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兽商的这番言论终于为我们的围栅村之行划上了句号。的确该返回“蒸汽屋”了。
最后,奥德上尉与马西亚·凡·吉特不欢而散。虽然两人一个想猎杀塔里阿尼的猛兽,另一个只想将它们生擒,但实际上,猎物很多识和理性认识的辩证关系,是一种片面的认识论学说。唯心,足以让他们二人都感到满意。
“然而大家一致同意在围栅村与蒸汽屋之间要建立经常的往来联系。双方要相互配合活动,马西亚·凡·吉特的那些‘希喀里’们对狩猎一事十分精通,还很熟悉塔里阿尼的地形,因此能为奥德上尉效力,帮他辨识野兽经过的路径。供兽商好意地让他们也听从上尉的调遣它的形成和发展都作出了重要贡献,毛泽东的科学著作是对,尤其是把卡拉加尼也拱手相让。这个印度人尽管新近才成为围栅村的雇工,却表现得非常果敢,可以完全信赖他。
做为报答,奥德上尉也允诺要尽最大努力帮马西亚·凡·吉特捕捉他的订货单上尚且不足的野兽。
爱德华·莫罗先生很可能不想经常光顾围栅村了,于是在离开之前他向救了自己一命的卡拉加尼再次表示感谢。并告诉这个印度人“蒸汽屋”将永远欢迎他。
印度人只是冷淡地鞠了一躬,丝毫没有因为听到别人向自己表白救命之恩而感到满意的表示。
我们回到营地时已是晚饭时分。自然,马西亚·凡·吉特成了大家谈话的中心。
“天啊!他给你打出的手势多带劲儿啊!遣词造句真够考究!表达方式真够丰富!”奥德上尉不住口的赞道。“只是,如果他把野兽看作陈列的展品,那他就错了!”
接下来的六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日三天,暴雨如注,我们这些猎手虽然焦躁不安,也只能待在“蒸汽屋”里。不过,这样糟糕的天气也使野兽的踪迹难于发现,而且,老虎与猫一样不喜欢水,不会愿意在雨天出洞的。
六月三十日,天气转好,天空较为晴朗。奥德上尉、弗克斯、古米和我准备下山到围栅村去。
这天上午,几个山民赶来拜访我们。他们听说有一座神奇的“宝塔”移到了喜马拉雅山,于是,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们来到“蒸汽屋”。
这些山民都是西藏边境上本民族里出类拔萃的代表,有着斗士好战勇猛的品格,其忠诚经得起任何考验,又大多慷慨好客,总之,无论在道德还是体貌上,都比平原地带的印度人胜过一筹。
那所谓的“宝塔”自是让他们赞叹,但“钢铁巨兽”更让他们惊奇得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而巨兽尚处于休息之中。如果这些朴实的汉子看到它喷吐着浓烟和火焰,迈着坚定的步子爬上一座座高山的陡峭山坡,他们又会有怎样的感受呢?
莫罗上校热情招待了他们,山民中有几个经常出入尼泊尔以及印中边界。因此,话题有一阵儿集中在这片边境地带,那纳·萨伊布领导印度兵起义失败后,因在印度国土上受到追缉,就曾跑到此处藏身。
但山民们也仅限于了解我们知道的情况。那纳·萨伊布的死讯已传到他们耳中,看样子他们并不怀疑。至于那纳·萨伊布的那些党羽就更不知晓了。也许为了寻找安全的避难处,他们已一直跑到西藏境内,但若想在这个地区找到他们则很是困难。
说真的,如果莫罗上校此前还持有前往半岛的最北部,把有关那纳·萨伊布的情况彻底澄清的想法的话,山民们的一番回答应该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然而,听他们说完以后,上校却陷入沉思,也不再说话了。
奥德上尉也向他们提了几个问题,但完全是从另一个角度。山民们告诉他,这里的野兽,尤其是老虎,在喜马拉雅山麓地带实在为害无穷。一些农场甚至整个村庄都因虎害而没了人烟。许多群山羊与绵羊被吃得寥寥无几,当地居民也有不少成了虎口中的牺牲品。尽管印度政府以每只虎头300卢比的高价悬赏,这些大猫的数量却不见减少,不知道人类是否很快就要逼得给它们让出地盘。
山民们还补充了这样一点:即老虎并不只限于在塔里阿尼活动。凡是平原上长有便于它们隐匿的高草、丛林、灌木的地方都可遇到大量的老虎。
“可恶的畜牲!”他们最后评价道。
显而易见,这些老实人在有关老虎的问题上,与供兽商马西亚·凡·吉特以及我们的朋友奥德上尉所持的看法很不相同。
山民们终于告辞了,对他们受到的礼遇颇为满意,并答应以后还会再来拜访“蒸汽屋”。
他们走后,我们的准备工作也已做完,于是奥德上尉和我,再加上两个伙计,都全副武装以防不测,一起下山前往塔里阿尼。
到了那片曾经凑巧把马西亚·凡·吉特从陷阱木屋中救出来的林间空地时,这家伙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难免又是一番客套。
他的五六个手下——卡拉加尼也在其中——正忙着把一只夜间落入陷阱的老虎弄到轮动兽笼里去。
真是神气十足的漂亮动物,自不必说,它招致了奥德上尉的嫉妒。
“塔里阿尼又少了一只猛虎!”他叹了两口气嘟哝道,这抱怨在弗克斯的心里肯定引起了共鸣。
“动物园中又多了一只,”供兽商回答。“再抓到两只老虎、一只狮子以及两只花豹,我就能在狩猎季节结束前圆满完成任务了。先生们愿意和我回围栅村吗?”
“多谢您了,但今天我们要为自己打猎。”奥德上尉拒绝道。
“那就把卡拉加尼派给您吧,上尉。他谙熟这片林区的情况,能为您效力。”供兽商又提议道。
“我们很乐意让他作向导,”
“好吧,先生们,祝你们走运!但可要答应我不能把老虎全杀光了!”马西来·凡·吉特最后说。
“会为您手下留情的!”奥德上尉答道。
马西亚·凡·吉特于是优雅地朝我们挥了挥手,跟着那辆笼车消失在树丛中了。
“上路,上路,朋友们。向我的第42只老虎进军!”奥德催促道。
“向我的第38只!”弗克斯跟着说。
“向我的第1只!”我也凑趣道。
然而我的这句话,却让上尉哑然失笑。显然,语气中太缺乏热情。
奥德转身问卡拉加尼:
“你很熟悉塔里阿尼吗?”
“我白天和晚上都已多次经过此地,四面八方也都走过。”印度人回答。
“那你听说过围栅村附近有被人特别提及的老虎吗?”
“听说过,是只母虎。有人在离这儿两英里的地方,在森林的尽头看见过它,这几天正设法捕捉。您想……”
“是的,我们想!”奥德上尉不等印度人把话说完便打断道。
的确,有卡拉加尼引路再好不过,我们于是跟上他。
毫无疑问,塔里阿尼地区老虎很多,与别处相同,它们在这儿也要每周吃掉至少两只壮牛以满足其奇大的胃口!算一算这样的“供养”要耗掉全岛多少的费用吧!
但是,尽管老虎在这里为数众多,却也不要认为它们动辄便会出没。只要不感到肚饿,它们会一直呆在洞穴里,认为每走一步都会遇见老虎未免夸大事实。有许多旅行者在穿越森林或热带丛林时就从未遭遇过一只!也因此,组织狩猎时,应该从辨识它们经常的路径开始,找到它们习惯去饮水的溪涧或泉水尤其重要。
只做这些还不够,还要把野兽吸引过来。这倒很容易办到:将一块绑在杆上的牛肉放到某个树木或岩石环绕的地方,猎人们可以躲在大树或石头后面。林中狩猎时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平原地带则是另一码事儿了,大象成为险象环生的围猎活动中最有用的辅助“器械”。但要精心训练它们以适应这种考验。即便受过良好的训练,大象有时也会受惊,从而使坐在象背上的猎手处境极为险恶。还需说明:老虎并不畏惧进攻大象。一旦如此,人与虎之间的斗争便在已经发狂的“巨形厚皮动物”背上展开,而多数时候是以野兽的胜利告终。
然而,印度王公以及富有的赛象迷们正是这样组织其规模宏大的狩猎活动,真有资格录入《狩猎年鉴》中了。
这却绝非奥德上尉的行事方法。他徒步去搜寻老虎,习惯于步行着将它们击毙。
我们一路尾随卡拉加尼,他脚程很快。像所有的印度人一样,他谨慎克制,很少讲话,只是偶尔简短地回答对自己的提问。
一个小时以后,大家在一条湍流旁停下,河岸上留有动物的爪印,还很清晰。在一小块空地中央竖着根木杆,上面吊着一大块牛肉。
诱饵并不是原封未动。看得出来刚刚被豺的利齿撕咬过,这些印度动物系中的“扒手”总是四处游逛窥伺食物,哪怕食物不是喂给它们的。我们走近时,十几只豺一哄而散,把空地留了出来。
“上尉,咱们就在这儿等候那只母老虎。您看,这地方利于隐蔽。”卡拉加尼说道。
的确,藏在树上或躲在岩石后面都很方便,还能把火力集中到空地中间那根孤零零的木杆上。
大家马上行动起来。我和古米爬到了同一根树枝上。奥德上尉与弗克斯则分别攀上两棵大橡树的第一根分叉,正好面对着面。
卡拉加尼则藏身一半在岩石后面,石头很高,若有迫在眉睫的危险,他能爬上去躲避。
如此,老虎将陷入枪弹的包围圈而无法逃脱。所有的优势都在我们这边,当然也要考虑到难以预测的突变。
只需耐心等待。
四散奔逃的豺还在邻近的矮林中不断发出嘶哑的嚎叫,但它们再不敢来偷吃那块牛肉。
还没过一小时,嚎叫声突然停止。几乎是同时,有两三只豺窜出树丛,穿过空地,跑进森林深处去了。
卡拉加尼打了个手势警告我们要各自坚守岗位,他自己也准备爬上巨石。
的确,豺的仓惶逃窜肯定是因为有某种猛兽逼近,——也许就是那只母虎,——它可能随时会在空地的某个方向出现,要做好准备才行。
我们都把枪端好。奥德上尉与勤务兵手中的两支卡宾枪已经双双对准豺从里面逃出来的那片矮树林,只等着手指一压开火了。
很快,我隐约看到树丛尽头的枝条有了轻微的晃动。同时听到枯枝折断的响声。总之是有只动物正在过来,却十分谨慎,并不匆忙。它自然无法看到躲在茂密的枝叶后面监视着自己的猎人们。然而动物的本能告诉它此地并不安全。如果不是饥饿难耐,不是那块牛肉的气味实在是诱惑太大,它肯定不会再往前冒险了。
野兽终于从灌木丛中探出头来,却又警觉地站住。
正是一只母老虎,体形高大、头凶身健。它又开始在荆棘中匍匐前进了,动作像蛇一样灵活而起伏。
我们颇有默契地任它走近那根木杆。它嗅着地面,时而直起身来,时而又拱背而立,好像一只犹豫不决的大猫。
突然,两声卡宾枪响。
“四十二!”奥德上尉喊道。
“三十八!”弗克斯也喊。
上尉与勤务兵同时开了枪,而且打得这么准,以致那只母虎被一发子弹——如果不是两发的话——正中心脏,倒在地上就死了。
卡拉加尼已经朝老虎跑过去。我们也马上跳到地上。
母虎动也不动。
但将它毙命的那一枪该归功于谁呢?是上尉还是弗克斯?答案当然很重要。
老虎于是被开膛破肚,两发子弹打穿了它的心脏。
“哎,咱们每人一半吧!”奥德上尉不无遗憾地说。
“那就一半好啦,上尉!”弗克斯也以同样的口气说。
两人看来都不会让出属于自己的那部分。
这便是那奇绝的一枪,其最直接的效果是野兽即刻咽气,突袭的猎人们因此再无危险,真是此类狩猎中极为罕见的结果。
弗克斯与古米留在战场上剖下老虎珍贵的兽皮,奥德上尉和我则先回“蒸汽屋”。
我不想详细地叙述在塔里阿尼狩猎活动中的那些细枝末节了,除非是有特殊之处的事件。我只用一句话概括:自此,奥德上尉与弗克斯再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七月十日,在以一围土垛为隐蔽处的伏猎中,他们的运气更好,并且没有冒什么危险。这壁土墙设置得极利于窥伺野兽的一举一动。是一种小型的筑雉堞式堡垒,四面墙壁上挖有枪眼,正对着一条动物们常来饮水的小河。野兽们已习惯于看到这个建筑,所以不加防备,完全暴露在枪口之下。然而在这儿狩猎的关键,也是要第一枪便把猎物打死,否则情形照样会变得危险,因为土围子有时也挡不住受伤的猛虎,因为狂怒而凌空的腾跃,一旦它们跳过墙,猎人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
这一回真就发生了类似的事情,读者们下面便要看到。
当时马西亚·凡·吉特也和我们在一起。他大概是希望会有一只老虎只受点儿轻伤,能让他带回围栅村,再通过自己的照料把它治愈吧。
然而这天,我们的狩猎小分队撞上的三只老虎都没有被第一枪打死,它们随后便疯狂扑向土墙。前两只在跳过轧齿状的护墙时被补发的第二枪结果了,供兽商为此心痛不已。第三只则一直跃到土墙里面,肩膀处鲜血淋漓,却没有受致命之伤。
“这只我们要了!”马西亚·凡·吉特有点儿冒险地喊道,“要抓活的!……”
他还没把这句欠考虑的话说完,那只老虎就冲向了他,把他扑倒在地,如果不是奥德上尉一枪打中老虎的脑袋,供兽商就没命了。
马西亚·凡·吉特随后敏捷地站起身来。
“啊!上尉,您本可以等一等嘛!”他没有感谢这位同伴,反而大喊道。
“等……等什么?……”奥德上尉反唇相讥道。“……让这畜牲用爪子把您的胸口一下撕开吗?”
“抓一下还不致送命!……”
“好吧!下一次我会等的!”奥德上尉平静地说道。
总之,这只老虎也无法列入围栅村的动物园了,只能用来做成一张床垫;但这次幸运的伏猎使上尉与勤务兵在原有的42与38只的基础上又分别能加上几只老虎,还不算他们已经记在功劳簿里的那半只。
不要以为我们只看重猎大兽而忽视了捉小动物。果真如此,帕拉扎尔德先生可不会答应。“蒸汽屋”附近糜集的羚羊、大鸨以及山鸦、野兔为我们的三餐提供了品种繁多的野味。
邦克斯很少与我们一起到塔里阿尼打猎。我开始对这些活动产生兴趣了,他却仍不然。喜马拉雅山的中高部地带对他的吸引力显然更大,工程师很喜欢去那儿散步,尤其是当莫罗上校同意作陪的时候。
然而只有一两次,邦克斯的漫游才赢得了如此的“殊荣”。看得出来,自从在疗养站住下以后,爱德华·莫罗先生重又变得忧心忡忡。他很少说话,更爱独处,有几次与马克·雷尔中士悄悄商量些什么。难道他们又在酝酿某种新的计划吗?甚至对邦克斯也要隐瞒?
七月十三日,马西亚·凡·吉特来拜访我们。最近他不如奥德上尉那么幸运,动物园里一直没有增加新客人。看来无论是老虎、狮子还是花豹都不甘心上当被捉。大概到西欧地区参展的主意并不吸引它们吧?供兽商因此十分懊恼,他却也不加掩饰。
卡拉加尼与两个“希喀里”陪同他一起来了。
疗养站四周优美的环境让马西亚·凡·吉特羡慕不已。莫罗上校请他留下来共进晚餐时,他一口答应。
晚饭之前,马西亚·凡·吉特想参观一下“蒸汽屋”;围栅村里简陋的设施与这儿的舒适反差太大了。两间“流动屋”让他赞不绝口,但我得承认,“钢铁巨兽”却丝毫未获他的欣赏。像他这样的博物学家,在一件机械杰作面前表现得无动于衷倒也合情合理。他怎么可能赞成建造类似的人工野兽呢?——哪怕这作品高超非凡。
“别轻视我们的大象,马西亚·凡·吉特先生!这动物力大无穷,必要时它能毫不费力地与我们的两辆大车一起,把您流动动物园的那些兽笼都拉上!”邦克斯说道。
“我有水牛,我更喜欢它们稳健持重的步子。”供兽商回答。
“‘钢铁巨兽’不怕老虎的尖爪和利牙!”奥德上尉又喊到。
“那倒是,先生们,”马西亚·凡·吉特回答,“可老虎干吗要进攻它呢?它们绝不会喜欢铁质的肉呀!”
与这位把冷漠写在脸上的博物学家相反,他手下的三个印度人,尤其是卡拉加尼却不住地打量“钢铁巨兽”。在他们对巨兽的叹服里,能感觉到还加入了一定的迷信崇拜的因素。
当工程师反复强调“钢铁巨兽”完全抵得上围栅村畜力的总和时,卡拉加尼甚至显得格外吃惊。奥德上尉趁机不无自豪地讲述起那次古鲁·森王子的三只“长鼻动物”与我们的“钢铁巨兽”的较量。供兽商的唇边浮起一丝将信将疑的微笑,但他没再争辩。
晚餐是在融洽的气氛中进行的。马西亚·凡·吉特为大家添趣不少。此外值得一提的是,近来的狩猎收获保证了菜肴的丰盛,而帕拉扎尔德先生的烹饪水平也比以往发挥得更好。
“蒸汽屋”的酒窑提供出几种饮料,我们的客人看来都很喜欢,尤其是两三杯法国葡萄酒下肚后,他更是不住咂舌、连连称赞。
这样,吃过晚饭告辞下山的时候,从供兽商那踉跄的步态判断,酒力不但已上到他的头,也一直下到了两条腿上。
天色已黑,大家依依惜别,多亏路上有人陪着,马西亚·凡·吉特才得以顺利地回到围栅村。
然而七月十六日这天,一件小事差点儿让供兽商和奥德上尉闹翻。
起因是上尉打死了一只正要钻进“杠杆式圈套”的老虎。他的第43只倒是记在了帐上,供兽商的第8只却没了着落。
多亏莫罗上校出面调解,双方在略为激烈地交换过意见以后,终于又和好如初,奥德上尉做出保证,此后要尊重那些“可能有意”踏入马西亚·凡·吉特的陷阱、甘愿被抓的动物。
接下来的日子,天气坏透了。不管情不情愿,都只能憋在“蒸汽屋”里。大伙儿急切地盼着雨季赶快结束——倒不会太迟,因为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如果按照邦克斯制定的旅行计划安排活动,我们在避暑疗养站只能再待上六个星期。
七月二十三日,本地的山民第二次来看望莫罗上校。他们的村子叫苏阿里,离我们的住处只有五英里远,差不多在塔里阿尼的最上缘。
一个山民告诉我们,最近几周有一只母老虎在这片地区横行,危害极大。羊群损失惨重,有人已提议要放弃住不下去的苏阿里村,因为这里无论对家畜还是居民都已没有安全可言。挖陷阱、设圈套、伏猎……各种方法都试过,也没能制住这凶残的畜牲,母老虎已经能与老人们以往听说过的那些最可怕的“兽王”并驾齐驱。
这样的描述自然极其刺激奥德上尉的狩猎欲。他立即提出要陪山民们一起回苏阿里村,完全做好了以其猎手的丰富经验和瞄准的精确为他们效劳的准备,质朴的村民们看来对他的自告奋勇寄予了些许希望。
“莫克雷,你也去吗?”奥德上尉问我,话中透着由我自己作决定的语气。
“当然喽。我可不想错过一次这么有趣的行动!”我回答说。
“这回我跟你们同去。”工程师也说。
“邦克斯,你的选择太对了。”
“是啊,奥德!我特别想看看你将怎么打中这只母虎。”
“上尉,不带上我吗?”弗克斯问道。
“哈!这个阴谋家!”奥德上尉大叫。“他真是很想补全那半只老虎啊!好吧,弗克斯!好吧!带上你!”
因为这次要离开“蒸汽屋”三四天,邦克斯于是问莫罗上校是否也愿意陪我们一起到苏阿里村去。
爱德华·莫罗婉拒了他。说自己想要利用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与古米、马克·雷尔中士到塔里阿尼上面的喜马拉雅山中部地段看一看。
邦克斯没再坚持。
我们于是决定当天启程,先去围栅村向马西亚·凡·吉特借几个“希喀里”,他们会大有帮助的。
走了一个小时,将近正午时到达围栅村。供兽商被告知以我们的计划。听到这只母老虎的“业绩”时,他掩饰不住心中的窃喜,竟然说:“好样的,可以抬高半岛上的老虎在行家眼里的声誉和身价。”最后,除了总是准备慷慨赴险的卡拉加尼以外,他又拨出三个印度人给我们。
他还与奥德上尉说定:万一这只母虎抓住时还是活的,要理所当然地归属马西亚·凡·吉特的动物园。试想,一块绑在兽笼铁栅栏上的招牌用雄辩的数字显示着母虎的丰功伟绩时:“此乃塔里阿尼的王后之一,她的口下已有不少于138个男女老幼丧生!”那将是多么耀眼的诱惑!
我们的狩猎小队近下午两点时离开了围栅村。一路向东北方行进,四点以前顺利地到达苏阿里村。
村里已是人心惶惶。就在这天上午,一个妇女不幸在河边遭到母虎的突袭,随后就被拖到林子里去了。
当地一个富有的英国农场主热情地把我们迎到家中。提起那只抓不到的畜牲,他比任何人的抱怨都多,主人愿意出几千卢比换它的虎皮。
“奥德上尉,几年前在半岛中部的几个省份,有一只母老虎曾迫使13个村庄的居民放弃了他们的家园,250平方英里的沃野因此荒芜!而我们这儿,情况如果再没有改变,要舍弃的就将是整整一个省份了!”房主说道。
“为了捕到这只老虎,你们已经试过所有可能的方法了吗?”邦克斯问。
“全都试过,工程师先生,陷阱、壕沟,甚至加进马钱子碱【一种剧毒药】的牛肉诱饵!没一样成功!”
“朋友,我不敢说我们最终会让您满意,但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奥德上尉说道。
在苏阿里住下的当天就组织了一场搜捕。参加者除了“蒸汽屋”的代表和围栅村的“希喀里”以外,还有20来个对此地的情况十分了解的山民。
邦克斯尽管猎人气质全无,却也兴致勃勃地跟着我们出猎了。
在七月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日三天之中,大家把这片山区翻寻了个遍,然而,如果不是上尉又打死了另外两只与我们不期而遇的老虎,搜寻工作等于一无所获。
“45只!”奥德打中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七月27日,母虎又干了件坏事,终于露出马脚:房东的一头水牛从苏阿里附近的草场上失踪了,后来在离村1/4英里的地方只找到它的一堆尸骨。这起“暗杀”——法学家会称之为“蓄意谋杀”——发生在天朦朦亮的时候,“暗杀者”还不会跑得太远。
但案件的“凶手”就是那只一直找不到踪迹的母虎吗?
苏阿里的印度村民们毫不怀疑。
“是只‘我的叔叔’,肯定是它下的毒手!”一个村民对我们说。
“我的叔叔”!在岛上大部分地区,印度人就是这样称谓老虎的。他们认为:任一个这些猫科家族成员的体内,都永恒地留驻着一个祖先的灵魂。
这次他们倒是应该说“我的婶婶”更为恰当。
大家立即决定动身去找那畜牲,不能等到晚上,因为夜色会使它更易逃脱搜捕。而且它既然已经吃饱,两三天之内必不会轻易出洞。
我们又进入山野。从水牛被攫走的地方起,点点滴滴的血迹标出了母虎的行踪。血迹一直通到一小片轮伐林里,那片林子已被搜过几次,但什么也没发现。我们于是决定围住树丛,给那只还没见影儿的动物画一个它穿破不了的圆圈。
村民们四处散开以便逐渐向圆心靠拢,把包围圈一点点缩小。奥德上尉、卡拉加尼和我在一边,邦克斯和弗克斯在另一边,但都与围栅村的猎手以及苏阿里的村民们保持着呼应。显然,这个圆周的每一点都很危险,因为母虎可在任一点上把它切断。
母虎一定在里面——从一头通进去的血迹却没从另一头出来。这里是不是它的老巢还不能确定,因为此前在这儿的搜索毫无收获;然而现在,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母虎就躲在这片林子里。
当时是早上8点钟。做好了一切防范准备后,我们一点一点地,悄无声息地往前靠近,把包围圈越压越小。半小时以后,就到了林子边上。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老虎仍然毫无影踪,我开始想是否大家要白干一场了。
这时,我们彼此只能看见圆周上一小段圆弧内的同伴,然而重要的是应该步调一致地前进。
大家于是预先约好,谁第一个进到树林里,谁就马上放一枪。
信号是奥德上尉发出的,他总是走在前面。林子边缘于是意味着已被跨过。我看了一下表,当时指针指向8点35分。
又过了一刻钟,圈子已经小得人挨着人了,大伙在林中草木最茂密的地方停住,还是什么也没撞见。
此前,树丛中的沉寂只偶尔被干树枝的断裂声打破,因为我们尽管极为小心,还是难免踩在上面。
突然,一声虎啸传来。
“老虎在那儿!”奥德上尉指着一个洞口大喊道,山洞就隐在一堆顶部长满大树的岩石里。
上尉没有搞错。即使这山洞不是母虎的老巢,至少也是它的临时藏身之所,母虎已觉察到正被一大队猎人围堵。
奥德、邦克斯、费克斯、卡拉加尼和我以及围栅村的几个“希喀里”走近那狭小的洞口,血迹就通到这里。
“得进洞才行!”奥德上尉说。
“太危险了!第一个进洞的人很容易受重伤。”邦克斯反对道。
“我进!”奥德又说,同时检察了一下卡宾枪是否已子弹上膛。
“上尉,让我先来!”弗克斯已躬身要往洞口里钻。
“不,弗克斯,不!这是我的事儿!”奥德大喊。
“嗨!我的上尉!我还落后七只呢!”弗克斯略带责备地轻轻说道。
这种时候,他们竟然还有心情计算战利品数目!
“你们俩谁都不能进!”邦克斯喊道,“不!我绝不让你们……”
“也许还有一种办法。”卡拉加尼打断工程师说道。
“什么办法?”
“往洞里灌烟,”印度人回答。“这样老虎就会被迫跑出来。而在洞外杀死它,我们会少冒危险,也更容易一些。”
“卡拉加尼说得有道理。快,朋友们,快去找枯枝和干草!把这洞口给我严严实实地堵住!风会把火苗和浓烟吹进洞里。母虎将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任人把自己烤焦,要么逃跑。”邦克斯一口气说道。
“它会选择逃。”印度人肯定地说。
“好吧!我们就等着向它的通行致意了。”奥德上尉回答说。
一会儿,洞口前便堆满一垛可燃物,有荆棘、干草、枯木头,这些东西树林里遍地都是。
洞里没有一丝动静。岩洞应该很深,阴暗的入口还什么也没出现。但我们的耳朵不会骗人,虎啸声肯定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干草先被点着,枯枝朽木也马上都燃烧起来。火堆冒出的又呛又浓的黑烟被风吹进洞去,里面的空气肯定没法呼吸。
又传出声吼叫,比第一声更为愤怒。母虎必是已感到最后的防御也无济于事,为了不致窒息,它只有冲出洞外了。
我们正等着它呢,大家分别埋伏在岩石的两侧,半掩在树干后面,以防被奔出的母虎一下子掀倒。
上尉则另选了一个位置,显然,这是个最危险的位置。就在树林的入口处,老虎若想穿林而逃,这是唯一一条通道。为了确保射得更准,奥德已经单膝跪地,卡宾枪稳稳地架在肩上;整个人像一块大理石般岿然不动。
火种扔到柴堆上以后还没到三分钟,第三声虎啸,或者不如说是一种嘶哑的气喘,就从洞口传出来。突然,火堆猛地被冲开,滚滚浓烟中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形。
正是那只母老虎。
“开火!”邦克斯大喊。
十几下枪声骤响。但大家随即发现没有一颗子弹打中。母虎出现得太突然,而且,隔着它四周迷漫的层层烟雾,又怎么能准确地瞄准呢?
母虎第一纵已然跳出洞外,找到了一个支点,随后它必然更使劲地一跃,以便夺路而逃。
奥德上尉异常镇定地等着它窜过来,就在母虎跃起到空中的时候,上尉开了一枪,但子弹只是擦过了野兽的肩膀。
母虎已疾似闪电般扑向我们的伙伴,把他撞翻在地,眼看就要用它那粗大的爪子把上尉的脑袋击碎……
卡拉加尼一跃而起,手里拿着把大刀。
在我们失声的叫喊中,这勇敢的印度人已跳到母虎背上,就在野兽的右爪马上要打在上尉颅骨的瞬间卡住了它的脖子。
母虎被这突然的袭击迫得转过头来,一撅屁股把印度人掀下脊背,转而朝他奔去。
但奥德上尉已鲤鱼打挺般跃起身来,他捡起卡拉加尼掉在地上的尖刀,使足全身的力气一刀捅入母虎的心脏。
母虎翻身倒地。
这激动人心的一幕跌宕虽多,前后却还不到五秒。
我们跑过去的时候,奥德上尉仍跪在地上,卡拉加尼肩膀流着血,刚刚站起身来。
“巴格玛利亚嘎!巴格玛利亚嘎!”印度人一片欢呼,意思是:老虎死了!
母虎的确死了:好大的一只老虎!从鼻头到尾尖长约10英尺,身子匀称,四肢粗壮,兽爪又尖又长,好像在刃磨工的砂轮上打磨过一样。
我们欣赏这漂亮的母虎时,那些印度村民却愤恨地骂个不停,他们的记恨也的确有其充分的理由。卡拉加尼这时走到奥德上尉旁边说道:
“谢谢您,上尉!”
“怎么?谢我?”奥德大喊起来,“可勇敢的人,应该是我向你致谢才对!没有你帮忙,英国皇家军队中卡宾枪手组成的第一骑兵连的一个上尉就得没命了!”
“没有您我也得死!”印度人冷冷地回答。
“啊!见鬼!老虎第一爪把我的脑袋拍碎时,难道不是你手持钢刀冲过来,一心要扎死它吗?”
“然而是您杀了它,上尉,它是您的第46只!”
“乌拉!乌拉!奥德上尉万岁!”印度人一起叫嚷起来。
的确,上尉理所应当把这只母老虎记在功劳簿上,但他还是万分感激地握住卡拉加尼的手不放。
“跟我们回‘蒸汽屋’吧,”邦克斯对卡拉加尼说道。“你的肩膀被虎爪撕破了,但我们会在旅行药箱里为你找到治伤的药。”
卡拉加尼点头同意,于是告别了苏阿里村千恩万谢的村民们,我们便踏上了回疗养站的路。
那几个“希喀里”与我们中途分开回围栅村去了,这一次他们又是两手空空。如果马西亚·凡·吉特还一直对这只“塔里阿尼的王后”心存侥幸的话,那他现在可要为“王后”戴孝了。当时的紧急情况确实容不得将它活捉。
将近中午时我们回到“蒸汽屋”。等待大家的却是一桩出乎意料的事:莫罗上校、马克·雷尔中士以及古米出走了,真让我们大失所望。
爱德华·莫罗先生给邦克斯留下一张纸条,告诉他不必为他们此行担心,说自己还想把有关那纳·萨伊布余党的几个疑团弄清,要到尼泊尔边界去探探险,并保证在我们应该离开喜马拉雅山区的日子之前一定会回来。
当邦克斯把纸条读给大家听时,我注意到卡拉加尼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气恼的表情。
为什么他会这样?也许是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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