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军火库街,巴蒂尔达见过了德·洛尼小姐。德·洛尼小姐按她的请求立即带她去见杜孟公爵夫人。
“啊,是您啊,我的孩子,”忧心忡忡的公爵夫人心不在焉地说道,“看到您在朋友处于危难之际不忘记他们,我很高兴。”
“唉,夫人,”巴蒂尔达开口道,“我到亲王殿下府上是想和您谈谈比您更不幸的人。当然,殿下,您失去了某些爵位和崇高的尊号。不过,对您的报复也就到此为止了。谁敢动一动路易十四的王子或孔代大公的孙女的性命,就是侵犯他们的自由也不敢呀。”
“要命是不敢,”杜孟公爵夫人答道,“至于侵犯自由,那可难说。您知道吗,三天前他们在奥尔良逮捕了那个乔装为串街小贩的蠢汉布里戈神甫。人家一给他看似乎由我提供的伪证时,他就供认了一切,严重地败坏了我们的名誉,如果今天晚上就来逮捕我们,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夫人,我来求您给予怜恤的那个人,”巴蒂尔达说,“他没有出卖任何人,相反,他倒是因为保持沉默而被判处了死刑。”
“啊,亲爱的孩子,您说的是可怜的德·阿芒得!是的,我知道,他是一位诚实的贵族!看来,您同他相识吧?”
“唉!”德·洛尼小姐说道,“巴蒂尔达不仅同他相识,而且她爱着他呢I”
“可怜的孩子!我的上帝,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您知道,我是无能为力的,我没有任何影响。以我的地位想救德·阿芒得那等于是断送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说还有希望的话。”
“我明白这个,夫人,”巴蒂尔达说,“因此我来此只请求殿下一件事:通过您的某位朋友,某位相识,或通过您的老关系帮助我见到摄政王先生殿下。其余的事由我自己来办。”
“不过,我的孩子,您知道,您在求我做什么吗?”公爵夫人问道,“您知道吗?摄政王是翻脸无情的……”
“夫人,”巴蒂尔达以极其尊严的神情说,“我知道,我的父亲救过他的命,因他而丧了性命!”
“哦,这就不同了,”公爵夫人说,“您等一下,让我想想有什么办法……是的,对了……德·洛尼,把马勒齐叶叫来。”
德·洛尼小姐遵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忠实的事务官走了进来。
“马勒齐叶,”杜孟公爵夫人招呼说,“您带这位年轻的小姐去见贝里公爵夫人,并用我的名义请她帮助这位小姐,这位小姐要见摄政王,立即,懂吗?事关一个人的性命,您知道,是一位象我们尊贵的德·阿芒得那样的人,我自己也要努力营救他呢。”
“我就去,夫人,”马勒齐叶答道。
“您看,我的孩子,我要尽力而为,”公爵夫人说,如果我在哪些方面还能对您有所帮助的话,比如说,为了买通狱吏,准备越狱您需要钱,虽然我手头拮据,但也一定帮助您:我还有钻石首饰,这些东西用来营救这位勇敢的贵族是太值得了。好吧,不要耽搁了,拥抱我一下,就去见我的侄女吧。您知道,她是自己父亲的爱女。”
“哦,夫人!”巴蒂尔达叫道,“您真是一位天使!如果我能办成功,我一定以生命感恩图报!”
“可怜的小姑娘!……”公爵夫人望着巴蒂尔达说。姑娘走远之后,这位真的时刻等着被捕的夫人,向自己贴身女伴转过脸去说:“怎么样:德·洛尼,咱们还是整理咱们的提箱吧。”
这时,巴蒂尔达在马勒齐叶的陪伴下又坐进马车,向卢森堡宫驰去,二十分钟后,马车来到宫前。
由于马勒齐叶护送,她没有受到阻拦,顺利地来到一所大宅第,被领进一间小巧的女客厅,并请她在此稍候。这时,那位事务官被引去见公爵夫人殿下,向殿下说明了来意。
马勒齐叶尽心尽意地完成了杜孟公爵夫人交给他的使命。过了不到十分钟,他就跟贝利公爵夫人一道来见巴蒂尔达了。
巴蒂尔达恳切地垂下双手向贝里公爵夫人走去。她想跪在公爵夫人的脚前,但公爵夫人亲了亲她的额角拦住了她说:
“可怜的孩子,唉,您为什么不在一个星期以前到我这儿来呢?”
“为什么一个星期以前来比现在好呢?”巴蒂尔达激动地问。
“因为,在一个星期以前我就不会把这个荣幸让给别人了,我一定亲自带您去见我的父亲,而今天这是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哦,我的上帝。究竟为什么呢?”巴蒂尔达叫道。
“大概,您还不知道,可怜的孩子,从前天起我就失宠了。唉,虽然我是个公主,可是我象您一样也是个女人,象您一样,也有恋爱的不幸。我们的爱情并不能由我们这些公主们自己作主。它好象贵重的宝石,是王室的私产,要不经国王或摄政王赏赐自己随意拿来玩赏,便被认为是一种罪孽。我曾把自己的心给了别人,对此我毫无怨言,因为他们宽恕了我。可是,我答应嫁人,他们便来惩罚我了。三天前,我的情人成为我的丈夫,奇怪的是,在别的场合,人们会赞扬我的事情,现在却来怪罪我,甚至我的父亲也大为震惊,已经三天禁止我去看他了。今天早晨我去过保罗-卢雅尔宫,但他们不放我进去见父亲。”
“唉,”巴蒂尔达叫道,“我是多么不幸啊!夫人,我就指望您呢,因为我认识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带我去见摄政王殿下,而明天八点钟我心爱的人就要被杀了。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要死了,我注定要死了!”
“我的上帝,您帮帮我们的忙吧l”公爵夫人向正走进来的丈夫说道,“这个可怜的姑娘要见见我的父亲,而且马上就见,刻不容缓,这次会见关系着她的性命,更主要的是关系着她心爱的人的性命里怎么办呢?您想想办法。我想,你这位德·洛尼的侄儿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您给我们想个见到摄政王的办法。您如能做到,我就更爱您了。”
“我倒是有个办法,”里奥姆微笑地答道。
“哦,阁下,”巴蒂尔达叫起来,“请告诉我,我会永远感激您!”
“嗯,您倒是说呀!”贝里公爵夫人说道,她的激动跟巴蒂尔达也差不多了。
“不过,问题是这个办法大有损您姐姐的名声。”
“哪个姐姐?”
“德·瓦鲁亚小姐。”
“阿格拉娅?怎么有损?”
“难道您不知道?世上有位魔法师,他白天和晚间什么时候都有办法潜入她的住处,但谁也不知道怎么去的,从哪杀路进去的。”
“黎塞留吗?对了!”贝里公爵夫人叫道,“黎塞留能帮咱们摆脱困境。可是……”
“可是什么……夫人,您说下去呀,我恳求您!也许,他不愿意吧?”
“……我怕是这样,”公爵夫人答道。
“哦,我去恳求他,请他可怜我!”巴蒂尔达叫道,“您再为我写张便笺带去,好吗?请殿下行行好吧,他不会驳您殿下情面的。”
“我们要办得更妥当些,”公爵夫人说,“德·穆莎夫人是我的首席女官,我们求她陪您去见公爵。听说,德·黎塞留先生是欠着她的情的。您看,我的孩子,我再不能为您找到更好的说客了。”
“感谢您,夫人,”巴蒂尔达叫道,“感谢您!您说得是,并不是毫无指望了。您是说,黎塞留公爵有进入保罗-卢雅尔宫的办法吧?”
“不,不,请正确理解我的话:我不敢肯定,人们都这么说。”
“哦,我的上帝,”巴蒂尔达说道,“但愿咱能赶上他在家!”
“是的,那可就好了。几点钟了?……才八点!大概,他是在城里吃午饭,再回家换衣服。我告诉德·穆莎夫人,让她跟您一起等他”,公爵夫人一见进来的女官,象往常一样亲切地对她打个招呼,说:“好吗,亲爱的,您能等得到公爵吗?”
“我尽量按殿下的吩咐做,”德·穆莎夫人说道。
“那么,你就听我的吩咐,你要让黎塞留公爵送这位小姐去见摄政王!……去吧,我的孩子,去吧。您要是错过了同德·黎塞留公爵见面的机会,那大概就没地方找到他了,再就不用指望他回来。”
“既然殿下说了,咱们还是快走吧,夫人!”巴蒂尔达拉着德·穆莎夫人说道,“现在对我来说,每一分钟等于一年呢!”
一刻钟之后,巴蒂尔达和德·穆莎夫人走进了黎塞留的私邸。出乎意料,公爵正在家里。德·穆莎夫人吩咐门房通报她们来访。她立即被请到书房,巴蒂尔达陪她一起进去。两人进来看见德·黎塞留先生和他的秘书拉费在整理文件,他们烧了不少信件,有一些则被搁在一旁。
“我的上帝,夫人,”公爵一见德·穆莎夫人,嘴边浮出笑容迎向前去,说道,“什么风把您吹来的?晚上八点半光临舍下,可有所见教?”
“想逼着您做一件善事,公爵。”
“啊,这是怎么回事,既然如此,那就请快说吧,夫人。”
“您不是今天晚上要离开巴黎吧?”
“不,可是明天早晨我要去巴士底监狱了。”
“别开玩笑!”
“请相信,夫人,我从不开玩笑。我是说,我要从住得满舒适的私邸搬进我认为很糟的国会大楼去了。我熟悉这座楼,这已是我第三次回到那里去了。”
“您怎么想到您明天会被捕呢?”
“有人给我报信了。”
“可靠的人吗?”
“您自己看吧。”
公爵递给德·穆莎夫人一封信,她接过念道:
“无论您有罪无罪,您还是要躲起来,事不宜迟。明天您将会被捕。摄政王刚才告诉大家,我也在场,说黎塞留公爵终于落网了。”
“您看怎样,写信的人说得很明白吗?”
“我以为是的,我好象认得这个笔迹。”
“正是,您瞧,我说必须抓紧,我没说错。您要我干的那件事如果能在一夜之间干完,那么现在就请说吧,我愿为您效劳。”
“这件事有一个小时就够了。”
“那么请您说吧。夫人,您知道,我什么事情也不能拒绝您。”
“好吧,”德·穆莎夫人说,“两句话就能说明白。您今天晚上是要去向给您通风报信的人致谢吧?”
“也许,”黎塞留大笑地说。
“那么,您必须把这位小姐介绍给她。”
“小姐?”公爵惊异地说,转过脸去看巴蒂尔达,她一直躲在后面,半个身子被黑影挡着,“这位小姐是谁?”
“就是爱上德·阿芒得骑士的那位可怜的小姐,您知道,骑士明大就要被处死.她想去请求摄政王赦免他。”
“您爱德·阿芒得骑士吗,小姐?”黎塞留向巴蒂尔达转过脸去问道。
“哦,公爵先生!……”巴蒂尔达脸色涨得通红,嘟哝了一句。
“用不着隐瞒,小姐。德·阿芒得骑士是位高尚的年轻人,为了救他我宁愿自己少活十年。可是,您至少要想一想,您有没有办法叫摄政王赦了他呢?”
“我想有的,公爵先生。”
“那就好,就照您的办。这使我非常高兴。”
“哦,公爵先生!”巴蒂尔达叫道。
“亲爱的黎塞留,我真的要相信别人说的话了,”德·穆莎夫人说,“人家说,您同魔鬼订了协议,能钻进锁眼里去。现在我听说您要进巴士底监狱也不那么为您担忧了。”
“无论如何,夫人,”公爵说,“您是知道的,仁慈的心支使我去拜访那些囚犯。”
“算了吧,公爵,别说好听的了。咱们瞧一瞧,看能给您帮点什么忙。但现在您得答应我让这位小姐见到摄政王,好吗?”
“这是肯定的。”
“那么,别了,公爵,祝您在巴士底狱蹲得愉快。”
“您对我说‘别了’吗?”
“再见!”
“回头见!”
公爵吻过德·穆莎夫人的手,把她送到门口。随后朝巴蒂尔达转过脸来说:
“小姐,我要为您做的事,还没有为任何别人做过呢。我向你公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我把自己血统亲王的声望和荣誉都信赖给您了。可是,形势的严重性使我们为这件事也顾不得那些体面了。请您对我起誓,您永远不告诉任何人,只有一个人不算。我知道,有些人是无密可保的。请您对我起誓,您不把见到的事情告诉别人,也不让任何人知道您是怎样见到摄政王的。”
“公爵先生,我凭我最为神圣的感情,也就是对我母亲的怀念向您发誓!”
“这就够了,小姐,”公爵说,随即拉了拉铃。
侍仆走进来。
“拉弗斯,”公爵说,“叫他们把枣红马套在没有爵徽的马车上。”
“公爵先生,”巴蒂尔达说,“如果您想要节省时间的话,有一辆雇来的马车在下面等我,可以供我们使用。”
“好啊,那更好了。小姐,我愿为您效劳。”
“要我随同公爵先生去吗?”侍仆问道。
“不,不必了,和拉弗留在家里,帮他整理整理这些文件。这里有不少是绝不应该叫杜布亚看到的。”
随后,公爵把手伸给巴蒂尔达,同她一道下了楼;把她让进马车,吩咐车夫在圣阿诺雷街和里塞尔埃街的交叉口停车。公爵坐在巴蒂尔达身旁,脸上一副无忧无虑的神情,他不知道,他正帮助骑士摆脱的那种命运,两个星期之后也许就要轮到他的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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