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表妹是我的分身

 

  1

  “可是呀……”

  母亲说。“这样的事!”

  母亲和我不同,是个对不会被荒唐的事吓一跳的人。

  “真的是啊,”

  姨妈说。“这样的事!”

  母亲和她妹妹——姨妈说着同样的话也并不算什么希奇的事。她们两人是双胞胎姐妹。

  “——总之先进来。”

  姨妈——水田伸子回过神来说。“来这么站在玄关也不是个办法。”

  “是啊。”

  母亲说。“亚由子,进来。”

  “恩。”

  我点着头。“打扰了。”

  ——盛夏。现在,这种旧的田舍家庭的穿过玄关的风的清凉,对于习惯与都市空调的我来说是个很舒适的新鲜感觉。

  “真够呛,供水不足,”

  姨妈说。“来,甩甩脚吧。夏天累得筋疲力尽才是最舒服的事。”

  “是的。”

  说真的,我热得都受不了了。因为,母亲象是在炫耀般地还让我穿着名牌的连衣裙。

  “换个什么更宽松的衣服吧?”

  姨妈说。“纱织,拿浴衣来给她。那样可以凉快些。”

  “好的。”

  我的表妹说。“到……我房间里去吗?”

  “哎,”

  我朝向了母亲那边,“——可以吗?”

  “可以,但不妨碍功课吗?”

  “没事的,姐姐。反正也不做什么。”

  我站了起来,跟在表妹纱织后面走了。

  “——真大呀。”

  我边走在走廊上边说。“有我们家的几倍了。”

  “可是,你们家是公寓吧?真好啊,又是时髦,又是在东京还有那么多玩的地方。”

  纱织说。

  我们对视了一下,都笑了。

  “相互羡慕也没用啊。”

  我说。“——请多关照。”

  “哪里哪里,”

  我和表妹握了手。

  那是只想也没想到的柔软而又可爱的手。

  而且——。母亲,佐野百合子和姨妈水田伸子双胞胎。当然象了。可是,由于是已经四十五岁了,所以从发福的情况以及日照的程度来看,怎么看都象是“别人”。

  可是,我和表妹却都是让人难以置信般地相象。

  相互都是十七岁。母亲和姨妈是在同一年的相差一个月结婚的。生产也仅仅差三天。

  “——来,请进。”

  纱织拉开移门,“有点乱。”

  “呀。——这么大真好啊。都大得不象是个家了。”

  说了理所当然的话,“可以坐吗?”

  在床的一角坐了下来。

  纱织不可思议地笑了。

  “那里,一直是我坐的地方。——真有趣。”

  住在东京的我们在这个夏天到下田旅行一周并来游泳了,所以被太阳晒着了。

  纱织说实在的再晒晒也可以的,但肤色还是很白。

  结果,肌肤的日晒程度我们都很相似。

  “等着。”

  说着,纱织打开壁橱,在里面开始翻了起来。

  “——找到了。”

  纱织取出浴衣,“那,给你。”

  “你的呢?”

  “有的……。那么,一起穿吗?”

  “恩!”

  刚才穿着T恤衫加短裤的纱织和穿着连衣裙的我,两个人都换上了宽松的浴衣。

  “——可是,感觉很奇妙啊。”

  纱织说。“就象是在照镜子一样。”

  “要是连头脑里的内容也相似的话就好了。”

  我说。“听说你成绩很好。怎么关键的地方就不象呢?”

  纱织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地笑着,但手里的团扇却在不停地转动着,

  “——为什么我们一次都没见过面,知道吗?”

  她说。

  我也觉得这一点不可思议。知道这个年纪为止甚至连有个叫水田伸子的姨妈都不知道。

  “你知道吗?”

  “妈妈并没有告诉我……。可是,这里是个小镇吧,听到了从以前就开始住在这里的人们的话后,便有了偶尔想到了的事。”

  “说来听听。”

  我探出了身子。

  “妈妈来了。——夜里慢慢地说吧。”

  纱织小声地快速说着。

  我耳朵里什么都没听见,可是马上移门哗啦一下打开了,

  “——哎呀!哪个是我女儿呀?”

  姨妈笑着说。“西瓜切好了。来吃吧。”

  “好。”

  我站了起来。

  “亚由子直爽,马上就知道了。”

  “反正,”

  纱织撅着嘴,“我是个倔孩子。”

  我们来到了楼下。

  母亲也望着我和纱织穿浴衣的模样瞪大了眼睛。

  “哎呀,真象啊。”

  “不用担心。”

  姨妈端出了凉茶,“连双胞胎的我们都有着这些差别。要是表姐妹的话长大了也就不一样了。”

  “那倒也是。”

  母亲笑了。

  风吹过了宽阔的屋子,风铃轻轻地响了起来。

  母亲和姨妈。——虽然象但步入的人生却有着很大差异。

  我那里,我是个独生女,父亲还很健康。他比母亲大十岁左右,有五十多岁了,但是看上去却显得很年轻。

  有着商业才能,而一年到头甚至要到海外来回奔波,但托了他的福我和母亲两人一直要旅行在外。

  相比之下,姨妈,水田伸子就够戗了。

  我也是半个月前才听母亲说的,姨妈在纱织才两岁左右的时候听说就死去了丈夫。

  在这个小小的田舍村镇上,“再婚”这条道路几乎等于没有,姨妈一个劲地干活。然后稍微积攒了一点钱后,将一个略微离开一些的温泉镇的小旅馆买了下来。

  幸好很顺利,姨妈现在的身份是在那个镇以及别的镇上合起来一共经营着五间旅馆了。虽然也不是什么大款,但至少还是能保证女儿一人生活得没有什么不自由。

  “——傍晚了吗?白天真长啊。”

  母亲说。

  “可以去院子里吗?”

  我吃完了西瓜后说。

  “当然了,”

  姨妈说。“纱织,去帮她那木屐过来。”

  “恩。”

  纱织站了起来,“我的已经放好了,你先穿着。你选出去吧。”

  她朝着我这里说着。

  我按她说的走下了内廊,穿起了红色颜料都有点开始剥落了的木屐走到了院子里。

  仅仅是被篱笆围起来的院子就足够有东京的我们的公寓那么大了。

  我打开了院子一端的木门,走进了树丛中。傍晚的天空虽然还是很热但云很高,让人感到了秋天的气息。

  晚霞还残留在白天的天空中。

  我尽情地呼吸着这秋天里的和城市里不同的空气。

  突然,

  “喂,”

  好象有个声音,让我吓了一跳。

  “——别那么害怕呀。”

  那个少年笑着说。

  一个劲地晒太阳的象是进行体育般的头。大概是同样的年纪吧。虽然很纤细但感觉上去和东京的男孩不同,身子里贯通着结实的骨骼。

  “喂,你这家伙,又来了吗?”

  那个男孩稍微压低了声音,“要象来了没见过的行李了。——什么样子的?化妆吗,你那表姐?”

  我总算明白了。

  他把我当成了纱织了!

  这可真是个杰作啊。不管怎么说,我根本没想到会有人真的把我和纱织给搞错。

  “也没怎么特别。”

  我说。

  听到这声音我想对方也会明白的。可是,

  “是吗?”

  那个少年点了点头,“那么,东京的女孩也并不是那么的不同啊。”

  完全是一副毫不怀疑的样子。

  我变得奇怪起来,

  “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哦。你一见到准会呆住的。”

  我说着。

  “是吗?”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那,拜托了。”

  “拜托什么?”

  “洗澡,那孩子洗澡的时候,让我偷看一下。”

  我真想踹他一脚。

  “那可不行。”

  “哈哈,吃醋了吧。——喂,你那样子象是挺色迷迷的哦。”

  真是个孩子!少年继续着,

  “今晚,九点左右等你,好吗?”

  “你是说等……。在哪儿?”

  “不就是那个水车小屋吗?——可不能再不去了哦!好,来吧。”

  “恩……”

  “我好象知道是谁杀了你父亲了。”

  少年这么说完,一口气跑开了。

  2

  现在所看到的都是旧工具房,老式的座钟当当地发着响声,我猛地回过了头。

  “九点了。”

  纱织说。“要睡了吗?”

  “哎?”

  我很惊讶。“不是休息吗?”

  “啊,一直都熬夜的吧。——你都是几点睡的?”

  “休息期间……最早也得一点来钟吧。”

  “哎呀!太厉害了。”

  纱织笑着,“我可不行。过了十点钟就困了。”

  我已经洗完澡穿着睡衣。

  虽然还有其他的房间,

  “睡我这儿吧。”

  但纱织却坚持着,当然我也没什么异议的。

  九点.——我趴在塌塌米上翻看着杂志。

  “我说,纱织,”

  “这附近有水车小屋吗?”

  纱织象是吃了一惊的样子。

  “怎么啦?”

  她反问着。

  我当然是一脸不懂的样子,

  “不是常有那种田舍的画吗?慢慢地,慢慢地水车在转动着,茅草屋顶……。那种样子要是有的话,我象去画个素描什么的。”

  “亚由子,你会画画吗?”

  “会一点。我妈妈喜欢,所以我也就跟着学了。”

  “真好啊。我妈妈拿手的只有算盘。”

  纱织笑了。“——有啊,就在这后面。去看看吗?”

  “恩!现在吗?”

  “在这深更半夜?东京的人真的爱好独特啊。当然可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

  我想,如果那个男孩还在等着的话,我要是不带着纱织一起去,两人一起露面的话,就不知道我是别人了。

  而且,当然对那个男孩的话——那男孩说杀死纱织父亲的是谁——非常地在意了。

  “那么,走吧。”

  我穿上了牛仔裤,和纱织两人下了楼。

  “妈妈,我们出去走走。——妈妈呢?”

  纱织打着招呼——。

  “不在啊。去哪儿了呢?”

  走出了玄关,

  “果然。妈妈的木屐不在了。怎么看都象是两人都出去了。”

  我们也穿好了拖鞋走出了玄关。

  “钥匙呢?”

  “没有锁,”

  纱织耸了一下肩。“在这儿。”

  纱织好象习惯于穿浴衣的样子了,现在也是这个打扮。外面月光明亮,行走并不吃力。

  走到了路上,就有一间没人居住的草屋,穿过了前面的院子,穿过木丛便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那是条小河。”

  纱织说。“稍微到它的上流就有水车小屋了。”

  “你看!”

  我抓住了纱织的浴衣袖子。“有灯光。”

  在木丛之间有两点灯光忽隐忽现地在行进着。

  “真的呀。——是谁呢,在这种时候?”

  纱织放低了声音,“来——,无看看,别给发现了。”

  “恩……”

  我生长在城市在这种场合并不擅长。又是踢到了树根,又是膝盖被树干撞到,我强忍着都差点没叫出声来,好不容易才跟上了纱织。

  “——怎么,是妈妈。”

  纱织说。

  说话声从树丛中传了过来。

  “脚下,当心。”

  “没事。——我特意穿了这样的鞋来的。”

  那是我母亲。

  “两个人在这种时候要去哪儿呢?”

  我这么说着,纱织也象是很迷惑,

  “跟在后面看看。”

  她说,“亚由子,怎么办?”

  我当然对水车小屋也牵挂着。可是,母亲在这种时候还要去哪儿,对此我也不可能不感兴趣。

  “一起去吧。要把我一个人给留这儿也不行。”

  “那就当心脚下。”

  我们追随着母亲她们手里的灯光,沿着木丛中被踏开了路跟了上去。

  路有些变成了上坡。

  “——是望哪边呢?”

  生长在城市里的我早就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山中。”

  “山?那——是在登山?”

  在那瞬间“遇难”这两个字出现在了我的头脑中。

  “没事的。虽说是后山,但只是象座土丘而已。”

  听到纱织的话,我稍稍安心了,可是向上还是继续没变,气都喘不过来,汗都在背上开始淌下来了。

  “妈妈她们,难道……”

  纱织说。

  “哎?”

  “可能是到前面的悬崖。”

  “悬崖?”

  “对着山谷溪流有个陷落的岩石地。这是唯一的象山一样的地方。到下面有二十米左右。”

  “是吗……。可是,为什么妈妈她们要到那种地方?”

  过了少许,纱织默不作声地走着,最后终于说,

  “我爸爸就是从那里跌下去死的。”

  月光。

  被照射地苍白的母亲和姨妈。——这么一见,让人感到是双胞胎。

  不仅是外表相似,就连战立的姿势也很象。

  我和纱织藏在稍微离开一些的地方,望着母亲她们。

  母亲将带来的花象是扔想远方的样子,掉进了山谷里。当然从我们所藏身的地方是窥探不到深陷的山谷的。

  “——可是,水田先生要看到你能努力到这一步也会放心的吧。”

  母亲说。

  “不。”

  “不?”

  “后悔了吧?是认为想靠自己的力量来养活我和纱织的吧?”

  姨妈的话在黑暗中的什么地方响起。

  “可是,伸子——”

  “还是姐姐好。和佐野先生去了东京。可是,我却必须留在这里。”

  “我知道你过得很够戗……”

  母亲稍微有些迟疑的样子,“可是,现在已经一切都顺利了——”

  “顺利?”

  姨妈笑了,“这和银行的存款可不同啊。不可能一直不动就有利息的。一直要不停地,不停地绷紧了神经地干活。真不容易啊。比穿着走廊上的抹布还要够戗的工作。”

  姨妈稍微停顿了一下,

  “对不起。——对姐姐埋怨也没用。”

  “伸子,”

  母亲一直看着妹妹,“为什么要招待我们到这儿来?”

  “你知道的吧?”

  “不知道。说说啊。”

  “为了确认。”

  “确认?什么?”

  姨妈一直盯着母亲。

  我甚至都感觉到有几乎有了几乎于敌意的成分了。

  “——是啊。我知道的。”

  母亲点了点头,“那么,被确认了吗?”

  “就象姐姐所见一样。”

  姨妈说,“——我和纱织都带着痛苦的回忆。在这样一个小镇上人被杀的事几十年中也只有一次而已吧。镇上的人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他们只会认为杀人的人是不好的吧?认为被杀的人也该有着相应的理由吧?”

  母亲默默地听着。

  “而现在正是我在这个镇上已经是个重要的存在了。所以,面对大家时什么都不说。可是,在背后我是个丈夫被杀掉的女人这件事是不可能被忘得掉的。”

  姨妈这么说着用力地抱住了胳膊。微微有些寒冷的凉风向山上吹来。

  “伸子,”

  母亲说。“你还是——带着纱织到东京来吧。旅馆可以拜托给谁的吧?卖掉了再在东京重新开店也可以……。我也可以能够帮一下忙。”

  “姐姐,”

  姨妈摇着头,“生意不会兴盛到那种心情的程度的。”

  母亲有些生气的样子。——都说得那么诚恳了。母亲的这种心情是很清楚的。

  “伸子,刚才的话……”

  母亲正要说的时候,突然纱织站起来走了过去,

  “妈妈!”

  她打着招呼。

  “哎呀,你来干什么,纱织?”

  “我想带亚由子到这儿来看看的。”

  我也稍过了一会走了出去。

  “亚由子。——到这种地方来可不行。会感冒的呀。”

  母亲说着打岔的话,“快,山里面凉。得回去了。越来越冷了。”

  “是啊。”

  姨妈也先开始走了起来。“纱织,你得好好照顾亚由子。”

  “恩。”

  我们——两组的母亲和女儿,就这样地默默地沿着道路往下走。

  结果,水车小屋也没能去成……。

  3

  也没怎么吓一大跳。

  是的。——不管怎么说在东京,周末的夜晚走在公园里的话也能看到男女接吻的情景。

  虽然这么说,但是看到自己认识的女孩和男孩抱在一起的场面毕竟也不常见。

  虽然也不是由于开玩笑的缘故,我还是被什么给绊倒了,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对不起,”

  我说。“打扰你们了。”

  纱织这时忙从那男孩身边跳开,

  “亚由子。——这孩子叫尾崎邦也。我们从小就认识的。”

  “你好……”

  “你好。我叫佐野亚由子。”

  她打着招呼,“有这么个恋人了啊。”

  “恋人……。哎呀,只是练习接吻而已。”

  纱织显得象是个大人一样叫人觉得可爱。

  “真多分啊,”

  叫尾崎邦也的那孩子撅着嘴。“你不是说过要做我老婆的吗?”

  “哎呀,我可没答应你哦。”

  纱织说。

  “我说,你们吵架等以后吧。”

  我说。“水车小屋,就是这个地方吧?”

  我朝里面望着。

  “是啊。可是,其他孩子不用的。他们说躺这里不舒服。”

  “不舒服?”

  “不知道。”

  “别装傻了!”

  我笑着说。“刚才,有警察要来了。”

  “糟了。那是我父亲。”

  尾崎邦也啪地拍了一下头,“要是被发现了,那可就完蛋了!那么,我走了。”

  他急忙跑出了小屋。

  一瞬间,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只是老是‘我,我’地烦人。”

  纱织叹了口气。“那个,亚由子,也带我去东京吧。”

  “我倒是没意见,可是……。你妈妈好象没这个打算呀。”

  “是啊。”

  我们开始走出了水车小屋。过了中午离晚饭还有一段间隔。

  “——是那个人。”

  在篱笆处纱织停了下来。

  在出院子的内廊上有个警官正坐着喝茶。姨妈和母亲正坐着说着话。简直就象是看古代日本电影一样。

  “那是刚才那孩子的……”

  “是尾崎先生。和那孩子一点都不象吧?可是,却是个很好的人。”

  我和纱织要走进院子时,那个头顶 清晰地秃着的警官眼睛瞪得老大,

  “真让人吃惊啊!——双胞胎也不该长这么象吧。谁是谁都分不出了。”

  “尾崎先生。感觉错了哦。亚由子可是六本木的常客哦。”

  “别胡说。”

  我捅了纱织一下。

  尾崎笑了。

  “好了,我也得走了。——没见到我家那混小子吗?”

  “没有。”

  “那小子整天就知道闲逛,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了。”

  尾崎露出了无奈的深情,“我要是看到他敢去那些不好的地方的话,非揍扁他不可。”

  我和纱织相互对视了一下。

  纱织说要去买东西,便强拉着我和尾崎先生一起走出了家。

  “——尾崎先生,来调查什么的?”

  和推着自行车的尾崎一起走着的纱织问。

  “调查?调查什么?”

  “别装蒜了!尾崎先生不是说我爸爸从悬崖上掉下去是自杀吗?”

  “啊。——你爸爸自己要死的确没有理由。可是被杀的理由就更没有了。”

  尾崎说。“你爸爸是个好人。”

  “就算是好人,也有恨得想杀人的东西吧?”

  纱织说。“人正是由于好才会去杀人,我想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什么意思?”

  “人好人坏是没有什么好证明的。”

  纱织说。“而且,要是就算是自杀,要是是被谁给追赶的,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呢?——怎么说都很笼统吧?”

  我对纱织的话有点迷惑不解。

  纱织父亲的死,然后是我和母亲来到这座小镇上迟迟不归,还有一直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个表妹的存在……。

  在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什么。

  我只能这么想。

  “好了,就到这儿吧。”

  尾崎挥了挥手,“如果碰到邦也那家伙,叫他回家。那个混蛋!”

  恐怕他是不会想得到那个“混蛋”和纱织亲嘴的事的吧?

  跟尾崎分手后剩下我们两个人时,

  “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问。

  “没什么意思。”

  纱织耸耸肩,“我说,你能在这儿呆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妈妈说过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我说。“虽然没有工作可是反而够让你们忙活的了。”

  “我知道。我妈妈也觉得世界上再没有象她一样辛苦的人了。”

  纱织笑了。“亲戚,真是个麻烦的东西啊。

  我也大有同感。

  “喂,妈妈。|

  我一说,

  “明天回去。”

  母亲说。

  我一瞬间呆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

  “——怎么啦?听到了吗?”

  “恩。可是,为什么那么急?”

  “已经足够了。或者还有什么更想说的理由吗?”

  被那么一问的话,我也不可能说这样那样的理由了。

  母亲洗完澡,坐在镜子跟前。

  “伸子也很忙,我也有很多该整理的东西。”

  “恩。——那,妈妈,”

  我说。“纱织说她想去东京。”

  母亲的手停住了。

  “真的?”

  “好象是认真的。我说过母亲好象会反对的。”

  “是啊。是的吧,肯定是。”

  母亲点着头。

  “可是,都十七岁了。要是大学在东京的什么地方入学的话,那来我们家也可以啊。”

  “可是——大概伸子是不会允许的。”

  “要是允许的话,那可以吗?”

  “可以啊。”

  母亲的说话方式总觉得有那么点冷淡。

  “太好了!那,晚安。”

  “晚安。——亚由子。”

  “恩?”

  “别老是……去问有关死去的纱织父亲的事了。死去的人是不会回来的。”

  我稍稍沉默了。

  “——知道了。可是,妈妈,上次为什么要去扔花呢?”

  母亲猛地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那是——水田先生死的地方。”

  她说。“该睡了。”

  ——我穿着睡衣走进了纱织的房间。

  “纱织,在吗?”

  “恩。”

  有着回答。

  进去一看,纱织正躺在了床上。

  “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我对妈妈说了。”

  “去东京的事吗?她怎么说?”

  “我妈妈说了,‘要么就是你先杀了我再去,要么就别再想着要去,你自己选择吧’”

  “真可怕,”

  我哑然了。“好象觉得我妈妈和你妈妈之间并不能算要好。”

  “好象是的。”

  纱织笑了。

  “她说我们明天回去。”

  纱织爬了起来,

  “——真的?”

  “恩,”

  纱织略微考虑了一下,

  “我说,亚由子。——我有个主意想试试。”

  她说。

  4

  “那么,让你费心了。”

  母亲说。

  “一路小心。”

  姨妈还没说完之际火车已经开动了。

  开着窗户的火车对于城市孩子的我来说很希奇。

  “纱织,没什么要说的话了吗?”

  “没有了——”

  “你看,亚由子在挥手呢。”

  我挥了挥手。纱织也挥了挥手。

  火车加快了速度离开了站台。

  “——来,纱织,回去了。”

  “恩。”

  我点了点头。

  姨妈出了车站,

  “我得先去一下旅馆在回去。”

  说着她便急速地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总之,现在好象还没被姨妈发现。

  纱织说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真的吗?”

  我不由得问。

  因为两人果真要调换了。

  当然,从母亲的眼里要想蒙混过关的话至多也不过是半天而已。

  尽管如此,总之要是到达东京以前母亲没有发现的话,纱织肯定会强求着怎么都回不来了,所以希望就留在东京了。

  在我这边,要是暴露了就先向姨妈道歉,然后再追回东京去。不管怎样整整一天都没发现也是不可能的吧?

  我走在小镇的路上,

  “喂,纱织!”

  叫声响起,是尾崎邦也跑了过来。“听说那两个人回去了?”

  当然是为了来说我和母亲的事情才来的。

  “恩,回去了。”

  “是吗?”

  邦也和我并排走着,“真遗憾啊。我还以为对你父亲的事情知道些什么的呢。”

  “没办法呀。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我说。“要是我再稍微长大些的话,就能还记着点什么吧。”

  邦也笑了,

  “就算是长大些的话,你也是还没出生呢。刚生下来的新鲜孩子,也没什么用的呀。”

  我有点迷惑了。——母亲说姨妈的丈夫死时纱织两岁。

  可是,现在邦也的话……。

  “那,过后再见面吗?”

  邦也小声地说。

  “恩。——在哪儿?”

  “那个小屋。”

  “好啊。”

  我也想从邦也那里听到点什么。可是在这样的马路当中也不可能问的。

  “回头见。”

  邦也说,“过一小时就去。”

  他挥着手跑了。

  我慢慢地回到了姨妈家。

  ——在你出生之前。

  这就是说,纱织还在姨妈肚子里的时候,水田先生就死了。

  如果那是真的话,母亲为什么要骗我呢?还是并不那么单纯?不,那真奇怪。要是纱织没有出生的话,那我也应该没有出生……。

  “——在吗?”

  哗啦一下打开水车小屋的门后,我打着招呼。

  虽然时间还早,但姨妈回来的时候我不想呆在家里。

  吧嗒一个声音响起,

  “啊,在的呀。”

  我说——。

  “是你吗?”

  在那里的是他父亲——警官的尾崎。

  “啊……。在干什么呢?”

  “邦也那家伙真是……。我想他是在和女人约会吧。所以我想跟踪他来到了这里的话能在这里遇到的吧——。果然是这样吗?”

  “那个……”

  一下子语塞了。

  怎么说好呢?

  “你个邦也那小子发展到哪一步了?”

  被这么一问,

  “这个……那个……只是亲了个嘴而已。真的。”

  我模仿着纱织的说话口气。

  “哎呀。”

  尾崎叹了口气,“只是亲嘴了吗?可是到肚子变大也只是一步之隔。”

  “怎么会那样——”

  “啊,算了。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使用这里。”

  尾崎说。“——来,一块跟我来一下吧。”

  “去警属?”

  “不是的。那个悬崖,快。”

  “悬崖……。我父亲死的地方?”

  “恩。我有话想去那儿对你说。”

  尾崎都在想些什么,真是搞不懂。

  可是,我也在想再去那悬崖看看。要是,被母亲或是姨妈注意到“是替身”了的话,那可能就再也去不了了。

  我点了点头。

  尾崎脚步真是快,跟着他走真够戗。当然,可能是走惯了这种路了吧。

  ——总之,好不容易爬到了那座悬崖上,我都已经哈哈地喘不过气来了。

  “可以望下面张望吗?”

  “啊。”

  我朝着突出于岩石以外的下面的山谷俯瞰下去。——要是这样掉下去的话肯定没救了。

  “——纱织,行了。退后。离那悬崖边再远些。”

  尾崎显得连看看都心神不定的样子。

  “是。”

  我老实地退后,“那,尾崎先生。”

  “什么?”

  “事件发生时,我出生了吗?还是仍在妈妈肚子里?”

  尾崎显出有些焦虑的样子,

  “那件事——是从你母亲那里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是从邦也那里。”

  “那个混蛋!”

  尾崎脸色显得吓人起来。

  “真实情况呢?”

  “啊——的确,纱织还没出生。”

  “是吗!那么,为什么——。我听说是两岁的时候。”

  “是决定好这么做的。”

  “为什么?”

  尾崎叹了口气,

  “纱织也不是个孩子了。——对吧?”

  “哎。”

  “水田的死,我一直认为是自杀。为什么呢,——因为我不想抓那个杀他的人。”

  “不想抓……。为什么?”

  “水田是个卑鄙的家伙。”

  尾崎说。“是那样的。水田并不是个配得上你母亲的人。”

  “你是说——”

  尾崎直愣愣地望着我。

  “你和——那个表姐。你觉得两人为什么会那么象的?”

  “因为母亲是双胞胎对吧?”

  “并不只是这样。”

  尾崎摇了摇头,“你们两人跟父亲也有象的地方。”

  “和父亲?”

  “啊,可以说,两人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明白吗?”

  “不明白。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你和表姐同样的父亲的血缘关系,就这么回事。”

  我一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我父亲他还活着呀。”

  我不小心这么说了出来。“啊!”

  “你,”

  尾崎瞪大了眼睛。“你不是纱织!”

  “对不起,”

  我说。“可是,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亚由子,我不是说了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就这样。”

  “等等,”

  我说。“母亲是双胞胎关系。可是,父亲却是不同的。尽管如此,可为什么和纱织却那么地象呢?”

  “那个——”

  “等等。那么说——两人都是同一个男人的孩子?”

  尾崎叹了口气,

  “是的。只要看看你们的脸就会知道了。”

  “那……”

  “你母亲和叫佐野的男人,她妹妹和水田结了婚。可是……。你母亲和水田一起来到了这个悬崖上。是有件什么事情来着……。我在上面的路上正好经过的时候,两人已经——”

  “你说什么?”

  “水田本来就对你母亲很垂涎。所以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袭击了你的母亲。我当时要是再早点路过的话就好了。”

  我连自己都没发现已经面无血色了。

  “也就是说——”

  “你先听我说。水田强暴了你母亲,他的欲望得到发泄之后,悠闲地穿好裤子,走到了靠近悬崖的地方。我是从上面的路上看到的。”

  “然后——”

  “突然,你母亲跳了起来,尽管几乎连衣服都被扒光了,她还是猛扑向了水田,把他给给撞下了山谷。

  我朝岩石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实在不愿意去抓她。水田本来就是个不是个东西。”

  “那样,我母亲她……”

  “她怎么都无法再在这个小镇上过下去了。妹妹伸子也隐隐地象是看出了点蹊跷,可是即使是再坏的老公,但老公毕竟是老公。——你母亲和佐野先生一起离开了这座小镇。可是,就在那时,伸子和你母亲都肚子里有了孩子。”

  “那么——我也是水田的孩子?”

  “因为实在想要知道这个,伸子才招待你和你母亲来的。看见了你之后,纱织小姐和你一模一样,所以已经观察到了事实。”

  我哑然了,

  “父亲对那事——”

  “我想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还是那么疼爱着你吧?既然那样,你还是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地回到你父亲身边去吧。”

  母亲想要早些回去,以及姨妈不让女儿去东京,都明白了。要是什么原因我和纱织要是知道了真相的话会很可怕的。

  “那,亚由子?你对你父亲——”

  “没关系。”

  我说。“我父亲只有一人。他还很精神地工作着。”

  “是啊。”

  尾崎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回到了姨妈的家,

  “我回来了。”

  我走了进去。

  “你回来啦。——有客人,在客厅里。”

  姨妈出现了。

  “那个——”

  “快去准备茶。”

  “是。”

  耸了一下肩,将冰茶倒入玻璃杯中,然后端了过去——怎么,坐在那里的不正是母亲和纱织吗!

  “一开始,就露馅了。”

  纱织吐了吐舌头。

  “当然了。我可是母亲啊。”

  母亲朝我瞪了一眼。

  “对不起。”

  然后,纱织自然地一笑,

  “可是呀,我妈妈说我可以到东京去了。”

  “真的?太棒了!”

  我和纱织拉着手欢呼雀跃起来。

  “真让人吃惊。”

  母亲和姨妈望着我们。

  “你们就象是真的姐妹一样。”

  母亲说。

  我抱着纱织的肩膀,

  “是啊。外表怎样都无所谓,我们心里就是姐妹啊。”

  我说。

  这时,母亲和姨妈悄悄地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这个被我真切地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