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屋”暂时作为避难所的普蒂里亚湖位于迪莫城东部大约四十公里处。该城是因它而得名的英属省份迪莫的首府,正处于蓬勃发展中。城中有十二万居民以及一小支卫戍部队,控制着本代尔肯德这段危险的地带。然而在城墙之外,尤其是东部以普蒂里亚湖为中心的万迪亚斯山系最为蛮荒的地区,它的影响就很难感受到了。
不管怎样,还有什么遭遇能比我们刚刚死里逃生的与大象的这次激战更坏呢?
话说回来,我们的境况还是相当堪忧,因为绝大部分物资储备已经丢失——组成“蒸汽屋”车队的一辆大车被卸掉了。套用航海用语的一个词汇,现在已毫无办法让它“脱浅”【此指重新补给、恢复装备】:先是被掀翻在地,接着撞倒岩石上粉身碎骨,最后又不可避免地被群象一阵乱踩杂踏,它只会剩下一堆碎铁了。
然而,在为全体旅客充作卧室之外,这节车厢还包括厨房和办公室,尤其有一间食品和弹药的贮藏室。现在,我们手中只剩下一打左右的子弹了,不过,很可能在到达朱比勒波尔之前不会有使用火器的必要了。
食品则是另外一个问题,解决起来更为棘手。
的确,粮食一丁点儿也没剩下。就算是次日傍晚我们可以到达七十公里之外的火车站,那也意味着要整整24小时吃不上饭。
然而,又能接受事实!
这种情况下,我们中间最为难过的人,自然是帕拉扎德先生。权力的丧失,工作间的损毁以及食品的四散都让他心痛不已。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绝望,根本不为刚刚奇迹般逃脱了危险而庆幸,却对自己当前的处境表现得懊恼万分。
因此,当大家齐聚于客厅,准备讨论眼下该采取什么应对措施时,一贯举止庄重的帕拉扎德先生便出现在门口,声称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谈。
“帕拉扎德先生请讲,”莫罗上校一边让他进来一边说道。
“先生们,”我们的黑肤厨师长严肃地说,“你们不是不知道,‘蒸汽屋’第二间房里满载的所有物资在这场灾难已经损失殆尽!而且,即使现在还剩下一点儿食物,也会因没有厨房,而做不成一顿哪怕相当简单的饭菜了。”
“我们都知道,帕拉扎德先生,”莫罗上校回答道。“情况的确让人遗憾,但大家会尽最大努力坚持,如果需要挨饿,我们也能挺住。”
“先生们,实际上看到那些进攻我们的大象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你们的枪下死去更让人遗憾……”厨师长又说。
“好漂亮的句子!帕拉扎德先生!虽然只上过几次课,但你已经能和我们的朋友马西亚·凡·吉特一样高雅地表述出自己的思想了。”奥德上尉赞道。
帕拉扎德微鞠一躬——他把这恭维太当真了,然后,叹了口气他又继续道:
“先生们,我从中看到一个可以让我充分展示才能的绝好机会。要知道大象的肉——不管你们怎样想——并不是处处都很肥嫩的,有几部分无疑又硬又坚;但造物主好像有意在这巨大的肉身上留下两处肉质一流的地方,甚至有资格摆上印度总督的餐桌……我指的是这种动物的舌头,如果按照一种只有我才掌握的秘方,加以烹制,肯定是美味极了,此外,这种‘厚皮动物’的四只脚掌也……”
“‘厚皮动物’?……措词恰当,尽管‘长鼻类’听起来更优雅,”奥德上尉品评道,还做了个手势表示赞同。
“……脚掌可以用来做成一种上好的名汤,我便是‘蒸汽屋’上谙熟这种烹饪艺术的代表。”帕拉扎德先生继续说道。
“您让我们垂涎欲滴了,帕拉扎德先生,”邦克斯说。“然而不幸又万幸的是,大象没有在湖上追赶我们,恐怕我们得放弃——至少在短时间内——对这种肉味美而性情凶的动物的‘脚掌汤’以及‘舌炖肉’的企盼了。”
“不可能再掉头回到陆上,弄一点儿象肉来吗?”厨师长问道。
“不可能,帕拉扎德先生。尽管您的计划相当完美,我们也不能冒这个风险。”
“好吧,先生们,那就请接受我对这次不幸历险的最深切的遗憾之情。”
“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帕拉扎尔德先生,”莫罗上校说道,“请您尽管放心。至于一日三餐,在到达朱比勒波尔之前您不必为此担心。”
“那我就告退了,”帕拉扎尔德躬身说道,丝毫不失他固有的矜持。
如果不是还有其他烦恼,我们真会对厨师长的故作姿态纵声大笑了。
的确,在原本的困难之外又出现一个棘手的情况。邦克斯此时告诉我们:最让人懊恼的,既不是食品的匮乏也不是弹药的短缺,而是燃料的不足。这倒毫不奇怪,因为48小时以来就没有可能补充巨兽必须“食用”的木材。我们赶到湖边时备用燃料已消耗殆尽。设若再有一小时的行程,便绝无可能到达,“蒸汽屋”的第一节车厢也必遭到与第二节相同的下场。
“现在,我们再没东西可烧了,压强不断下降,已经降至两个大气压,毫无办法使它重新升高!”邦克斯补充说。
“情况真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吗,邦克斯?”莫罗上校问。
“如果只是回到距我们不远的那侧湖岸还可以办到。”邦克斯回答说。“行驶一刻钟就足够了。但是象群肯定还呆在那儿,这样回去太莽撞了。不,正相反,必须穿过普蒂里亚湖,在它的南岸找到一个停泊之处。”
“此处湖面有多宽?”莫罗又问。
“据卡拉加尼估测,大约跨七至八英里。然而就我们的条件来说,穿过去得用上几个小时。我还得再次提醒您:要不了40分钟,机器就将停止运转了。”
“好吧,”爱德华·莫罗说道,“咱们就在湖上平静地过一晚。这儿很安全嘛。明天再谈其他。”
只能如此了。而且,我们也太需要休息一下。在上一个宿营地,“蒸汽屋”被大象团团包围,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那一晚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白色之夜
【意指“不眠之夜”,此处只按字面翻译,因为需与后面的“黑色之夜”相对】。”
但如果说那一宿是“白色”的话,今晚则该是“黑色”的了,而且比实际还要“黑”【参见下文可知,浓雾将夜色重化】。
的确,将近晚上七点钟时,一层轻薄的白雾渐渐在湖面上浮起。不由想起前一晚,也曾看到高空中有浓雾弥漫。地域的不同使雾起的情况也有所差异。在昨夜大象的宿营地周围,水汽悬浮在距地面几百英尺的空中,而普蒂里亚湖上由于兼有湖水的蒸发,情形便不同。这里相当炎热的白天过后,高空气层与低空气层便交融在一起,整个湖面很快消失在雾气中,起初还不很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厚。
正如邦克斯所说,这是个必须重视的复杂问题。
同样如他所料,将近七点半时,“钢铁巨兽”发出最后几声长鸣,活塞运动速度开始减慢,四只有关节的脚掌也不再蹬水,压强已少于一个大气压。燃料全部用完,却又无法重新搞到。
于是,“钢铁巨兽”与身后唯一的一节车厢静静地浮在水面上,不再移动了。
鉴于这种情况,四周又是大雾迷漫,要想切实地改善我们的处境将很困难。不过,在机器保持运作的那一段很短的时间内,我们为了在普湖东南岸找到停靠之处,一直是朝着东南方向开进的。由于普蒂里亚湖呈狭长的椭圆形状,因此“蒸汽屋”可能离其中的一侧湖岸不会太远了。
当然,折磨了大家约一个小时的象吼声这时已消失在远方,终于听不见了。
我们于是商量此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邦克斯让人叫来卡拉加尼,他很重视向后者征询意见。
印度人马上来了,大家让他谈谈自己的看法。
当时我们正聚在饭厅里,这个厅两边没有窗子,只是通过头顶的天窗透进阳光。因此,里面的灯光便不会漏出。这种戒备终归有其好处,因为“蒸汽屋”当前的处境最好不要被那些湖边游窜的匪徒们知道。
面对大伙给他提出的问题,卡拉加尼——至少我觉得是如此,——最初显得很犹豫,而迟迟不答。事关确定我们漂浮的火车在普蒂里亚湖面上目前所处的位置,回答起来的确很不容易。也许,一阵西北来的微风已经作用于“蒸汽屋”的航向?也许,一股潜流正把我们向湖的最南部推去?
“喂,卡拉加尼,你果真知道普蒂里亚湖面积有多大吗?”邦克斯坚持追问道。
“当然啰,先生,”印度人回答,“但是在这迷雾之中,很难……”
“你能大概地估算出现在离我们最近的湖岸有多远吗?”
“可以,”印度人想了一会儿说,“应该不会超过1.5英里。”
“是距东岸吗?”邦克斯问。
“是。”
“这样算来,我们上岸以后离朱比勒波尔站比离迪莫城更近了?”
“正是。”
“那么在朱比勒波尔更适于补给物资了,”邦克斯说道。“可天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怎么样才能抵岸!也许要一天、两天的时间,而我们一点儿食物也没有了。”
“但是,”卡拉加尼插口道,“我们,或者,至少是我们中的某一个不能冒险试一试今晚先行到岸吗?”
“怎么过去呢?”
“游泳。”
“一英里半的路程,又是在这浓雾之中!会有生命危险的……”邦克斯说道。
“这决不该成为放弃尝试的理由,”印度人回答。
不知怎的,我总是觉得卡拉加尼的声音缺少了他以往的爽直。
“你能试着游过湖去吗?”一直认真观察着印度人神色的莫罗上校问他。
“能,上校,而且我有理由相信自己会成功。”
“好啊,朋友,你真帮了我们的大忙!”邦克斯赞叹地说。“到了陆地上以后,你会很容易找到朱比勒波尔车站,并从那儿带来我们急需的援助的。”
“我准备出发了!”卡拉加尼简短的回答。
我本想莫罗上校会向这位自告奋勇的向导致谢——他担负的毕竟是一项十分危险的任务;然而,上校更为仔细地注视过印度人之后,却大声呼唤古米。
古米立刻来到。
“古米,你的水性很好吗?”爱德华·莫罗阁下问道。
“是的,上校。”
“今晚,在这平静的湖面,游上1.5英里的路程不会有困难吧?”
“一英里还是两英里都不在话下。”
“好,”上校接着说,“卡拉加尼主动要求游到离朱比勒波尔车站最近的东岸去。可是,无论是在普蒂里亚湖上还是在本代尔肯德地区,两个机智勇敢的人互相扶持,成功的机会都更大一些。——你愿意陪卡拉加尼去吗?”
“遵命,上校。”古米回答。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卡拉加尼说道,“但如果莫罗上校坚持如此的话,我很愿意有古米做伴。”
“那就出发吧,朋友们,你们是相当勇敢的,但还要同样地谨慎啊。”邦克斯嘱咐道。
事情商定以后,莫罗上校又单独把古米叫到一边,简短地叮嘱了他几句。五分钟之后,两个印度人便头顶一包衣服,跳入湖中。这时雾气正浓,他们游了几下就消失了踪影。
我于是问莫罗上校为何要那么执意地给卡拉加尼添上一个旅伴。
“朋友们,至今为止我还未曾怀疑过卡拉加尼的忠诚,然而这个印度人今天的言谈却让我觉得不很坦率!”莫罗回答说。
“我也有同感,”我附和道。
“我可什么也没注意到……”工程师反对说。
“听着,邦克斯,”莫罗上校又说。“卡拉加尼主动提出先到岸上肯定有他自己的私下盘算。”
“什么打算?”
“不知道,但他之所以要先去探路,并不是为了到朱比勒波尔寻求救援!”
“噢!”奥德上尉惊讶道。
邦克斯紧皱眉头盯住上校。然后说道:
“莫罗,这个印度人一直表现得忠心耿耿,尤其是对你!可今天你却声称卡拉加尼背叛了我们!你有什么证据?”
“卡拉加尼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变黑了,而如果古铜色皮肤的人肤色加深,那他一定在撒谎!许多次我本可能把变黑的印度人与邦加利人搞混,但知道了这一特征后,我从未弄错过。所以我还得说,尽管种种推测对他都很有利,卡拉加尼就是没有说实话。”
爱德华·莫罗阁下的这一论断,——自此以后我经常得到其印证,——是有根据的。
印度人说谎的时候,他们的脸色会稍稍变黑,就象白人的脸会变红一样。而这一迹象没能逃过上校敏锐的眼睛,的确需要对他的见解予以重视。
“但卡拉加尼的计划是什么呢,他又为什么要背叛大家呢?”邦克斯问道。
“我们随后便会知道了……”上校回答,“但也许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奥德上尉大喊。“呵,上校!我们还没大祸临头呢!”
“不管怎么说,莫罗,”工程师说道,“你给他加上古米做得很对。古米会对我们至死效忠的。他既聪明又灵活,一旦意识到有什么危险,他会……”
“更值得欣慰的是,他已有所戒备,会时刻提防自己的这个同伴。”上校补充说。
“好,现在我们只有等待天明了。”邦克斯说道。“显然,太阳出来以后这大雾才会消散,那时再看看该怎么办吧!”
是啊,等待!这一晚又将是在失眠之中度过。
大雾益发地浓重,但还没什么坏天气迫近的预兆。幸亏如此,因为尽管我们的火车能够在水上漂浮,它毕竟不是海上游弋的工具。而这些细密的气泡有望在拂晓时冷凝起来,从而保证次日会是个大晴天。
把用餐室留给工人们,我们则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彼此很少交谈,耳朵却都注意着外面的一切响动。
下半夜两点钟左右,一阵虎豹的吼声突然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湖岸显然就在那儿,是东南方向,但应该还相当远。野兽的嗥叫被距离削弱了很多,邦克斯估计不会少于一英里。这群野兽肯定是到湖边来解渴的。
很快又证实了一点,即我们漂浮的火车在一阵微风的作用下,正徐缓地朝岸边靠去。果真,不但兽吼声听得渐渐真切,而且已能把老虎低沉的嗥叫与豹子嘶哑的嗓音区分开了。
“哈!这真是打死第50只老虎的绝好机会呀!”奥德上尉禁不住说道。
“等下一次吧,上尉!”邦克斯说,“我倒希望咱们靠岸时,这群野兽已经给我们腾出了地方!”
“打亮车头的电信灯会有什么不妥吗?”我问。
“我想不会,”邦克斯答道。“这段堤岸很可能只有一些在饮水的动物。用光探照察看一下情况不会有什么害处。”
于是遵照邦克斯的命令,两道强光射向了东南方。但电光却无法穿透模糊的白雾,只能照亮“蒸汽屋”前方很短的一段距离,河岸还是一点儿也看不到。
音量不断增大的兽吼声却表明在火车。在湖面上仍然持续前进。显然,聚集在此处的动物相当地多。这倒也并不奇怪,因为对本代尔肯德这一地区的野兽来说,普蒂里亚湖就像一个天然的饮水槽。
“但愿古米与卡拉加尼不会落入这群野兽的魔爪之中。”奥德上尉说。
“我替古米担心的倒不是虎豹狼虫!”莫罗上校接道。
无疑,上校心中的疑虑不断增强。而我也开始分担起这种不安。但是,卡拉加尼在我们到达喜玛拉雅山区以后的往来周旋,他勿庸置疑的恪守职责以及两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下爱德华·莫罗先生和奥德上尉表现出来的忠诚,都构成了对他极其有利的证据。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人心正被怀疑所纠缠,以往那些丰功伟绩的价值也就变了质,其面貌亦发生改变,人们开始忘记过去而为未来担心了。
但会有什么动机促使这个印度人出卖我们呢?是出于对“蒸汽屋”上旅客们的私愤吗?不,肯定不会!可又为什么要把他们引到一个圈套中呢?真是无从解释。伙伴们都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我们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事件的结局。
凌晨近四点钟时,野兽的叫声突然停止了。让大家颇感惊异的是,它们似乎不是满饮最后一口水,再发出最后一声嗥叫,然后一队接着一队地渐渐走远。不,声音是戛然而止的。好像是在饮水过程中有什么突发事件迫使它们跑掉了。它们回到各自的洞穴,不是作为从容归家的主人,而是作为仓惶逃窜的猎物。
然后便是寂静,没有一点儿过渡。那里发生的事我们虽然还不知道,但这无疑又给大家添了几重焦虑。
出于谨慎,邦克斯下令熄灭车灯。如果野兽们是被那些经常骚扰本代尔肯德和万迪亚斯地区的某个强盗团伙吓跑的,那可要小心地隐藏“蒸汽屋”的位置。
现在,甚至没有了水波荡漾的轻响来打破死一般的沉寂。风刚停。火车是否还在流水的推动下前进,不得而知。但天色很快就要亮了,阳光自会扫尽这片弥漫在低空的雾气。
我看了一下表。凌晨五点。如果没有雾,曙光应该能让视野达到几英里的范围。湖岸也便可望见。但现在眼前的纱缦还没有撕破。仍需要耐心等待。
莫罗上校,马克·雷尔和我站在客厅前面,福克斯、卡鲁特及帕拉扎德先生待在餐厅后部,邦克斯和斯托尔坐在指挥转塔里,而奥德上尉则爬到“钢铁巨兽”的背上,骑在靠近象鼻的地方,活像一个船头放哨的水手,我们一起等待着,等待着我们中间的某个人大喊一声:“陆地!”
近六点钟时,又起了一阵微风,初时几乎感觉不到,但风力迅速加强。几缕晨曦穿透迷雾,地平线展现在我们眼前。
湖岸在东南方出现了。湖边形成一个狭长的小港湾,湾后是茂密异常的树林。水汽一点点地消散,现出了群山的背景,山巅也很快显露出来。
“陆地!”奥德上尉已经喊了起来。
我们的水上浮车这时距港湾深处已不过两百米,而且在西北方吹来的微风推动下,还在继续向岸边漂移。
岸上空无一物。不见一只动物或是一个活人。像是荒芜至极。而且没有一间房屋,前面树丛的茂密枝叶下也没有一片牧场。因此给人的感觉是可以安全上岸。
借着风力,我们很容易地靠近一处沙滩般平坦的湖岸。但由于没有蒸汽动力,火车既不可能爬上岸去,也无法驶上那条依照罗盘指示,应该通往朱比勒波尔的道路。
大家一刻也不敢耽搁,纷纷尾随奥德上尉跳上了湖岸。
“找燃料!”邦克斯喊到。“一小时后我们就能有动力了,再继续前进!”
搜集燃料很便利。地面上到处都有木头,而且极干燥,可以马上就用。只需把锅炉和煤水车装满就成了。
我们都投入了工作。卡鲁特一人守在锅炉前面,其余的则四处捡拾供24小时燃烧的木料。实际上到达朱比勒波尔车站要不了这么多燃料,而且在那儿还会找到煤炭。食物的必要性已经能够感到,幸好没有什么规定禁止猎人在狩猎途中吃掉猎物。帕拉扎德先生会借用卡鲁特的火,让我们勉强充饥。
45分钟以后,蒸汽已经达到足够的压力,“钢铁巨兽”开始启动,终于登上了湖岸的斜坡,来到了路口。
“向朱比勒波尔前进!”邦克斯喊到。
但是还没等斯托尔转过方向盘,森林边上便迸发出愤怒的杀声。一伙印度人,至少有一百五十个,向“蒸汽屋”扑来。“钢铁巨兽”的指挥塔以及车身被前后包围住,而我们甚至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印度人马上把我们拖到距火车五十步远的地方,不可能脱身了!
想想我们该有多么激愤与狂怒吧!看到接下来的破坏与掠夺一幕时,印度人手拿利斧扑向我们的“蒸汽屋”,又是砸又是砍。里面的器具很快被洗劫一空!之后,一把大火完成了“斩草除根”的任务,只用了几分钟,最后那节车厢就被火苗吞噬了。
“混蛋!强盗!”奥德上尉破口大骂,几个印度人勉强能把他制住。
但他也只能像我们一样,空喊几句这些印度土民看来听都听不懂的诅咒罢了。至于从这些看住我们的士兵手中逃脱,那是想都别想。
火苗终于熄灭了,那刚刚穿越了半个印度的流动宝塔只剩下一副丑陋的骨架。
印度人随即对我们的“钢铁巨兽”展开进攻。也想把它给毁掉!但这回他们却无能为力。因为无论是斧砍还是火烧都拿我们这只人工大象毫无办法。它厚硬的铁皮盔甲以及体内的机器毫发无损。强盗们使尽了招数,但我们的坐骑岿然不动,让奥德上尉又是高兴又是解气地拍掌大笑,嘴里直喊“乌拉!乌拉”。
这时来了一个人。应该是这伙印度人的首领。
乌合之众马上在他面前排列整齐。
另一个人立在他身边。一切已不言而喻。因为他便是我们的向导——卡拉加尼。
没有古米的影子。忠臣不见了,奸细却就在眼前。显然,这正直的奴仆的坚贞不贰已让他付出生命,不会再见到他了!卡拉加尼走到莫罗上校面前,也不垂下眼睛,只是冷冷地一指,说道:
“这个!”
手一挥,爱德华·莫罗阁下便被抓住拖走了,没能跟我们最后握一下手或道一声诀别就消失在这支重新上路南去的队伍中间。
奥德上尉、邦克斯、中士、福克斯……大家全都想冲过去把上校从这些匪徒的手中救回来!……
然而,早有几十条胳膊把我们按在地上。再动弹一下,就得被杀死。
“不要抵抗!”邦克斯喊。
工程师说得有道理。眼下我们根本无法解救莫罗上校。还是保存实力,相机行事为好。
大约一刻钟以后,留守的印度人终于放开我们,去追赶先头部队了。跟着他们肯定不行,还会对莫罗上校不利,但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找到他……
“先别往前走一步,”邦克斯命令道。
大家依言而未动。
明摆着,卡拉加尼领来的这群印度人针对的是莫罗上校,他们只恨他一下。这个叛徒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呢?他显然不是为了泄私愤而这么做的。但又是奉谁的命令呢?……那纳·萨伊布的名字蓦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莫克雷的手稿便在此处结束了。年青的法国人自是无从看到此后一连串加速这出好戏收场的事件。但这些环节不久便众所周知了,因而也应该把它们纳入这篇小说,以补全对这番印度半岛南行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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