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异想天开的旅行故事里发生了一些悲剧。
他们全都出发了!他们离开了这座别墅,凯拉邦大人是为了完成这次旅行,范·密泰恩是为了陪伴他的朋友,阿赫梅是为了跟随他的叔叔,尼西布和布吕诺是因为不可能干别的事情!住宅里现在没什么人了,只有五六个仆人在做着他们的杂务。银行家塞利姆本人刚刚到敖德萨去,以便把旅行者们用奥斯曼的皮阿斯特兑换的卢布交给他们。
别墅的主人只剩下两位少女,阿马西娅和纳吉布。
马耳他船长很清楚这一点。他怀着不难理解的兴趣注视着告别场面的一切变化。凯拉邦大人会把阿马西娅和阿赫梅的婚礼推迟到他回来之后再举行吗?是的,他把婚礼推迟了:亚乌德的赌博中有了第一张好牌。阿赫梅会同意陪伴他的叔叔吗?……他同意了?亚乌德有了第二张好牌。
这样一来,马耳他人有了第三张好牌:阿马西娅和纳吉布现在单独呆在别墅里,或者至少是单独呆在面向大海的走廊里。他的帆船就在那边,只有半链的距离……他的小艇就在附梯下面等着他……他的水手们都按照他的眼色行事……他只要想动手就行了。
船长几乎忍不住要用武力来劫持阿马西娅。不过他到底是个谨慎的人,决不愿意冒险,不想留下任何劫持的痕迹,于是他动起脑筋来了。
这时正是大白天,如果使用武力,阿马西娅会呼救,纳吉布会和她一起喊叫,她们的叫声也许会被某个仆人听见!也许有人会看到“吉达尔号”急急忙忙地驶出敖德萨港湾!那就会成为一种迹象,一个初步的证据……不行!最好还是谨慎从事,等天黑了再行动。重要的是阿赫梅不在那儿了……而且不会再在那儿了。
马耳他人于是呆在一边,坐在被栏杆遮住一部分的小艇的后面观察着两位少女。她们对这个危险人物的出现几乎没有注意。
然而,如果再去进行已经谈妥的拜访,阿马西娅和纳吉布也许会同意到帆船上去,或者是为了看看她们想购买的东西,或者是出于任何别的动机——亚乌德想到了这一点——他要看看不等天黑就这样决定是否冒失。
阿赫梅走后,受到打击的阿马西娅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凝视着伸展在北方的遥远的地平线。那里就是海岸,旅行者们在执拗地沿着它前进。在这条路上,一切耽搁,也许是一切危险,都会使凯拉邦大人和他带着的人不由自主地受到考验!如果婚礼已经举行,她会毫不犹豫地陪着阿赫梅一起去!叔叔怎么会反对呢?他不会不愿意的。不会的!成了他的侄媳妇,她似乎就会对他有些影响,会制止他由于固执而在危险的斜坡上滑下去!可是现在她孤零零的,还要等上好几个星期才能在他们将要结合的斯居塔里别墅里和阿赫梅团聚!
如果说阿马西娜感到忧伤的话,纳吉布却是怒气冲冲,她恨那个固执的人,他是这一切失望的根源。哼!要是事关她自己的婚礼,吉普赛少女决不会让人抢走她的未婚夫!她会顶住这个固执的人!不!事情决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纳吉布走到姑娘身旁,握住她的手,把她领到长沙发上坐下,自己拿了个坐垫坐在她的脚边。
“亲爱的女主人,”她说,“我要是处在您的地位上,就不会因为舍不得而去想阿赫梅大人,而是会去想凯拉邦大人,以便把他骂个痛快!”
“这有什么用?”阿马西娅说。
“我觉得这样就不会那么伤心了!”纳吉布又说道。“您要是愿意我们就把这个叔叔骂个狗血喷头!他活该挨骂,我向您保证对他决不留情!”
“不!纳吉布,”阿马西娅答道。“我们还是谈谈阿赫梅吧!我要想的只有他,我现在想的也只是他!”
“那就说说他吧,亲爱的女主人,”纳吉布说。“说实话,他的确是一个姑娘所能梦想的最迷人的未婚夫了,可是他有一个什么样的叔叔啊!那是个暴君,自私和卑鄙的人,他只要说一句话却不肯说,只要他给我们几天时间,他都拒绝了!一点不错,他就该……”
“谈谈阿赫梅吧!”阿马西娅说道。
“好的,亲爱的女主人!他多么爱您!您和他在一起会多么幸福!啊!他要是没有这个叔叔就十全十美了!那个人是怎么长的?您知道他不娶一个或几个妻子是对的!他那么固执,连他后房里的女奴都会起来造反!”
“你还是在说他,纳吉布!”阿马西娅说,她想的事情自然大不一样。
“不!……不!……我在谈阿赫梅大人!像您一样,我只想着阿赫梅大人!哎!您要挺住!处在他的地位上,我是不会投降的!我会坚持下去!……我本来以为他会更加坚强的!”
“谁告诉你,纳吉布,他对他叔叔的命令没有反抗而是让步就不是显得更坚强?难道你看不到,无论会引起我什么样的痛苦,他最好还是参加这次旅行,以便利用一切可能的办法来尽早结束它,也许还能预防凯拉邦大人由于一贯的固执而可能碰上的危险。不!纳吉布,不!阿赫梅在出发时显示了他的勇敢,他的出发又一次证实了他对我的爱情!”
“您一定是有道理的,亲爱的女主人!”纳吉布答道,她在吉普赛人的血统的强烈冲动之下是不可能屈服的。“不错,阿赫梅大人出发时显得很坚强,不过要是他能够阻止他的叔叔出发,不就显得更坚强了吗?”
“这难道可能吗,纳吉布?”阿马西娅又说。“我问你,这难道可能吗?”
“对……不可能!……也许吧!”纳吉布答道。“没有不能弯曲的,或者必要时折断的铁棒!……啊!这个凯拉邦叔叔!当然只有他该受指责!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只有他该负责任!当我想到他是为了不付10个巴拉而造成了您的……因而也是我的阿赫梅大人的不幸的时候,我就想,是的!……我就想让黑海的水涨满整个世界,看看他是不是还要固执地去绕上一圈?”
“他会去的!”阿马西娅以坚信不疑的声调回答说。“可是谈谈阿赫梅吧,纳吉布,而且我们只谈他一个人!”
这时候亚乌德刚刚离开他的小艇,悄悄地向两位少女走去。听到他的脚步声,两个人都回过头来。她们瞥见他站在身边都大吃一惊,而且有些害怕。
纳吉布现站了起来。
“是您,船长?”她说,“您在这儿干什么?您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干,”亚乌德答道,假装对受到这样的接待感到惊讶。“我什么都不想干,只不过来听你们的吩咐,以便……”
“以便……”纳吉布重复了一遍。
“带你们到帆船上去,”船长答道。“你们不是决定去看看货舱挑选你们中意的东西吗?”
“真的,亲爱的女主人,”纳吉布喊道。“我们答应过船长……”
“我们答应过,那是阿赫梅还在这里的时候,”姑娘回答说。“但是阿赫梅走了,我们就没有必要到‘吉达尔号’上去了!”
船长皱了一会儿眉毛,然后以更加平静的语气说道:
“‘吉达尔号’不能在敖德萨港湾久停,我可能明天或者最晚后天就要启航。如果阿赫梅大人的未婚妻看了样品觉得满意,想买一些衣料的话,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我的小艇就在这儿,我们一会儿就能上船。”
“我们谢谢您,船长,”阿马西娅冷淡地回答说,“但是阿赫梅大人不在,我就不会有什么兴趣去关心这些小玩艺了。他本来会陪我们到‘吉达尔号’上去的,他会给我们出主意的……他不在这里了,没有他,我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想做了!”
“我很遗憾,”亚乌德答道,“尤其是因为我毫不怀疑,如果你们买了这些衣料,阿赫梅大人回来的时候会多么惊喜!时不可失,机不再来,你们会后悔的!……”
“这有可能,船长,”纳吉布回答说,“不过在这种时候我想您最好还是别坚持要我们去了!”
“那好,”亚乌德顺从地说。“不过让我怀着希望,如果过几个星期之后,我在航行中碰巧又把‘吉达尔号’驶到敖德萨的话请你们千万不要忘记曾经答应到船上去看看。”
“我们不会忘记的,船长,”阿马西娅答道,使马耳他人明白他可以走了。
于是亚乌德向两位少女致意后向阶梯走了几步,接着停了下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向阿马西娅走去,这时姑娘正想离开走廊。
“还有一句话,”他说,“或者不如说是个建议,一定会使阿赫梅大人的未婚妻感到高兴。”
“怎么回事?”阿马西娅问道,她对马耳他船长在别墅里赖着不走和喋喋不休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我偶然地目睹了阿赫梅大人出发之前的情景。”
“偶然?”阿马西娅问道,似乎由于一种预感而变得多疑起来。
“纯属偶然!”亚乌德答道。“我就在那儿,在那只当时供您支配的小艇里……”
“您要向我们提什么建议呢,船长?”姑娘问道。
“一个非常合乎情理的建议。我见到银行家塞利姆的女儿对这次突然的出发感到多么痛苦,那么如果她乐于再看一次阿赫梅大人的话……”
“再看一次!……您说的是什么意思?”阿马西娅说着不由得心跳起来。
“我的意思是说,”亚乌德答道,“一个小时以后,凯拉邦大人一行必然要通过那边您看得见的那个小海角!”
阿马西娅走了几步,看着船长指出的那条隐约的曲线。
“在那儿?……那儿?……”她问道。
“对。”
“亲爱的女主人,”纳吉布喊道,“我们能不能到那儿去?……”
“没有什么比这更容易的了,”亚乌德说。“在半个小时里,‘吉达尔号’就可以乘风到达这个海角,如果你们想上船,我们马上就启航。”
“好的!……好的!……”纳吉布大声地说,她只把这次海上的航行看成是阿马西娅再看一次未婚夫的机会。
但是阿马西娅在反复考虑。对于她的犹豫,船长不禁略显不满,这丝毫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觉得亚乌德的表情对她并无好意,所以又变得怀疑起来。
她离开为了远眺海岸而倚着的栏杆,拉着纳吉布的手回到了走廊里。
“我等着您的吩咐。”船长说。
“不用了,船长,”阿马西娅答道,“在这种情况下再看到我的未婚夫,我觉得给他带来的快乐还不如痛苦多!”
亚乌德明白再也没有什么能改变姑娘对他的拒绝了,于是冷冷地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小船带着马耳他船长和他的人离开了,不久就靠上了帆船,移到了向着外海的左舷中部。
两位少女还单独在走廊里呆了一个小时。阿马西娘又走过来靠在栏杆上,她始终凝视着亚乌德指出的,凯拉邦大人的马车要越过的那个海角。
纳吉布像她一样,观察着这个海岸的拐角,它向东面伸展了将近一公里。
一点不错,一个小时以后,吉普赛少女叫了起来:
“哎!亲爱的女主人,瞧!瞧!您没看见海边的悬崖顶上有一辆车在跑吗?”
“是的!是的!”阿马西娅答道。“是他们!是他!他!”
“他没法看见您!……”
“不要紧!我觉得他在看我!”
“不用怀疑,亲爱的女主人!”纳吉布回答说。“他的眼睛会发现港湾深处树林里的别墅,也许我们……”
“再见,我的阿赫梅!再见!”姑娘说了最后一遍好像她的告别能一直传到未婚夫的耳边。
当驿站马车在悬崖的山坡尽头的道路拐角上消失之后,阿马西娅和纳吉布离开了走廊,回到了住宅里面。
亚乌德在帆船的甲板上看到她们回去了,就命令值班水手监视她们,看看天黑时她们会不会返回走廊。由于诡计不成,到那时他就要使用武力了。
毫无疑问,阿赫梅已经走了,婚礼又碰巧不会在六个星期之前举行,劫持姑娘的事情就不必进行得如此仓促了。但是应该考虑到萨法尔大人会不耐烦,因为他也许就要回到特拉布松了。而且在黑海上航行是没有把握的,一条简单的帆船可能会耽搁15至20天。所以亚乌德若要在与斯卡尔邦特总管谈妥的日期里准时到达,要紧的就是尽早出发。亚乌德不用说是个无赖,但他却是一个信守诺言的无赖,因此他要马上下手,不能再有片刻的耽误。
情况对他再有利不过了。阿马西娅在傍晚的时候,甚至在她的父亲从银行回来之前,的确又回到了走廊里。这次只有她一个人,趁着天还没黑,姑娘想再看看北面地平线上那个远方的峭壁。她又坐在这个位置上——她以后无疑会常来这里——倚着栏杆若有所思,眼睛里面流露出一种任何距离都无法阻挡的目光。
但是沉思中的阿马西娅没有发觉,一只小艇在暮色中难以觉察地离开了“吉达尔号”。她没有看见它悄无声息地靠近,贴着阶梯偷偷地停在浸没在海水里的梯级旁边。
这时亚乌德带着三个水手爬上了阶梯。
姑娘沉浸在梦之中,没有发现他们。
亚乌德突然向她扑去,用那么大的力气恰到好处地抓住了她,使她根本无法反抗。
“来人哪!快来救我!”不幸的姑娘还能呼救。
她的喊声立刻就被堵住了,但是纳吉布已经听见,就过来找她的女主人。
吉普赛少女刚刚跨过走廊的门,两个水手就向她扑去,马上制止了她的动作和叫声。
“上船!”亚乌德说。
两位少女被强行带入小艇之后,小艇就向帆船驶去。
“吉达尔号”的锚是笔直的,风帆已经升起,只要走锚就可以开航了。
阿马西娅和纳吉布刚被关进船上的后舱,船就开动了。她们什么也看不见,也无法让人听到她们的喊声。
这时在巨大的斜街下倾斜着的帆船,已经乘风离开了别墅墙外的小海湾。
不过这次劫持无论多么迅速,还是惊动了几个在花园里忙碌的仆人。
其中一个听到了阿马西娅的呼救声,马上发出了警报。
这时银行家塞利姆回到了住宅里。他得知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由于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而焦虑,寻找着他的女儿……他的女儿不见了。
但是当他看到帆船将要绕过小海湾的南端的时候,塞利姆什么都明白了。他穿过花园,跑向“吉达尔号”为了避开海岸的岩石而不得不贴近地绕过的沙嘴上。
“混蛋!”他大声喊道。“你们劫持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阿马西娅!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从“吉达尔号”上传来一声枪响,就是对他的呼喊的唯一的回答。
塞利姆倒下了,肩膀上中了一颗子弹。
过了一会,鼓起风帆的帆船在晚风的吹送下,在住宅的外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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