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咖啡室,我仍在那一带走来走去。走着走着,午后的炎热弄得我心情渐渐不好受起来,甚至有一种发疟疾感。我还是想回家。想到在静悄悄的家中死等不知来不来的电话,却又感到窒息得不行。能想得起来的活计,也就是去看看笠原May。
我回家翻过院墙,顺胡同走到她家后院,背靠一胡同之隔的对面“空屋”。篱笆,眼望有石雕鸟的院子。站在这里,笠原May应不久即可发现我。除了去假发公司打工,她基本都在注意这胡同动静,无论是做日光浴,还是在自己房间。不料笠原May偏偏不肯露头。天上一片云也没有。夏日阳光火辣辣灼着我的脖颈。青草气息从脚下蒸腾而上。我一边眼望石雕鸟,一边回想前些天舅舅的话,准备就曾在那房子住过的人们的命运做一番思索。结果浮上脑海的只有大海。
冷冷的蓝蓝的海。我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觑了眼表。正当我灰心地想今天算是不行了的时候,笠原May总算亮相了。她穿过庭院,朝这边珊珊走来。身上是粗斜纹棉布短裤和蓝色港衫,脚上是红色塑胶拖鞋。她站到我跟前,从太阳镜里边递出微笑。
“你好,拧发条鸟。猫找到了,绵谷升君?”
“哪里,还没有。”我说,“不过今天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出现的哟!”
笠原May双手插进粗布短裤袋,好笑似地环视四周。“喂喂,拧发条鸟,我就是再闲也不至于从早到晚瞪大眼珠一个劲儿监视这胡同嘛。我也多少有我要做的事。也罢,就算我的不是。等了许久?”
“久倒不是许久,问题是站在这里极热。”笠原May看我的脸看了半天,微微蹩起眉头:“怎么搞的,拧发条鸟?你这脸很不成样子哟,好像在哪里埋了很久好容易才扒出来似的。往这边一点儿,在树阴下歇歇不好么?”她拉起我的手,领去她家院子。把院里一个折叠椅搬到橡树下让我坐了。密密匝匝的绿树枝投下透出生命芬芳的凉阴。
“不怕的,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总没有的,一点也不用介意。在这里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嗯,有件事想求你一下。”我说。
“说说看。”
“替我打个电话。”我从衣袋摸出手册和圆珠笔,写出妻单位电话号码,撕下那页递给她。塑料皮手册给汗水弄得热乎乎的。“往这儿打个电话,问叫冈田久美子的去没去上班。如果没去,再问昨天去了没有。就求你办这件事。”
笠原May接过纸片,咬着嘴唇凝视,而后看着我说:“放心,交给我好了。你就把脑袋弄空在这儿躺着,不许动哟!就去就回。”笠原May走后,我按她说的躺下闭起眼睛。浑身汗水淋漓。每要想什么脑袋深处就一剜一剜地痛。胃底好像有一团乱麻沉淀不动。不时有一股闷乎乎直要反胃的预感。四周悄无声息。如此说来,确有很长时间没听到拧发条鸟鸣叫了。我蓦地心想,最后一次听得是什么时候呢?大约四五天前吧。记不准了。意识到时已经没了拧发条鸟的叫声。那鸟或许是随着季节更替而迁移的。这么说,听得拧发条鸟的鸣唯也就是这一个月里的事。这期间拧发条鸟日复一日持续拧动我们所居住的这一小小世界的发条。那是拧发条鸟季节。
10分钟后,笠原May返回。她把手中大玻璃杯递给我。递时杯子里有冰块响。响声仿佛来自遥远的世界。我所在的场所同那个世界之间隔着若干扇门,而现在碰巧所有的门一齐敞开,响声于是得以传来。但那实在是一时性的,迟早都要关上。哪怕关上一扇,我就再也听不到响声。
“水里有柠檬片,喝吧!”她说,“喝了脑袋会清爽些。”我勉强喝了一半,把杯还给她。凉水通过喉咙,缓缓滑过我的全身。旋即剧烈的呕吐感朝我袭来。胃中开始腐烂的乱麻分解开来,步步为营地直朝嗓眼进攻。我闭目合眼,勉强挺了过去。而一闭眼,手拎衬衫裙子上电车的久美子便浮上眼帘。也许吐出好些,我想。但没吐。
几次深呼吸时间里,呕感渐渐减弱消失。
“不要紧?”签原May问。
“不要紧。”我说。
“电话打了。我说我是她亲戚,合适吧?那人,是你太太吧?”
“是,说是昨天也没上班,”笠原May说,“跟单位也没打招呼,反正就是没去。单位的人也正伤脑筋呢,说她原本不是那类人。”
“是的,不是连个招呼也不打就不上班那类人。”
“昨天不见的?”我点头。
“可怜啊,拧发条鸟!”笠原May说,而且真像觉得我很可怜似的。她伸手放在我额头,“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眼下什么也没有,我想。”我说,“总之谢谢了。”
“暧,再问问可好?还是最好不问?”
“问无所谓,能不能回答是另一回事。”
“太太是跟男人一起出走的?”
“不晓得,”我说,“不过或许是那样的,那种可能性我想是有的。”
“可你们不是一起生活的吗?一直。一起生活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晓得呢。”的确如此,我想。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晓得呢?
“可怜啊,拧发条鸟!”她重复道,“要是我能告诉你什么就好了,遗憾的是我一窍不通,不明白婚姻是怎么个玩艺儿。”我从椅上立起,竟费了好大劲儿才立起。
“实在谢谢了,帮了大忙。差不多该回去了。”我说,“家那边可能有什么消息——说不定有人打电话来。”
“到家马上淋浴。首先淋浴,明白?再换件好看的衣服,然后刮刮胡子。”
“胡子?”我用手摸摸下巴。果然忘了刮须。从早上到现在我还一次也没想到什么胡须。
“这类小事是比较重要的哟,拧发条鸟!”笠原May透视般盯住我的眼睛,“回家好好儿照照镜子!”
“照办就是。”
“再过去玩儿可好?”
“好的。”我说,接着补充一句:“你来我很欢迎。”笠原May悄然点头。
回到家,我注视自己映在镜中的脸。脸确实狼狈不堪。我脱去衣服,淋浴,仔仔细细地洗发、刮须、刷牙、往脸上抹了护肤水,然后再次细细审视镜中自己的脸。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儿,呕吐感也收敛起来,唯独脑袋有点儿发胀。我蹬上短裤,拿出一件新港衫穿了。而后在檐廊背靠柱子坐下,边看院于边等头发风干。我试图归纳一下这几天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先是间宫中尉打来电话,那是昨天早上——对,毫无疑问是昨
天早上。继之妻出走。我拉了她连衣裙后背拉链,发现了花露水包装盒。接着间宫中尉来访,讲了一次奇特的遭遇——被蒙古兵捉住扔到井里。间官留下本田先生送的纪念品,但那仅仅是个空盒。再往下久美子夜不归宿。那天早上她在站前洗衣店取走衣裙,就势无影无踪。跟她单位也没打招呼。这是昨天的事。只是,我很难相信这些事全部发生在同一天。
发生的实在太多了。如此思来想去时间里,困意汹涌而来。不是一般的困,其剧烈程度简直近乎暴力。困意就像从一个放弃抵抗的人身上撕掉衣服一般撕去我的知觉。我什么也不再想,进卧室脱去衣服,只穿内衣钻进被窝。本想看一眼床头钟,但脖子无法歪向一边。
于是我闭起眼睛,急速滑进深不见底的睡眠中。睡梦中我给久美子拉连衣裙的拉链。眼前是白皙光洁的背。但拉到顶头时,才知不是久美子,是加纳克里他。房间里只有我和加纳克里他。并且同是上次梦境中那个房间。宾馆套房。桌上有CuttySa瓶和两只玻璃杯。还有满满装着冰块的不锈钢冰筒。外面走廊有人大声说话走过。声音听不甚真切,像是外国语。天花板垂着尚未打开的枝形吊灯,给房间照明的仅是若明若暗的壁灯。厚敦敦的窗帘依旧拉得严严实实。加纳克里他身上是久美子的夏令连衣裙。天蓝色,带有接雕般的小鸟图案。裙摆在膝盖稍上一点。加纳克里他一如往常化妆化得严然杰克琳·肯尼迪,左腕戴一对手阈。
“喂,那连衣裙怎么回事?可是你的?”加纳克里他朝我转过脸,摇摇头。向上卷起的发尖很得意地颤抖起来。“不,不是我的。临时借穿一下。不过你别介意,冈田先生。不会因此给谁添麻烦。”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问。加纳克里他没有答话。我仍像上次那样坐在床沿,身着西装,扎着带有水珠形图案的领带。“什么都不必想,冈田先生,”加纳克里他说,“没有任何可担心的。放心,大家都做得满顺利。”她一如上次拉开我裤前拉链。不同的是这次她没脱衣服,一直穿着久美子的连衣裙。我想动动身子。但纹丝动弹不得,身体像被无形的细绳捆住了。阳物顿时在她口中膨胀变硬。我看见她假睫毛在动,卷起的发梢摇摇颤颤。她的舌头长而柔软,缠绕似地难解难分舔着我。当我差点儿要射出的时候,她突然离开,开始慢慢地给我脱衣服。脱去上衣,解开领带,拉掉裤子,剥去衬衫,退下三角裤,让我一丝不挂地仰卧在床上。而她自己却不脱光。她坐在床上,拉过我的手,悄悄引到连衣裙里面。她没穿内裤。“我说,绵谷升马上就来这里的吧?你不是在这儿等他么?”我问。加纳克里他并不应声,手轻轻放在我额头。“您什么也不用考虑,一切由我们负责,交给我们好了!”
“我们?”我问。但没有回答。她骑一样跨到我身上,天蓝色的连衣裙下摆与其腰身相呼应似地拣抚着我赤裸的腹部和双腿。在我身上展开连衣裙的加纳克里他浑似一株巨大而柔嫩的鲜菇,又如在夜幕下悄悄舒展纤维从落叶中偷偷探出头来的阴花植物。她的那个部位温暖而又爽凉,拥裹着我诱导着我同时又企图将我挤压出去。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一种超越性欲和性快感的感觉。仿佛她身上一种什么。一种什么特殊的东西正通过我的阳物一点点潜入我的体内。
加纳克里他闭目合眼,微扬下顿,做梦般静静前后摇晃腰肢。连衣裙里面的胸部随着呼吸忽而胀大忽而收缩。头发从额前垂下几根轻拂我的额头。我想象自己一个人漂浮在浩渺的海面正中。我闭上眼睛,侧起耳朵,谛听打在脸上的微波细浪的吟唱。身体如被整个沉浸在温吞吞的海水中。潮水缓缓流移。我浮在上面,漂往某个地方。我决定按加纳克里他说的什么也不去想。眼睛闭上,全身放松,身体付予潮水。摹然回神,房间已漆黑一团。我环顾房间,几乎一无所见。壁灯已不知何时被统统熄掉,只有加纳克里他在我身上轻轻摇曳的蓝色连衣裙犹如剪影依稀可辨。
“忘掉!”她说。却又不是加纳克里他的语声。“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像睡觉,像做梦,像倒在暖融融的泥沼中。我们都是从暖泥中来的,当然还要返回。”这是电话女郎的声音。骑在我身上正同我交欢的是那个谜一样的电话女郎。她也身穿久美子连衣裙,在我迷迷糊糊时间里将加纳克里他取而代之。我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反正我想说什么。但我思绪乱作一团,出声不得。嘴里出来的,只是一块块热的气体。我毅然睁开眼睛,我要弄清我身上女郎的面孔。然而房间过于黑暗。女郎再不言语,她那绵软的肉将我包拢起来,轻轻加压,浑如自行其是的活物。我听她背后传来圆形门拉手转动的声响。错觉亦未可知。黑暗中一道白光凛然一闪。或许是桌上冰筒反射走廊的灯光,也可能是锋利刀具的一晃。我的思维能力已经瘫痪。旋即一泻而出。
我开淋浴冲罢身体,手洗沾了精液的内裤。我暗暗叫苦。何苦偏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刻来什么遗精呢!我重新换上衣服,重新坐在檐廊打量庭院。太阳光在密密匝匝的绿明里躲躲闪闪地跳耀。一连几天的雨,使得鲜绿鲜绿的杂草到处一阵疯长,给院子投下颓废与停滞的微妙阴辍。加纳
克里他也不是个玩艺儿!不长期间竟使我遗精两次,两次对象都是这加纳克里他。而我想同其困觉的念头原本一次也没有过的,哪怕一闪之念。然而我总是在那房间同她云雨。不知何以如此。中途同加纳克里他换班的那个电话女郎又究竟是谁呢?女郎认得我。还说我也认得她。我开始逐个回想迄今为止同自己有性关系的对象。但电话女郎不属其中任何一个。尽管这样,我心里仍有不尽释然之处。这使我浮躁不安。似乎某个记忆想从我脑海中显露头角。我可以感觉到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只消一个启示即可。只消拉出那条线,一切即可迎刃而解。我正等其开解。问题是我无法找到那条线。稍顷,我放弃了思索。
“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像睡觉,像做梦,像倒在暖融融的泥沼中。我们都是从暖泥中来的,当然还要返回。”
直到6点也没等着一个电话。只是笠原May来了。她说想尝尝啤酒,我从冰箱里取出冰镇的,两人对半喝着。又觉得饿,把火腿和葛笋挟在面包里吃起来。看见我吃,笠原May也提出想吃同样的东西。我给她如法炮制一个,两人默默吃三明治喝啤酒。
我不时瞥一眼挂钟。“这屋里没电视?”笠原May问。
“没电视。”我说。笠原May轻轻咬了下唇边,说:“我就多少有这感觉,觉得这房子里可能没电视。讨厌电视?”
“也不特别讨厌,只是没有也没什么不便。”笠原May就此沉吟一会儿。
“你结婚几年了?”
“六年。”我说。“就是说一直没电视过了六年?”
“是啊。一开始没有买电视的余钱,后来过惯了没电视的生活。静,不坏。”
“肯定很幸福是吧?”
“何以见得?”
笠原May皱下眉,说:“我没电视一天都活不了嘛!”
“因为不幸?”签原May没有回答。“可久美子阿姨不回家了,所以你已经不那么幸福。”我点头喝口啤酒,说:“是那么回事吧。”她衔支烟,以训练有素的手势擦火柴点燃。“暧,希望你怎么想怎么说,觉得我丑是吗?”我放下啤酒杯,重新端详笠原May长相。原本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怔怔想别的事来着。她穿一件松松垮垮的开胸式黑色短袖衫,眼睛稍一下移,即可瞧见那小小隆起的富有少女韵味的乳房上半部。
“你半点也不丑,的确不丑。为什么特意问这个呢?”
“跟我交往的男孩常这么说来着:你真个是丑小鸭,胸都鼓不起来。”
“就是骑摩托出事的那个男孩?”
“嗯。”我望着烟从笠原May目中徐徐吐出。“那个年纪的男孩总好那么说话。因为没有办法恰如其分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就故意说出或做出根本不着边际的事,无谓地伤害别人,抑或伤害自己。反正你丁点儿不丑,我认为非常可爱,不骗你也不是恭维你。”
笠原May就我的话沉思好一会儿。她把烟灰弹进啤酒罐。“太太长得漂亮?”
“怎么说呢,我不大清楚。有人那么说,有人不那么说。属于喜好问题。”笠原May“晤”一声,用指甲尖百无聊赖似地“嗑嗑”敲了几下玻璃杯。
“对了,你那个摩托男友怎么了?再不见他了?”我询问。
“再也不见。”笠原May说。她用手指轻轻按了下左眼旁边的伤疤,“再也不会见他了,百分之二百,赌右脚趾都行。不过现在懒得谈那个。怎么说好呢,有的话一出口听起来就像谎言是吧?不知这个你懂不懂?”
“我想我懂。”说着,我不经意瞥一眼电话。电话在桌子上裹着沉默的外衣,活像装出无生物样子伏在那里静等猎物通过的深海动物。
“暖,拧发条鸟,迟早我会跟你讲那男孩的事,等我想讲的时候。现在不成,一点儿都没那个情绪。”随后她看了眼表,“懊,该回家了。谢谢你的啤酒。”我把笠原May送至院墙那里。一轮接近圆满的明月把粗粗的光粒子泻到地面。看见满月,我想起久美子月经期将近。不过归根结底,或许那已经同我不相干了。如此一想,一股犹如自己体内充满未知液体的奇异感触朝我袭来。那大约类似某种悲凉。
笠原May手扶院墙看着我说:“拧发条鸟,你还喜欢久美子阿姨吧?”
“我想是的。”
“即使太太有了情人跟情人一起跑了你也喜欢?要是太太说还想回到你这里,你仍可能接受?”我叹息一声,“这问题复杂啊。只能果真那样时再考虑了。”
“或许我多嘴,”笠原May轻咂下舌头,“你可别生气。我纯粹是单想了解一下太太突然离家出走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有一大堆不明白的事哩。”
“没生什么气。”说罢,我又抬头眼望月亮。
“那,打起精神,拧发条鸟!但愿太太回来,一切一帆风顺。”言毕,笠原May惊人轻捷地翻过院墙,消失在夏日的夜色中。
笠原May走后,我又变得形单影只。我坐在檐廊里,思索笠原May的提问。假如久美子有了情人同其一道出走,我难道还能重新接受她吗?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也有一大堆不明白的事。
突然,电话铃响了。我几乎条件反射地伸手拿起听筒。“喂喂,”女子的声音,是加纳马尔他。“我是加纳马尔他,屡屡电话打扰,十分抱歉。是这样,明天您可有什么安排吗?”
什么安排也没有,我说。我没有什么好安排的,总之。
“那么,如果可以,我想明天中午时分见您一下。”
“同久美子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有那样的可能性。”加纳马尔他字斟句酌地说,“绵谷升先生恐怕也将在座。”听到这里,听筒险些脱手掉下。“就是说,我们三人一起聚会?”
“大约是那样的。”加纳马尔他说,“眼下需要那样做。电话中很难说得具体。”
“明白了,可以的。”我说。“那么,1点钟还在上次碰头的老地方如何?品川太平洋宾馆的咖啡屋。”
1点钟在品川太平洋宾馆的咖啡屋,我复诵一遍,放下电话。10点笠原May打来电话。没有什么事,只是说想找人聊聊。两人聊了一会不咸不淡的话。最后她问:“暧,拧发条鸟,后来可有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没有,”我回答,“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