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正象潘克洛夫意料的那样发生了,他的预言是很少错误的。风愈刮愈大,很快就由微风一变而为正式的暴风了;它的速度达到每小时四十到四十五英里,船如在海里遇到这种风,即使紧收着中桅的帆,也会象飞似的前进的,乘风破浪号在将近六点钟的时候到了港湾口,可是这时候潮势变了,因此它不能入港。于是他们只好与海岸保持一定距离;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即使潘克洛夫想到慈悲河口去,也办不到了。他把三角帆升在主桅的顶上,当作暴风帆,使船停下来,船头对着陆地。
风势虽紧,好在有陆地挡着,波涛并不太高,因此,他们就不必顾虑经常威胁小船的海浪了。乘风破浪号的压仓情况良好;所以绝不会翻船;不过,如果有大量的海水打到甲板上来,船骨经受不起,还是可能被打坏的。潘克洛夫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他什么都防备到了。当然,他对自己的船很有把握,然而他还是带着几分焦急的心情,等待着天明。
这一夜,赛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莱没有机会谈话,可是工程师在通讯记者耳边所说的那件事,以及笼罩着林肯岛的神秘力量,却是很值得讨论一下的。吉丁·史佩莱不断考虑这件新的、不可思议的怪事——荒岛的海滨上竟出现了野火。火的的确确是看见了!而且是他和赫伯特、潘克洛夫一起看见的!那堆火在黑夜中标志了林肯岛的方位点看世界,逻辑是哲学的本质,哲学的任务是对科学和常识,他们始终认为火是工程师点的;然而现在赛勒斯·史密斯却一口咬定他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史佩莱决定等乘风破浪号回去以后,立刻重新研究,并且主张让赛勒斯·史密斯把这些怪事告诉伙伴们。也许大家会决定共同在林肯岛的所有各处进行一次彻底的搜查。
不管怎么样,这天晚上,在港湾入口处的陌生海岸上并没有出现野火,小船整夜停泊在海面上。
当东方的水平线上曙光初现的时候,风势稍微减弱了一些,改变了两个方位,这就使潘克洛夫进入狭港容易得多了。早上将近七点钟的时候,乘风破浪号向北颚角的上风头开去,穿过海峡,在海面上滑行着,这里四面都是奇形怪状的熔岩峭壁。
“嗯,”潘克洛夫说,“这个海湾是停船的好地方,容纳一整个舰队还能宽绰有余!”
“实在奇怪,”史密斯说,“这个港湾是由两道火山喷发的岩浆凝结成的,一定经过好几次的爆发,才累积成这个样子。结果把港湾四面都挡住了,我相信即使在暴风雨最猛烈的时候,这儿也会和湖里一样平静的。”
“当然,”水手说,“这里只有两个海角夹成的隘路透风,并且北面的海角还遮蔽着南面的海角,风要想刮进来是很难的。我敢说我们的乘风破浪号在这里整整停上一年,它的锚也不会动一动!”
“这个港湾对它说来,嫌太大了!”通讯记者说。
“不错!史佩莱先生,”水手说,“我也认为只停泊乘风破浪号,这个港湾是大了些,可是如果美国舰队想在太平洋里找一个军港,我想再也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我们在鲨鱼的嘴里呢。”纳布提到港湾的样子说。
“正朝着它嘴里走呢,我的好纳布!”赫伯特说,“你怕它把嘴闭起来,不让我们出去吗?”
“不怕,赫伯特先生,”纳布答道,“可是我不大喜欢这个港湾!它的样子好难看!”
“你们瞧!”潘克洛夫大声说,“我正打算把这个港湾献给美国,纳布却瞧不起它!”
“别的先不谈,这里的水够深吗?”工程师问道,“对乘风破浪号够深,对我们的装甲舰却不一定够。”
“这很容易知道。”潘克洛夫回答说。
于是水手在一根长绳子上绑住一块铁,作为铅垂线,进行测量。这根绳子几乎有五十寻长,然而全放下去以后,还碰不到底。
“瞧!”潘克洛夫叫道,“我们的装甲舰可以来了!它们不至于搁浅!”
“的确,”吉丁·史佩莱说,“这个港湾是个无底洞,要知道海岛既然是火山爆发形成的,那么港里有这样的深渊就不足为奇了。”
“这些峭壁准是笔直的,”赫伯特说,“我相信即使潘克洛夫用一根比刚才那根长五六倍的绳子,也不会碰到峭壁底下的海底的。”
“这都不错,”通讯记者接着说,“可是潘克洛夫,有一点我要告诉你,这个港湾有一个很大的缺点!”
“什么缺点,史佩莱先生?”
“少一个通到荒岛内陆去的豁口,或是通路。我找不到一个可以登陆的地方。”
不错,熔岩所形成的峭壁上没有一处适合登岸的地方。峭壁形成一道不能超越的障碍,看见它就会使人联想起挪威的峡湾,只是这里显得更荒凉更冷落罢了。乘风破浪号尽量贴近断岩前进,但是连一块可以供旅客们登岸的堤埂也没有发现。
潘克洛夫只好安慰自己说,必要的时候,只需一个地雷,很快就可以在峭壁上炸出一个缺口来;他们在港湾里呆着,显然没有任何事情可做,于是水手就把船头调向海峡,下午两点钟左右,他们穿出了港湾。
“唉!”纳布这才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忠实的黑人在那张大嘴里,的确感到很不舒服。
颚骨角离慈悲河口不到八英里。乘风破浪号船头对着“花岗石宫”,一阵微风鼓起船帆,它在离岸一海里的海面上飞快地向前驶去了。
巨大的熔岩峭壁过去以后,不久就到了形状奇特的沙丘地带,工程师就是在这里莫名其妙地得救的;这一带常常有成万的海鸥飞来。
大约四点钟,潘克洛夫驾船从小岛的地岬向右驶去,进入了小岛和海岸之间的海峡,五点钟的时候,乘风破浪号在慈悲河口的沙滩上抛锚了。
移民们和他们的住宅阔别了三天。艾尔通在海滩上等待着他们,杰普也兴高采烈地跟来迎接了,它低声叫着,表示高兴。
现在,荒岛的沿岸已经全部搜索过了,然而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如果有什么神秘的东西住在荒岛上,他只可能隐藏在盘蛇半岛的不可穿透的森林底下,因为只有那里移民们还没有去搜查过。
吉丁·史佩莱和工程师讨论了这些情况以后,他们决定让伙伴们注意岛上发生过的怪事,在所有这些怪事之中,最近发生的一件最令人感到无法理解。
可是,谈到海岸上有外人点火的问题,史密斯止不住又要问——差不多已经问了二十遍了——通讯记者:
“你肯定看到火了吗,是不是火山的局部爆发,或者是什么流星呢?”
“不是的,赛勒斯,”通讯记者答道;“千真万确是人点的火。不信你可以问潘克洛夫和赫伯特。他们和我同样看见的,他们可以证明我的话。”
因此,又过了几天,4月25日晚上,当居民们都聚在眺望岗上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开始向大家说:
“朋友们,我觉得我有责任提请你们注意岛上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希望大家能对这个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些事情,说起来是神奇的……”
“神奇!”水手喷了一口烟,叫道。“我们的岛上真能有神奇的事情吗?”
“不,潘克洛夫,不过可以肯定地说,是神秘的,”工程师答道;“除非你能解答史佩莱和我到现在还弄不明白的问题。”
“你说吧,史密斯先生。”水手说。
“好吧,”于是工程师说,“你明白不明白,我掉在海里以后,怎么会到四分之一英里以外的内陆来的,同时自己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也许是当时失去了知觉……”潘克洛夫说。
“这是讲不通的,”工程师说。“还有,你们当时住的‘石窟’离我躺的山洞有五英里远,托普怎么能找到那里去的,你知道吗?”
“狗的直觉……”赫伯特说。
“这种直觉也太奇怪了!”通讯记者说;“再说,当天夜里狂风暴雨一直也没有停,可是托普到‘石窟’的时候,身上却很干,并且一点泥也没有!”
“我们接着谈,”工程师又说。“托普在湖里和儒艮进行了一场搏斗以后,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被抛到水面上来的,你们明白吗?”
“不明白!我承认,一点也不明白,”潘克洛夫答道;“还有儒艮侧面受的伤,那好象是被什么利器割伤的,这件事我也不明白。”
“还有,”史密斯说。“小西瑞身上怎么会有一颗枪弹的;没有遇难船只的遗迹,怎么会有一只箱子好好地搁在海滩上的;装着纸条的瓶子怎么偏偏在我们试航的时候出现;正在我们需要船只的时候,为什么我们的平底船那么巧断了绳子,又那么巧从慈悲河上漂到我们身边来;在猿猴侵袭我们以后,软梯怎么会那么巧地从‘花岗石宫’上面落下来;最后,艾尔通一口咬定他从来也没有写过的纸条,怎么会跑到我们手里来的;这些问题你们都明白吗?”
当赛勒斯·史密斯在一件一件地列举着荒岛上发生过的这些怪事时,赫伯特、纳布和潘克洛夫都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这一系列的事情,今天是头一次被归纳在一起,他们听了以后,不由地感到十分惊讶。
“不错,”潘克洛夫到底承认了,“你说得对,史密斯先生,所有这些事情都很难解释!”
“还有,朋友们,”工程师接着说,“最近又添了一件事情,比起以前那些事情来,恐怕更要离奇!”
“什么事,史密斯先生?”赫伯特马上问道!
“潘克洛夫,”工程师接着说,“你曾经说过,当你们从达抱岛回来的时候,林肯岛上出现过篝火,是吗?”
“当然。”水手答道。
“你能肯定你确实看见这堆火了吗?”
“当然能肯定,那天看见火光,就好象我现在看见你那样千真万确。”
“你也看见了吗,赫伯特?”
“怎么,史密斯先生,”赫伯特叫道,“那堆火象一等星那么亮呢!”
“可是那是不是一颗星呢?”工程师追问道。
“不是,”潘克洛夫回答说,“当时天上布满了乌云,并且,不论怎么说,星星也不会低到水平线上来呀。史佩莱先生和我们同样看见的,他可以证实我们的话。”
“我再补充一句,”通讯记者说,“就是火光非常亮,象一片闪电似的。”
“是的,是的!一点也不错,”赫伯特附和着说,“看起来一定是点在‘花岗石宫’的高岗上的。”
“好吧,朋友们,”赛勒斯·史密斯说,“10月19日那天夜里,纳布和我都没有在海滨上点过火。”
“你没有点过火?”潘克洛夫这一下吃惊不小,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我们没有离开‘花岗石宫’,”赛勒斯·史密斯说,“如果看见海滨上有火,那准是别人点的!”
潘克洛夫、赫伯特和纳布都楞住了。这决不是看花了眼;他们的确在10月19日夜里看见过一堆篝火。
是的,他们不得不承认,这里存在着秘密!每当林肯岛遇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起作用,这种力量肯定是在帮助移民们,然而却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藏在最隐蔽的地方呢?必须不惜任何代价证实这一点。
史密斯还向伙伴们提起一件事,托普和杰普有时奇怪地在沟通“花岗石宫”和大海的井口旁边来回乱走,工程师告诉大家,他曾经探索过井底,可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经过这一次谈话,小队全体决定,等到季节转暖以后,他们就立刻搜查一下整个的荒岛。
可是,从这一天起,潘克洛夫就显得坐立不安起来了。他曾经认为荒岛是自己的私有财产,现在他却觉得似乎这份财产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而是和另外一个主人共有的了,而且不管水手愿不愿意,他息觉得自己在受这个人的支配。纳布和他常常谈起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情,由于他们一向疑神疑鬼,他们简直就要认为有什么超凡的力量在暗中统治着林肯岛了。
从五月份起——也就是北半球的十一月——天气转坏了。看起来今年的冬季一定冷,而且来得要早些。于是他们立刻开始准备过冬。
虽然冬天将要相当冷,可是移民们已经准备得很好了。这时候摩弗仑羊的数目已经很多,供应着大量制造毡子所必需的羊毛,他们做成了许多这种温暖织料的衣服。
不用说,他们也给艾尔通准备了一套这种舒适的衣服。赛勒斯·史密斯向他建议到“花岗石宫”来和他们一起过冬,因为在这里居住要比畜栏舒服;艾尔通答应等畜栏里的工作完毕以后立刻就来。四月中旬,他搬过来了。从此,艾尔通和大家共同过着集体的生活,在任何场合,他都尽到自己的力量,然而他还是那样谦恭而忧郁,不能和伙伴们在一起有说有笑。
居民们在林肯岛上的第三个冬天,大部分是在“花岗石宫”里度过的。有好几次狂风暴雨,好象把他们的基石都震动了。滔天的巨浪仿佛要漫过整个的海岛,不管什么样的船只,只要停泊在岸边;一定会被撞得粉碎。在某一次风暴里,慈悲河泛滥起来的洪水,有两次几乎把桥梁都要冲走了,每当怒潮冲击海滩的时候,扬起一片水花,堤岸被掩盖得看不见了,因此必须加固岸上的桥身。
这种暴风雨和夹着雨雪的龙卷风差不多,眺望岗的高地上被风暴酿成极大的灾害,这是可以想象的。磨坊和家禽场的损失尤其重大。移民们往往不得不马上把它修理好,要不然家禽的安全就会受到严重的威胁。
在天气最坏的时候,曾经有几只美洲豹和成群的猿猴闯到高地的边缘来,这些灵活和胆大的野兽,被饥饿所迫,是可能跳过河来的,特别是在河水结冰的时候,要过来很容易;这一点很使居民们担心。如果没有人经常守望,它们一旦过来以后,农作物和家畜就难免要遭殃了,因此往往要用枪来接待这些危险的客人,不让它们走近。这一冬移民们并不缺少活计干,除了户外的不算,他们总有上千条的计划,来装备他们的“花岗石宫”。
遇到下霜的日子,他们也曾经到宽广的潦凫沼地去打过几次猎。这里有无数的野鸭、鹬、短颈野鸭和其他的水禽,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在杰普和托普的配合下,向来是百发百中。猎人们到这一带猎场去比较方便;不管跨过慈悲河桥,从通向气球港的大路去也好,还是从遗物角绕过峭壁去也好,离“花岗石宫”都不过只有二三英里。
冬季的四个月——六月、七月、八月和九月,就这样度过了,在这期间天气的确是够冷的。可是,总的来说,“花岗石宫”并没有受到风暴多大威胁,畜栏也是一样,由于它不象高地那样暴露在外面,有富兰克林山遮挡着一部分,前面又有森林和海岸的峭壁,因此袭击过来的风暴已经很微弱了。那里的损失很小,十月间艾尔通回到畜栏里去暂住了几天,他动作快,手艺好,不多久就把损坏的地方全修理好了。
在这个冬天,没有发生什么新鲜的怪事。虽然潘克洛夫和纳布哪怕是遇到最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也要联想一下是不是有神秘的来源,然而还是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托普和杰普不再逗留在井边了,也不显得有什么不安。看起来这一系列的怪事似乎中断了,不过晚上他们还是常常在“花岗石宫”里谈起这些事情,而且他们要彻底搜查一下荒岛的决定并没有改变,连最难探索的地方也不想放过。就在这时候,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使得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暂时改变他们的计划,这件事情,也许会产生非常可怕的后果的。
这时候是十月。转眼之间,就要大地回春了。大自然在苏醒,森林的边缘是松柏科的常绿树,其中的山茂、喜马拉雅杉和一些别的树,已经长出了嫩叶。
大家也许还记得,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在林肯岛上拍摄风景照片已经不止一次了。
10月17日下午,将近三点钟的时候,晴朗的天气引诱着赫伯特,他想拍一张联合湾的风景照片,联合湾就在眺望岗的对面,它一头是颚骨角,一头是爪角。
水平线上清晰动人,大海和湖面一样平静,只是在和风的吹拂下,微微激起涟漪,阳光闪耀着,到处反射出片片银光。
照相机依托在“花岗石宫”里餐厅的一个窗口上,俯瞰着海岸和整个的港湾。赫伯特按照通常的方法拍下这个镜头,底片感光以后,他就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用药品去定影了。
然后他又回到亮处来,仔细观看,赫伯特发现底片的海平线上有一个看不清楚的小黑点。他反复洗几次,打算把它去掉,可是洗不掉。
“这是镜头上的斑点。”他这样想。
可是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他从望远镜上拧下一个倍数很大的放大镜来,打算仔细看一下这个斑点。
他刚刚看下去,马上就大喊一声,放大镜几乎从手里掉下来。
他立刻跑到赛勒斯·史密斯那里,把底片和放大镜递给工程师,指着底片上的小黑点。
史密斯细看了一下,然后抓起望远镜就冲到窗口。
望远镜慢慢地扫过水平线,最后停在所要找的那一点上,赛勒斯·史密斯放下望远镜,只说了一句:
“一只船!”
果然,在离开林肯岛不远的地方,有一只船停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