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星期天,中午12点30分
蹄印的发现实在太令人震惊了,一时间我们大家似乎都吓呆了,所有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那蹄印,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样的寂静,更给人一种毛骨依然的感觉。
斯泰姆似乎要崩溃了。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头部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压着而往后仰,原本因宿醉而苍白的脸,突然变得蜡黄蜡黄的,眼睛则惊愕地睁得大大的,嘴也张开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还是凡斯平静的声音让我们从恍榴中回过神来。
“看来,我们没有白费功夫,”他缓慢地开口,“这些蹄印实在太吸引人了,也太重要了。对吧?现在让我们先回到草地上吧,我的靴子都弄脏了。”
当我们刚刚回到池畔的小低地,斯泰姆就紧张地上来紧紧抓住凡斯的袖子。
“你——你认为那到底是什么?”斯泰姆结结巴巴地问。
“我怎么会知道呢,”凡斯顺口回答着。接着他关照凯奇“警官,我想要那些蹄印的复本,只是当成档案记录。闸门很快就会打开的,不过我想我们的时间还够。”
“这事包在我身上。”凯奇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一样,转身命令肯尼迪,“马上复制那些蹄印,千万小心,动作要快。完事之后,把厚木板从池里移到这里堆叠起来。然后再叫人打开闸门并关上水坝的出水口。所有事情完成后向我报告。”
穿过滤水系统的顶部,我们朝更衣室走去。堵在卧龙池上游的水位已经升得相当高,离闸门顶端只剩不到一英尺的距离了。往池里看去,肯尼迪双膝跪在木板上,前面铺着他的笔记本,正低着头仔细地描绘着那些奇异的蹄印。
当我们经过更衣室,走向通往别墅的阶梯时,凡斯突然停住脚步,带着开玩笑的口气对凯奇说:
“警官啊,你有没有将失踪的莫达戈留在更衣室里的衣服照料好?如果没有,我们现在可以顺道带回去。那里面或许可能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是一张自杀字条,或者是一封来自女士的信件等等,那将会对我们很有用处的。”
凯奇答应着,立刻开始搜寻所有的更衣间。不久,他手臂上挂着几件衣服出来了,我们一起回到别墅。
首席法医艾默纽·德瑞莫斯医生在我们正要进门的一刻,把车开到别墅门前停了下来。他一看到我们,就兴冲冲地越过草坪向我们走过来。德瑞莫斯医生是一位短小精干的人,性情开朗,但脾气有些急。他身上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运动服,头上还潇洒地戴了顶草帽,在用习惯性的手势跟我们打过招呼后,他就把两腿叉开,双手插入兜,抱怨地盯着警官。
“真是时候啊,”他埋怨道,“大礼拜天把我拉到这乡下来。你难道不知道我也需要休息吗?唉,尸体在哪儿?让我们速战速决,我好赶回去吃午饭。”
“可是,医生,实际上……”凯奇带着歉意开口,“没有什么尸体——”
德瑞莫斯板起脸来,斜瞪着眼睛,气急败坏地把帽子戴到头上又摘下来。
“没有尸体?”他大叫起来,“这算什么事!”同时他恨恨地盯着凯奇,“你手上拿的是谁的衣服?”
“就是打算请你检验的那家伙的,”凯奇尴尬地回答,“不过我们却还没找到他本人。”
“那你打电话给我时他在哪里?”德瑞莫似乎真有些急了,“难道尸体跟你说了声再见后自己又离开了?这算什么事嘛,拿我寻开心吗?”
马克赶紧出面解释。
“医生,我们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不过,确实有个男人淹死在山下的游泳池里了。但当池水抽干后却找不到他的尸体。我们也十分纳闷,觉得情况十分可疑。”
德瑞莫斯医生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接着又转向还在那里发楞的凯奇。
“我可不是失踪人口局的,”德瑞莫斯显然余怒未消,“我只不过是首席法医……”
“我想……”凯奇刚想解释什么,但却被医生打断了。
“天哪!”他作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瞪着警官,得理不饶人地说,“你‘想’!从什么时候起刑事局的人以为自己有能力去‘想’了?礼拜天!休息日!又热得要命!我从安乐椅上被拖来这该死的地方,只是因为你有个想法。我不要你的什么想法,我要尸体。没有尸体,就别来烦我!”
凯奇十分沮丧地低下了头,不过根据多年跟这位刺头法医打交道的经验,他只能告诉自己别把他的话太放在心上。停了一会儿,他终于试着笑了笑调侃道:“当我有尸体给你的时候,你抱怨。现在没有尸体,你没有事做也还是抱怨。说真的,医生,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喜欢尸体呢,还是……”
“拜托!”德瑞莫斯对警官投以怜悯的一瞥,悲哀地摇着头,“一个没有尸体的刑事案子!”
“情况的确是很严重的,医生。正是由于没有尸体。”马克说,“就逻辑上来说,这名男子的尸体应该在池子里……”
德瑞莫斯夸张地叹口气,双手向上一摊。
“不过,马克先生,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在理论上进行验尸工作。我是医生,不是哲学家。”
凡斯深深地吸了口烟。
“你还来得及赶得上你的午餐,是吧。医生,你应该非常感激警官没有耽误你。”
德瑞莫斯勉强挤出笑脸,掏出一条蓝色的丝质手帕擦着额头,“那么,我走人了。”
“如果我找到尸体……”凯奇开口。
“噢,别顾虑我,”医生回答,“就算你再也找不到半具尸体我也不在乎。不过,如果它真的让你找着了,看在老天的份上,别在吃饭的时候叫我。”他匆匆地招招手向所有的人告别,很快转身越过草坪向他的车走去。
“警官的急性子看来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凡斯微笑,“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了。”
斯泰姆掏出钥匙,打开侧门,我们跟在他后面走进了连接楼梯和房屋后段的昏暗走廊。
既使是白天,当阳光从大门穿进厅堂,我们仍感觉到一股陈腐和衰败的气味。快到图书室时,我们听到里面传出几个人低低的交谈声。明显地,这屋子大部分的人都聚在这房间里。
突然间图书室安静下来,里兰德走出来招呼我们。
看得出来,他仍然有些心绪不宁,但显然在努力克制自己。简短地问候之后,他用一种听起来有些紧张的声音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噢,有好多,”凡斯欣快地回答,“不过莫达戈先生还是不愿意与我们见面。”
里兰德狐疑地看了凡斯一眼。
“他不在池里?”
“哦,半个影子也没有,”凡斯心平气和地说,“他似乎完全消失了。奇怪吧!”
里兰德皱着眉头,仔细端详了凡斯好一会儿,接着又把眼光瞥向我们其他人。他想说什么,不过又住了口。
“另外,”凡斯继续说道,“我们正要去莫达戈的房间看看。你愿意随我们同去吗?”:
里兰德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他瞄到警官手上拿着的衣服。
“哎哟!”他惊叫,“我完全忘了这可怜家伙的衣服了。我昨天晚上就应该把它们拿回去的……你觉得它们可能藏有什么能解释莫达戈失踪的秘密吗?”
凡斯耸耸肩,没有说什么,走向前面的门厅。
斯泰姆招来切诺,要他替凡斯准备一双拖鞋,好让他把脚上又湿又脏的鞋子换下。我们等凡斯就绪后就一起上楼去。
分配给莫达戈的卧房是二楼走廊的最北边的一处,就在斯泰姆太太房间的正下方,虽然空间没有她的房间大,但也有扇窗户可以俯视卧龙池。房间里的家具一应俱全,却似乎不常住人。可能只是在人多时才被当作客房用的。
在五斗柜旁的矮桌上,有一只黑色海豹皮制成的旅行袋,袋口翻开着。袋里装着一些盟洗用具和一些普通的男性饰品。一套紫红色丝质睡衣挂在床脚边,旁边的椅子上还挂着一件紫色斜纹软绸晚宴服。
凯奇把他从更衣室找到的衣服放在中间的桌上,开始有条理地搜着口袋。
凡斯随意地走到开着的窗户旁,俯看着卧龙池。那里有四个男人正在忙着打开闸门,肯尼迪已经完成了他的绘图,从池畔拖着最后一块木板向墓园走去。凡斯的眼光从卧龙池的过滤系统移到坝堤,又移到对面的崖壁。他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斯泰姆说:
“我觉得在放水进来之前,应该先把掉落的那块大石块移走。”
不知为什么,斯泰姆听到这个建议似乎显得有些惊慌。
“现在没有时间了,”他答道,“而且,落点处水很浅。这一两天之内我就会把它弄出来。”
凯奇的初步检查已经结束,他直起身,有些失望地说: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给我们提供线索的东西。”
凡斯走向凯奇,冷眼看着警官摆在桌上的各式物品——一只白金怀表、一把瑞士小刀、一个金质烟盒打火机、一支钢笔、几把钥匙,两条手帕以及少量的银币与纸币。
凯奇瞄了凡斯一眼,继续检查梳妆台,打开左右两个抽屉,翻看枕头下方,最后把手伸进莫达戈睡衣及晚宴服的口袋。
“什么都没有,”他叹道,重重地坐进窗户旁的椅子上,“恐怕我们得再到别处寻找线索了。”
凡斯走到衣柜旁。
“警官,请你把莫达戈这家伙的其他上衣也拿出来好吗?”。
凯奇连忙走到衣柜前,把莫达戈的运动外套拿到中间桌上。然后娴熟地翻检着,最后,他终于在衣服的内袋找到了一只皮夹。
皮夹里有三封信,两封在信封里,一封仅仅褶了起来,没有封套。
信封里的信,一封是裁缝的广告信函,另一封则是要求赊帐的。
带着一丝急切的表情,凡斯拿过那张没有信封的信浏览了一遍,接着又不发一言,把信转手传给我们。这是一张浅蓝色的香水便条,上面写有女性娟秀的笔迹,没有地址,不过写着8月9号的日期,而那正是家庭聚会的前一天。
便条纸上的内容很简洁:
亲爱的莫达戈:
10点钟的时候,我会在东路上大门外的车里等你。
永远属于你的,艾伦
8月9日’
斯泰姆最后也读了这封信。在把信交回给凡斯时,他的脸变得极为苍白,他手也在不停地发抖。
凡斯紧紧皱着眉,仔细盯着信上的签名。
“艾伦……艾伦,斯泰姆先生,这不就是那位声明她将远行南非而不能前来参加你的家庭聚会的艾伦吗?”
“是的,就是她,艾伦·布鲁特。”斯泰姆的声音里透着些许不自在,“艾伦承认她认识莫达戈。可是,为什么她要在一部车子里等他?就算是他们真的堕人情网,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来私奔n巴?”
“我对此可是一点儿也不惊讶。”里兰德一脸严肃地说,“莫达戈是个懦夫,他没勇气坦白地告诉伯妮丝,因为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而要与她解除婚约。因此他才自导自演了这出戏,想要借‘失踪’来和这女人在一起。并以此来逃避责任。”
凡斯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他,“不过,里兰德先生,难道你看不出来目前这张纸条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难道这纸条还不能说明什么吗?”里兰德以一种明显不解的声调问道。
“它是说明了许多事情,”凡斯让步,“不过它却没办法解释,莫达戈怎么能够不留下任何脚印就离开卧龙池的。”
里兰德困惑地摇了摇头,顺手到口袋里摸出他的烟斗。
“你真的相信那里没有他的脚印吗?”他问道。
“噢,脚印是有的,”凡斯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它们不是莫达戈留下来的。而且,这些脚印也不是从池边往外通向东路的低地上的……里兰德先生,这些脚印是在池底的泥地上找到的。”
里兰德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装的烟丝也撤出了不少,“在池底?”他吃惊地问,“是什么样的脚印?”
凡斯眼望着天花板,“很难说,它们看起来很像是由某种巨大的史前怪兽所留下的。”
“是水怪!”一声惊叫猛然从里兰德的嘴里爆出。但很快他又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手指仍然颤抖着,点燃他的烟斗,“不管怎么说,我无法赞同把莫达戈的失踪跟迷信和神话传说扯到一起。”
“那当然,”凡斯不经意地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还是不能忽略池里那些惊人的蹄印。”
“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些蹄印,”里兰德有些不以为然地回答,“不过我想现在是来不及了。”他走到窗旁往外看去,“水已经流过闸门进到池里了……”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肯尼迪出现在门口,他的手上拿着几张纸。
“报告警官,蹄印绘制好了。”警探的脸上,仍旧残留着一丝还没有消除的不安和恐惧,“我已经让人开启闸门了,堤坝的引水口也马上会关上。现在还有什么事?”
“回去盯着他们,”凯奇告诉他,一边拿过素描,“完事后叫他们回家去,你负责去站东路上大门的岗。”
肯尼迪行礼后不发一言地离去。
凡斯走向凯奇,仔细端详着肯尼迪的素描。
“我的天!”他赞赏地说,“画得相当好,你说是吧。这小子真是有天分……里兰德先生,来看看我们在池底发现的蹄印素描。”
里兰德迟疑地起身走向警官,紧张地注视着素描。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睛缓缓转向凡斯。
“非常奇怪,”他平静地说,接着又不带任何感情地加了一句,“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在池里弄出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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