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哗——的一声,樱井真理子利索地把落地窗的窗帘打开,透亮的晨光顿时充满了整个起居室。
挂钟时针正指向十时。
“早上好。”水原推门进来。
“早上好。”真理子冲水原点点头。
“多好的晴天呀!”
“是呀,风也停了。”
“太好了,如果在下雨天举行告别仪式,可真有点悲惨。”
“今天会来很多人吗?”真理子边归置椅子边说。
“各分公司的头儿今天都要来,虽然总公司还要另外举行葬礼。”
“真要命。”
“这个,大多数人不过意思一下就回去,留下来的也只有几位主要的经理。”
“大家都会去火葬场吗?”
“也因人而异,也许许多人就等在这里。总之,加奈子回来后,加上律师,他们还有些话要说。”
真理子停下手中的活问,“这房子会怎么处理。”
“这啊,能不能一百块钱卖给我?”水原笑道,真理子也一起笑了。
“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要不,大清早能这样玩命干活吗?”
“您真能睡,有人被杀了您也不在乎?”
水原毫不在意地说,“被杀的又不是我,不过,要是我的话,就永远也睡不醒了。”
“那么,枪击的事您知道?”
“枪击?这又是怎么回事?”水原愣了。
“得了,没法跟您说。”真理子准备离去。
“哎,请等等,等一下。”水原连忙追上真理子。
“干吗?”
“这个——也许现在说了也没用,你,还要在这干吗?”
“什么呀,怎么想起问这个?”真理子惊奇地问。
“就是说,太太去世了,剩下小姐一人。这样,也许你——还有我暂时还可能待在这里。可是,如果小姐要和圆谷那个混蛋小子结婚的话,我决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我也是。不过,我想小姐是决不会和圆谷结婚的。”
“我也这样想,但愿如此。不过——你迟早不会在这里干下去的吧?”
“哎,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我是想,千万别错过机会。”
“机会?”
“也就是……就是你肯嫁给我吗?”
真理子不禁哑然,她望着水原,两颊泛起了红潮。
“不许您乱开玩笑。”她瞪了水原一眼。
“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水原生气地说。
“这更坏。”
“那么,你有人了?有你喜欢的男朋友?”
“没有。”
“那岂不是正好。”
“反正我不愿意。”
“好。总之,这话你听到了吧?”
“我听着呢。还有什么?”
二人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水原嗯哼地咳了一声,“哎……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今后也许暂时会失业,但你一个人,我随便干什么生活都没问题。”
“谢谢。”真理子轻轻地笑了笑,“您的心情——”
“不要再说什么了,我只想,请你记住我的话。”
“好……我记着。”真理子匆匆地点个头走出起居室。
水原显得很轻松,口哨吹着《这世界只为我和你》的旋律。突然,他慌忙停住了,“不行,今天可是举行葬礼的日子。”
门开了,加奈子进来。加奈子总喜欢把门开得大大的,相反水原总是把门开条缝,人好象是钻进来似的。
——就这些小事,也表现出人教养的差别。
“早上好。”
“早。——都准备好了。”
“是的。告别仪式从一点开始——预计到四点结束。”
“远道来的客人,也许午饭前就能赶到。——说实的,这时候我才体会到,亲戚还是少一点省心呀!”
“说得对。”
“你亲戚也不多?”
“回到乡下,光各家走走就得花两天。”
“哈,真够呛!”加奈子笑道。
“很高兴小姐能依然精力充沛,我也有信心了。”
“也许这是我的迟钝。”加奈子说。
门开了,一位来帮忙的女孩子进来。
“殡仪馆的人……”
“好,我就去。那失陪了。”
“拜托了。”
水原快步离去。
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了。她看了看通向密室的书架,心想这时候说不定就会有人进来,便在沙发上坐下,透过窗子眺望着庭院……
不出母亲所料,那个人正是使仓田成为替罪羊的真正凶手,所以,他才对带来调查结果的山下侦探下毒手。
可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昨天,山下在这里的时间,充其量不过三十分钟,假如凶手是外面进来的,凶手潜入屋里,杀死山下后,再逃出去,那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的。
而且,水原肯定大门是锁上的,起居室的落地窗也锁着。还有,正如多田所说的:这样的大雨天,从外面进来,不可能不留点痕迹。
其实,整个房子的门、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从外面进来或出去都是难以想象。当然,如果有同谋犯自然另当别论。
那么,凶手就在我们中间了?可是,昨夜在场的都是北里家的至交,很难相信,在他们中间,有人曾经杀死一个妇女,而且现在还在杀人。
可是,妈妈信里明明写着,凶手就在我们身边。那到底是谁呢?
圆谷等各企业的头儿,还有他们的夫人。还得加上菊井医生、水原,就是真理子和临时来帮忙的那些姑娘,都有作案的可能。
可是妈妈说的是“身边的”人。
加奈子几乎想把一切都告诉多田。
多田这个人看来脑子非常敏锐,可是,告诉别人,刚刚死去的母亲曾经作过伪证,使一个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这,加奈子作不到。那么,只有等掌握了能够揭露出真正的凶手的证据后再说了。
而且,如果把母亲的信交给多田的话,就必须说明,信中的“那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决不能把上村交给警察。
多田拿走的项链,——那肯定是妈妈的东西。
可是,奇怪的是,加奈子明明记得昨天早上,确切地说,是妈妈临去世时,那串项链还在她床头的桌子上。人就是这样,碰到某种意外的事时,偏偏能记住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项链以后就不翼而飞了。可是怎么会跑到川口这个人的手里,会不会是另外一件跟它一模一样的东西。
对加奈子来说,这些尽是些不解之谜。可是,发愁也没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妈妈的告别仪式。这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一切,只好待来日了。
加奈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这时门开了,圆谷正彦走进来,他好象有些难为情。
“早上好。”
加奈子特意很客气一鞠躬,“你真早呀。”
“哦……”正彦摘下眼镜,边用手帕擦着,边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今天该不再动武的吧?”
“对不起,请愿谅我。昨天我真是发了疯了。”
“我已经忘记了。”
“真的?”正彦眼睛顿时亮了,“那么,还象从前那样——”
“我什么也忘记了。您是谁?”加奈子说毕,转身就离开起居室。
“妈的!”正彦气得一脚朝身旁的椅子踢去,“滚!”
可是这些椅子好象比别处的要沉,这一脚踢去,竟纹丝不动。
“啊,他妈的!”正彦恨恨地骂了一声,只好无可奈何地坐在沙发上揉脚丫子。
“对不起……”随着声音,进来一位来帮忙的女孩子。
“什么事,你找什么?”一看到漂亮的姑娘,正彦顿时变得和蔼可亲了。
“是叫我来搬椅子。”
“啊,是吗。那么,就搬这个吧。”
“是。”姑娘稍稍有点胖,但非常讨人喜欢。
“你是本地人?”
“是的。是叫我来帮忙的。”她毫不费力地搬起那张笨重的椅子。
“不得了。我来帮你。”正彦站起来。
“不要紧。我有力气。”正彦紧跟在搬着椅子的姑娘的后面。
“哎……”说着,偷偷地用手摸姑娘的屁股。
“干吗?”姑娘伸手抓住正彦的手腕,随着“嗨”地一声,正彦来了个漂亮的一百八十度旋转,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是练‘合气道’[日本武术的一种。是柔道的一个流派]的,你不要跟我放肆。”
姑娘打开门,搬着椅子离开了。正彦边揉腰,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妈的,你等着……”说罢便离开了起居室。
“啊,哎呀……”
“真累得够呛!”
东尾和中町一走进起居室,好象终于松了口气似的。
挂钟的时针正指向三点。
“喝一杯吧。”
“好的。”东尾坐在沙发上,中町倒了两杯威士忌拿过来。
“请。”
“请。”
二人一口气干了。停了一会儿,中町说:“你看到了吗?”
“什么?”
“圆谷的脸色。愁眉苦险,一副倒霉相。”
“是吗?会不会是因为参加葬礼而装模作样?”
“不,不。我无意中听到了这么一件事……”
“哦?”
“他的公子,给加奈子甩了。”
“这,这……”东尾嘻嘻一笑,“就是说,小姐又是‘待字闺中’了。”
“不管怎么说,她已是一个大股东了。”
“才十九岁,真了不起!”东尾不禁感叹道。
“没办法。因为这是事实。”中町倒很冷静,“我们必须采取一个可行的对策。”
“对策?”
“就是说,十九岁的姑娘,一到二十岁,就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了。虽然她现在失去父母,但对结婚影响不大。”
“但是,圆谷的儿子已被她甩了……”
“这是关键。如果这姑娘能按着我们的意图行事。就是我们的胜利。”
“的确如此。”
“女人都是唯男人是从,只要是自己喜欢的男人说什么,都乐得接受。我们小姐,不管她怎样有主见,女人总归还是女人呀。”中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时,听到有人敲门,两人回头一看,门开了条缝。
“果然在这里。”凑进来了。
“圆谷呢?”
“还在席上打瞌睡呢。”
“圆谷也太得意了。”东尾沉着脸说,“竟然把儿子是北里加奈子的男朋友也当作资本,太过分了。”
“说得是。”中町说,“可是,现在这张王牌丢了,他只有干着急了。”
“就是。”凑不太插嘴,在没弄清楚情况之前,他是不开口的,“中町先生,你好象己胸有成竹了。”
“一个人常常是在子女问题上最容易丧失理智,对圆谷来说,他的宝贝儿子正彦,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我们就从这打开突破口。”
“不过,他儿子虽然不中用,但也没干什么坏事。”
“这是因为没有胆量才和大的犯罪无缘。不过,恰恰这种人会为了隐瞒一点点小罪而不惜一切。”
“所谓小罪,——这败家子么,肯定是为了女人罗。”
东尾摸着下巴说。
“说得完全正确。”
“不过,他和女人闹的那些事,都让他父亲用钱给遮掩过去了。”凑说。
“掩盖不了的也是会有的。”中町嘻嘻一笑,“也许应该说是非常凑巧,现在这里警察先生正出出进进。”
“哦,有意思。”东尾向前探探身子。
“现在这里正好有几个来帮忙的姑娘,你们猜她们大概多大?”中町盯着她们的脸问。
“这……大概都十七、八岁左右吧?”凑说。
“我想也是,大概二十多岁也有个把儿个。”东尾颔首附和道。
“我也是这样猜的。不过,实际一打听,年纪最大的十六。最小的是十四岁。”
“十四?——怎么有这样丰满的胸脯?”东尾吃惊地问。
“现在的女孩子,发育得早。”中町说道,“但不管外表如何,如果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有非礼行为,是不能简单饶过。”
“说得是。”凑说。突然他慌慌张张地向四周张望,“但是,不见得他会按着我们的计划行事。”
“当然,我们会牵着他的鼻子走的。”中町得意地说,“事实上我们已经说妥了。”
“怎么讲?”
“现在十四岁的女孩子,基本上已经懂得玩了,所以,很需要钱。我答应给她一笔可观的小费,让她去诱惑圆谷正彦。”
“诱惑?让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
“当然,可以不真地睡觉也行。安排好就在关键时刻,正好让人发现,也就是当他硬逼着时,女孩子一叫——这时正巧警察赶到。”
“很有意思!”东尾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务必得安排我在现场。”
“但是——”凑说,凑非常喜欢用“但是”这个词。“就是一切进展顺利,如果正彦不在兴头上怎么办?”
“不要紧,正彦刚刚给加奈子甩了,正是意马心猿,稍加诱惑,准会摇着尾巴冲上来。”
中町不过把正彦当一条狗看待。
“但是,这样一来,圆谷能撒手不管?”
“没问题。这一点也想好了。”中町一字一板地说,“我将把所有的材料交给我认识的周刊记者,让他写一篇报道。况且,当场抓获的现行犯,无论怎样掩盖也是无济于事的。”
“这样一来,圆谷只有老老实实地引咎辞职。然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东尾得意地好象事情已经成功了一样。“——这样,我们必须赶紧实行。”
“是的,来帮忙的姑娘们,今天再干一晚上就完事了。”
“这样的话……”
“从火葬场回来,我们几个先喝一杯,再请上律师一起吃晚饭,然后就是一起商量一些有关事宜。就在这时候最好。无论如何不要让圆谷正彦跑掉。首先,让那位姑娘上去做某种表示,他肯定会乐滋滋地上当。这里空房间多的是,非常方便。”
“好。那么,中町先生,一切全靠您的了。”
“不必担心。”中町信心十足,“哎,告别仪式快结束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三人走出起居室,最后出来的凑边关门边嘟囔道:
“但是——”
2
“多美的晚霞呀!”香山洋子眺望着落地窗外的晚景说。
“洋子,哎,帮帮忙把椅子放回去。”真理子气喘吁吁地边搬着一张笨重的椅子边说。
“是。”香山洋子个子挺大,那少女的体形,颇为性感。
她好象对什么都不在乎,漫不经心地吹着口哨出去了。
真理子叹了口气。
“这些年轻人……”她把椅子放回原处,“这是圆谷先生的、东尾先生、中町先生、凑先生、还有律师——角田先生,加上小姐与菊井医生,一共七人。”
真理子在壁炉前,开始安排七个人的座位。
“快一点,只差最后两张了。”她回头一看,“啊,菊井先生,对不起,我还以为您是来帮忙的女孩子呢。”她慌忙解释道。
“没关系。”
手拿烟斗进来的,是医生的儿子菊井和昌,“我来帮你一把?”
“不麻烦您了。”真理子摇摇头,“您没有去火葬场?”
“是的。我实在不中用,在那样的地方一待,就不舒服。”菊井和昌在沙发上坐下。
“哟,连医生也会这样?”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实际上我自己也闹不明白,在医院里死人见多了,作手术也不足为奇。可是,那样把尸体烧掉实在……”和昌摇摇头,“那实在大不一样。什么地方不一样?我联想一想都觉得怪不舒服。”
“先生,您心地一定很善良。”
“谁知道,也许是怯懦。”和昌笑着说,然后向酒柜走去,“我自己动手了。”
“请便。”
门开了,香山洋子抱着椅子进来,“这个,放在哪里?”
“这,把它摆在这里。”
香山洋子“咚”地一声,把椅子放在地上,“这一下可完事了。”
“还有剩下的吧,全都给拿过来。”
“怎么老让我一人干?”洋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看着办,叫别的人帮着干也成。”
“是。”
香山洋子出去了,真理子耸耸肩膀。
“现在的孩子,真是……”
“这孩子住在这附近?”
“是的。你看洋子这孩子几岁了?”
“这个。”和昌手拿酒杯,稍稍想了想后说:“大约十六岁吧。”
“刚满十四岁。”
“可看起来不小了。”
“不但样子看起来象个大人,就是胸部比起我们来也丰满多了。”真理子忙改口道,“啊,跟您说这些。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哪里,匀称的身材也是一种美,并不是乳房越大越好看,象我长年接触女性的裸体,都麻木了。我真不懂世上的男人干吗为那玩意儿花这么多钱。”
“先生是独身主义者?”真理子问。
和昌笑道,“到了我这样的年龄还独身,自然会有各种猜测,在大学里也如此,说我和某个护士有关系啦,甚至有人说,那家伙肯定是个同性恋。”
“啊,这也太过分了。”
“在大学里,其它系的女孩们也常常来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舞会,我想看看年轻人在一起玩也是一大乐事,所以,每次都去看看,可是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别人都笑我——那小子真没用——”
“应该说您非常正派。”
“这也谈不上,可总是觉得不耐烦。”
“和女孩子来往也不耐烦?”
“如果是病人或尸体,顿时兴致盎然。”
“到底是搞学问的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真理子笑道,“——啊!客人们快要来了。对不起,我要走了。”
真理子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健谈、活泼了。这时,香山洋子搬着最后一张椅子进来了。
“摆在那儿就行了。”真理子说完就出去了。
洋子吹着口哨,把椅子随手一放便转身出去了。
菊井和昌喝完杯中的酒,把杯子放在桌上,随手把洋子搬来的椅子整整齐齐地摆好,嘴里模仿洋子刚才吹的曲子吹着口哨,但吹得不太响,只好苦笑一下,转身离开起居室。
暮蔼沉沉,起居室里越来越显得昏暗。
门悄悄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加奈子。一身黑色打扮,手里拿着装满食物的纸袋。
她把门锁上,拉上落地窗的窗帘,然后打开密室的门。
“上村……”她叫道。
密室里没有点灯。
“你睡着了吗?——我带吃的来了。上村。”
黑暗中,传来一声呻吟,加奈子打开电灯。
“怎么了?”加奈子大吃一惊。上村躺在沙发上,脸色发青,浑身在冒冷汗。
“啊,是你……”上村打起精神笑道。
“你怎么了?”加奈子上前用手摸摸上村的额头,“你发烧了!”
“稍微……扭伤的腿……”
“腿怎么了?”加奈子仿佛大声在叫喊似的,“看来非得上医院不可!”
“不要紧的,刚才感到好多了。”
“是不是一个人待在黑暗中觉得难受。对不起,是我不好。”加奈子在沙发旁边坐下。
“怎么会是你不好?你已经照顾得够周到了。”上村说。
加奈子弯腰吻了上村一下。“我真想替你发烧。”
“谢谢,不要紧的。我说,你快回去吧。”
加奈子有些犹豫,“真的你没事了?”
“不然,让我上医院,弄不好就会让警察抓走的。”
“都是我任性,把你藏到这鬼地方。”
“不要说了。这不能怨你。”
加奈子站起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扬起脑袋说。“我去叫一个人来。”
“不行。”
“但是,万一你有个好歹……”
“我跟你说过,不要为我担心,而且万一出事,你窝藏犯人也要受到牵连的。”
“我不在乎。”
“那你设身处地地为我想想,如果因为我,你被捕了,我将是多痛苦,你难道不明白?”
加奈子咬咬嘴唇,上村接着说,“——不要担心,我慢慢地就会好起来,至少先等等看。”
加奈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么,待会儿再来看你。——真的不要紧了?”
“灯就这样开着好了。”
加奈子正要出去,突然转过身来,把身子紧紧地贴在躺在沙发上的上村的身上。
“等……等你好了……”
加奈子亲吻着上村的嘴唇。
加奈子出去了。门一关上,上村喘了口气,轻轻地嗫嚅道:“现在我死而无憾……”
“啊,晚饭太好了。”
门开了,首先进来的是一位头发半白、年近花甲的绅士,看起来很象刚刚离休的官员。
他是律师角田,和北里家也是老交情了。
紧跟着进来的是:菊井父子、加奈子,还有圆谷、东尾、中町、凑四人。
“请,请坐。”中町客气地给角田律师让座,“——哦,还差两个座位。”
“我没关系。”菊井和昌说,“我没资格参加商量,坐在这边就可以了。”
“那就只差一个了。”中町说。
“我也不必了。”正彦说,“连来听听都是不得已。”
“你说什么?”圆谷怒吼道,“快给我坐下。”
圆谷大概心情非常恶劣。中町与东尾相对一视。
“哎,圆谷先生,不要发脾气。”中町好象解释似的说,“这对正彦君来说,实在没多大意思。”
“但是,将来……”
“年轻轻的,知道得太多并不好。”东尾说,“年轻人正义感强,作买卖的事,还是过些时候知道为好。”
圆谷不服地拉长了脸,“得,得了,随你的便吧。”
他看也不看正彦一眼说。
正彦一副“解脱了”的神情,走出起居室。
“这样,我们就商量一下以后的事吧。”中町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律师说,“先谈有关遗产继承的问题吗?角田先生。”
角田咳了一声说。“浪子夫人没有特别留下什么遗瞩,所以理所当然,一切遗产由加奈子小姐一人继承。”
“她丈夫还有什么亲属没有?”
“据我调查,已经没有人了。——在浪子夫人方面,除加奈子小姐外,也没有任何有血缘关系的人,所以,继承人只有加奈子小姐一人。”
“光这房屋、土地就不得了呀!”
“已经是相当数量的财产了。”
“加奈子君也不容易哪。”中町看看加奈子。
加奈子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她有些焦虑不安,一心想着上村正为发烧所苦,视线不时投向密室。
当中町提到她时,半天才慌忙问,“哎,——对不起,您刚才说的是?”
“你怎么了?不是生病?”坐在旁边的菊井望着加奈子问。
“没事儿。不知怎的,突然走神了。”
“这也是。”东尾说,“她母亲的葬礼刚刚结束,马上就参加这样的谈话,也许对加奈子君来说,确实有些难为她了。”
“不,不是为这个。请继续谈吧。”加奈子说。
“——那么,下面就是有关具体事宜。”角田作了一些事务性的说明后,说:“四个企业,浪子夫人是总经理,当然,有关具体的业务,是由四位经理负责的。”
“其实,浪子夫人是出力最多的。”中町说,“用我的名字出面和用浪子夫人的名字出面,效果截然不同。”
对中町的话,东尾和凑随声附和,只有圆谷很不痛快地抱着胳膊坐着。
“以前,碰到一些问题时,四个企业都是由浪子夫人最后出来作决定。”角田说,“关于这个问题,今后怎么办?”
一时,几个人都沉默不语。
“这个吗……”过了一会儿,东尾先生说道,“希望把权力下放到各企业,如果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加奈子,是让她为难呀。”
“但是——”凑说,“四个企业共有的部分呢?比如福利设施等等。”
“可以通过协商来解决——”圆谷好象意识到这话有些轻率多赶紧打住。
“我不同意这样做。”中町反对道。
“这是?”
“就是说,在这以前由浪子夫人负责的事项,现在理应由其继承人加奈子小姐负责。”
几个人都露出吃惊的神色,当然最吃惊的是加奈子本人。
“中町先生,这样大的事——”
“当然,我并不是认为沿用落后的世袭制。”中町解释说,“但是,我觉得加奈子小姐具备浪子夫人那种作为领导人的素质。这一点很难得。特别是对职工来说,北里这个名字,具有特殊的作用,我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
“可是,实际情况是,加奈子小姐对经营上的事是一窍不通呀。”东尾说。
“这马上就可以学会。”中町说。
加奈子有些紧张,心想,我要接着妈妈……我可连想都没想过。她有些不太相信中町的话,他这样做,肯定有什么企图。
“怎么样?加奈子小姐。”角田问。
“这对我……”加奈子正要说下去,突然门被打开了,菊井朝那边一看,吃惊地站了起来。
大家一齐朝门看去,加奈子吃惊地叫出声来。圆谷正彦正站在那里,他神思恍惚,仿佛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衬杉的胸部和腹部,沾满血迹。右手满是鲜血,正握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刀子。
“正彦!”圆谷一脚踢开椅子,朝正彦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随后,菊井父子也好似如梦方醒,朝正彦跑去。圆谷望着儿子,“没有伤着吧?可这血……?”
“爸爸。”菊井和昌紧张地说道,他从正彦手中取下一把手术刀,“这是我的手术刀。”
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是在二楼。”
加奈子向门口走去,这时传来咚、咚下楼梯的声音,真理子跑了进来,煞白的脸、瞪着铜铃般的双眼。
“在楼上……楼上……”她双腿一软,“洋子……给人杀死了……”说着便昏倒在地。
加奈子飞快地跑出去。
“等一等。”菊井把正彦交给他儿子,紧跟着追出去。
——其他人动都没动一下。
沉默,——好象是谁要再动一下,可怕灾祸就再次降临。一会儿,菊井拖着加奈子回来了。
“爸爸。”和昌迎上去。
“没事儿。”
一脸铁青的加奈子挣脱菊井的手,走向酒柜,用颤抖的手倒了一杯白兰地,一气喝干。
“一位来帮忙的姑娘被杀害了。她名叫洋子。”菊井边擦去额头的冷汗边说,“在二楼的房间里——是床上,一丝不挂,死得真惨。”
“用的是我的手术刀?”
“大概是。——腹部给切开了,一片血海。”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
“只好……快叫警察。”菊井朝电话走去。
一位来帮忙的姑娘,走进屋来。她大概还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来了。”说完,她看到昏倒在地的真理子,“啊!她怎么了?”
“正彦,你说呀!”
“圆谷先生……”中町抓住圆谷的肩膀劝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正彦呆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
一种郁闷的气氛笼罩着起居室。
多田刑侦来了。“真是糟糕的尸体。”他叹了口气说,然后朝在座的几个人看了一眼,“请哪一位来谈事情的经过?”
菊井医生粗略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多田问道,“这时,正彦拿着手术刀就进来了?”他看了看手帕里的手术刀,“这是谁的?”
“是我儿子的。”
“原来放在什么地方?”多田问和昌。
“在我的皮包里,皮包就搁在门厅。”
“就是说,如果有人想偷的话,谁都可以?”
“这个……是这样的。”多田走到正彦面前,“看来只有请你跟我走一趟了。”
“等一等。”圆谷一把抓住多田,“我儿子什么也没干,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因为他在现场,我要好好向他请教。”
“可是,他受了刺激,需要休息。”
“我知道,我们会让他休息好的——”多田抓住正彦的手腕,让他站起来。
“喂,放开我的儿子!”圆谷向多田冲去,旁边的警察把圆谷推开。
“我并不是要逮捕他。”多田说,“只是有些事要问问他,请他走一趟。”
圆谷好象死心了,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
多田把头一点,两位侦探把正彦带走了。
“事情真出人意料之外。”多田看了看周围的人。
“这已经是第二次杀人了。”中町摇晃着脑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正想请教您呢。”多田说。
“上次的凶手也是正彦君吧。”东尾说,“用的是同样的凶器,而且当时他又在这房间里……”
“不是他。”圆谷仿佛申诉似地说,“我以父亲的名义担保。”
“圆谷先生。”中盯说,“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在目前说这些根本无济于事。”
圆谷又沉默了,双手紧紧抱住脑袋。
“多田先生。”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加奈子说。
“什么?”
“您怎么正好在这里,有什么事情?”
“我正为这事纳闷呢。”多田双手一摊,“是有人打电话告诉我,是匿名电话。”
“匿名电话?”
“是的。告诉我这里要出事,快点来等等。”
“声音象谁呢?”
“不知道。好象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相当含糊……大概用什么东西捂住了话筒。”
“那么,您来这里,是因为有人打电话要您来的。”
“真不可思议,简直象一部小说。”多田叹了口气说,“总之,在正彦先生没有清醒过来之前,我无可奉告。”
多田好象要上二楼去,走出起居室。
“医生……太可怕了。”加奈子说,菊井搂住她的肩头。
“不要担心,我在这里陪你。”
“那,麻烦您了。”加奈子勉强笑了笑。
东尾和中町正躲在起居室的角落里压低嗓子悄悄地说着什么。
“万万没想到……”东尾说。
“轻一点。”中町提醒道,“可是,就是我也没想到那小子会干出这种事来。”
“被杀的姑娘是……”
“真可怜。不过,我们的事不用担心。决不会暴露。谢天谢地,人已经死了。”
“说得是。”东尾放心地点点头,“再说,圆谷被折腾成这样,不可能再重新放手大干了……”
“那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
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他脸上的阴云并不下于圆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