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美和清子俩开始着手一件庞大的工程:把英子写在一册厚厚笔记本上的日记一丝不苟地誊写到稿笺纸上,然后再罩上一层漂亮的罗纱纸封皮,最后用蓝色的彩带缀订成一本书。
她们来到了山坡上那片被叫做“姐姐的椅子”的花地里,绞尽脑汁思量再三,最终把这本书命名为《花的日记》。
渐渐地紫色的花儿全部竞相怒放了,灌木丛中的山茶花开始“啪哒啪哒”地凋落在铺满青草的地面上。
(英子的日记)
四月X日
阴天,早晚很冷。于是在校服里又扎上了腰围子。
今天上《圣经》课时,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尽管我还不知道信仰为何物,但听着听着《圣经》的讲义,内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种感激之情。如果说多亏了失去母亲的悲哀才让我的心灵变得更加深挚,依靠对直美的呵护才忘却了我自身的悲恸,从而得以坚强地生活过来,那么,这一切或许也是对我的一种“考验”吧。
上帝为了考验软弱的我,而将这些悲哀与不幸赐给了我。从今以后,不幸与灾厄每降临一次,我都会磨练得日臻坚强吧。
一想到这儿,我不禁感到自己其实是一个能够信奉上帝的人。
我之所以能赢得这种心境,或许也应该归功于远在“天国”的母亲的悉心指引吧。
请将幸福之光照耀在父亲和直美身上吧。
四月X日
五月已经迫在眉睫。在这种时节里,树木的美丽尽在不言之中,就像刚刚洗濯一新似地一尘不染,熠熠闪光。没有下雨。到处是轮廓清晰的影子。
比往常更早到达了学校。
梧桐树萌生出柔嫩的新芽,让人看了禁不住垂涎三尺。大家围在梧桐树的四周,玩着“捉鬼”游戏。
就在我不顾一切地来回奔跑时,荆棘挂破了我的裙裾,剐开了一个偌大的窟窿。
今天没有裁缝课,所以,班上的同学谁也没有带针线来。这下这可真是束手无策了,正寻思着一个人悄悄溜回教室里去时,一个高年级的同学跑了过来,说道:
“来,我替你缝上吧。”
怎么办呢?我害臊得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上来。
尽管对方是出于好意,可被人看到自己的那种丑态,不免好生讨厌。
那个人就是像是在推搡着磨磨蹭蹭的我一般,向前走去了。
“喂,我这就去教室里拿针线来,你等一会儿吧。”
“可是……”
“那怎么行呢?我可不愿看见你的裙子就那么一直破个口子……”
她一副早就认识我的口吻。
我只好蜷缩在校舍的入口处等着。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动作麻利地给我缝好了裙子上的窟窿。
“回家以后,再让你母亲重新缝过吧!现在只是临时救救急而已。”
呆若木鸡的我不由得点了点头。就在我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她正跪下来蹲在我的脚边。
她稍稍掀起我的裙裾,用洁白的牙齿咬断了线头。
“哇!”
我不胜惶恐,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你干吗?”
蓦然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一想到自己回家以后也不会有母亲在,而此刻却受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如此善待,心中反倒平添了几分悲凉“你怎么了?”她有些诧异地打量着我。
我使劲地摇着头。
她一动也不动地拥抱着我,好一阵子都噤口不语。
“不要惊讶。我嘛,就是给你写过信的那个人……”
尽管她叫我“不要惊讶”,可我还是禁不住目瞪口呆。
“哦,原来就是她呀,我那梦寐以求的姐姐……”
我的脸涨得通红,不由得向她行了个礼。她也笑了。
“那我们就成朋友吧……不过,可别又剐破了衣服哟。要是给荆棘扎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我欣喜如狂,恨不得把这件事告诉班里的伙伴们,但每当话到喉头,我又把它吞了回去,只是微笑着一言不发。
五月X日
雨过天晴,阳光灿烂。
草坪闪闪发光,恍如蓝色的宝石。
3年级的学生们在整理花坛。我的信子姐姐也在里面除草。据说她是种花的能手,怪不得她本人也美丽如花朵。
早晨,走进教室时,趁着走廊上的嘈杂,她把一封信悄悄塞进了我的口袋里。
信子姐姐总是用那种粉红色的日本信封。字写得娟秀工整,画也画得不同凡响(据说她的画还在去年的展览会上得了奖呐)。而我在给她写回信时,常常写了又划掉,划掉又重写,白白浪费了不少信纸,可是,不管我浪费掉多少信纸。我的字也还是蹩脚得很。
今天是我值日,所以能够和信子姐姐一起放学回家。
我们俩一走出校门,就与地理课的上田老师邂逅了。
她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我们,便匆忙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那一片刻,我的心扑通直跳。
“明天我给你带一张漂亮的书签来。我做的尽是花的书签呐。”
姐姐又向我许下了第二天的愿望。
我学会了等待明天。
每天早晨去学校成了我的一大乐事。
但我不能因此而忘记了幼小的直美。可是,即便我把姐姐的事告诉直美,她也是不会理解的吧。我想告诉母亲,可……
如今的我哭得多么幸福啊!
“哇!”读到这儿,直美禁不住感叹道,“原来姐姐变得容光焕发,全都是因为信子姐姐呐。”
“不知道她姓什么。下次我打算把校友会的名簿借来查一查。她的名字叫信子,对吧?”
“可是,我家姐姐不也改姓了吗?她也肯定出嫁了,已经生儿育女了也说不定。”
“真的,连小孩也有了了”清子的脸上布满了惊讶的表情,“不过,名簿上肯定是有旧姓的。反正用信子这个名字来找找看吧。即便是同名,一个班也不会超过三到五人的。”
“找到了又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只是想了解了解同一所学校的前辈之间所发生的罗曼史罢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等慢慢读完《花的日记》,不是一切都明白了吗……我呀,倒是觉得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名真姓更好些。”
“为什么呢?直美动不动就拿腔作势的。”
“要知道,如果现在的她已经成了一个古板刻薄的妇人,背上还背着个小孩什么的话,那多叫人扫兴啊。”
“说得也是。”
“倒是不知道她乃何许人也,才更浪漫些。”
“是呀,正经过去的陈年旧账,是不能再翻出来的。对那种事情抱着强烈的好奇心,恰恰是我的缺点呐。”
“清子,你大可不必那么责备自己。”
“可我说的是实话,对不起……”
读日记读得都有些累了,她们俩来到庭院里,在草坪上席地而坐。
“哇,多漂亮的花呀。叫什么名字?”
“蝴蝶花。”
“那麝香连理革结了不少花苞呐。”
“那也是姐姐在秋天时栽种的。一旦花开了,我打算连枝剪下来,给姐姐送去。”
“那开着黄色花朵的树呢?”
“是连翘。”
“树枝上尽是花呐。”
“姐姐常用它来做插花。不过,等到珍珠绣线菊也开了花,那它就成了姐姐做插花的首选对象了。”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英子为什么那么喜欢花,还有她总是一个人精心照料花草的原因。”
“我也是。”直美点头道。
“全都是因为那位种花能手的熏陶吧。”
两个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就像是要借助沉默来梦见日记中那个名叫信子的人似的。突然间,清子拍了拍直美的肩膀说道:
“瞧,直美不是也想了解那个人的事情吗?可你却……”
从新学年开始,直美把姐姐送给自己的新裁缝箱带到了学校里。
那是一个编织成篮子形状的西式裁缝箱。缠线板、剪刀、直尺、顶针等全都井然有序地被固定在各自的小套子里。无论怎么撒腿奔跑,都不必担心里面的东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或是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便于携带而又洋气十足。
因为使用这种洋玩艺儿不啻一种享受,所以,直美也开始喜欢上了原本厌恶透顶的针线活儿了。
竹内老师还很年轻。
她那头没有烫过的乌黑直发总是刚好扎齐在后颈处,从而露出白净的衣领来。白净的衣领比任何别的颜色都更适合于她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
“那么,在上节课大家已经记完笔记了吧。今天,请首先出示你们裁剪的衣袖。我们给衣袖划线。”
学生们把刚刚裁剪过的布料放在裁缝台上,用眼睛看着老师。
黑板上画着衣袖的四个角,老师一边讲解,一边开始用粉笔划线。
“好了吗?划线时切记不要使劲揉搓。特别是要注意毛织品。在裁剪薄毛呢和哗叽等布料时,最好请用丝线来做记号,当然,用画粉也行。”
黑板上用很大的字写着:“裁剪女式哗叽单衣”。
看来学生们都在各自缝缀个自儿穿的衣服,所以,手里的布料几乎找不到淡雅朴素的花纹。相反尽是些花哨亮丽的图案,以致于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初夏的气息……
“糟糕,我的画粉断了。请借给我用一下。”
“袖口的弧度老师说是5分,可我妈说弧度大一点儿显得更可爱,害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问问老师吧。”
安子拿着衣袖起身找老师去了。
竹内老师连忙登上讲台,拍了两三下手,把大家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
“同学们,刚才井上就袖口的弧度提出了疑问。袖口的弧形部分其实就是要去掉尖角。一般说来,大人的袖口其弧度为5分,而小孩呢?如果是像同学们一般大的小姑娘,有时也可能故意从技巧上加大袖口的弧度,不过,哗叽布料本身缺乏柔软性,而巨大多用于裁剪平常的衣服,所以,我不赞成袖口太长。大家最多以1.8尺或1.9尺为宜。这样一来,弧度太大就未必合适了。想加大弧度的人就用1寸吧。”
竹内老师重视每一个学生的意见,她授课兢兢业业,深受大家的好评。
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了一番之后,现在终于用小竹板划完了线。
然后还要对缝纫方法进行详细的说明。老师稍稍离开了教室一会儿。
“森,你的那个花纹真好看呐。”
“色彩也不赖呀。”
“是吗?穿哗叽的袖兜,我还是第一次呐。”
“我还不是……”
少女们初次穿哗叽袖兜的感伤——这样一种应季节而生的情绪倏地掠过了大家的心海。
“我呀,尽是拣姐姐留下的旧袖兜穿。就是那种元禄袖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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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妇女和服袖子的样式之一,比一般袖子短,底部呈明显的圆形。
“是啊。要是有姐姐,也真够吃亏的,只能一直拣她穿过的旧衣服穿。”
“不过,我可想要一个姐姐呐。”
“所以……所以呀,最好不是有一个真姐姐,而是有一个假姐姐。”
“讨厌的田中,你居然有什么假姐姐?”
“哎,你真是一个感觉迟钝的人呐。”
大家一边笑着,一边不再说话了。
“反正没错,我就是一个迟钝的人呗。”
教室的门被轻轻打开了。老师一副严肃的表情望着直美她们说道:
“那样凑在一块儿聊天可不行哟。”
于是,大家都悄悄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直美也埋下头,开始用针灵巧地缝了起来,心里却思忖着刚才伙伴们所说的“假姐姐”的含义。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理应有假妹妹吧。
一想到这儿,就像是自己干下了什么坏事似的,她的心跳陡然间加剧了。
可爱的新生们因对学校的一切还疏于了解,因而表现出一种死板的认真劲头。这一点儿在全校学生举行朝会时尤其引人注目。
假妹妹——如果有一个真妹妹,固然更好,不过,或许会有那么一天,自己成了一个假妹妹的姐姐,与她一起尽情地玩耍呐。
但是我真地能够那么做吗?
恍若在做梦一样,直美让新生们可爱的身影一个个出现在记忆的屏幕上。
才刚刚升入二年级,脑子里就想着这些事——这未免太僭越本分了吧。她的脸不禁一下子变得绯红。
每天都是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气,就连吹拂在脸上的春风也挟带着清爽的气息。
树木早已披上了崭新的绿色盛装,任凭春天的花儿在风中纵情凋零。
在这个季节的《花的日记》中,姐姐又写了些什么呢?
(英子的日记)
五月X日
绿叶生长得过于繁茂,以致于挡住了我房间的光线。母亲喜欢的菖兰开始开花了。
信子姐姐把一朵尽是花瓣的干花包在小菊纸①里送给了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所以在教室里不时打开来看。
花瓣很厚实,颜色是那种鲜艳的红色。
它被姐姐灵巧地折成了四角形,完全失去了花儿本身的形状。
五月X日
我给姐姐回信道,说我不知道昨天的干花是什么花,谁知——原来是山茶花呐!
据说信子姐姐特别喜欢山茶花,她把山茶花做成各种形状的干花,或者是原封不动地保留花几本来的形状,总之,她对山茶花是情有独钟,百般珍爱。
她送给我的山茶花是她去伊豆的温泉时,在天城山麓与母亲一起采摘回来的。
是一件颇有来历的礼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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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种小张的卫生纸(长24厘米宽18厘米)。
直美这才恍然大悟到:姐姐之所以那么偏爱山茶花,乃是因为那种花寄托着她对那个人的思慕。每读一次日记,直美就会有一种坐卧不安的感觉,仿佛穿在姐姐身上白衣服正被一层一层地剥去。
不久,跟往年一样,学校公布了春天远足旅行的日程。春季,按照惯例,总是高年级学生先去关西旅行,然后各个年级再依照每年的固定线路结队出发。
直美她们二年级是去日光旅行,还要在那里住上一宿。在宣布完旅行中的种种注意事项后,老师又说道:
“在春天姗姗来迟的日光,现在这时节离高原植物的花期还早了点,但却正是春天的花朵姹紫嫣红、竞相怒放的时候,那儿还有很多鸟儿,不光历史遗迹众多,而巴还是春色诱人的旅游胜地。现在就把旅行日程表和旅费概算表交给你们,请回家后和家长们好好商量一下,在星期一之前决定是否参加,行吗?家里不方便,或是身体不适的人,请不要勉强参加,因为患有感冒,或是肠胃不好,还勉强参加的话,一旦在旅途中病情恶化,就会给全班同学增添麻烦。而且3年是我们初次在外面住宿,所以更是要十分注意。不过,我还是衷心希望全班同学能一人不缺,一齐出发。”
学生们眉飞色舞,欣喜如狂,却又装出一副老练的样子,议论着旅行目的地的种种情况。
“据说那儿有很多高山植物的花儿呐。”
“不过,还没开呐。”
“没准白桦树已经长出了新芽吧。”
“光秃秃的白桦树伫立在夕暮之中,也不失为一大美景哟。”
“我姐姐对古老的杉树最为赞赏,说杉树的丛林隐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据说从中禅寺的湖水中会升腾起一阵阵白雾,而在杉树林中则能听到水滴吧嗒吧嗒掉在地面上的声音。”
“作为观光重点的东照宫和华严瀑布怎么样?”
“那个嘛,明信片上不是也有吗?”
“如果光有明信片就行了,那么,我等之辈不是早就漫游了世界吗?”
“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瞧不起那些明信片式的风景。”
大家七嘴八舌,众说纷坛。
“在旅店里睡觉时,我们会并排着睡吧。”
“我想我会睡不着的。”
“看着月亮映照在湖面上,通宵达旦地聊天,不也是一件美事吗?”
“海阔天空地聊累了,没准来不及洗澡就已经打起呼噜来了吧。”
“喂,森,”安于从前排的座位上回过头说道,“你去吗?”
“十有八九会去,不过前年的秋天,我曾和父亲、姐姐三个人一起去过,还一直走到了汤本温泉,所以没什么好奇的了。”
“要知道春秋两季各有各的情趣哟。你就去吧。如果你不去,多没劲儿啊。”
回到家里以后,直美一个人很难定夺,于是找父亲商量。谁知父亲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道:
“去与不去,还是依你自己的兴趣而定吧。”
阿松在一旁插嘴道:
“又去同一个地方,不是太浪费了吗?倒是去伊亚那边还好些。”
“伊豆要等到3年级以后才去呐。”
直美在苍翠欲滴的绿叶下面准备做早晨的广播体操。这时,清子穿着运动衫来叫她了。
两个人早就约定过:每当星期天的早晨,都要在某一家的庭院里一齐做广播体操。
因为清子上午要去教堂做弥撒,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玩。
一做完体操,直美马上提起了春游的事情。
“你太狡猾了,太狡猾了。”清子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说道。
直美一下子愣住了,问道:
“你为什么那么说呢?”
“我绝对不愿意你去。”
直美被清子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吓了一跳。
“直美不是说过,可以把你的姐姐也让给我吗?就连她的日记不也是我们俩一起在读吗?”
“是呀。”
“那么,直美一个人跑到日光去,独自回忆起前年与姐姐一起去时的情景,这不是狡猾,又是什么呢?关于姐姐的回忆,你也应该和我一起分享才行。”
“瞧你说的。”
直美的心豁然亮堂了,说道:
“好了,我不去,我不去……因为清子都说出了那种话,来帮我决定不去,所以,我反倒如释重负,一身轻松了。好吧,我就留在学校里加入自习小组。”
“没有人的空旷校园不也挺好吗?”
直美已经打定了不去的主意。这样一来,紊乱的心情反倒理出了头绪,一下子变得神清气爽了。
在一个外出春游的绝好天气里,班上的的同学们精神抖擞地出发了。直美她们三个不参加春游的人一起送走同学们以后,回到了2年级的教室里,翻阅着自己喜欢的书籍,或是信手写着自己喜欢的东西。
“现在她们已经坐上电车了吧。”
“肯定在欢蹦乱跳,吵个不休吧。不过,这次是由教数学的石川老师带队,大家还是会有点畏惧的吧。”
“教音乐的浅田老师也去了,这倒让我心痒痒的。到了景色秀丽的地方,难道大伙儿不会引吭高歌吗?”
说到这儿,一种像是被留下来看守学校似的凄凉感把她们一下于牢牢地摆住了。于是,三个人都缄口不语了。
“在静静地自习吗?”
留在学校里值班的习字课老师走了进来,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之后,说道:
“森,你为什么没去呢?”
“因为以前去过。”
“是吗?可老师十几年来,每次都是去的同一个地方呐。”
三个人对望着笑了起来。心直口快地说出那种话的老师反倒让人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
“那么,在钟声敲响以前,你们就安静地呆着吧。”
说完,老师又往隔壁的教室去了。
到操场上一看,学生的身影寥寥无几,而教员室里也是空空如也。
顷刻间,那校舍的陈旧和古老一下于变得显眼夺目了……
从礼堂的旁边倘祥而过时,看见有人把椅子搬到了樱花树下写生。直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那个人就像是被吓住了似的,耸耸肩膀,关上了写生簿。
“哎,对不起,你在画画吗?其实,我并没有看你哟。”
那个人只是老实地点了点头,不像是要站起身来离开的样子。
她的眼神里透着一种聪颖和伶俐,而又毫不含糊。从她身上的崭新校服和鞋子来看,想必是个新生吧。
“我是一年级的吧。”
“嗯。”
“在几班?”
“C班。
话题到此戛然中断了。
尽管直美还想说点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为什么没去呢?”
不知为何,那少女只是涨红了脸,没有回答。
仿佛自己是在探听某件不好的事情一样,直美也一下子语塞了。
不知不觉地直美也在那片树荫下蹲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对不起,我问得太多了……总觉得想跟你说点什么。”
那少女埋着头,把写生簿上带子系上又解开,解开又系上,小声地说道:
“我叫中川绫子。”
直美也自我介绍道:
“我是二年级A班的。”
直美的心底倏地闪过一个词:假妹妹。
这样一来,不知为什么,直美反倒不敢正面打量那少女的模样了。
不一会儿,钟声静静地敲响了。就连这钟声也带着假日一般的倦慵……
“喂,回教室里去吧。”
被直美一催促,绫子的脸上一下子流露出了胆怯的表情。她说道:
“我还要呆在这里,直到画完成为止。”
直美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忧虑,仿佛如果不在此刻与这个少女交上朋友,那么,自己就将永远失去与她成为朋友的机会一样,不愿意就此和她分手道别。
从明天开始,一年级的学生又会全部涌到学校里来了。
而后天,自己班上的那帮人又会回到学校里。
如此一来,自己就越来越难以捕捉到接近这个少女的机会了。
“能不能让我在一旁看你画呢?”
绫子面带难色,又有些疑惑不解地回头看着直美,说道:
“可我画得很糟糕呐。只要有人在旁边一看,我就画不出来了。”
“那么,我也来写生吧。”
直美大胆地说道,然后,急急忙忙地到教室里取来了画纸。
她被自己的勇气打动了,以致于想高歌一曲……
“没去旅行太好了。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在这冷清的校园里,连我也变得了不起了。”
她把椅子安放在离那个少女不远的地方。
或许是一种可以称之为“无言的亲近感”的东西,已经飘漾在环绕着她们俩的空气中……
她们开始把各自喜欢的场景描绘在写生簿上。直美就像是搜寻宝石一般,在心底深处掂量着要向少女诉说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