久坐不动啊!寺尺很“佩服”。

  二十岁的女孩通常不能一直坐着不动,多数坐一下站一下。走来走去,或者东张西望才是。

  不过……她动了。但只是嘴巴的开关——即是打哈欠……

  “快点动手呀。”饭桶说。

  对呀!没什么好迟疑的。同样的拿钱,早点做完,去温泉度假也好。

  好吧!寺尺把枪杆紧紧压在肩上,手指搭住扳机。

  佐佐本绫子依然纹丝不动。

  只要扣扳机的话,一切将会结束。

  寺尺扣动了扳机。

  可怜的夕里子——坐在大堂椅子上的绫子在想。虽然打着哈欠,但她并没有半分开玩笑之意。

  “可怜的夕里子。”她轻声低语。

  很有大姐作风的对白,相当不错,她想。但——为何夕里子会可怜来着?

  想了一下。

  “对了。假如国友死了,我想这样告诉夕里子的。”

  幸运的是!国友并没死!假如贸然说了出来,肯定被夕里子踢一脚。

  那孩子若是温顺点,多一点女人味就好了……她在国友面前,是否非常温柔?

  总之,国友是好人,不希望他死去。不过,假如被职业杀手袭击的话,也许国友也救不了自己。

  紧紧相拥的国友和夕里子。

  我无所谓,国友和我的话……不可能。

  总之,在幸福的巅峰时,一发子弹射穿国友的胸膛,夕里子拼命扶住国友喊:“坚持!我的国友!”

  啊,可怜的夕里子。

  “对了……”

  假如我有超能力的话……我连普通的运动能力也是零,又没臂力去跟杀手搏斗。

  可是,一旦有了超能力,只要瞪一瞪眼,对方就飞去几米之外。旁边的花瓶飘上空中。一拳就把对方打倒。

  那种能力难道我没有?我是个如此纯良又率直的女孩——为何上帝什么能力也不赏赐给我呢?

  起码要会滑雪,会倒立之类也好——虽然会那种东西也没啥作用。

  不过,我也可能有“隐藏的能力”,某一天,因着某种契机,那种能力突然觉醒,不能说不可能。

  不久前,绫子在电视上看到一部香港片,描述一名空手道高手在某日突然变成一头力大无穷的狗,给她留下强烈印象。

  不,绫子并非想变狗。她不认为变狗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假如有杀手来时,我有能力一下子打倒对方的话,说不定夕里子就不至于落到“可怜”的地步了……

  对方——绫子看见距离两三米外,挂在角落上发亮的摩登台灯那又圆又大的灯泡时,突然想到,如果只要一直瞪着它看就能毁灭它的话——假如我有那种能力,必要时一定派上用场……

  砰一声,那个圆灯泡碎成粉末。

  绫子完全没考虑到碎片会飞来这边的事——只是眨眨眼,凝视着白烟从不见了头的台灯袅袅升起。

  “是我做的吗?”绫子吓了一跳。

  电梯的门打开,夕里子等人鱼贯出来。

  “对不起,一直找不到出租车。”夕里子说。

  “绫子姐姐拿最少东西,出租车费你付!”

  “对。姐姐,那你坐前面好不好?——怎么啦?”

  绫子呆呆地注视那盏坏掉的台灯。

  “噢,灯泡破掉啦。”珠美说,“好危险。夕里子姐姐,通知管理员嘛。”

  “为何这种事每次都要我说?”夕里子撅起嘴巴。

  “有啥关系?”敦子拍拍夕里子的肩膀,“能者多劳呀。”

  夕里子苦笑不已。

  “啊,出租车来了。”珠美蹦蹦跳。

  “怎么像小孩子一样——走吧,姐姐!”

  “嗯……”绫子还在发呆,“哎,那个灯泡……”

  “别忘了饮品盒哦。”

  “是啦是啦。”绫子拿起盒子,“不过,夕里子,不是我做的哦。”

  “快上车!你不冷吗?”

  “嗯……”绫子坐上出租车的前座,“可是,总觉得……”她一人纳闷不解。

  出租车绝尘而去,尾灯看不见了。饭桶回头对寺尺说。

  “老大,怎么啦?是不是没打中?”

  “故障。”寺尺气愤地说。

  “什么?”

  “准是那天我用这个打死那家伙的关系,瞄准器坏掉了!明明对准她的脑袋瓜,却打中相隔二米外的台灯!”

  “没法子啦。怎么办?”饭桶皱眉头。

  “对不起——必须拿去修理,需要三四天时间。”

  “有备用的枪吗?”

  “做这门生意的,不能向人借枪。”

  “是啊——那么,有没有其他办法?”

  寺尺想了一下:“总之,今晚撤退好了。”他耸耸肩,“失败的日子,最好早点忘掉,睡大觉去!”

  车子开动后,寺尺把来复枪收好,盘起胳膊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