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保伯做生意的一个妙想

 

 

  事后一个月,一个11岁的男孩和一个8岁男孩,推着由一条狗拉着的小车,往科克东南的约尔镇方向行走,穿过科克郡的东部地区。
  两个孩子便是小把戏和保伯,那条狗便是伯尔克。
  格里普的激励产生了效果。在昆斯敦港遇见火山号第一司炉之前,小把戏就梦想离开科克,去都柏林闯天下。相遇之后,他就决定将他的梦想变成现实。不要以为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他没有考虑会有什么后果:这是放弃确定的,去追求不确定的,何必隐瞒这一点呢?不过,在科克,他不可能再有所发展了。反之,都柏林会向他提供用武之地。这事儿征求保伯的意见,保伯明确表示,他随时准备走,而保伯的意见值得重视。
  于是,我们的主人公便去出版商那儿,抽回自己积蓄的钱;对于他的未来计划,出版商也自然向他谈了几点看法,可是毫无效果;按说,这孩子远远超过同年龄的人,并没有耽于幻想的习惯——好幻想,是各个时代的爱尔兰人的共同特点。不!小把戏决心要走上坡路,这是到达高层的唯一办法,他的童稚的本能告诉他,离开科克去都柏林,就是在未来的路上往高处走。
  现在的问题是,小把戏要走哪条路,利用什么交通工具呢?
  最短的路线,就是乘火车到利默里克,再由利默里克穿越伦斯特省,一直到都柏林。最快捷的交通工具,就是在科克上火车,直到爱尔兰的首都,等火车一停就下来。然而,这种交通工具有一点不好,就是每人必须花费一个金币,而小把戏却舍不得。他们有腿,有能走路的腿,何必非得坐火车呢?时间问题,根本无需多虑。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算。现在正是好季节,从5月至9日,道路一点也不难走。这趟旅行不但省一大笔费用,还能赚回来点儿,那该多有利,又该多有趣啊!
  我们的少年商人就是这样考虑的:旅途不花钱反而赚钱,从一个村庄到另一座村庄,从一个镇子到另一个镇子,就像在科克做顺手的生意这样,卖报纸、小册子、书籍和纸张,总之,在前往都柏林的路上做生意。
  这样做生意需要什么呢?只需一辆小车,像流动商贩那样,货物全放在车上,上面用油布罩上,防尘又防雨,伯尔克上套拉车是肯卖力的,两个孩子则在后面推车。沿海岸线的道路,能经过一些比较大的城市,如沃特福德、韦克斯福德、威克洛,还能经过一年当中这个季节人最多海水浴疗养地。当然,照这样可要走将近200英里。好吧!哪怕走两个月,三个月,也没有关系,只要流动货车能挣钱,又走向目的地就行!
  因此,在昆斯敦遇见格里普之后一个月,即4月18日这天,小把戏和保伯推着车,伯尔克拉着车,从科克前往约尔,上午就到了,走这一程还不算太累。
  他们俩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而且,无论什么情况,伯尔克也不会想到发怨言。况且,也不会把它累坏了,上坡的时候,两个孩子跟它一样卖劲儿。这辆两轮车非常轻便,其实是二手车,小把戏在科克一个商人那里看准了买的。至于货物,主要是在火车站买的报纸、政治小册子——有的思想和风格都相当滞重,还有信纸、铅笔、钢笔及其他办公用品、盒装烟叶——进货就去挂着色彩鲜艳的爱尔兰山民招牌的最好零售店,此外,还有一些小杂货。这些货都不重,也好卖,挺有赚头。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村子的居民对这两个孩子很感兴趣,一个神态严肃,像个老派的商人,另一个一团喜气,令讨价还价的人脸红!
  小车到达约尔,这是个6千居民的小镇子,在布莱特沃特河湾有个近海小港。这是神圣的马铃薯受重视的地方!现在已成为爱尔兰的真正面包的马铃薯,瓦尔特·雷利先生正是在约尔周围最初试栽的,爱尔兰人怎能忘记呢?
  后半晌就在约尔度过。只在完全配齐了货,小把戏才肯休息,货物在邓加文的路上,很快就能卖完。进一家客栈饱餐了一顿,又要了一张床位,他和保伯合睡,也给伯尔克要了一个窝,他们觉得这是应该的。次日前往最近的小村子,中途在农场停留一下,每英里总能有两三家农场。天色稍晚的时候,小车往往在农场停歇,最好还是不要冒险走夜路。不错!是有伯尔克,能保卫主人和两轮货车,但还是稳当点儿好。
  小把戏想起他从前在康诺特的路上所受的苦,从那之后,发生多大变化啊!这辆货车和残暴的托恩皮泼那辆小车,两相比较真有天壤之别:当初他在那黑乎乎的车箱里憋个半死!车子不同了,伯尔克也不像耍木偶戏的那条恶狗。我们的主人公可不摇动装置,让英国王公大臣跳舞……他可不靠人家施舍生活。而且,他对未来多么有信心,满怀希望,到都柏林能取得同样成功,甚至超过在科克的情况!
  出约尔镇,要过一座桥,才能上邓加文镇的大路。
  “这座桥!”保伯嚷道,“这么长,我从未见过!”
  “我也没见过。”小把戏应了一声。
  果然,布莱特沃特河湾上横跨一座桥,长有二百七十图瓦兹【法国旧长度,1图瓦兹合1.949米】。没有这座桥,绕道得走一整天。
  在清爽的西风中,小车行驶在木板桥上。
  “这真像在船上!”细心的保伯指出。
  “对……保伯……在船上,风从背后吹来……你感觉到了吧,风推动我们!”
  平安过桥,再往前走就进入沃特福德郡,这个郡同伦斯特省基尔肯尼郡毗邻。
  小把戏和保伯并不过度劳累,他们不赶路,何必那么匆急呢?关键是把在约尔上的货卖掉,赚了钱,到了邓加文再重新上货。从约尔到邓加文,算上弯道也只有二十五到三十英里,小车走两三天当然就行了,走几天就当是散步游玩。临近海岸线一带村庄固然不多,但是一路上有不少农场,这种零售的机会不应忽视。铁路没有连接起海岸一带,农民很难买到日用品。因此,小把戏诚心决定流动售货。
  非常成功,流动货车所到之处无不受欢迎。每天傍晚停下过夜时,保伯就数从早晨起收进多少先令多少便士,小把戏便登在“帐本”收入栏内,支出栏则记上他们吃饭住宿等个人花费。保伯的最大的乐趣,就是把这些钱币排起来,小把戏的最大乐趣,则是把收入加起来,而伯尔克的最大乐趣,却是在他们算帐的时候趴在他们旁边,等着进入梦乡的时刻!
  小车抵达邓加文镇是5月3日。已经空了——而不是镇子,而是指小车,必须全部上新货。这很容易,邓加文毕竟有6千5百居民,还是相当大的。这也是一个近海港口,对着邓加文湾,两岸由一条长550图瓦兹的堤道连接,跟约尔一样方便,不必绕道就能通过海湾。
  小把戏在邓加文逗留两天。他有了个好主意,向近海船主廉价买了一些毛织品,认为到乡下很好卖。这东西既不沉也不占地方,不会给伯尔克增加多少拉车的重量。
  这种有收益的旅行就这样继续。小把戏若是不背运的话,到达首都的时候就会变成资本家了。况且,流动售货一帆风顺,没有什么波折值得讲述,也没有发生意外情况,这是应当庆贺的。天气一直不错。大路上也没有任何险情。谁愿意虐待这些孩子呢?再说,爱尔兰南部沿海一带,一般碰不到坏人。这里的居民毫无那种行凶犯罪的本能。他们不像许多郡,如康诺特或阿尔斯特郡人那么穷困。大海养人。打鱼和近海运输,养活渔民和水手富富有余,附近的农民也受其影响。
  小货车就是在这种有利的条件下,过了离邓加文有17英里的特伦莫尔,两周之后,又走出17英里,到达芒斯特省边界城市沃特福德。小把戏终于离开了这个省,他在这个省的一段经历十分坎坷:在利默里克、凯尔文农场、特林戈尔堡的生活、基拉尼湖之行、在科克经商的初始。其实,那些悲惨的日子,他已经置于脑后,只记得在马克卡蒂家中度过的那三年,怀念那三年就如同怀念家庭之乐!
  “保伯,”小把戏问道,“我不是答应过你,一到沃特福德就休息吗?”
  “我想是吧,”保怕回答,“可是我不累,你想接着走吗?……”
  “不……在这儿呆几天吧……”
  “怎么,啥事儿也不干?……”
  “总有事儿干的,保伯。”
  的确,这座有两万五千居民的城市,坐落在舒尔河上,河上架了一座39孔美丽的桥,参观这样赏心悦目的城市,难道不算什么吗?还应补充一点,这是始终令我们的少年商人感兴趣的:沃特福德是个非常繁忙的港口,在芒斯特省东部首屈一指,有固定的航运船只通往利物浦、布里斯托尔和都柏林。
  二人选了一家合适的客栈,存放了小车,便去码头走了几小时。那么多船只,有的到港,有的离港,看着还可能有片刻的厌烦吗?
  “嘿!”保伯说,“若是格里普突然到了我们面前?……”
  “不会,保伯,”小把戏答道。“火山号不在沃特福德停靠,我计算过,那艘船现在一定很远……在美洲海岸一带……”
  “那边……那边吗?”保伯说着,手臂指向天水一线的天边。
  “对……差不多……我估摸,我们到都柏林的时候,没准火山号也返回了。”
  “又能见到格里普,该有多高兴啊!”保伯高声说。“他还会那么黑吗?……”
  “可能吧。”
  “唔!那也照样喜欢他!……”
  “说得对,保伯,因为,在我特别不幸的时候,他对我非常好。”
  “对……就像那时你对我一样!”孩子回答,同时眼里射出感激的光芒。
  如果小把戏想快些到达都柏林,那么他只需乘坐来往于沃特福德和首都之间的客船就行了,船票很便宜。杂货全卖掉,小车由船托运,两个孩子加上狗花几先令,坐船头的位置,航行12小时就到达目的地了。乘坐真正的轮船,一次真正的航行……经过圣乔治运河、壮丽的爱尔兰海面,望得见变化无穷的海岸景观,那该多有意思啊!……
  这肯定有极大的诱惑力!不过,小把戏还是考虑起来,这是他从来少不了的。他倒觉得,等格里普返回,他们再到都柏林更有利。格里普熟悉那座巨大的城市,能带领两个孩子认路,因为在他们的想象中,那城市太大,容易迷失。再说,头一段旅程收益这么大,何必中断呢?常性是小把戏的性格特点,终于战胜海上航行诱人的乐趣。他还费了一番唇舌才把保伯的思想拉回来,更加务实一些,决定照原来方式旅行,沿伦斯特省海岸北方走到都柏林。
  因此,3天之后,又看见他们走在韦克斯福德郡大路上,就不必奇怪了。小货车满载货物,由健壮的伯尔克拉着,它总是那么用力,不知疲倦,胜过一头驴,甚至胜过一匹马。当然,上坡的时候,保伯也到前边拉套,小把戏则用肩膀抵着用力推车。
  靠近沃特福德海湾一带,海岸迂回曲折,犬牙交错,大路不得不离开海岸。推着小货车,就望不见这里的海域了,只见康索尔角,这是绿色宝石最突出靠近圣乔治运河的地点。
  也不必为此遗憾。这条大路不是穿越荒无人烟的地区,而是通过一个个大小村庄,连接一家家农场,这样,流动货车的各种小商品都卖出了好价钱。因此,从沃特福德到韦克斯福德虽然只有30英里,5月27日之前,小把戏没有赶到。
  韦克斯福德比镇子大,是个拥有一万两三千居民的城市,坐落在斯拉尼河畔,靠近入海口。它就像一座英格兰小城搬到爱尔兰的一个郡内,只因韦克斯福德是英格兰人在这片土地上所拥有的第一要塞,后来发展为城市,但是要塞仍保留原貌。眼前一片废墟:城墙半坍毁,堡垒之间的护墙也残缺不全,小把戏看着也许有点惊讶。这情有可原,他不知道在乔治三世时期,这地方的历史:当时新教徒和天主教徒展开无情的斗争,相互残杀屠戮,所到城池杀人放火,夷为平地。他不知道那段历史也许更好:那些可怕的往事鲜血淋淋,染红了爱尔兰历史的多少页啊!他以后有余暇什么时候了解都不晚。
  小货车又仔细上全货物,离开韦克斯福德,一路还是远离海岸,要走出15英里,快到阿克洛港时,大路才重又贴近海岸。但是这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其原因有两条。
  首先,这一带人烟稠密,村落毗邻,农场相接,这也多亏了铁路,从韦克斯福德,经由阿克洛和威克洛,直通都柏林。
  其次,这地区风景秀丽。道路穿越密林,只见一片片高大的橡木和山毛榉,中间还挺立黑橡木,长在盖耳人土地上多么壮美。这一带田地大多由斯拉尼河、奥瓦卡河及其支流灌溉,就像从前,唉!宗教分裂时用鲜血浇灌一样!想一想吧,爱尔兰土地的这一角,有丰富的硫磺矿和铜矿,又由发源于附近山区的河流滋润,冲走一块块黄金;也正是在这一角,宗教狂热演出惨绝人寰的一幕幕!在思尼斯科西、弗恩斯,在其他许多地方,一直到阿克洛,都有遗迹可寻:当初1798年,乔治王的兵卒在上述地区杀害3万反叛者——他们就是这样称呼保卫家园和信仰的人!
  到了阿克洛港停一停,休息一天,这是小把戏认为应当给他工作人员的——如果把伯尔克看作一个人,这话也对。
  阿克洛有5千6百口居民,是个渔业区,一片繁忙景象。港口和外海之间隔着宽宽的沙洲。岩石覆盖着淡绿色的海藻,石崖脚下能捞到大量牡蛎,牡蛎在这里十分便宜。
  “我敢说,你从来没有吃过牡蛎吧?”小把戏问贪吃的保伯。
  “从来没有!”
  “你想尝一尝吗?……”
  “想啊。”
  保伯一向来者不拒。不过,他只试了试,尝了一个壮蛎就打住了。
  “我还是喜欢吃龙虾!”他说道。
  “这是因为你年龄还太小,保伯!”
  保伯回敬道,他巴不得快点儿长大成人,好会品尝,给与这种软体动物公正的评价。
  6月19日上午,二人又走完一程,到达威克洛城,即威克洛郡首府,接着便是都柏林郡。
  他们穿越的地方多好啊,这是爱尔兰景色最奇异的地区之一,吸引来的游人不亚于基拉尼湖风景区!这里景物如画,又变化万千,真是赏心悦目!起伏的山峦,赛似多尼戈尔和凯里两郡最美的山;布雷和达恩湖是天然湖,湖水清澈见底,映现湖滨的古建筑;还有,在奥沃加涧溪的汇流处,是格伦达卢赫山谷,及其青藤缠绕的钟楼,建在围了亮晶晶冰碛的小湖畔的古老小教堂,而拥有圣凯文士教堂的小山谷,又是整个绿宝石岛的朝香圣地!
  至于流动售货,又如何呢?……嘿!生意越来越好。两个孩子流动小贩,始终受人欢迎。噢!他们远远离开了西北部穷困的几个郡,来到爱尔兰相对富裕的地区!这一地区靠近首都,因而借了光。的确如此,从阿克洛起,海滨一路上就有不少海水浴疗养地,已经从都柏林来了许多绅士之家。所有人穿着都很讲究,兜里有钱。在这些疗养地花的金币数量,比斯利戈或多尼戈尔那里的乡镇流通的大铜子还多。我们的少年商人的才能,就是将金币吸引到自己的钱柜里。而且,这一目标逐渐实现,可以肯定,在抵达旅行终点之前,小把戏的财富就能翻一番。
  还有,保伯想出一个主意,对!一个主意,非常妙!是他大哥哥想不出来,而他能想出来的百分之百实现利润的主意,在这有钱孩子的世界,威克洛海滩的常客身上开发,总之是个天才的主意。
  保伯已经多次显示,他是掏鸟能手,而爱尔兰大路两旁的树上鸟窝极多。
  保伯是个猴子,但直到这时,他还丝毫没有利用自己爬高的本领!也只有那么一两回,不是爬上一棵山毛榉树顶掏了个鸟窝,就是用三根木棒支起来小木板设埋伏捉住了几只鸟儿,卖了几文钱。可是这回,在离开威克洛之前,他头脑里又浮现这个主意,就请求买一个大笼子,能装三十来只麻雀、山雀、金翅鸟、燕雀,或其他个头儿不大的鸟儿。
  “干什么?”小把戏问道。“你要开始养鸟儿了怎么的?”
  “不是。”
  “那你要干什么?……”
  “放飞呀……”
  “那何必还装进笼子里呢?……”
  应当承认,小把戏没法儿明白这种提议,但是一听保伯解释就明白了。
  不错,保怕打算将鸟儿放飞……当然要收费。他拎着鸟儿叽叽喳喳叫的笼子,走在浴场海滩上同样叽叽喳喳叫的孩子中间……孩子中哪个还舍不得拿出几便士,向保伯赎买这些可爱俘虏的自由呢?……交了赎金,看着一只鸟儿飞走,该是多么有趣啊!这在一个小男孩,尤其在一个小女孩心里,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儿!
  保伯毫不怀疑,他这想法一定能成功,真的,小把戏也领悟这主意非常可行的一面。况且,试一试也花不了什么钱,于是买了鸟笼。他们离开威克洛,还没有走出去1英里,保伯笼子里鸟儿就满了,都急于飞走。
  在一家家人蜂拥而至的许多海水浴场,这一招儿大获成功。小把戏这边忙着卖货车上的物品,保怕那边则拎着鸟笼,请求少爷小姐们同情可怜这些美丽的囚鸟儿。在掌声中一只只鸟儿放飞了,笼子空了……铜子儿也像雨点儿一般落入我们狡狯的小男孩兜里!
  他这主意多妙啊,每天晚上,他怀着多么满意的心情,数他收入的钱,然后才计入当天的总销售额里!
  两个人沿海边北上,前往都柏林,各显其能,7月9日下午到达布雷。
  布雷离都柏林只有十四五英里,这个小镇卧在威克洛山脉甩出的一座小山脚下,仰视着三千尺高的勒格纳基利亚山峰。正因为环境优美,它似乎比英格兰海滨城市布赖顿更为赏心悦目。至少这是德·博维小姐的看法,她十分细腻又十分艺术地描绘了绿宝石岛的秀美。想象一下,旅馆、雪白色别墅、十分别致的村舍,聚成一片,到了夏季,居民和外来的游客加起来有五六千人。可以说大道两旁房舍连着房舍,一直延续到都柏林。布雷和首都有一条铁路相连,路基有时就被浪涛飞沫吞没,只因南面有秀丽的小山封闭门户,基利尼海湾十分逼厌,浪涛冲进来就十分凶猛。临近布雷,废墟就多起来。绿宝石岛哪座城市没有废墟呢?这里是本笃会一座修道院的遗址,接下来有一组名为“榔头”的炮楼,是18世纪为守护海岸建造的,而且19世纪还安上了大炮。据说,如果爬上海角的陡坡,借助一架望远镜,隔着爱尔兰海就能望见加勒地区山峦的轮廓。只听这么说,小把戏未能证实,一来他没有望远镜,二来他不得不提前匆忙离开布雷。
  在波浪冲上来很远的沙滩上,以及人称“阅兵式”的布雷防波堤一带,聚集的儿童特别多,全是富家子弟,脸蛋红润,胖乎乎的,一出世就生活在蜜罐里,男孩不上学,女孩则在母亲和保姆的看护下嬉戏。不过,即使在布雷达,如果没有一帮破衣烂衫的人代表传统的贫困,终日在海滩拾漂流物,那么就不能说到了爱尔兰。
  来到这镇上头三天,就生意而言,收益很大。货车上的商品抢购一空。要知道,这次上的货是儿童喜欢的,主要是简单的玩具,又很赚钱。保伯的鸟儿也取得意外的成功。从凌晨4点钟开始,他就设埋伏,逮一笼子鸟儿,下午,那些儿童顾客都争相放飞,直到笼子空了。不过,在布雷不能久留,都柏林才是目的地。足足两个月没有格里普的音信了,如果火山号返航了,停泊在港口,格里普在岗位上,那该叫人多高兴啊?
  因此,小把戏打算第二天动身,然而他无法预料到,一个意外情况促使他尽快启程。
  这天是7月13日,保伯设埋伏捕了鸟儿,将近早晨8点钟,他拎着一笼子鸟儿返回港口,这就保证最后一天会有可观的收益。
  沙滩上和防波堤上还空无一人。
  保伯绕过防波堤时,遇见三个12岁到14岁的少年——全是快活的贵少,穿戴十分华丽,海员帽扣在后脑勺,红色细昵短上衣,镶着压模成标准锚状的金扣子。
  保伯头一个念头,是抓住这次机会,推销他放飞的商品,赶在海水浴时间之前重新上货。然而,那几个贵少嬉笑的样子,放肆的举止,引起他几分疑虑。他们不像通常喜欢他的囚鸟的那种男孩女孩。看那三人很可能要嘲弄他和他的生意,他还是放聪明点儿躲开。
  可是,那三个少年却不想这么就过去,年龄最大的那位小先生眼神天生就透出凶光。拦住保伯的去路,粗暴地问他去哪里。
  “我回家。”孩子有礼貌地回答。
  “这个鸟笼呢?……”
  “是我的。”
  “这些鸟儿呢?……”
  “是我今天早晨抓的。”
  “就是这小子,在海滩上转悠!”另一个贵少嚷道。“我见过他……认出他了……给两三便士,他就放掉一只鸟儿!……”
  “哼!这回,”最大的那个又说道,“一个铜子儿也不给,就让他放了……全放了!……”
  他说着,就一把从保伯手中夺过鸟笼,打开笼门,将鸟雀全放了。
  这种行为会给保伯造成极大损失,因此,小男孩连声喊叫:
  “我的鸟儿!……我的鸟儿!”
  三个小先生又放肆又愚蠢,狂笑起来。
  他们干完了恶作剧,就准备回到防波堤上,忽然听见有人吆喝:
  “你们这么干太缺德了,先生们!”
  是谁这么讲话?……是小把戏,他带着伯尔克刚到,看见发生的事情,又大声重复道:
  “对……太缺德了,你们这么干!”
  这时,他打量三个贵少年龄最大的那个,又补上一句:
  “不过,这种坏事,原来是阿什顿伯爵干的,我就不奇怪了!”
  那果然是侯爵和侯爵夫人的继承人。皮博恩贵族之家离开特林戈尔堡,昨天来到这个海水浴疗养场,住进这个镇子最舒适的一幢别墅。
  “哦!这不是马夫这个小混蛋吗!”阿什顿答道,那口气蔑视到了极点。
  “正是。”
  “我要是没看错的吧,也正是这条狗咬死了我那猎犬的吧?……我还以为把它清算了呢……”
  “看来没得逞!”小把戏回敬道,他面对从前主人的放肆态度,丝毫也不慌张。
  “好哇!今天既然碰到了,坏小子,我就把欠的帐还给你,”阿什顿伯爵嚷道,同时举起手杖冲上前。
  “恰恰相反,皮博恩先生,您应当付给保伯的鸟儿钱!”
  “不……先算清你的……就像这样!”
  那个贵少照小把戏的胸脯就抽了一手仗。
  小把戏虽比对手年龄小,但力气相当,而且更为勇敢。他猛一蹿,就扑到阿什顿伯爵面前,夺下他的手仗,狠狠给了他两记耳光。
  皮博恩家族的继承人想要反击……可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转瞬间,小把戏就把他摔倒在地,用膝盖抵住。
  那两个伙伴要上手把他救出去。然而,伯尔克也不会旁观,它挺起身子,咧开大嘴,露出利齿威胁,如果不是小主人起来把它叫住,它真不会轻饶他们。
  接着,小把戏又叫保伯:
  “走吧!”
  他不再理睬阿什顿伯爵和另外两个人,和保伯回客栈,而他们也不想跟伯尔克搏斗。
  发生了这样让小皮博恩太丢面子的事,最好还是尽快离开布雷。挨揍的人尽管先进犯,若告到官府,那总是个大麻烦。小把戏本来可以这样考虑,稍微懂得点人情事理,那个爱虚荣的傻瓜会守口如瓶,不会张扬说起来脸红的一次遭遇。不过,那家伙却很难说,因此,小把戏付了房钱,给伯尔克套上货物已经售空的小车,还不到早晨8点钟,就和保伯离开了布雷。
  当天晚上已经很晚了,我们两位少年行客到达都柏林。他们从科克启程,历时三个月,行程大约250英里,终于到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