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在利雅得,英、美两国的大使会晤了。这显然是一次非正式碰面,因为他们是按英国的习惯在一起喝茶和吃糕饼。
在英国使馆的草坪上参加会晤的还有奇普·巴伯,声称是美国使馆的工作人员;以及史蒂夫·莱恩,他会告诉任何好奇的打听者说他在自己国家的文化部门工作。第三位客人是难得从地下室里抽空出来的,他是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将。他们五个人一起坐在草坪的一隅,各人手里捧着一杯茶。大家互相知道各自的职业会使工作讨论容易一些。
客人们的惟一话题是正在逼近的战争,但这五个人有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情报。其中一条情报是那天由塔里克·阿齐兹呈交给萨达姆·侯赛因的那份和平计划的详细消息。该计划是经过与米哈依尔·戈尔巴乔夫洽谈之后从莫斯科带回来的。这使在座的五个人感到担忧,但理由各不相同。
施瓦茨科普夫上将已经在那天挡住了华盛顿让他提前发动地面战的建议。苏联的和平计划是宣布停火,然后伊拉克在第二天从科威特撤出。华盛顿不是从巴格达而是从莫斯科获悉和平计划的内容的。白宫当即做出的评价是该计划有优点但没有触及关键问题。计划没有提及伊拉克应该永久放弃对科威特的领土要求;计划没有论及伊拉克对科威特所造成的不可想象的破坏——500口油井的燃烧、几百万吨原油排入海湾污染水域、200名科威特人遭到处决以及对科威特市的洗劫。
“科林·鲍威尔告诉我,”上将说,“国务院正在推行一项更为强硬的路线。他们要求伊拉克无条件投降。”
“是的,他们是在这么做。”美国使节喃喃地说。
“于是我告诉他们,”上将说,“你们需要一名阿拉伯学专家来考虑这个问题。”
“是啊,”英国大使说,“为什么要那样呢?”
两位大使都是经验丰富的外交家,都在中东地区工作多年,都是阿拉怕学专家。
“嗯,”总司令说,“那种最后通牒对阿拉伯人不适用。他们宁愿先死。”
他们沉默了。两位大使在察看将军那张坦率的脸庞,希望能找到一丝讥讽的迹象。
那两名情报官仍然保持沉默,但他们的心里有着共同的想法:你说到了点子上,亲爱的将军。
“你是从那座苏联人的房子里出来的。”这是一句陈述,不是提问。这名反间局特工穿着便衣,但显然是一个军官。
“是的,老总。”
“证件。”
马丁在他的衣袍口袋里翻找了一遍,掏出他的身份证和由一等秘书库利科夫签发给他的已经脏兮兮、皱巴巴了的那份介绍信。那军官审视着身份证,又抬头看看脸面以作比较,然后开始看阅介绍信。以色列的伪造者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他们的工作,马哈默得·阿尔科里那张憨厚的、长满胡茬的脸正透过污秽的塑料膜在凝视着。
“搜他。”军官说。
另一名便衣用双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然后摇摇头。没有武器。
“口袋。”
从衣服口袋里搜出一些第纳尔纸币、几枚硬币、一把小刀、几支彩色粉笔和一只塑料袋。那军官举起了最后一件物品。
“这是什么?”
“那异教徒把它扔了,我捡回来用作烟荷包。”
“里面没有烟丝。”
“是没有,老总,我已经抽完了。我正想到市场里去买一些。”
“别再叫我老总了,那是过去土耳其人统治的年代。那么你是哪里人?”
马丁描述了在遥远的北方的那个小村子。“那里的西瓜很出名的。”他满怀希望地补充说。
“别再提到你已经说了三遍的该死的西瓜好不好!”军官厉声说,他已经感觉到他手下的战士们正在强忍着不笑出来。
一辆宽大的豪华轿车驶到前方的街头停了下来,相距200码。那名低级军官用手肘碰了碰他的上司并且点点头。那级别较高的军官转身看了看,对马丁说:“在这里等着。”他走到豪华轿车旁,通过后车窗弯着腰向某个人汇报着。
“你们抓住了谁?”哈桑·拉曼尼坐在轿车里问。
“花匠助手,先生。在那里打工、料理玫瑰花、打扫院子,还为厨师跑腿购物。”
“聪明吗?”
“不,先生,头脑简单。一个乡下人,来自山区,来自北方的某个西瓜产区。”
拉曼尼思考了一番。如果他拘留那个傻瓜,苏联人肯定会对其手下人没有归来感到迷茫。那会引起他们的惊觉。他希望如果苏联的和平计划失败,那么他就要争取获准对那座房子的袭击。如果他现在放那个人走,让他去跑腿然后返回,那么他也许会去提醒苏联人。根据拉曼尼的经验,每一个伊拉克穷人都认识并且相信一样东西。他拿出钱包,从中抽出100第纳尔的纸币。
“把这些钱给他。告诉他继续去采购物品然后返回去。回去后让他注意是否有人在摆弄一把银色的大雨伞。如果他能够不把我们的事情泄露出去而且明天把他所见到的情况向我们报告,那么他会得到很多奖赏。如果他向苏联人报告了,我就把他交给秘密警察。”
“是,准将。”那军官接过钱,走回去,把上司的要求对花匠说了。
那人看上去一脸迷茫。“一把雨伞?”
“是的,一把银色的大雨伞,或者也许是黑色的,对着天空。你见过那种伞吗?”
“没有,”那人悲哀地说,“下雨时他们都钻到里面去了。”
“看在安拉的份上,”军官说,“那不是下雨时用的,笨蛋!它是发电报用的。”
“发电报用的雨伞,”花匠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会注意的,长官。”
“走你的路吧,”军官绝望地说,“今天在这里看见的事不要讲出去。”
马丁顺着街道骑车过去,经过了那辆豪华轿车。当他接近时,拉曼尼在轿车后座里低下了头。没有必要让这个乡下人看见伊拉克共和国反间谍局的头头。
马丁在7点钟发现了那个粉笔记号并于9点钟取到了那份情报。他借助一家咖啡店的灯光——不是电灯,而是汽油灯,看了一遍情报。看完后他吹了一声低沉的口哨,把纸头折叠成小方块后塞进了内裤里面。
不能回到别墅去了。那台发报机已经暴露了,再发一次电报会立即带来灾难。他盘算着长途汽车站,但军队和秘密警察在到处巡逻着,寻找开小差的逃兵。于是他去了在卡士拉的水果市场,找到了要往西行的一名卡车司机。那人只去哈巴尼亚以西几英里的地方。20第纳尔就使他同意搭载一名旅客。许多卡车司机喜欢在夜间行驶,认为飞机里的狗的儿子们在黑暗中无法见到他们。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不管白天还是黑夜,破破烂烂的水果卡车决不会是查克·霍纳将军的打击目标。
于是他们乘着夜色出发了,到黎明时马丁在哈巴尼亚湖西边的公路上结束了搭车,司机要从那里转弯去上幼发拉底河谷的几个富裕的农场。一路上他们曾被巡逻队拦住了两次,但每一次马丁都出示他的身份证以及苏联人的介绍信,解释说他作为一名花匠在为那个异教徒打工,但现在他们要回家去了,于是把他解雇了。他哀诉着他们对他的剥削和虐待,直到那些听得不耐烦的士兵们让他闭嘴并且立即滚蛋。
那天夜晚,奥斯曼·巴德里与麦克·马丁相距不远,他行驶在相同的方向,但在马丁的前面。他的目的地是一个战斗机基地,他的哥哥阿卜德尔卡里姆在那里担任着中队长职务。
80年代期间,一家叫西克斯科的比利时公司承包建造了八个可存放伊拉克最精华战斗机的超级空军基地。这些空军基地的关键在于其几乎所有的设施都建在地下——兵营、飞机库、油 料库、弹药库、机修车间、办公室、机组人员住所,以及为基地提供动力的大功率柴油发电机组。惟一暴露在地面上的是跑道,有3000米长。但这些跑道看上去似乎没有与建筑物或者机库相连,多国部队还以为它们只不过是光秃秃的机场而已,就像是美国人搬进去之前的沙特阿拉伯的阿尔卡兹一样。
从地面上近距离观察就能看到,在跑道的尽头安装在通往地下斜坡上的一米厚的混凝土防爆门。每一个基地的面积为5公里乘5公里,周边用铁丝网相隔。但与塔尔米亚一样,西克斯科的那些基地看上去毫无动静,因此未引起注意。
它们的操作方法是:飞行员们在地下室里接受任务,爬进飞机驾驶舱,发动飞机引擎。只是当发动机正常运转,保护基地其他部位免受发动机废气侵袭的防爆墙把废气引出去与外面的沙漠热空气混合后,通往斜坡的门才会打开。战斗机可开足马力顺着斜坡从地下钻出来,打开加力燃烧室,沿着跑道狂奔,在几秒钟之内即可升空。即使高空中的阿瓦克斯发现了它们,但由于它们似乎是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因此只能假定它们是从其他地方飞过来执行低空任务的飞机。
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上校驻扎在西克斯科的其中一个基地里。该基地仅被称为KM160,因为它位于巴格达—鲁特巴公路160公里处的旁边。他的弟弟于太阳刚刚下山时来到了铁丝网边上的警卫室。由于他的军衔,因此一个电话立即从警卫小屋打到了中队长的私人居所。不久,一辆吉普车出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空旷的沙漠上穿越过来了。
一名年轻的空军中尉陪同客人进入基地,吉普车摇摇摆摆地驶下另一个暗藏的小斜坡进入了地下宫殿。吉普车停下后,中尉领路穿过长长的混凝土廊道,经过了机械师在米格四上忙碌的几个大洞穴。里面的空气是经过过滤的,比较清洁,但发电机的嗡嗡声随处可以听见。最后他们走进了高级军官区域,中尉在一扇门上敲了敲。听到从里面发出的一声回答后,他把奥斯曼·巴德里引进了指挥官的寓所。
阿卜德尔卡里姆站起身,兄弟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兄长今年37岁,也是一名上校,长得黝黑英俊,留着短短的小胡子。他仍然单身,但从来没有缺少过女性对他的关注。他的相貌、他的幽默、他的笔挺的军服以及他的飞行员标志足以证明这一点。他并不是一只绣花枕头,空军将军们承认他是全国最棒的战斗机飞行员,对他进行过苏联战斗机队中的王牌——米格四超音速战斗机驾驶培训的俄罗斯人赞同那种观点。
“嗯,兄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的?”阿卜德尔卡里姆问道。
奥斯曼坐下来,接受一杯刚烧出来的咖啡以后,才开始仔细地打量他的哥哥。
他嘴边已经有了以前没见过的线条,眼睛里透出一种忧愁。阿卜德尔卡里姆既不是傻瓜也不是懦夫。他已经八次驾机迎战美英飞机,每次他都返回了基地。他曾经见到他的最好的同事被麻雀和响尾蛇导弹所击落和炸裂。他自己躲开了四次。在他第一次试图去拦截美国的战斗轰炸机之后,他明白这种机会是不可能的。在他自己的这一边,他根本不清楚敌机在哪里、有多少、什么机型、什么高度和什么航向,既得不到情报也得不到引导。伊拉克的雷达系统成了睁眼瞎,控制和指挥中心成了废墟,飞行员们全凭自己独立作战。更糟糕的是,美国的作战飞机有他们的阿瓦克斯做支援。阿瓦克斯可侦察到刚刚升到1000英尺低空的伊拉克战机,从而通知自己的飞行员该往哪里去和该做什么,以保证最佳的攻击位置。阿卜德尔卡里姆知道,对伊拉克人来说,每一次空战都是寻求自杀。对此,他只字未提,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询问弟弟有什么消息。
那消息抹去了他的笑容。奥斯曼叙述了在过去的60个小时里发生的事件:黎明时秘密警察部队抵达他们父母家的房子,搜查、在花园里的发现、殴打他们的母亲和老佣人塔拉,以及逮捕他们的父亲。他讲述当邻居药剂师把消息传给他之后,他是如何驾车回家并在餐厅桌子上发现了父亲的尸体。 当奥斯曼讲到他剪开尸袋时发现的情况以及那天上午他们的父亲被埋葬的方式时,阿卜德尔卡里姆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当奥斯曼说出在他离开墓地时他如何被拦截住以及此后所发生的谈话时,他哥哥的身体猛地向前俯了过去。
“你把那些事全都告诉他了?”当弟弟说完时他问道。
“是的。”
“这都是真的吗?你真的建造了这座要塞,这个喀拉?”
“是的。”
“你把这个地方告诉了他,这样他可以告诉美国人了吗?”
“是的。我做错了吗?”
阿卜德尔卡里姆想了一会儿。“有几个人,我是说伊拉克全国上下,知道这件事,弟弟?”
“6个人。”奥斯曼说。
“他们是谁?”
“热依斯本人、提供资金和劳动力的侯赛因·卡米尔、提供技术的阿莫·萨蒂、配备防空兵的利达将军、推荐我承担这项工作的工程兵司令穆苏里将军。还有我,我建起了它。”
“把参观的客人带进去的直升机驾驶员呢?”
“他们要飞行,必须知道方位,但不清楚里面放的是什么。而且他们被禁闭在某处的一个基地里,我不知道究竟在哪里。”
“参观的客人——有多少人知道?”
“没人知道。每次起飞前他们全被蒙上了眼睛,直至他们到达。”
“如果美国人摧毁了这个安拉—乌特—库布,你认为秘密警察会怀疑谁?热依斯、部长们、将军们,或者你?”
奥斯曼用双手捧住了头。“我做了什么呀?”他痛苦地呻吟着。
“弟弟,我怕你已经毁了我们全家。”
兄弟俩都知道规矩。对于背叛,热依斯不会只杀背叛者一个人,而是要株连三代人:父亲和叔伯,这样不会产生新的后代;兄弟,理由相同;儿子和侄子,这样不会发生长大后要复仇的现象。奥斯曼·巴德里开始轻声哭泣起来。
阿卜德尔卡里姆站起身,把奥斯曼拉起来,抱住了他。“你做得对,兄弟。你做得很对。现在我们考虑一下如何离开这里。”
他看了一眼手表:8点钟。
“从这里到巴格达没有公用电话线路,”他说,“只有通到散布在各处地堡里将军们的地下电话线。但这个信息不能通过他们传达。你驾车到母亲家里要花多少时间?”
“三个,也许四个小时。”奥斯曼说。
“给你八个小时,走一个来回。告诉母亲收拾起值钱的细软,装进父亲的小汽车。她会开车——不是开得很好,但还算可以。她应该带上塔拉到塔拉的家乡去。她应该躲在那边的部落里,直至我们去找她。听明白了吗?”
“是的。我能在黎明时赶回来。但为什么要这样?”
“你要在黎明前回来。明天我将率领一小队米格飞到伊朗去。其他飞机以前已经飞过去了。这是热依斯的一个疯狂的举措,为的是保住他的精华战斗机。当然是胡说八道了,但这样也许可以挽救我们的生命。你跟我一起走。”
“可我想米格四是单座飞机。”
“我有一驾双座的教练机,是UB型的。到时候你换上空军军官的军服。运气好的话,我们能够逃脱惩罚。现在动身吧,早去早回。”
那天晚上,麦克·马丁正沿着鲁特巴公路向西行走,这时候奥斯曼·巴德里驾驶的那辆轿车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向着巴格达疾驶而去。他们两人谁也没去注意对方。
马丁的目的地是前方15英里的过河处。在那里,由于桥梁塌下,卡车必须等候渡轮,他就有更好的机会去买通司机把他带到更往西的地区。
下半夜一二点钟时,他找到了一辆那样的卡车,但它只能把他带到刚过穆哈马迪稍远的一个地点。从那里他又开始了等待。凌晨3点钟,巴德里上校的汽车飞驶着回来了。他没有伸手去拦它,它也没有停下来。驾车人显得很匆忙。天快亮时,又一辆卡车开过来,是从一条支线公路转上这条干线公路的,它停下来让他搭上了车。马丁再次用折成小方块的第纳尔纸币支付给司机,心中感激在曼苏尔区时那个不知名的人所给他的一卷钞票。他猜测到黎明时,库利科夫家庭会抱怨他们的花匠失踪了。对他的棚屋的搜查会在草席底下发现书写用具——对于文盲这是一种怪象,进一步的搜查会在地砖下发现收发报机。到中午时会组织起对他的追捕,从巴格达开始,继之扩展到全国范围。到夜幕降临时,他必须抵达沙漠深处,向着边境进发。
当他乘坐着的卡车经过KM160以后,那个小伙的米格29起飞了。
平生不喜欢坐飞机的奥斯曼·巴德里吓坏了。在地下基地的大洞穴里,他站在旁边听他的哥哥向组成飞行小队的其他四名年轻的飞行员交待任务。阿卜德尔卡里姆的大多数同龄人已经战死了,这些是年轻人,比他年轻十几岁,刚从航校毕业出来。他们认真听着他们的中队长讲话,并且点头同意。
坐进米格飞机,在封闭的空间里,当两台RD33苏制涡轮发动机开足马力时,即使已经盖上了座舱罩,奥斯曼仍认为他从来没有听见过这种嚎叫声。坐在哥哥身后的座椅里,奥斯曼看到巨大的防爆门在液压机构操纵下打开了,洞穴尽头露出了一方淡蓝色的天空。当飞行员加大油门打开加力燃烧室时,噪音增加了,在制动状态下,双尾翼的苏制截击战斗机在颤抖着。当制动松开时,奥斯曼还以为背部被一头骡子顶了一下。米格猛地冲向前去,混凝土墙急速后退,喷气机爬上斜坡出现在天光之中。
奥斯曼闭上眼睛开始祈祷。轮子的滚动声停止了,他好像在飘飞,于是他睁开了眼睛。他们已经升空了,领头的那架米格29正在KM160上空盘旋,其他四架喷气飞机从下面的地道里尖叫着窜出来。然后地道门关上了,这个空军基地停止了存在。
因为UB型是一架教练机,因此在他的周围布满了仪表、仪器、按钮、开关、屏幕、旋钮和推拉杆。在他的双腿之间有一根副操纵杆。他的哥哥已经告诉过他不要去碰任何东西,对此他很乐意听从。
在1000英尺低空,这个由五架米格四组成的飞行小队编成了一个大致是一条直线的队形,由四名年轻人跟在中队长后面。阿卜德尔卡里姆把航向定在正东稍稍偏南一点点,希望能避开探测并且掠过巴格达南郊,让米格在机声隆隆的工厂丛中穿行,从而躲开美国侦察机及其他雷达设施的侦察扫描。 想避开在海湾上空的阿瓦克斯的雷达是一次高风险的赌博,但他别无选择。他接到的命令是正式的,现在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有了希望抵达伊朗的额外的理由。
那天早晨他的运气较好,是战争期间难得发生的一次偶然的幸运。在海湾上空经过长时间的值勤之后的阿瓦克斯必须返回基地,由另一架阿瓦克斯来接班。这称为交接班。在交接班期间,有一段雷达停止扫描的短暂的时限。米格机小队低空穿越巴格达南郊和萨尔曼帕克的时间碰巧发生在这个时限里。
这位伊拉克空军的上校飞行员希望在保持1000英尺低空飞行时能不为美国的任何飞行小队所察觉,因为美军战机通常是在20000英尺以上的高空飞行。他想绕到库特镇的南边,然后从最近的地点直接插入伊朗边境抵达安全之处。
那天上午的那个时刻,驻扎在阿尔卡兹的第336战术战斗机中队的唐·沃克上尉正率领由四架战鹰组成的一个空军小队朝北飞向库特。他的任务是去轰炸底格里斯河上的一座大桥,因为一架卜星侦察机已经捕捉到河对岸的共和国卫队的坦克群正朝南驶往科威特。
第336中队多次执行过夜间作战任务,但库特北部的那座桥将是一项速战速决的行动,尽快切断伊拉克坦克的南下运动路线。所以那天上午的空袭轰炸的代号为:耶利米指令。查克·霍纳将军要求完成这项任务,而且现在就去执行。战鹰们携带着200磅的激光制导炸弹和空对空导弹。因为战鹰机翼下炸弹吊架的位置,荷载是不对称的,即挂炸弹的一边比挂麻雀导弹的另一边重。这被称为杂种荷载。自动平衡控制补偿了这种不对称,但这种载荷仍是大多数飞行员们在天空混战中所不愿吊挂的。
当米格四现在在500英尺的低空掠过地面从西边接近时,战鹰们正从南方飞过来,相距80英里。
使阿卜德尔卡里姆知道了对方存在的初次提示是他的耳机中发出的低沉的鸣叫声。坐在他后面的弟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战斗机飞行员们知道。现在米格教练机在前方领路,其余四架排列在它的后面,编成一个松散的V字队形。他们全都听到了那种声音。鸣叫声来自于他们的RWR雷达预警接收器。那意味着上空某处有其他雷达在扫描着天空。那四架战鹰的雷达处于搜索的模式,光束扫向前方以探视那里有什么情况。伊拉克飞机的苏联雷达预警接收器捕捉到了这些光束,并通知了自己的飞行员。米格29别无选择,只得继续前行。在500英尺的低空,它们的高度要比战鹰们低许多,正在穿越战鹰们的既定航线。
相距60英里时,伊拉克飞行员们耳机里的鸣叫声尖利起来,那意味着雷达预警接收器在告诉他们:那边有人已经关去搜索模式而且已经锁定了你们。
坐在唐·沃克身后的火控员蒂姆看见了自己雷达模式的改变。美国人的雷达已经从缓慢的摆来摆去扫描改为锁定模式,其光束已经变窄了,并集中到了它们所发现的目标上。
“我们发现五架不明身份的飞机,在左前方低空。”这位火控员说,随即发出了IFF信号。小队里的其他三名火控员也跟着做了。IFF即确定敌友,是由所有作战飞机都在应用的一种脉冲询问机。它在某一频道发射出一个脉冲,而频道是每天变换的。同属一方的战机会收到这个脉冲并回答:“我是友机。”敌机做不到这一点。出现在雷达屏幕上的五个亮点是在前方几十英里低空中飞行的、意欲穿越战鹰们航向的五架飞机,但它们也许是完成任务后返航的五架友机,很有可能,因为在空中的盟军飞机大大多于伊拉克飞机。
蒂姆以方式一、二和四向这些不明身份的飞机发出了询问。没有答复。 “是敌机。”他报告说。唐·沃克把导弹的开关连到雷达上,对其他三名飞行 员说了声:“准备战斗。”按下机头开始朝下俯冲。
阿卜德尔卡里姆处于劣势,他知道这一点。他从美国人锁定他时就知道了。他用不着IFF告诉他就知道对方的那几架飞机不可能是伊拉克的。他知道他已经被敌机发现了,他也知道他的年轻的同事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的劣势体现在他所驾驶的这架米格飞机上。因为它是教练机,是惟一的双座机型,它不是用于作战的。巴德里上校的雷达只能在机艏前方60度内扫描,他无法看见是谁锁定了他。
“你见到了什么?”他厉声询问他的僚机。
回答是一种喘着粗气的吓坏了的声音。“四架敌机,在右方高空,正俯冲下来。”
因此赌博已经失败了。美国人正从南方的高空急冲下来,想把他们全都击落。
“散开、快冲,打开加力燃烧室,朝向伊朗!”他大声喊道。
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们用不着他第二次吩咐。当四根油门杆推至“开门”时,每架米格四的喷气管朝后喷射出一长溜火焰,推动战斗机超越音障,使它们的速度差不多翻了一番。尽管油耗大量增加了,但这些单座机可一直打开加力燃烧室飞行直至躲开美国人而且还能抵达伊朗。美国人即使同样以加力燃烧飞行也无法追上它们。
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不能采取这种方法。在设计制造这种教练机时,苏联的航空工程师们不但配置了简单的雷达,而且为了承载学员的重量和加大驾驶舱,他们减小了机内的油箱容积。这位上校飞行员在他的机翼下挂着长航程副油箱,但这两个油箱还是不够用。现在他有四个选择,他必须在两秒钟之内做出决定。他可以打开加力燃烧室,逃过美国人,然后回到一个伊拉克基地,在那里遭到拘捕,并且迟早会被移交给秘密警察,然后是受刑和死去。他可以打开加力燃烧室而且继续飞赴伊朗,从而躲开美国人,但在越过边境不久即会耗尽燃油。即使他和弟弟跳伞后安全降落,但他们会落入波斯的部落人手中。这些部落人在两伊战争期间曾被伊拉克飞行员投掷在他们头上的炸弹吃尽了苦头。他可以打开加力燃烧室躲过战鹰,然后飞向南方跳伞后降落在沙特阿拉伯并且成为战俘。但他认为他决不会得到人道的待遇。
他的脑海里涌现出很久以前的一些句子,那是童年时代他在巴格达的哈特利先生的学校里学到的诗句。是坦尼森的?是沃兹沃思的?不,是麦考雷,没错,是麦考雷的,那是一个人在临死前的感想,他曾经在班上朗诵过。芸芸众生,谁人无死?为了先辈的遗骸,为了神灵的殿堂,寡不敌众何所惧,勇往直前迎死神。
巴德里推动油门杆打开加力燃烧室,米格飞机开始加速爬升转弯,迎向扑面而来的美国人。
他一转过机身,四架战鹰就出现在了他的雷达扫描屏上。两架已经分开,正在追击逃跑的单座米格战斗机,四架米格全都打开了加力燃烧室,全都超越了音障。但是领头的美国人正从上空朝他直接扑下来。当米格飞机进入超音速飞行时,巴德里感受到了那阵震动,他稍稍调整了一下控制杆,迎向朝他俯冲下来的那架战鹰。
“耶稣基督啊,他朝我们直飞过来了!”后座的蒂姆说。沃克用不着别人告诉就知道了。他自己的雷达屏幕显示出伊拉克飞机逃往伊朗的四个正在消失的亮点,以及敌方那架战斗机朝他爬升上来迎战的那个单独的亮点。距离仪在疯狂地转动着,就像失控了的闹钟。相隔20英里时,他们以将近每小时2200英里的速度在互相接近。沃克的肉眼还看不见那架米格,但很快就能看见。
在米格飞机里,奥斯曼·巴德里上校完全被蒙在鼓里,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启动加力燃烧室又使他的背部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飞机的转弯使他眩晕了好几秒钟。“怎么回事?”他在头盔里面大喊,但他不知道音量已被关去了,所以他的哥哥听不见他。
唐·沃克的大拇指扣在他的导弹发射控制按钮上。他有两个选择:长射程的AIM-7麻雀,这种导弹须由战鹰本身的雷达为其制导,或者AIM-9响尾 蛇,那是一种寻热导弹。
相隔15英里时,他能够看见对方了,那是一个小小的黑点正朝着他仰飞上来。双尾翼表明它是一架米格29,是当今世界上最佳的截击战斗机之一。沃克所不知道的是他正面对着一架没有武装的教练机。他所知道的是它也许携带着苏制AA-10导弹,其射程与他的麻雀一样长。所以他选择了麻雀。
在相距12英里时,他朝正前方发射了两枚麻雀。导弹呼啸着飞了出去,接收到从米格反射过来的雷达信号,顺从地向它飞射过去。
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看见了麻雀离开战鹰时的闪烁,这使他的生命只剩下了几秒钟,除非他能迫使那个美国人调头离开。他的手伸到左下方,拉动了一根操纵杆。
唐·沃克一直在怀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他明白了。从米格的机翼下出现了回礼的闪光。它好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内脏,他因为恐惧而感到浑身寒冷。对方向他发射了两枚导弹。在射出麻雀后两秒钟,沃克后悔了,他希望刚才选择的是响尾蛇。道理很简单:响尾蛇发射后就可以不管了,它们会去找到目标,不管战鹰在哪里。而麻雀需要战鹰为它们制导。如果他现在调头离开,那么射出的导弹会因为失去了制导而漫无目的地飘游,直至无害地落到地上。
就在他想马上调头离开时,沃克看到从米格射出的导弹翻滚着朝地面落了下去。这时候他明白它们根本就不是火箭,那伊拉克人以释放机翼下油箱的诡计愚弄了他。铝合金的油箱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如同发射出来的导弹的已点火燃料那样闪闪发光。这是一个诡计,而他,唐·沃克,差一点中了这个诡计。
在米格飞机里,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明白那个美国人不准备调头离开。他已经考验了那个人的神经,但是他已经失败了。在后座里,奥斯曼已经找到了音量发送按钮。越过兄长的肩膀他能够看到他们正在爬升,已经升上地面好几英里了。
“我们去哪里?”他尖叫着说。他最后听到的是阿卜德尔卡里姆的那个声音,相当平静。
“安静点,兄弟。我们去见父亲。啊,仁慈的安拉!”
这时候,沃克看到两枚麻雀爆炸了,像是在3英里之外绽开了两朵巨大的牡丹,接着苏制战斗机的碎片翻滚着跌向了地面。他感觉到脊背上的冷汗如同小河般地流淌下来。
他的僚机飞行员兰迪·罗伯茨刚才一直在他的后上方位置上,这时候飞到了他的右翼,戴着白手套的那只手翘起了一只大拇指。他也翘起大拇指作为回答,另两架战鹰已经放弃了不会有结果的对其余伊拉克战机的追击,从下面爬升上来重新编成一个队形继续朝着在库特的那座桥梁飞去。
这就是战斗机空中格斗的速度,整个行动,从雷达初次锁定至米格29教练机被击毁,只过去了仅仅38秒时间。
那天上午时钟敲响10点时,私家侦探由他的“会计师”陪同一起来到了温克勒银行。会计师提着一只厚厚的公文箱,里面装的是10万美元的现金。 这些钱是通过银行界那位沙燕安排的一笔临时贷款。当听说这些款子只不过是先在温克勒银行暂存几天,然后取出来退还给他时,那位沙燕才松了一口气。
当看到这些钱时,格穆利希先生高兴了。假如他注意到这些美元只占到这只公文箱的一半厚度时,他的热情就不会这么高了;假如让他看到那个假箱底下面的东西的话,他会吓得魂不附体的。
为隐蔽起见,那位会计师被请到了隔壁哈登堡小姐的房间,留下来的那位律师和银行家一起为这个新账户安排绝密操作代码。后来,会计师被召进来领取这笔款项的收据。到11点钟时,事情办完了。格穆利希先生召来那个保安把客人陪到门厅并且送到门口。
下楼时,会计师对着美国律师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句话,于是律师把这句话翻译给保安听。保安简单地点了一下头,把这部装着格栅门的古旧的电梯停在了夹层。
三个人走出了电梯。律师把男洗手间指给了他的同事,会计师进去了。律师和保安继续留在电梯的门外。
这时候,门厅里的吵闹声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声音显然很响,因为到门厅要顺着廊道走二十步,还要走下十五级大理石台阶。保安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就大步流星地沿着廊道走了过去,直至他能够从楼梯上方看清下面的大厅。他所看到的情况使他快步跑下大理石台阶去解决事端。
这是一种令人愤慨的情景。三个无赖,显然喝醉了酒,已经进入门厅在骚扰那位接待员,索要钱币以便再去买酒。女接待员后来解释说,他们谎称是邮递员骗取她打开了前门。那位保安怒不可遏,他努力要把这些歹徒轰出去。没人注意到其中一名无赖在进入门厅后即把一只空烟盒塞进了门缝底下,所以,虽然这道门原来是自动关闭的,但这时候它却失灵了。在互相推搡之际,又是没人注意到第四个人手脚并用地爬进了银行大厅。当他直起腰来时,他立即与跟在保安后面下楼走到门厅的那位来自纽约的律师站在了一起。他们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保安把三名无赖推回到了街上。
当保安转回身来时,他发现律师和会计师已经自己从夹层下来了。他为这意外的混乱事件连声道歉并把他们引出了银行。到了外面的人行道上,那会计师长长地透出了一口气。“但愿以后我再也不用去干那种事情了。”他说。
“别担心,”那律师安慰他,“你干得很好。”
他们在说希伯来语,因为除此之外会计师不会说其他语言。实际上他是来自贝尔席瓦的一名银行出纳员,而且他来到维也纳执行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特工行动的惟一原因是,他碰巧是与那名撬锁专家长得极为相像的双胞胎兄弟。现在,撬锁专家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的夹层清洁室里。他将在那里静静地站立12个小时。
麦克·马丁于下半晌时抵达了鲁特巴。平常坐小车不会超过6个小时的这段路程,现在花了20个小时。
在鲁特巴镇的南郊,他发现了一个赶着一群山羊的牧羊人。他用剩余的第纳尔纸币以差不多高于市场价格二倍的高价从牧羊人那里买下了四头羊。这使得牧羊人感到既奇怪又高兴。山羊们对于被领到沙漠里去显得较为高兴,虽然现在它们被拴上了牵绳。它们不可能知道,它们之所以在沙漠里,只不过是麦克·马丁可以据此解释为什么他要在午后的太阳下游荡在公路南方的沙漠里。
他的问题是他没有指南针——它与他的其他装备一起留在了巴格达曼苏尔区一间小屋的地砖下面。现在他用太阳和他那只廉价的手表,尽可能准确地测定从镇里的无线电塔到他埋藏着摩托车的那个旱谷的方位。
这段路有5英里,因为赶着羊路上走不快,但它们也起到了作用,有两次他看见路上的士兵盯着他看,直至他从视线中消失。但那些士兵没采取任何行动。
太阳下山前他找到了那个旱谷,认出了做在附近岩石上的记号。他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开始挖掘。那几只快乐的山羊慢慢地游荡走了。
那件东西还在,包着塑料袋,是一辆长长的125CC雅马哈越野摩托车,黑色车身,挂着驮袋,里面装着副油箱。掩埋的指南针也在那里,还有手枪和弹药。
他把自动手枪连同枪套挂在了右边的屁股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借口了,伊拉克农民决不会在那个地区骑着那种机器。如果他遭到拦截,他将开枪射击并且逃走。
他骑着摩托车彻夜行驶,比进来时的吉普车跑得更快。这辆越野摩托车不但可使他在平地上快速行进,还使他能够在旱谷边的小路上骑行。
半夜时,他给摩托车加了油,他自己也从那只行李箱里取出水喝了几口。然后他骑车向正南方的沙特边境进发。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国境。这个地区都是没有特征的充满着岩石和砂砾的荒地,而且有时候他不得不走之字形路线,因此他无法估摸到底已经走了多少英里。他期待着当他到了泰普林路时他就会知道已经处在沙特阿拉伯了。泰普林是那个地区惟一的一条公路。
前方的土地平展了一些,他正以每小时20英里的速度行驶着,这时候他看见了那辆汽车。假如他没有这么疲劳,他就会快速做出反应了,但他现在已是混混沌沌,提不起精神了,这样他的反应就迟钝了。
摩托车的前轮碰上了绊网,他跌落下来,翻滚了一圈又一圈,直至最后他仰躺在地上。当他睁开眼睛朝上看去时,他看见他的上方站着一个人影,还有星光照在金属上发出的那种闪烁。
“不许动!”
不是阿拉伯语。他开动他那已经劳累了的脑筋。这种话很久很久以前听说过。对了,在海利伯里,某个老师曾千方百计地教过他复杂难学的法语。
“别开枪,”他缓慢地用法语说,“我是英国人。”
法国的外籍军团中只有三名英国军士,其中一名叫麦库林。
“是吗?”他用英语说,“好吧,你最好坐到那辆指挥车上去。这把枪就交给我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法国外籍军团的这支巡逻队在远离他们驻地的西部,正在泰普林路上巡视察看有没有伊拉克逃兵。有麦库林军士作为翻译,马丁向那位法国中尉解释说他刚刚在伊拉克那边执行一项任务。外籍军团对此相当理解:战斗在敌后也是他们的专长。好消息是法国人有一部电台。
那个撬锁盗贼在黑咕隆咚的清洁用具室内耐心地从星期二的白天等到了夜晚。他听见各位男职员走进男洗手间来做他们进来要做的事情,然后离开。隔着一道墙,他能够听到电梯偶然呜呜响着上上下下。他坐在他的公文箱上,背靠着墙壁,偶尔看一眼他的夜光手表,以了解已经过去了几个钟头。
在5点半至6点钟之间,他听到职员们下楼穿过门厅回家去了。他知道6点半时那位夜间值班员将会到达。门卫会放他进来,届时那位门卫已经对照着当天的上班职员名单,核实了每一位经过他的台子走出银行的职工。刚过6点,当门卫下班离开以后,夜间值班员将锁上前门,合上报警器。然后他将取出那只每天晚上带来的袖珍电视机,坐下来观看电视节目,直至他要去作第一次巡视。
根据耶里德组的报告,即使清洁工也受到了监视。他们在星期一、三、五晚上打扫公用部位卫生——厅道、楼梯和洗手间,但星期二晚上应该是没人会来打扰撬锁高手的。星期六清洁工在门卫的眼皮底下打扫各个办公室的卫生,门卫自始至终跟着清洁工。
夜间值班员的工作程序显然一直不变。他分别在夜晚10点、凌晨2点和早上5点对楼内作三次巡查,检查各处门户。上班后与第一次巡视之间,他看电视和吃那份带来的盒饭。在从10点至2点的最长的间隔期,他打瞌睡,闹钟的铃声设在凌晨2点钟。这个盗贼打算在这段时间行窃。他已经见过了格穆利希的办公室以及他那扇非常重要的办公室门。这扇门是用实木做的,幸好没连上报警装置。窗户连上了报警装置,他已经注意到了踢脚线与地毯之间两块填衬的模糊的边框。
10点整,他听到电梯隆隆响着上升。里面载着那个夜间值班员,他即将开始巡查各个办公室门,从顶层开始,步行一层一层地检查下来。半小时后,值班老头完成了工作,他把头探进男洗手间的房门,开了一下电灯,察看一下装有报警线的窗户,关上门回到门厅他的桌子边去了。在那里,他选了一个晚间体育节目频道。
10点45分,在漆黑之中,撬锁盗贼离开男厕所溜上楼梯到了四楼。他在格穆利希先生的办公室门口花了15分钟时间。四档隼眼门锁的最后一档缩回去了,他闪身进入了房间。
虽然他的头上戴着一个上面装有一只小灯泡的圆圈,但他取出一支大手电扫描着房间。在手电光下,他避开了两个压力填衬,从未加防护的那一边走近了书桌。然后他关去手电,恢复用头上的小灯照明。
书桌上格的三只抽屉锁不成问题——都是小小的百年古铜锁。三只抽屉拉出后,他把手伸进去探摸旋钮、按钮或者拉闩。没有。只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在第三只抽屉后边的右下方,他才找到了它。是一根小拉闩,黄铜做的,长度不超过一英寸。他拉了一下,一声低低的咔嚓声,木档底部的一块长条嵌板弹开了一厘米。藏在里面的那个盒子相当浅,不足一英寸,但盛放22张薄纸绰绰有余。这些纸全都是授权书的副本,可操作由格穆利希负责的账户。
撬锁专家取出他的照相机和一只三角架。该三角架是用铝合金做的,能使预先设定焦距的相机与其下方的纸张保持最佳距离,从而获得最佳清晰度曝光。这叠纸最上面的那一张是头天上午由私家侦探代表在美国的虚构的客户开立的那个账户的操作方法。他要的那一份是从上面数下去的第七张。号码他已经知道了——在美国人接管之前,摩萨德已经向耶利哥的那个账户付了两年款。
为保险起见,他把这些纸全都拍了照。把暗盒恢复原位后,他又合上并且锁上所有的抽屉,然后他退出去,返身锁上了办公室门。凌晨1点10分时,他回到了男厕所旁边的清洁用具室内。
上午银行开门营业时,撬锁专家让隔壁的电梯上上下下运行了半个小时,他知道那个保安用不着去护送员工进入办公室。第一位顾客于10点差10分出现了。当电梯从他身边经过升上去时,窃贼溜出洗手间,踮着脚尖走到廊道的尽头,去看下面的门厅。保安的那张台子空着,他把顾客陪到楼上去了。
窃贼取出一只信号机按了两下按钮。3 秒钟之后,前门的门铃被按响了。那位女接待员激活电子对讲系统后问道:“是谁呀?”
“送货的。”一个小小的声音说。
她按了一下开门按钮,一位满面笑容的送货员走进了门厅。他带进来一幅巨大的油画,是用棕色的牛皮纸包裹的,还扎着带子。
“给你们送来了,女士,都清除干净了,可以重新挂起来了。”他说。 在他的身后,那扇门徐徐地开始关上。这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在门缝底下塞进了一叠纸。那门看起来是关上了,但锁舌没有到位。
送货员把油画立在接待员的台子边上。这幅画很大,有5英尺宽4英尺高,它完全挡住了她通向门厅的视线。
“可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她疑惑地说。
送货员的头从油画旁边冒了出来。“只要在这里签收一下就行了,请吧。”他说。随即把一块夹着一张收条的夹子板放到了她面前。
当她在审阅收条的时候,撬锁高手走下大理石台阶溜出门去了。
“但这上面说的是哈兹曼画廊呀!”女接待员指出。
“是呀。巴尔加塞,14号。”
“可我们这里是8号。这里是温克勒银行。画廊在那边。”
一脸迷惘的送货员道歉后离开了。
保安从大理石梯级上走下来了。她把刚才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哼了几声,在门厅内接待员对面他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重新拿起了那份早报。
当黑鹰直升飞机在中午时分把麦克·马丁送到利雅得的那个军事基地时,那里有一小组人在期待着会见他。其中有英国秘情局的史蒂夫·莱恩、美国中情局的奇普·巴伯。他没有期待会遇见的那个人是他的顶头上司——英国特空团指挥官布鲁斯·克雷格上校。当马丁在巴格达期间,特空团已经陆续派遣了整整两个中队的官兵在伊拉克西部沙漠参加行动。特空团总共只有四个中队,其中一个中队仍留守在英国赫里福德作为常驻中队,另一个中队分成若干小组在世界各地开展培训任务。
“你拿到手了,麦克?”莱恩问。
“拿到了。耶利哥的最后情报。不能用无线电拍发。”马丁简单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不能发送电报的原因,并把那张皱巴巴的耶利哥报告纸交了出去。
“麦克,这两天我们一直为联系不上你而犯愁呢!”巴伯说,“你干得真漂亮,少校。”
“我只有一件事,先生们,”克雷格上校说。“如果你们已经用完了他,那么我可以把我的部下带回去了吗?”
莱恩正在阅读那张纸,正尽力把阿拉伯语译解出来。“哦,是啊,我想可以呀。我们非常感谢!”
“等等,”巴伯说,“你现在让他去干什么,上校?”
“噢,在机场对面我们的基地里的一张床,还有饭菜……”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呢。”巴伯说。“少校,给你一份堪萨斯牛排加油炸土豆条,在大理石浴缸泡一个小时,再加上一张柔软的大床怎么样?”
“太棒了!”马丁哈哈大笑起来。
“好。上校,你的部下去路那边的哈雅特宾馆的一个套房里过上24小时,以表示我方的感谢。行吗?”
“行。明天这个时候见,麦克。”克雷格说。
在驱车去空军总部对面那家宾馆的短短的旅程上,马丁把耶利哥情报的译文交给了莱恩和巴伯。莱恩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
“就是它,”巴伯说,“空军会去那里把它炸飞的。”
要使这位尘土满面的伊拉克农民住进哈雅特宾馆的最豪华套房,需要奇普·巴伯为他办理入住登记手续才得以成功。当马丁安顿下来后,巴伯离开旅馆到马路对面的黑洞去了。
马丁确实在那只深深的、冒着蒸汽的浴缸里泡了一个小时,还用宾馆免费提供的香波和剃须用具擦洗身子和刮胡子。当他踏出浴室时,那份牛排和炸土豆已经摆放在客厅的一只盘子里了。
他才吃到一半就感到一阵睡意袭了上来。他刚刚爬上隔壁卧室那张宽大松软的双人床就睡着了。
在他睡眠时,一些事情发生了。刚刚熨烫过的衬衣、短裤、长裤、袜子和皮鞋送进了他的客厅。
在维也纳,吉迪·巴齐莱把耶利哥编号账户的操作细节传送到了特拉维夫。在那里,摩萨德开始用适当的词句准备一份极为相似的复制文件。
爱迪丝·哈登堡从银行下班后,卡里姆带她去喝咖啡,并向她解释说他要回约旦去一个星期以探望患病的母亲。她接受了他这个理由,拉住他的手叮嘱他尽早回来陪她。
从黑洞发出的命令到达了位于塔伊夫的那个空军基地。那里的一架TR-1侦察机正准备起飞去伊拉克北方地区执行一项使命:去位于沙尔喀特的一个主要兵工厂进一步拍摄照片。这项使命又增添了一项任务。新任务的地图坐标已经送来了,专门去访问和拍摄杰巴尔哈姆利北部的丘陵山区。当基地的那位中队长对突然变化提出抗议时,他被告知这个命令是耶利米指令。抗议结束了。
刚过2点,那架TR-l起飞了,到4点钟时它所拍到的照片图像已经出现在黑洞廊道尽头那间特定会议室的屏幕上了。
那天杰巴尔上空有云团和降雨,但那架侦察机配备着ASARS-2设备,其远红外和热像雷达可穿透云、雨、雾、冰雹和雨夹雪,因此还是把照片拍到了。
这些图像到达后,美国空军的贝蒂上校和英国皇家空军的佩克少校对它们作了研究。贝蒂上校和佩克少校是黑洞里最好的照片分析专家。
计划会议在6点钟开始了。出席会议的只有八个人。坐在椅子里的是霍纳将军的副手——同样有决断力但更为活泼快乐的巴斯特·格洛森将军。史蒂夫·莱恩和巴伯·奇普这两名情报官也参加了,因为带来这个目标并且知道其背景情况的就是他们两人。两位分析专家贝蒂和佩克需在会议上解释对该地区照片的译解。在场的还有三名作战参谋,两名美国的,一名英国的,他们将作记录并且保证会议布置的任务能得以执行。
贝蒂上校首先发言谈及这次会议的主题。“我们在这里有一个问题。”他说。
“那就解释一下吧!”将军说。
“先生,提供给我们的情报里是有一个格子坐标十二位数字,六位代表经度,六位代表纬度。但这不是可把那个地方圈定在几平方码之内的卫导参照图。我们现在谈论的地方有一平方公里。为保险起见,我们把那地方扩大为一平方英里。”
“怎么样?”
“喏,就是这里。”
贝蒂上校朝墙上作了一下手势。差不多整整一堵墙被盖上了一张放大了的照片。这是一张计算机增效的高清晰度照片,有6英尺长,6英尺宽。大家都转过头去看。
“我看不出什么东西,”将军说,“只是山。”
“就是这个问题,先生。它不在那里。”
注意力转到了密探身上。毕竟这是他们提供的情报。
“那里,”将军缓慢地说,“应该有什么东西?”
“一门大炮。”莱恩说。
“一门大炮?”
“就是所谓的巴比伦大炮。”
“我还以为你们情报机关在它们的制造阶段都已经把它们拦截下来了呢。”
“我们是拦截了。但显然有一件漏网了。”
“这东西我们一直在作研究。它应该是一枚火箭,或是一个秘密战斗轰炸机基地。大炮不能发射这么大的载荷。”
“这门大炮能发射,先生。我已经与伦敦核对过了。大炮的炮筒有180多米长,口径1米。载荷超过半吨,射程可达1000公里,根据所使用的液体燃料计算。”
“这里到三角形的距离是多少?”
“470英里,或者750公里。将军,你们的战斗机能否拦截炮弹?”
“不能。”
“爱国者导弹呢?”
“有可能,如果它们在合适的地方、在合适的时间,并能及时发现它。也许不能。”
“问题在于,”贝蒂上校插话,“大炮也好,火箭也好,但它不在那里。”
“会不会埋在地下,像库拜组装厂那样?”巴伯提议。
“库拜那个工厂上面伪装成一个废车场,”佩克少校说,“可这里一点东西也没有。没有道路、没有输电线路、没有防卫、没有直升机坪、没有铁丝网、没有兵营,只是一片荒山野岭。”
“假如,”莱恩辩解说,“他们采取了与在塔尔米亚一样的伎俩——把四周的防线建在很远,那么防线就在照片以外了。”
“我们也研究过了。”贝蒂说。“我们观察了各个方向的50英里范围。没有东西,没有防卫。”
“会不会是故意不设防卫的一个骗局呢?”巴伯说。
“不会。伊拉克人总是保卫着他们的贵重财产,即使对于他们自己的人民。看这里。” 贝蒂上校走到图片旁指点着一组棚屋。“一个农民的村庄,就在旁边。炊烟、羊圈、羊群在这里的山谷吃草。照片外面还有另两个村庄。”
“也许他们挖空了整座山。”莱恩说。“你们这样干过的,在夏廷山。”
“那是在钢筋混凝土门后面的一系列山洞、隧道和一个个房间。”贝蒂说。“你现在谈到的是一支长度为180米的炮筒。要把那个东西放进一座山里,你得把整座山从山顶开始扒下来。先生们,我认为炮膛、弹药库以及所有的居住区都可以建在地下,但那么大的一根炮筒肯定会在某个地方露出来。可它没有。”
他们又去盯视那张照片。在这个方块里有三个村庄,还有第四个村庄的一部分。三个村庄中最大的那一个没有防爆门或者进出的公路。
“如果它在那里的某处,”佩克提议,“为什么不对那一平方英里进行饱和轰炸呢?那样会把盖着那件武器的任何山头炸坍。”
“这主意不错。”贝蒂说。“将军,我们可出动大胖丑八怪,把整个平方英里炸成一滩烂泥。”
“我能否提个建议?”巴伯问。
“请吧。”格洛森将军说。
“假如我是萨达姆·侯赛因,患有他那种偏执狂,而且我有一件这么重要的武器,我就会让我能够信任的人去负责。而且我会授权给他,即万一那座要塞遭到轰炸,他可以发射。简单地说,如果第一批炸弹没炸着——一平方英里是一块很大的地方,那么其后的炸弹就来不及了。”
格洛森将军俯身向前靠了过去。“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巴伯先生?”
“将军,如果上帝的拳头在这些山里面,肯定是用极为高明的伪装术隐藏起来的。要能够百分之百地摧毁它的惟一的方法是采取一个相同的隐蔽行动。派出一架飞机,突然间冒出来,发动一次奇袭,一次投弹击中目标。”
“我不知道这话我还要说多少遍,”贝蒂上校恼火地说,“可我们不知道该往哪里扔炸弹——准确地。”
“我认为我的同事是在说目标标定。”莱恩说。
“但那意味着另一架飞机,”佩克提出异议,“就像海盗为狂风标定目标那样。即使目标标定者也必须先见到目标才行呀!”
“这个方法在打击飞毛腿时效果很好。”莱恩说。
“是啊,特空团战士标定导弹发射架,我们把它们炸飞。但特空团战士就在那里的地面上,举着望远镜在距导弹1000码的地方。”佩克说。
“是这样的。”
会议室沉静了好几秒钟。
“你们在谈论的,”格洛森将军说,“是派人深入到那里的山区为我们标示一个10平方码的目标。”
讨论又进行了两个小时,但总是回到莱恩的观点上。首选是找到它,接着是标定它,然后是摧毁它,而且全都必须赶在伊拉克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
半夜时分,英国皇家空军的一名下士走进了哈雅特宾馆。他在那间客厅敲门没得到应答,于是宾馆的夜班经理让他走进了套房。他进入卧室,去推穿着毛巾布睡袍睡在床头上的那个人的肩膀。
“先生,你醒醒,先生。马路对面叫你过去,少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