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鲁滨逊叔叔!这个名字成了当天挂在大家嘴上的口头禅。这应当归功杰克和贝尔。这个名字从此后就成了弗莱普的正式尊称。开始弗莱普不同意接受这个名字,因为他认为自己不过是这个家庭的谦卑的仆人。但全家一致对他说,在这里没有什么主人和仆人之分,大家都是平等的。因此弗莱普就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名字。再说,他不是经常改换名字吗?在法国庇卡底他叫皮埃尔·范特姆;在美国他又叫弗莱普;为什么在太平洋这块土地上他就不能叫鲁滨逊叔叔呢!
  哈里·克利夫顿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在他沉睡时,鲁滨逊叔叔,简称叔叔,和他的新侄子们全都焦虑万分,他们害怕正在恢复体力的病人醒来后会想起他的“热饮”。的确“热饮”成了一个“烫手”的问题。
  叔叔和克利夫顿太太商量着对策。
  “您是怎么打算的呢?夫人,我们或迟或早,总要承认我们的困境的,我们找到您的丈夫,我们肯定也能找到火!怎么找到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但总会找到的。”
  克利夫顿太太摇摇头无言以对,但是她怀疑叔叔乐观的承诺。
  第二天,五月二日,哈里·克利夫顿一觉醒来后感到好多了,他强撑着走出山洞。拥抱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和鲁滨逊叔叔握过手后,他承认他饿了。
  “好啊,先生,”叔叔用一种愉快的语调急忙回答说,“我们给您上点什么菜呢?请说吧,不要客气,我们还有非常新鲜的牡蛎!”
  “叔叔,牡蛎确实棒极了,但请再加点什么,”哈里·克利夫顿说。
  “我们还有椰果肉,椰奶,很难找到比这更适合一个大病初愈的人的虚弱胃口的食品了。”
  “我相信你说得极对,叔叔。我不是个医生,但吃一小块嫩的烤野味肉对我的胃也还适合,不会有什么害处吧?”
  “您怎么会这样想呢,先生?”叔叔回答,“你还不应当立刻就吃这么油腻的食物。你在海上遇难漂流了很长时间,在沙滩上又饿又渴,差点死去。相信我先生,是不能立刻满足这样的人的胃口的。”
  “立刻,好吧,不必立刻,”克利夫顿说,“但明天就没什么妨碍了吧?我想……”
  “有时,先生,”弗莱普很有把握地说,“有时需要节食八天呢,是的克利夫顿先生,我敢百分之百地对您说,对一个海上遇难的人来说,获救后要节食八天!我曾经遇难,被救上一个木筏,我一下就吃得太多了差点没有撑死。从此我的胃……”
  “好极了?”克利夫顿说。
  “好极了,”弗莱普回答,“但最终是要倒大霉的。”大家对于鲁滨逊叔叔的推论不由地笑了出来。
  “好吧,”工程师说,“我同意今天给我开的节食处方,但是我想,你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喝点热饮吧?”
  “热饮!”鲁滨逊叔叔叫了起来,他已经被逼得没了退路。“热饮,好极了先生,热饮,好比来碗热汤怎么样!”
  “好的。”
  “好!我和罗伯特先生到森林去给你打一碗热汤回来,我的意思是说打只动物可以给你做一碗上等的热汤。就这么说定了。”
  这天上午,哈里·克利夫顿吃的仍旧是马尾藻、牡蛎、椰果肉。接着鲁滨逊叔叔和罗伯特到“养兔场”用下套的方法逮住了两只兔子。叔叔向工程师炫耀了一番他们的猎物,答应给他做一碗可以让他尽快恢复体力的热汤。
  接着,孩子们去采摘已经成了他们每餐主要食品的植物,水果。克利夫顿太太和小贝尔洗着小团体成员们少得可怜的替换衣服。这时鲁滨逊叔叔坐在工程师的身边与他交谈着。
  哈里·克利夫顿问叔叔,他是否想到过海岸上有野兽的问题,这对手无寸铁的人来讲是极其危险的。叔叔不敢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他仅把三个星期前曾在洞中沙地上看到巨大足迹的事告诉给工程师。
  工程师专注地听着,他认为应当尽快做一扇门堵住洞口。他还叮嘱叔叔,晚上要把火烧得更旺,因为没有任何野兽敢跨越火的屏障。
  鲁滨逊叔叔答应一切照办,还补充告诉工程师,他们从未缺过柴烧,因为他们有一个用之不绝的森林。
  然后,他与工程师又讨论起食品问题。工程师问是否永远不用担心食品问题。叔叔认为,水果、蛋、鱼、贝类都很丰富,一旦打猎、捕鱼工具得到改进后,情况会更好的。
  然后他们又谈起服装问题。孩子们的衣服很快就都破了,怎样才能找到替代品呢?
  鲁滨逊叔叔认为,应当分别对付服装问题。衬衣问题先推后解决,外衣还是可以替代的,如动物的皮就是最好的外衣材料。
  “您知道,克利夫顿先生,如果我们不能避免野兽的骚扰,就让我们就借它的皮来做衣服吧。”
  “但是它不会自动借给你的。”
  “他不愿自动借,我们就自取吧。克利夫顿先生,您不用为此操心,重要的是您要尽快恢复健康!”
  这一天,杰克在垂钓中表现突出。他用椰子纤维绳和一小块布,在湖边钓到一只大青蛙。这只两栖动物学名叫棕蟾蜍。它的肉质细嫩,洁白,含有丰富的动物明胶,是做汤的好材料,对克利夫顿先生恢复身体极有好处。但是,杰克的收获无法被利用,尽管如此,他也受到了鲁滨逊叔叔的大力表扬。
  第二天星期五,很好地休息了一夜之后,工程师感觉更加强壮了,他的伤口也愈合得很快。在叔叔和克利夫顿太太的劝阻下,他同意再卧床休息一天,决定明天要出洞走走,看看四周环境。
  叔叔一直以一种不可理喻的顽固态度回避着火的问题。他为什么不肯承认现实呢?他是怕克利夫顿先生承受不了这个连妇女和孩子们都接受了的残酷现实吗?或者是因为,他希望由克利夫顿太太亲口把这个问题告诉他的先生。但是,不管怎样应当告诉他了。确实,是克利夫顿太太让他对此沉默的。这位可爱的夫人,看到丈夫身体还很虚弱,不愿用新的打击增加他的痛苦。
  然而,无论如何,鲁滨逊叔叔再也找不到借口回避这个问题了。每当拿给哈里·克利夫顿先生牡蛎、椰肉时,他总要问到早已郑重许诺给他的热汤。这天下午,鲁滨逊叔叔终于没有借口了。
  但是幸运的是突然变天了,把他从窘境中解脱出来。天空中布满了阴云,暴风夹带着大雨来了,从前一天晚上直下到第二天。大树被刮倒,被风卷起来的沙子像冰雹一样砸在了海滩上。
  “啊,好雨,好雨!”叔叔喊道。
  “倒霉的雨,”马克说,因为他还想到海滩上采集牡蛎。
  “太好的雨了,马克先生,这雨救了我们。”
  马克不懂为什么叔叔对这场雨那么满意,但是,当他们进洞后听到叔叔对克利夫顿先生说的话,便明白了一切。
  “啊,工程师先生,这是什么天气啊,好大的风,好大的雨呀,我们的火又灭了,我们无法让它不灭!”叔叔用一种急匆匆的语调说道。
  “好啦,我的朋友,”克利夫顿答道,“灾难并不严重,暴风雨停了后我们再把火点起来就是了。”
  “是的先生,我们会把火重新点燃的。但我难过的不是这事,而是为您。”
  “为什么为我难过?”工程师问道。
  “是的,我给您烧了一个味道极好的田鸡汤,可惜大风把它吹翻了。”
  “你说什么叔叔?事情怎么会这样?”
  “这都是我的错,”叔叔重复道。他善意的欺骗表演得可能有点过火。“全是我的错,我应该昨天,当我的火燃烧得正旺时就给您做汤。唉,多好的火,多好的汤呀,否则您就能喝到对您身体大有好处的热饮了。”
  “不要内疚了,鲁滨逊叔叔,我再等一天吧,但是,我妻子,孩子们怎么做饭吃呢?”
  “唉,先生,我们不是还有储备的咸肉和饼干吗?”
  储备!善良的海员当然知道,这最后的一点饼干和咸肉已经在他探察北边海岸线,遇到克利夫顿先生时,给他吃掉了。
  “你知道吗,叔叔,”哈里·克利夫顿说,“我们应该重新找个地方搭我们的炉灶,我们不能把它放在一阵风就可以吹灭的地方。”
  “完全同意,克利夫顿先生,但是怎样才能在这个坚厚的石灰岩拱洞里开一个洞,装烟囱呢?我已经检查过洞壁了,没有一个小孔,没有一条裂缝。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过一阵我们一定要盖所房子,一所真正的房子。”
  “一所石房子吗?”
  “不,是一所木房子,有梁,有隔墙。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您带来的斧子;您将会看到您的仆人是如何使用这个工具的,没什么可难的,只需在布法罗的木材厂里干上六个月就行了。”
  “好的,我的朋友,到时候就看你的啦,至于我吗,我将听从你的调遣。”
  “您,一个工程师!”鲁滨逊叔叔叫道。“如果不是您,那么谁来画图呢?这是一所舒适的屋子,有卧室、客厅、壁炉、烟囱,尤其是不要忘了烟囱。这样,当您远征旅行回来时,远远看到一缕蓝色的炊烟升向高空,你会说,看啊,在那,有个家在等着我们,有知心的朋友在欢庆我们的归来。”
  海员就这样不知疲倦地描绘着他的未来的蓝图,给大家带来了希望和勇气。雨一直下着,直到深夜。雨天,当然不可能外出探险,可是每个人都在洞里忙着干自己的活。鲁滨逊叔叔用克利夫顿先生的刀子,制作了许多竹盘子,用来代替他们用到至今的贝壳式盘子,他还修理了他折断的刀子,并在岩石上把刀片磨得更加锋利。而孩子们也没有游手好闲,他们在剥椰子和松籽,并且把椰奶倒进葫芦里,让它发酵,变成椰奶酒,罗伯特在擦他父亲的手枪。枪被海水浸泡得又锈又脏。罗伯特好像对手枪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克利夫顿太太在清洗孩子们的衣服。
  第二天,五月三日,是星期六。暴风雨已经过去了,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风向东北吹去;太阳放出耀眼的光芒。叔叔正找借口假装去点燃熄灭的灶火,这时,哈里·克利夫顿就急着要外出,看看周围情况。另外,他也想晒晒太阳,在阳光下他可以尽快恢复体力。于是他请叔叔搀扶他一下。而这时叔叔再也找不出什么可信的理由拒绝他外出,只好让克利夫顿先生把臂膀搭在自己的肩上。就像要去受刑的无辜的牺牲者一样,叔叔极不情愿地扶着他慢慢地走出山洞去。
  一出洞口,哈里·克利夫顿就满意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多么清新、滋补人的空气啊!克利夫顿吸着这新鲜空气,就像吸进了兴奋剂。他看到大海在阳光下闪亮,便向海边走去。他观察着长方形小岛,狭窄的海渠水道,蜿蜒的海岸线和开阔的港外锚地。他又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悬崖、远处的绿色的森林屏障和繁茂旺盛的草地,还有镶嵌在浓郁的绿色森林中的蔚蓝色的湖泊,及高耸入云俯瞰群山的主峰。这美丽的自然景色令他心旷神怡,无数的计划和打算不由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恨不得能马上就去实施落实这些规划。
  哈里·克利夫顿,一会靠在妻子的臂膀上,一会又让鲁滨逊叔叔搀扶着,最后他们来到了曾经支灶的地方,在那里的岩石上还残留着烟熏火燎的黑色痕迹。
  “这就是生火做饭的地方?我懂了,一旦有风,灶火是很容易被风卷走的。我们会找到更好的办法的,但是现在只好暂时还在这吧,来呀,孩子们,马克、罗伯特,拿把柴来!不是不缺柴禾吗,让我们把火点起来。”
  听到父亲的话,大家相互看看没有任何反应。
  叔叔眼皮向下,看着地,满脸愧疚的神色。
  “来呀,孩子们,”克利夫顿又说了一遍,“你们没听到我的话吗?”
  克利夫顿太太明白,是她讲实话的时候了。
  “我的朋友,”她抓着丈夫的手说,“我应当向你说明实情。”
  “什么事,我亲爱的艾丽萨。”
  “哈里,”克利夫顿太太用沉重的语调说,“我们没有火。”
  “没有火?”克利夫顿吃惊地叫道。
  “也没有办法再点燃它。”
  哈里·克利夫顿坐在一块石头上,什么也没再说。克利夫顿太太给他讲述了整个事情的发生和经过:从他们一上岸,发现只有一根火柴;及他们怎么把火运到了第二个宿营地;他们又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火灶;但是最终火仍旧被暴风雨吹灭了等。在整个叙述过程中,她没有提到马克一个字,但是,她的儿子马克立即走到克利夫顿面前说:
  “是在我守护炉灶时,发生了这种不幸的事。”
  克利失顿抓住了儿子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
  “你们,甚至没有一点火绒?”他问。
  “没有,我的朋友。”
  叔叔想打断这个沉重的话题,他说:
  “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了。不可能就找不到办法重新把火点燃。克利夫顿先生,您知道我寄希望于什么吗?”
  “不知道,我的朋友。”
  “寄希望于大自然,先生,大自然有一天会把它从我们这拿走的东西送还回来。”
  “怎么个还法?”
  “用打雷的方法。雷击,可以把树点燃,我们不就又有火了!”
  “是的,”工程师回答,“你等着这成问题的雷击来重新把火点燃,不就是要听天由命了吗?但是,你们就没试过钻木取火的方法吗?”
  “试过,”罗伯特回答,“但是没有成功。”
  “假如我们有一块透镜就好了,”马克加入进来说道。
  “我们可以用手表的两块玻璃,中间放上水充当透镜。”哈里·克利夫顿说。
  “太好了,克利夫顿先生,”叔叔又说,“你是否有手表?我们都没有!”
  “我们还可以,”克利夫顿接着说,“把水放进封闭的罐中,然后用力、快速摇动,直到把水摇到沸点。”
  “是个做热汤的好办法,可惜没有烤肉。您看,克利夫顿先生,我们试了所有的办法,都不实用,最后只有找到一种可以替代火绒的蘑菇。”
  “但是烧过的布头也可以替代火绒呀。”
  “我也想到了,”弗莱普答道,“但我要提醒克利夫顿先生注意,要想有烧过的布头,就要有火,要有火就要有……”
  “有一种最简单的办法,”克利夫顿接着说道。
  “什么办法?”鲁滨逊叔叔睁大了眼睛等待着。
  “就是用我兜里的火绒。”
  孩子们欢呼起来,鲁滨逊叔叔高兴地狂叫起来,他高兴得都要发疯了。他不是说过,他是一个什么都不能让他感到激动和吃惊的人吗?而现在,他甚至高兴得跳起了苏格兰人谴责的扭腰,抖腿的快步舞。然后,他拉起了杰克和贝尔的手,组成一个圆圈,边跳边唱:
  是他给我们带来了火绒,
  他是既勇敢又值得尊重;
  是他给我们带来了火绒,
  我们大家高兴地发了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