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3日,星期一,上午11点15分
我们走出死寂阴湿的墓室,驻足炎热的阳光下。户外大树及灌木丛的一片葱绿,使我们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我想现在差不多了。”凡斯以一种奇异的声调轻轻地说,然后锁上墓园笨重的铁门,把钥匙放入口袋。他转过身,眉头深锁,接着又回头看了墓园一眼,“血迹加上桅子花!铁证如山!”
“不过还有一点,凡斯,”马克提出他的看法,“格瑞弗身上的伤痕又怎么解释呢?当然他昨晚不会在卧龙池里。他的衣服全是干的,也没有弄湿过的迹象……”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凡斯打断他的话,“而且你说的没错。既使格瑞弗是在墓室被杀害的,他和莫达戈的死也绝不会是…模一样……不过让我们在做任何猜测之前先耐心地等待片刻。”
凡斯做了个要求大家安静的手势,走上滤水系统的顶部。
当我们到了泳池的南侧,正准备走上通往豪宅的阶梯时,我们看到了坐在三楼的斯泰姆夫人,她的两肘搁在栏杆上,头埋在双手里。希思太太正在一旁照料着她。
这时从图书室的窗户里突然传出刺耳的流行舞曲的旋律。有人显然非常用力地敲着钢琴,不过突然这音乐又停了下来。
“我们最好先把墓园的消息封锁起来,”凡斯转过身来,环视着我们大家,“因为宣布的时机还没有到。”他看着马克,目光迷惘,“我还没能完全理出头绪来。我只知道,可怕的阴谋可能还在这里进行着,如果我们把刚才见到的事说出来,后果会不堪设想。”
凡斯思索着,仿佛在反复斟酌着他的另一个决定。最后他下定决心似地说道:“不过我认为我们最好告诉里兰德。因为他知道我们找到了墓园的钥匙……就这么办,我们告知里兰德。而他也许能对我们的发现提供某种解释。”
当我们走进屋子时,里兰德正好站在门厅。
“我必须离开图书室,”他解释着,“戴特尔刚刚在弹钢琴,吵死了。我恐怕我这么做有点不礼貌。”
“他应该能谅解你的,我想,”凡斯低声说道,“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在这里。我想问你一些有关戴特尔的事情。”
凡斯领头走进会客厅。
“我想问的是,”当我们全部就座后,凡斯开口询问,“戴特尔是不是曾跟着斯泰姆参加过热带鱼或是宝藏探险?”
里兰德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满是诧异。
“很奇怪你会问这个。”他的口气虽然平淡,声调却比平常高些,“事实上,戴特尔的确跟着我们去了科尔克岛——因为,他的叔叔是我们的赞助人。不过戴特尔并没有坚持到最后。那里恶劣的气候让他整个人都崩溃了——起先我们试着给他一些潜水的工作,不过他做不来。他对探险队来说只是个负担。最后我们找到了一个捕鲸人把他送到哥斯达黎加,他从那儿搭了定期轮船先回来了。”
凡斯点点头,之后,他从容地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拿了一支香烟,专心点燃它。
“里兰德先生,我们已经去过斯泰姆家族的墓园了。”凡斯头也不抬地开口。
里兰德歪着头看着凡斯,放下口中的烟斗,冷冷地说:“我想你们会的。那里连我还从来没进去过。应该跟一胶的墓园没什么不同吧,我猜。”
“是没什么不同,”凡斯兀自吸了几口烟,“不过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两件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其中一样是地板上的少许血迹,还有就是昨天格瑞弗身上戴的桅子花……”
坐在椅子里的里兰德突然站了起来——很明显,这使他非常不安。
“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不寻常的东西吗?”里兰德没有抬头,只是有些胆怯地问道。
“没有了,我看得很仔细。”凡斯回答,“你觉得我们忽略了一些什么吗?”
里兰德猛地拾起头,用力地甩着。
“没有,不是的。我的问话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我只是吓坏了,而且我也想不出来你们的发现究竟说明了什么。”
“你难道不能提供给我们一些可能的解释吗?”凡斯静静地说,“我们会因此对你感激不尽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当然很想给你们帮上忙……”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对了,”凡斯继续说道,“你昨晚听到的‘吱吱嘎嘎’声——一片金属在另一片上摩擦,我想你是这么形容的——应该是从墓园大门的铁绞链上发出来的吧?”
“很有可能。”里兰德回答,仍然显得有些心思重重,“那声音听起来真的像是从那地方发出的。”
凡斯静静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说:
“万分地感谢你……现在我很愿意与戴特尔聊聊。你可以帮我去叫他过来吗?噢,请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或是其他任何人提起我们刚才说到的事情。”
里兰德有些不大自在,他充满疑惑地打量着凡斯。
“这你放心。”他回答,又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是在戴特尔的房间里发现了墓园的钥匙,你认为昨晚有可能是戴特尔去了墓园吗?”
“我现在真的不敢说什么。”凡斯冷静地回答。
里兰德转身离开会客厅,不过在门口又停了下来。
“我能不能再问一句,”他犹豫地说,“你们锁上墓园的门了吗?”
“当然。离开后,我又把它锁上了。”停了一下,凡斯又说,“现在钥匙在我的口袋里。我想先把它留在我这儿,直到这案子有了结果。”
“我很高兴你这么做,这是明智的决定。”他点点头,随后转身穿过长廊,向图书室走去。
戴特尔走进会客厅时,很明显,心情十分沮丧。凡斯站起来,走到中间的桌子旁,招手要他过去。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大摇大摆地晃到桌前,一双挑衅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凡斯。
凡斯从口袋里拿出墓园的钥匙,展示在对方的眼前。
“你曾经看到过这把钥匙吗?”他问道,眼睛紧紧盯着他。
戴特尔瞪着钥匙,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接着他耸耸肩。
“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它。”戴特尔回答,“这钥匙有什么特别吗?”
“是有点特别,”凡斯轻声说道,拿起钥匙重新放回口袋,“今天早上,我们在你的房间找到了它。”
“说不定它是解答整个谋杀谜团的钥匙。”戴特尔眯着眼睛嘲笑地说。
“是的,是的,当然啊……你说的一点儿没错。”凡斯微笑,“不过,就像我说的,它可是在你的房间发现的哦。”
这家伙动也不动,只是一口一口地吸着烟,大约有一分钟没有说话。
“那又怎么样?”终于,他憋不住了,“我想你可以在这栋烂宅子的房间里找到许多类似的破烂货。”他恼怒地看着凡斯,“你知道,我不并不常住在这儿——我不过是个客人。因为你在我楼上临时住的房间里找到一把生锈的破钥匙,我就应该害怕、紧张,或是歇斯底里吗?”
“噢,不,不是这样的,”凡斯轻轻地向他说,“我们没有这样想。”
“好吧,那么下一步你要把我怎么样?”戴特尔轻蔑地说。
“我打个比方吧,我们下一步可以一同去墓园。”凡斯以难得的温和口气说。
戴特尔看起来很迷惑,“什么墓园?”
“斯泰姆家族的祖传墓园。”凡斯一字一顿地说。
“在哪儿?”
“卧龙池的另一侧,它深藏在杉树林里,就在水泥小道的后面。”
戴特尔的眼睛再度眯了起来。
“你这是在开我的玩笑吧?”他的声音有些玩世不恭。
“不,不是的。”凡斯向他走近一步,“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难道你对墓园一点儿都没有印象吗?”
戴特尔转了转眼珠子,咧嘴而笑。
“我没看过,也从来没听过。”
突然戴特尔整个人转了一圈,之后迅速地扔掉烟头,恶狠狠地瞪着凡斯问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竞想在我身上打主意!”
凡斯不以为然地瞧了戴特尔片刻,接着他摇了摇头。
“啊,多么美丽的一朵桅子花。”
戴特尔的身体震了一下,他的眼睛眯成了缝。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他的脸色苍白,修长扁平的手指开始颤抖,“格瑞弗昨晚就戴了朵桅子花,对吗?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你也在我房间里也找到了一朵?”
“的确,”凡斯沉静地说,“桅子花不在你的房间里。不过,说真的,在你房间发现格瑞弗的胸花实在没什么大不了——除非,他被谋杀了。”
又一个嘲讽的笑容牵动着戴特尔的嘴角。
“他是被杀掉了,就跟莫达戈一样。格瑞弗并没有逃走。这儿有太多人想让他永远消失。”
“你也是其中之一吧?”凡斯淡淡地问。
“我当然是。”戴特尔伸长下巴,双眼露出恶毒的光,“不过这并不能证明这案子是我犯下的。”
“的确,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凡斯起身,向他摆摆手,“目前我没有其他的什么问题了。不过,我要是你,我就会控制住我的音乐冲动。里兰德还以为你要杀人呢。”
“那个杂种!”他恶毒地笑着,做了个轻蔑的姿势,离开了房间。
“一个难缠的家伙。”马克在戴特尔走远之后开口评论。
“没错,”凡斯点头,“而且混蛋。”
“依我看,”马克站起来紧张地来回踱步,“如果我们能找出是谁从斯泰姆夫人的大衣箱里拿出钥匙的,我们就可以对昨晚的惨剧有较全面的了解。”
凡斯摇头。
“马克,我怀疑这把钥匙是否真的是被藏在衣箱里,它可能从来就没在那儿放过。钥匙以及其他她所认为的秘密,可能都是斯泰姆夫人那个疯女人的幻觉——跟水怪有关的幻觉。”
“那为什么钥匙又会在戴特尔的房间呢?当戴特尔告诉我们他从没看过这把钥匙时,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马克不解地问。
“这家伙的确很有说服力……”
“我看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案子,”马克沮丧地下着结论,“每个线索都断了,我们手上已经没有牌可以打了——什么假设都行不通。”
“不要这么悲观,马克。”凡斯劝慰他,“其实事情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糟。这个案子的问题在于我们一直太理性了。而总是忽略那个邪恶怪异的溶洞……”
“拜托了,凡斯!”马克火气很大,显然没心思开玩笑,“我希望你不要把那要命的水怪理论拿出来旧调重弹。”
这时,我们听到汽车转进屋前停车场的声音。一分钟之后,肯尼迪打开前门,领着法医德瑞莫斯进入会客厅。
“又一具,是吧?”验尸官轻松地摆摆手,打着招呼埋怨道,“我说警官,难道你不能一次收齐所有的尸体吗?好了,尸体在哪儿?”他面带笑容,嘲弄地说,“又是你的水怪搞的鬼?”
凡斯站起来,“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真的吗?”德瑞莫斯很惊异,“那,受害者在什么地方?”
“在同一个溶洞里。”凡斯拿起帽子,向走廊走去。
德瑞莫斯膘了他一眼,无言地跟着凡斯走出去。
警官要肯尼迪跟随着,我们再一次沿着豪宅开过东路。到了溶洞边,我们站在一旁,德瑞莫斯独自走向前去。
“上帝啊!上帝!”这次,他像是受了惊吓似地,不停地叫着,“这是什么案子啊?”他抬起手朝凯奇挥了挥手,“快把他弄出来。”
肯尼迪帮助凯奇把格瑞弗的尸首从溶洞里搬出来,放在地上。
在简单的检查过后,德瑞莫斯站起来转向马克。
“跟昨天那家伙一样,”他说,“完全一样。头颅上有同样的骨折,在胸口有三道相同的伤口,而咽喉也一样变色了。伤口极大,头部左侧受到重击,颈部有勒痕……除了……”他补充说道,“他的死亡时间较第一个家伙短。”他对凯奇做了个鬼脸,“这就是你接着要问的,我先告诉你?”
“你觉得昨晚12点怎么样?”凡斯问。
“午夜时分,嗯?”德瑞莫斯弯下腰又试试尸体僵硬的程度,“那就是说他已经死亡了十二个小时左右……说得过去。”他站起来,在一张撕下来的白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把纸交给警官,“另一个家伙的验尸报告跟我昨天对你口头说的内容一样,不过你最好立刻就把这具新的尸体送到太平间——今天下午我有空他。”
法医走后,我们留下肯尼迪看守格瑞弗的尸首,其他人则回到屋内。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进门的时候,马克沮丧地问道。
“事情已经接近明了,不是吗?”凡斯回答,“现在,我要去瞧瞧斯泰姆搜集的鱼。说真的,马克,你最好一起来。热带鱼很有意思的。”他转向切诺,后者正接替肯尼迪守在门口,“去问一下斯泰姆先生,我们现在能不能见他。”
切诺畏缩地看了凡斯一眼,僵硬地挺直身躯,然后朝长廊走去。
“凡斯,听我说,”马克烦躁地说,“我们现在有很多要紧的事情要处理,而你却要去看什么劳什子的鱼!已经有两个人被杀了……”
“我向你保证,”凡斯打断他,“你会发现这些热带鱼有相当高的欣赏价值……”
这时候斯泰姆从图书室出来,踱步走向我们。
“能不能请你做解说员,为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水族馆?”凡斯客地问他。
“噢,好啊,”他说,带着一丝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当然——当然。我很乐意。这边请。”
接着,他转身带着我们,朝图书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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