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至少都有两个父亲。这些父亲用不着相互认识。有些父亲对此一无所知。父亲们往往都销声匿迹。为了说出一个无法肯定的父亲的名字来,马特恩就要有一个值得特别纪念的父亲,一个他并不知道住在何处的父亲,一个他无法想像是干什么的父亲,一个他所希望的父亲。可他并不去寻找这位父亲。
更确切地讲,他用手去摸那个人们处处都模模糊糊地提到的黄金小嘴,一直到他进入梦乡,而梦幻中的工作就是:去一根树干一根树干地砍伐一片正冒着烟的山毛榉树林;尽管他按照黄金小嘴的提示,如此彻底地搜索科隆火车总站男卫生间的所有防波堤,却没有一个表示方向的箭头促使他跑步前进;不过,他正在看——这一课教会他看出其父安东·马特恩的足迹——损坏的搪瓷上新刻出的处世之道:
“别听蛀虫的话,毛病就在蛀虫身上!”
马特恩没有把寻找黄金小嘴和他那砍伐山毛榉的梦幻从计划当中划掉,就动身往父亲的方向走去。
磨坊主有一只扁耳朵。他扛着沉重的口袋,站在位于维斯瓦河河口东岸西伯利亚乌尔托巴冬小麦中间那个在尼克尔斯瓦尔德具有历史意义的四脚风车旁,一直站到叶片转动着的风车从支架到放面粉的地板,直至放口袋的阁楼,全部烧光。这时,磨坊主正在躲避从蒂根霍夫经过沙尔堡往这边伸过来的战争魔爪。他扛着一个装有二十磅面粉的口袋——用埃普品种小麦磨成的面粉——同妻子和妹妹在一条摆渡驳船上找到了位置。这条驳船几十年来把维斯瓦河两岸的村庄尼克尔斯瓦尔德和希温霍尔斯特联结起来。随行的有:“罗特布德号”渡轮、“投资号”火车渡轮、“未来号”拖轮以及一长串海上捕鱼船。在吕根岛东北,“希温霍尔斯特号”摆渡驳船因为机械故障,不得不卸下来,改由“罗特布德—克泽马尔克号”渡轮拖曳。允许磨坊主、装有二十磅面粉的口袋和磨坊主的家属转到一艘鱼雷艇上去。这艘鱼雷艇已经超载,孩子的叫喊声不绝于耳,人们都得了晕船病。它在波恩霍尔姆岛西部触到一枚水雷,很快就沉了下去,随身带走了叫喊声、恶心以及磨坊主的妻子和妹妹;但他同他那袋面粉却得以在“天鹅号”海滨浴场轮船上找到了一个站立的位置。当时,这艘轮船偏离航线,正从但泽新航道往卢卑克驶去。不用再换船,磨坊主安东·马特恩就带着扁耳朵和没有沾水的、装有二十磅面粉的口袋,到了特拉沃河入海的港口,到了那块大陆,到了那个洲。
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意外事件不断发生,和平突然降临!——磨坊主不得不老是扛着他那逃难时随身携带的财产,施展诡计保着它,因为在他周围有好多人,这些人虽然没有面粉,却想吃糕点。他本人也多次试图从这二十磅面粉当中抓出一把来,给自己煮一碗黏糊的面片汤;可是每当他的胃折磨他时,他的左手就使劲敲打他正在拆开小口袋的右手手指。因为这种正在悄悄逼近、进行环境研究的困境就是这样看着他,看着他歪着身子、悄然无声、节制有度地呆在候车室内,躺在难民营中,挤在尼森式活动房屋里。这只耳朵翘得高高的,而那只扁耳朵则被不折不扣的、二十磅重的口袋压着。这时从外面看,这里肯定是鸦雀无声。
磨坊主安东·马特恩在汉诺威火车总站与虽说已经百孔千疮、却依然拖着长尾的骑兵纪念像之间,落到一队进行大搜捕的警察手中,被公开示众——因为这只装满面粉的口袋——还要被宣判为黑市商人,而这时,恩斯特·奥古斯特国王肯定不会翻身下马来营救这个磨坊主。占领军当局的一位官员站在他那一边,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为他和这二十磅面粉辩护,在半个小时的辩护中,渐渐显露出闪烁发亮的三十二颗金牙。黄金小嘴为磨坊主马特恩担保,照料这个斜肩膀男人连同他的面粉袋。另外,他还根据他的业务能力对这个磨坊主作出评判,在迪伦与克雷费尔德之间,也就是在郊外为他购买一个损坏并不严重的四翼风车。他让人把风车的顶盖修好,却不想让人装上百孔千疮的叶片,让它在风中转动起来。
因为按照黄金小嘴的命令,这位磨坊主应当在两层楼房中过一种悠闲自在的生活。他睡在上面,睡在枝条柴把和满是灰尘的双盘石磨传动装置下面,睡在所谓放口袋的阁楼上。尽管巨大的地面石块、土堤躯干和从屋顶框架破顶而入的正齿轮堵住了这个房间,可是在过去堆放着准备碾磨的谷物的地方,却出现了一个并不太小的正方形,其大小可以摆一张床,出现了那件几乎可以说是荷兰式的家具,两者挨得很近。石块当桌子使用。土堤躯干的“鞋”里放着家当和内衣裤。蝙蝠们被迫离开支架和横杆、屋梁构件和波形横梁,以便为黄金小嘴的小礼物腾出位置。这些小礼物有:收音机和灯——他让人安上电灯——有插图的报纸和一个老人用的少量炊具。这位老人会用一个酒精炉把马铃薯烤得喷喷香。拾级而下,楼梯栏杆被修毒一新。在宽敞的放面粉地面上——中央有一棵盆栽树——出现了磨坊主的客厅,这个客厅马上就会变成接待室。在黄金小嘴看来,磨坊主的愿望归根到底都是他的建议。在磨坊铁跳板和悬吊式栏杆下面,在过去胡乱堆放石头,现在稍微收拾过的情况下,本来要摆一把豪华的、新装上软垫的高靠背沙发椅。可是因为有一边的沙发椅靠背会妨碍肩上那个二十磅重的口袋,所以,这把高靠背沙发椅最终只好换成一把没有高靠背的沙发椅。磨坊在嘎嘎作响,甚至在没有一丝风时也是如此。要是外面刮风,粉尘就会从面粉房里钻出来,不断地通过双盘石磨跑进满是窟窿的、斜挂在“鞋植里”的口袋里。刮东风时,小圆铁炉就会浓烟滚滚。可是多数情况下飘来的是一团团乌云,从运河那边飘来,低低地飘过下莱茵河地区上空。刚一搬进来,磨坊主就给用来固定模压梁的塞子加过一次润滑油,他还检查过横梁,这样做是为了同磨坊主搬进了磨坊这种情况名实相符。后来,他就生活在足穿室内便鞋、身着深色衣服的世界里,一觉睡到九点钟,单独用早餐。要是黄金小嘴来的话,就同他一道用餐,然后翻阅美国《生活》画报在战争期间与战后几年发行的全部刊物。一开始,在意味深长地查找横梁之后,他就立即签下劳动合同。黄金小嘴要求不高:除星期四上午外,磨坊主在十点至十二点之间用扁耳朵接待咨询。除星期四下午三点至五点之间要辛辛苦苦地接待咨询之外,每天下午他都不用上班。然后,他就带着招风耳坐在收音机旁,要不,他就步行到菲尔森去进电影院,或者同难民帮的两个工作人员玩斯卡特牌。就连他都投难民帮的票,因为正如他所说,维斯瓦河入海口左右两边的墓地,尤其是施特根的墓地,比克雷费尔德与埃尔克伦茨之间的墓地长的常春滕更茂密。
可是,在上午和星期四下午的接待咨询时间内,谁又会来找这个肩耳朵、斜肩膀的磨坊主呢?开始时,四周的农民来找,用黄油和芦笋之类的实物付账。后来,迪伦和格拉德巴赫的小实业家带着有交换价值的现成产品来找他。四六年初,新闻界发现了他。
是什么东西先是招来数量可观的顾客,然后招来蜂拥而至、难以控制的人流呢?谁不知道磨坊主安东·马特恩能够用扁耳朵预卜未来!斜肩膀的磨坊主事先就知道一些重要的日期。他那只趴着的耳朵对于平常的声响似乎是充耳不闻,却听得见种种指示,未来就按这些指示行事。他用耳朵倾听时既不挪动桌子,又不用纸牌占卜,也不搅动咖啡渣。这时,他并没有在放面粉袋的地面上把一个望远镜对准群星。不用拆开意味深长、纵横交错的手纹。既不在刺猬心脏和狐狸脾脏,也不在一条红斑牛犊的肾脏里探查。谁不知道这二十磅重的小口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说得更确切些,用埃普品种小麦磨成的面粉中那些黄粉(虫甲)幼虫,先是凭借上帝的、最后是黄金小嘴的帮助,在轮渡上的航行中,在鱼雷艇迅速沉没时,简而言之,在战争与战后乱世中幸免于难。它们事先就在低声耳语,而磨坊主的扁耳朵——一万多袋(每袋五十公斤)乌尔托巴小麦、埃普小麦和施利法克品种五号小麦磨成的面粉,让这只耳朵变得这样平、这样聋又这样听觉灵敏——也就听到了未来要提供什么,然后再把黄粉(虫甲)幼虫的指示——磨坊主把它给说出来——提供给讨教的人。凭着适当的酬金,磨坊主安东·马特恩借助东德的害虫,就基本上支配着西德的命运。因为在农民和小实业家之后,汉堡未来的新闻业巨头们也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身来,把他们的要求写到一块石板上。就在这时,他便开始发生影响了。这些影响都是有指导性的,能形成民意的,有世界意义的,决定时代命运的,形象化的,得到普遍反响的。
磨坊主在故乡尼克尔斯瓦尔德给人出了几十年主意;他在诺伊泰希与博恩萨克之间按照黄粉(虫甲)幼虫的指示对家乡的小麦栽种发生影响,使大家有利可图;他把扁耳朵贴在装有黄粉(虫甲)幼虫的口袋上,预言了鼠害和猛烈的阵雹,自由市的古尔登贬值和谷物交易所行情暴跌,帝国总统的死亡时刻和但泽港里带来灾祸的舰队访问。在磨坊主做了这一切之后,他借助黄金小嘴的支持,得以实现从地区性的狭小天地向西德大舞台的飞跃。有三位先生坐在一辆占领军的吉普车里向门前驶来。这些人都年轻,因而也是品行端正的人,他们走了两步半,就走上通向放面粉地方的台阶。他们带来了喧嚷声、天才和无知。他们敲打着那棵盆栽树,费尽心力地摆弄着盘绳滚筒,无论如何要爬到放口袋的阁楼上去,在双盘石磨传动装置里把手指给弄脏;可是放口袋的阁楼楼梯栏杆上那块写有“私用!”字样的小牌子,却允许他们证明了自己有良好的家庭教育。他们就这样,在磨坊主面前像学童似的安静了下来。这时,马特恩指着写字用的石板和石笔说,用它可以表达并满足各种愿望。
黄粉(虫甲)幼虫要给三位先生讲的事情听起来很可能都索然无味。它们建议那个最英俊的小伙子,在英军面前要坚持六十七号报刊许可证,好让它在“你听着”的名义下能多出几个版次,另外——顺便说一句——要为磨坊主马特恩免费订阅报纸,因为磨坊主爱看插图,醉心于无线电。它们向三位先生中脑瓜子最灵活的那位推荐六号许可证,按照黄粉(虫甲)幼虫的建议,该报被称为《时代报》。可是对那个身材最小、举止最文雅的先生——此人怯生生地咬着手指甲,根本就不肯往前站——黄粉(虫甲)幼虫通过磨坊主低声说道:他可以试一试一百二十三号许可证,要放弃那个业已失败的试验,放弃那份被称为《星期报》的报纸。
圆滑的施普林格拍着不谙世故的鲁边的肩膀说:“问一下老爷爷,你的小家伙该叫什么名字。”
盲目的黄粉(虫甲)幼虫立即通过斜肩膀的磨坊主转达道:《明镜周刊》。圆滑脑瓜额头上的任何脓疤都逃不过这面“明镜”,它属于每一个现代家庭,其前提就是:它得磨成四面;容易读的东西,也就容易忘记,但也容易引用;重要的并非总是实情,不过门牌号码必须正确;总而言之,一个好的档案库,也就是一万多份写得密密麻麻的主导性文件,取代了思考。“人们并不想,”黄粉(虫甲)幼虫说,“被推着去苦思冥想,而是想得到详细的指点。”
本来接待咨询的时间已经结束,可是施普林格却在嘟嘟囔囔地抱怨黄粉(虫甲)幼虫的预测,因为他打心底里就不想为广大民众办一份无线电广播报,他宁可办一份激进的和平主义周刊。“我要唤醒民众,唤醒民众!”这时,黄粉(虫甲)幼虫通过磨坊主马特恩给他预言,五二年六月是一件公益善事的降临时刻:“三百万要阅读的文盲每天都会以《图片报》当早餐。”
在磨坊主第二次打开他的怀表之前,那位刚才还派头十足、高高兴兴的先生很快就偃旗息鼓了。阿克塞尔·施普林格和小个子奥格施泰因在偷看他这些一筹莫展、近乎绝望的举止行为。他是这样把自己的忏悔写到石板上的:夜晚,他做着社会民主党的梦;白天,他吃着基督教重工业的饭,可是他的心却属于先锋派文学,总而言之,他举棋不定。这时,黄粉(虫甲)幼虫让他明白,这种大杂烩——夜晚左派、白天右派而骨子里是先锋派——是一种货真价实的时代大杂烩。它有益于健康,值得尊敬,宽宏大量,大胆谨慎,受过教育,还有利可图。
现在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有如连珠炮一般——“报刊上的广告价格呢?谁会成为乌尔施泰因家中阻止决议通过的少数派呢?”——然而黄粉(虫甲)幼虫却通过磨坊主马特恩表示,拒绝回答。三位先生在彬彬有礼地说出“再见”之前,获准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盆栽树上——这棵树今天也豁出去了——他们的名字是:英俊的施普林格、悲天悯人的鲁迪和布策里乌斯先生,此人的家谱源于开明的中世纪。
过了安静的一个星期之后——磨坊主马特恩在脚下铺了一床地毯;在过去引起或者停止土堤躯干摇动的操纵杆上,年迈的帝国总统兴登堡的一幅装上玻璃的像片有了一个临时支撑点——在经历了少许室内变化和从组织的角度提出倡议的一个星期之后——黄金小嘴让人拓宽了通向静止不动的风车那条田间小路,在从菲尔森通向迪尔肯的公路旁装上了一块指路牌——也就是说:在进行收集和准备的一个星期之后,在新铺设的通道上,康采恩的老板们或者他们的代表带着大企业被拆散的忧虑把车开到门前;睡眠充足、有倾听欲望的黄粉(虫甲)幼虫立即就治好了漫无头绪的弗利克集团的肚子疼。奥托一恩斯特·弗利克代表他父亲,亲自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在那里寻求良策。这并不意味着磨坊主知道,谁会在那儿用一再变幻的新方式跷起二郎腿;当石板上写满了迫不及待的问题时,他却在亲切友好、无动于衷地浏览他那些已经翻得破旧的插图。盟国的拆散大企业法要求父亲弗利克:要么离开钢铁,要么离开煤炭。这时,黄粉(虫甲)幼虫嚷道:“把矿山分出去!”——所以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形:曼内斯曼①拆散后形成的矿区合并接收了埃森无烟煤矿股份公司的多数股份,后来,正如黄粉(虫甲)幼虫所希望的那样,该矿又回到了曼内斯曼手里。九年之后,也就是在他按照黄粉(虫甲)幼虫确定的时间被提前释放之后五年,老弗利克就得以再一次接近被一家法国财团接收的哈彭煤矿,而且这一次是作为大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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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曼内斯曼股份公司为德国大型钢铁企业。
此外,在同一年,恩斯特·施奈德博士也入股经营特林考斯银行。也就是他在小弗利克之后不久光顾了磨坊。同他合伙经营的有:整个的米歇尔集团,包括褐煤集团以及碳酸工厂。受黄粉(虫甲)幼虫恩赐,他是该碳酸厂监事会主席,因为磨坊主用维斯瓦河一样宽的舌头,在分配不久前还由黄粉(虫甲)幼虫占据着的官位。就这样,便答应给一位退役的骑兵上尉——正在萌芽的经济未来的关键人物——二十二个监事会成员位置,其中有六个主席职位,因为封·比洛一施万特先生如果想要保住职位的话,他就必须领着整个施图姆康采恩跨越由盟国设置的又高又棘手的狭窄障碍。
人来人往。先生们在通向放面粉的地板和磨坊主马特恩的台阶上互致问候。坚强不屈的名字开始塞满那棵室内树木,因为几乎是每一个人都希望把自己,把赫施公司或者波鸿联合会的名字刻在这个有意义的地方。克虏伯派拜茨来。拜茨听说,变换莫测的时代对克虏伯有利,人们在逃避拆散大企业。就连拜茨先生与美国国务卿墨菲之间至关重要的对话也由于黄粉(虫甲)幼虫的促成而提前开始了。黄粉(虫甲)幼虫说,以后拜茨和墨菲要商谈向不发达国家发放长期贷款。可是,国家不应当放手,克虏伯应当私下里有目的地支付红利。在印度的冶炼厂由黄粉(虫甲)幼虫设计规划。人们如果让这些尼克尔斯瓦尔德的黄粉(虫甲)幼虫居住在维斯瓦河河口右岸,那它们也许会给波兰人民共和国制订出种种规划。不过,波兰人却不想让东德的黄粉(虫甲)幼虫来帮忙。
因此,便有了西门子—哈尔斯克公司,克吕克纳与洪堡,石油与钾肥,而钾肥往往又在岩盐开采量大的地方生产。这种殊荣要归属于某个阴雨连绵的星期三上午时的磨坊主马特恩。克万特博士亲自前来,他听到温特沙尔公司将会采取何种方式以多数票胜过布尔巴赫钾肥厂。一笔可望成交的生意正向黄金小嘴频频招手。他对萨尔施泰特与希尔德斯海姆之间一座停产的钾盐矿感到兴趣。
可是,当磨坊主马特恩在下一个空闲的星期四上午——雨下个不停——把钉子锤进一些支架上,把年迈的帝国总统那幅像时而挂在这儿,时而挂在那儿时,那个本来只想交出磨坊主感兴趣的一叠带有插图的报纸的黄金小嘴,又去国外了。为此,次日所有工业公司的继任人都来拜访,连绵不断的阴雨也无法阻挡他们。尽管大企业要拆散,可是巴登州苯胺公司、拜耳公司和赫希斯特公司都携手前往,听取黄粉(虫甲)幼虫对今后几年的预测:“别支付红利,只能不断增资。”黄粉(虫甲)幼虫的这句口号不仅给化学工业指明了方向,而且不论是谁来拜访,不管是费尔德米勒公司还是埃索石油公司,也不管是汉尼尔公司还是北德意志劳埃德公司,他们都拥有富裕的银行或者享受赔偿保险。黄粉(虫甲)幼虫合唱队十分恳切地重复道:“为了增资,放弃支付红利!”此外还有这件琐碎小事:老牌赫尔蒂康采恩怎么样让自己同还要老牌的蒂茨公司一道,被人送进资金短缺的家庭基金会呢?布伦宁克迈尔该不该允许顾客赊欠?未来的男式服装会是什么样子——这儿指的是再度流行起来的、符合顾客心愿的双排纽衣服——会不会立即就供应现成的佩克与克洛彭堡的双排纽衣服?
黄粉(虫甲)幼虫在对方按照固定的收费标准预付费用之后,回答所有的问题。它擦亮梅塞德斯之星①,预言博尔格瓦尔德的兴衰,它支配着马歇尔计划提供的资金;只要鲁尔当局开会,它也开会;在议会通过那个基本法之前,它就通过了基本法;它确定币制改革的日期;在举行第一届联邦参议院选举之前,它就在清点选票了;它在基尔和汉堡霍瓦尔德工厂的造船规划中把逐渐显露的朝鲜危机纳人计划;它导致在彼得斯贝格那个协定的签订;它宣布某个诺德霍夫博土将会成为未来的价格构成先驱,要是它和他那一伙喜欢的话,它还会使证券行情大幅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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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奔驰汽车的标志。
再说,尽管并未给蒂森公司指明通往业已停工的四翼风车磨坊之路,但行情趋向仍然会令人鼓舞。难道说这个磨坊是一个新磨坊?在此期间,已经把帝国总统那幅画像从放口袋的阁楼搬到了放面粉的地板上。一位头戴钢盔的老兵非常友好地向这幅画像致敬,黄粉(虫甲)幼虫劝他,劝这位老兵、这位腰板仍然硬朗的老人,要同比洛一施万特公司的关键人物建立亲密无间的友好关系,这样一来,建筑业就会兴旺发达:“你这个幸运的波特兰水泥巨头,结婚吧!”——因为家庭企业对黄粉(虫甲)幼虫有利。
当然,谁想去向黄粉(虫甲)幼虫讨教,谁就必须随身携带谦卑和儿童般的坚定信念这个旅行包。虽说这个永不衰败的耶尔马矿井,这个身穿硬领衬衣的小魔鬼往往同黄粉(虫甲)幼虫的看法一致,但它却用不着来听听劝告。黄粉(虫甲)幼虫和矿井,两者都告诫人们,要提防出超、外汇滞销商品、货币流通和价格上涨的恶性膨胀。不过,只有黄粉(虫甲)幼虫泄露所面临问题的解决办法。当未来的部长舍费尔和枢密顾问福克分别驱车前来时,他们接到的忠告是:开放两座未来的尤利乌斯塔楼①——它们将进入史册!这位部长不应再去制止巨额的税费盈余。这位枢密顾问应当尽快给储备的黄金以自由买卖的机会。在这里,就像在黄粉(虫甲)幼虫促成的克虏伯—拜茨—墨菲对话时那样,口号就是“向不发达国家发放外汇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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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塔楼位于柏林施潘道城堡,用普法战争后法国对德国的战争赔款建立。
这是最初显示的强大吸引力。拉丁美洲的交易支撑着羊毛市场。不来梅黄麻赶了上来。提防行情下跌的加元。黄粉(虫甲)幼虫在适当范围内所预计的合并间歇会防止市场失控。行情趋向仍然令人鼓舞。黄金小嘴让人把那些通道都铺上沥青。磨坊主那些稀奇古怪的结婚计划——据说有一位菲尔森的寡妇可供选择——失败了,因为这样做很可能就不得不放弃养老金。更何况独自一人并不孤独,磨坊主还可以翻阅画报。《活跃》和《水晶》、《明星》和《周刊》,这些报刊都怀着感激之情免费赠阅。那些法兰克福人和那些慕尼黑人已经是第三年来到这里。你听着!所有这些从一开始就忠于他的人,还有那些只是后来才有了正确信念的人,不是一再来访,就是第一次怯生生地来访;不是把他们的名字刻在那棵室内栽种的树上,就是在树上认出他们的名字。他们带着小礼物全神贯注地听着,只有在刮起东风、炉子冒出浓烟时,他们才咳嗽。这些先生都白手起家,他们是:明内尔曼和施利克尔,内克尔曼和格伦迪希,老狐狸雷姆茨玛和布林克曼,有潜在能力的阿布斯、福尔贝格和普费尔德门格斯;那位首先是未来的、其次是现代的艾哈德①定期来访,并获准吞下一条富余的黄粉(虫甲)幼虫。这条虫如今仍然以奇特的方式,在具有典范意义的躯体内起着奇迹般的作用——扩张,扩张!黄粉(虫甲)幼虫坚持自由市场经济。从一开始,黄粉(虫甲)幼虫就呆在经济奇迹之父体内,以奇特的方式起着奇迹般的作用。“别听蠕虫的话,在蠕虫体内是蠕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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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艾哈德(1897~1977),德国经济学家、政治家。1950年提出“社会市场经济”,使德国出现“经济奇迹”,曾任德国总理。
反对派说着晦气话,他们不来,不付钱,在刮东风时不咳嗽,也不访问磨坊主马特恩。他们大声否决议会党团要求作出一个吐出中世纪驱魔唾沫的决定。那些虽然偷偷摸摸、但仍然来到磨坊的工会干部,尽管他们那些由黄粉(虫甲)幼虫制订的方针对于确立德国工会联合会的实力地位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但他们迟早都要遭到冷落——人们会想起维克托·阿加尔茨的命运。因为所有的社会民主党人都在低毁这个磨坊主和他那些向黄粉(虫甲)幼虫咨询的顾客。阿恩特律师除了遭人嘲笑之外,一无所获,因为他在联邦议院的一次质询中试图证明,同黄粉(虫甲)幼虫这种讨教式的交往会破坏基本法第二条,因为越演越烈的黄粉(虫甲)幼虫崇拜会危及每个人个性的自由发展。在波恩社会民主党的棚屋里酝酿着玩世不恭的黄粉(虫甲)幼虫笑话,而一当它们作为竞选口号公诸于众时,它们就会使党失去至关紧要的选票。舒马赫先生和奥伦豪尔先生的——从五二年八月起——竞选演说,没有一次不对停工磨坊里的咨询活动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党团干部在谈论“资本主义的蠕虫疗法”,他们,这又会使谁感到惊奇呢?仍坚持反对派的立场。
可是神父来了。他们肯定没有穿法衣,宗教仪式的行列以弗林斯和福尔哈贝尔为首。参加这个队列的成员中多数为隐姓埋名的多明我会修道士。其中,极少数人乘汽车,多数人步行,有几个人骑自行车,来到能指点迷津的四翼风车磨坊。
他们手持打开的每日祈祷书,并未享受优先待遇,而是耐心地坐在风车的四脚支架下面,恭恭敬敬地等着,一直等到从比勒费尔德来的厄特克尔博士知道自己的当务之急是:“用厄特克尔发酵粉烤一支船队。搅拌厄特克尔布丁粉,把它煮开,然后冷却,小心翼翼地倒进七大洋中——你瞧:厄特克尔博士的油轮在游动!”厄特克尔在室内树上留下大名之后便走了。在他走后,罗胡斯神父用发出刺耳声音的石笔在石板上引用基督教教义问答手册时,就不得不略带惊奇地向眼镜上哈气。“主啊,派出你的圣灵吧,万物都将重新创造……”黄粉(虫甲)幼虫代表大家说道:唯一能救世的教会应当通过基督教的执政党,力争慢慢达到哥特式的、然后是晚期罗马式的状况。卡尔大帝①帝国不得不追本溯源,在必要时借助罗曼国家进行改革。人们希望首先是在没有拷问和没有对巫婆施以火刑的情况下开始改革,因为诸如格斯登迈尔和迪贝利乌斯之类的异教徒将不请自来,惟圣母玛利亚之命是从:“玛利亚喜欢孩子,把你的恩典赐给我们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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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卡尔大帝(768~814),先为德国弗兰克国王,后为皇帝,曾进行政治改革。
帝国打发虔诚的神父们步行着、骑着自行车回家去。有一次,甚至还有六个弗朗西斯派化募修女飘然而至。她们来自亚琛天主教本院,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直接来到四翼风车磨坊前。尽管见习修女会会长阿尔方斯—马丽亚修女在磨坊主身边呆了半个小时之久,询问情况,黄粉(虫甲)幼虫要对嬷嬷讲的事情却决不能讲出来;只能断定:天主教黄粉(虫甲)幼虫——磨坊主安东·马特恩信奉东正教——为防万一,草拟了主教通告;轻声说出一个正在平步青云的部长名字,此人——名字就是预兆——据说名叫维尔梅林,他将借助一些天主教家庭,建立一个国中之国;黄粉(虫甲)幼虫提出一些法律草案;黄粉(虫甲)幼虫坚持开办教会学校;出于宗教信仰方面的原因,天主教的黄粉(虫甲)幼虫拒绝重新统一;黄粉(虫甲)幼虫治理着西德——因为那个东德小国打发它的计划经济理论家来时,已经为时过晚。
在磨坊主带着他那口袋二十磅重的面粉——顺便提一下,有几磅埃普品种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如今属于波兰的维斯瓦河三角洲筹措到,然后装进那袋面粉中的——也就是说,在磨坊主马特恩带着他那些养尊处优的黄粉(虫甲)幼虫能参与计划奥得河沼泽里的斯大林施塔特钢铁联合企业,参与建设施瓦策蓬珀能源联合企业,参与声名狼藉的维斯姆特公司提炼铀和钨,参与创立社会主义生产队之前,身穿便服的官员们就已经对说着话的黄粉(虫甲)幼虫周围地区采取了保安措施。因为很可能当时洛伊施讷和梅维斯先生——乌布利希甚至还派遣了努施克——有几次成功地突破了一位将军及其手下驻防的那个封锁区,如今,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就位于另一边,要是人们有土豆和大量回形针的话——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一无所有,甚至连铁丝网也不够了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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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处影射当时流传的一个谣言,说修建柏林墙所需要的铁丝网是由一家西德公司提供的。
经济奇迹的批评者们伸出食指,在象征性的艾哈德像旁如飞箭一般奔驰而过。他们同样会因为拖拖拉拉而错过通往迪尔肯的机动车。库比先生和所有的小型歌舞演员手持毒箭,掌握论据,会唱尖酸刻薄的讽刺歌曲。要是他们去朝拜磨坊主马特恩、去咨询的话,他们就会动摇一个帝国。因为认为有成见的黄粉(虫甲)幼虫心目中只有那个绝无仅有的康拉德,这是错误的。恰恰相反!早期那些黄粉(虫甲)幼虫拜访者,那些新闻界的先生和那些担心大企业会被拆散的先生,将证实在二十磅重的小口袋中,从一开始就笼罩着极其激烈的反阿登纳气氛;黄粉(虫甲)幼虫曾经向这位只去四翼风车磨坊朝拜过四次而且往往都带着外交政策问题前去的市长,这位作为首任总理的不中用的市长提出,它们的判断对他不合适;更确切地说,它们异口同声地叫道:“汉斯·格洛布克肯定就是那个一声不吭的、在幕后起作用的抵抗运动战士。”
情况发生了变化。如果不是黄粉(虫甲)幼虫培训的信徒把蠕虫的话牢记在心,把汉斯·格洛布克博士变成影子内阁总理,因此使联邦议院中的黄粉(虫甲)幼虫议会党团以及在重要部门中的一些国务秘书说话颇有分量的话,很多事情,很可能一切都会告吹。
那么磨坊主马特恩呢?他得到了什么样的荣誉呢?难道说好几家画报的免费赠阅,还有年终赠礼——从汽车联合会直到汉诺威一汉尼拔矿区赠送的公司挂历——就是他唯一的收益?他得到了一官半职,得到了勋章或者股票红包没有?磨坊主发财没有?
他儿子在四九年三月同黑牧羊犬一道来看他,他儿子目前还没有见到一个钱。在室外,西风猛烈地吹着停止不动的风车叶片。内卡苏尔姆和联合锅炉厂的代表刚才急驶而过——咨询已经结束。二十磅重的小口袋放在保险柜里。黄金小嘴安置了这件家具——克劳斯—玛法伊公司的一件捐赠品,该公司的多数票由布德鲁斯占有,属于弗利克集团——因为他认为随随便便地把这个小口袋放在土堤躯干内不保险。就连新近毫无目的购置的物品也是引人注目的。在宽大的鸟笼里——温特沙尔公司赠送的礼品——两只虎皮鹦鹉——格尔林康采恩赠送的礼品——正在接喙。可是父与子却四目相对,悄然而坐。这当儿,偶尔传来的诸如“哎!”或者“事情就是这样!”的惊叫声也变得无足轻重。儿子用亲切的口吻第一个开口讲话:“父亲,黄粉(虫甲)幼虫又给你说什么来着?”
父亲拒绝道:“说父亲。父亲,总是父亲。”
这时,儿子自然而然得问到母亲和姑姑:“那么母亲呢?洛尔兴姑姑呢?你同她们分散了?”
磨坊主用食指指着放面粉的地板:“在半路上她们都淹死了。”
儿子突然想到打听老熟人的下落:“那么克里韦呢?吕尔曼呢?卡尔威泽呢?卡布龙一家人在哪儿呢?那个老福尔歇尔特和希温霍尔斯特一边的劳以及他的黑德维希呢?”
磨坊主的食指再一次指向门厅的厚木板:“淹死了!他们所有的人在半路上都淹死了。”
虽说母亲、姑姑和所有的邻居都葬身于波罗的海之中,那也该问问慈父般的磨坊啊。父亲又不得不再次公布一个损失:“它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烧掉了。”
儿子如果想要得到父亲的答复,就不得不大喊大叫。他开始时小心翼翼的,然后就直接说出自己的请求。但是磨坊主既不用扁耳朵,也不用邻近的耳朵来听清他的话。所以,儿子就用石笔把他的愿望写到石板上去。他要钱——“佩嫩森!佩嫩森!”——他就像家乡的四翼风车被烧掉了一样,一贫如洗:“真倒霉,没钱了!”磨坊主父亲会意地点点头,劝他的儿子,要么在煤船上,要么就在他这里干活:“在这儿对你有好处。你在这儿总会找到事儿干。我们很快还要在这儿搞扩建。”
可是这个带着一条黑狗的儿子马特恩,在决定当他父亲的帮手之前,还想顺便了解一下,磨坊主是否认识某一个人,一个烟瘾很大的人,一个人称黄金小嘴的人,是否可以依靠黄粉(虫甲)幼虫的帮助找到这个有烟瘾的黄金小嘴:“问问它们吧!”
这时磨坊主愣住了。黄粉(虫甲)幼虫在它们的克劳斯—玛法伊钢家具里默不作声。只有格尔林康采恩赠送的虎皮鹦鹉在它们的温特沙尔公司鸟笼里闲聊。尽管如此,儿子马特恩仍然留在了那儿,在停止不动的四翼风车的四脚支架下面,为普鲁托搞了一个狗舍。要是这儿有一条维斯瓦河,有连绵不断的维斯瓦河堤坝的话,那边那个偏僻村庄就是希温霍尔斯特,而这里,除了星期四之外,这个每天早上都有焦炭大王和财产受托管理人乘车来到门前的地方,就是尼克尔斯瓦尔德了。所以,这个村庄很快就会称作新尼克尔斯瓦尔德。
儿子马特恩在适应环境。父与子签定了一个正式的劳动合同。从此以后,普鲁托这条狗就必须看守磨坊及磨坊里的东西,而且要用汪汪的吠声来通报主顾来访。处理由黄粉(虫甲)幼虫操纵的经济诉讼的外部过程,属于儿子的职责。他作为按照超工资标准付给报酬的住房勤杂工,让人在磨坊山丘下面平整出一个停车场,可是又拒绝修造一个埃索加油站。当石油泰斗们在那儿,在那条通道拐进迪尔肯公路的地方找到他们的位置时,他却允许联邦邮政部门和布拉茨海姆企业就地大兴土木。可是,停车场只能从三面围着一楼一底的建筑物,好让四翼风车——从现在起,它就是一个起到胸针作用的象征——恰到好处地耸立在下面那个欣欣向荣的企业上空。电话总机和写字间传达和起草蠕虫指示和蠕虫逻辑。主楼有一个更确切地说是普普通通的餐厅和十二个单人房间以及六个双人房间,好让蠕虫思想能够睡个好觉。在地下室里有酒吧。在酒吧里,从傍晚开始,那些日理万机、具有蠕虫潜能的男子汉——如今人们称他们为领导人——就一直坐在高脚凳上。在喝冷饮、吃咸杏仁的同时,他们把由蠕虫支持的癖好培养成垄断教育,他们讨论虫咬比赛规则,他们把东西推开,他们倒掉杯里的饮料,他们暂时支撑着,他们心平气和地倾向于某一方面,他们各自为政,他们用力推开门窗,他们记录备忘和登记人册,他们大肆吸引顾客,他们讥笑一幅标语,这幅标语为红底白字,是住房勤杂工马特恩挂到地下室酒吧里的。标语上写着:只要黄粉(虫甲)幼虫不愿意,所有轮子都会停止转动。
小马特恩也在发表意见,他的很多话都以同样的形式开头:“马克思列宁主义证明……”或者“乘着社会主义的翅膀,会……”每当住房勤杂工马特恩用著名的列宁姿势指着那幅红底白字标语,谈到黄粉(虫甲)幼虫集体,谈到胜利的社会主义的蠕虫结构,谈到历史就是辩证法的蠕虫变化过程时,那些日理万机、有蠕虫潜能的男子汉——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是领导人——都会在他们的高脚凳上大吃一惊。正当斜肩膀磨坊主用耳旁那个二十磅重的小口袋在上面,在停工的四翼风车磨坊里帮助德国战后经济获得世界声誉时——我们要为经济学家欧肯①的指导性著作《在一个法治国家内热心公益活动的黄粉(虫甲)幼虫的任务》,感谢磨坊主的合作与宽容——他的住房勤杂工儿子却在下面,破口大骂垄断主义的黄粉(虫甲)幼虫剥削者。蠕虫充斥于引文之中。有一条有阶级觉悟的蠕虫和一条无阶级的蠕虫。有几条蠕虫在练习集体性的自我教育,其余的蠕虫在记生产队日志。开路先锋们为社会主义建造了一座大厦。在业已变化的社会条件下,资本主义的蠕虫转向社会主义。它们清洗自身,排泄废物,取得胜利。在进行没完没了的酒吧对话时——老马特恩在上面早已沉沉入睡,梦见维斯瓦河入海口左右两岸那些长满常春藤的墓地——小马特恩正沉醉于杜松子酒和威士忌,传播由马克思主义抚育的蠕虫神话,而这些神话又必定有助于一切发展的必然性这一命题:“因为存在着计划蠕虫和蠕虫生产队,而这些蠕虫和生产队又乘着社会主义的翅膀,走上了从自我到我们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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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欧肯(189~1950),德国经济学家,主张自由市场经济。
住房勤杂工马特恩讲得并不赖。在烟雾腾腾的酒吧里,他把很快就变得光秃秃的脑袋置于天花板的照明设备下。他紧紧抓着威士忌酒杯不放,挥动着他那丁当作响的饮料杯,用经常描绘着的列宁手指指向未来,给爱好戏剧的观众表演教育戏剧。因为那些坐在酒吧高脚凳上的人,有蠕虫潜能的男子汉阿布斯和普费尔德门格斯,蒂森夫人和施普林格的阿克塞尔夫人,领导人布勤辛和公司法律顾问施泰因,负无限责任的合伙人和七倍的监事——他们所有的人都在发挥作用,因为每个人——“要不然结果会怎么样呢?”——都有自己的高见,这些高见都希望得到支持。更何况每个人在年轻时——施罗塔克和劳赫哈默尔,说真话!——都参加过左翼的某个党派。我们可是在自己人当中:“说吧,克劳斯—玛法伊和勒希林·布德鲁斯!”你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说吧,吕贝尔特和比洛一施万特,阿尔弗雷德的证人和雨果的继承人!”其实在半夜之后,住房勤杂工马特恩找到了能够与之讲话的人。大家生活都很艰难。每个人,甚至西门子的遗孀都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小包裹。每一家冶炼厂,甚至连好望冶炼厂都不得不从头开始。对每一根管道,甚至对弗尼克斯一莱茵管道都无法仓促作出决定。“可是有一点我们要抓住不放。你们这些倒退同盟和冰雹保险公司,你们这些焦油利用者和钢铁加工者,你们这些分支企业和远房亲戚,你们——克虏伯、弗利克、施图姆和施丁内斯,你们听着:社会主义将会胜利!举起酒杯!愿黄粉(虫甲)幼虫赐予!维克,干杯!趋势是友好的!尽管你曾经当过国家元首的旗手,毕竟是个好小伙子。把酒倒满,咱们大家一饮而尽。各人按各人的方式。就叫我瓦尔特!”
可是在停止转动的四翼风车下面,只有午夜时分才有这些结为至交的场面。在白天,就在停车场车满为患,电话总机十分繁忙,对外咨询时间排得满满之时,却充满着小小的意识形态战争。没有任何神秘的幕后策划者资助这个住房勤杂工。他自己掏钱印传单,因为传单都派上了合适的用场,所以传单的风格也都具有开拓性。
在左边,马克思语录同马特恩家史资料相互交替;在右边,反应迅速的铅笔记下了印度奥里萨邦计划中的劳尔克拉钢铁厂的预计年生产能力。
在左边,进行阶级斗争的战士卢森堡和李卜克内西使惊叹号遍地开花;在右边,在冒号后面预示着,吕塞尔斯海姆在几年之后就将支付百分之六十六的超级股息。
在左边,集团首领西蒙和格雷戈尔·马特尔纳在十六世纪初就已经组织了有集体意识的生产队;在右边,欧洲煤钢联营赫然在目。
在左边,可以看到,谁喜欢,谁就可以像住房勤杂工那位既相信拿破仑、但又把云梯卖给俄国人的曾祖父那样,由于这种分裂弄到一笔从前属于军国主义者和资本家的钱财;在右边,是一长串巴登州苯胺与苏打工厂为仍然遥远的五五年确定的投资与扣除折旧费。
简而言之:当住房勤杂工马特恩在所有赤色传单的左边自称是那种要加速结束西方颓废社会制度之人时,在同一张传单上未印上字的部分却充满着:费用曲线、行情记录和卡特尔规定——这是对于当今所处现实的多么明显的预言啊!
现在,在这部编年史的结局可以喘上一口气时,再加进各种各样的插曲,这该是多么廉价的消遣啊。因为现在也许每个人都可以讲出一些趣闻轶事来。就比方说乌发电影制片厂的那件轶事吧,该厂派它的财产受托管理人到新尼克尔斯瓦尔德来,但是来得太晚了。现在,也许每个人都可以大声诉苦。比方说,尽管黄粉(虫甲)幼虫没有玩忽职守,而且从自身的环境出发,四处传布即将来临的农业危机,人们仍然在冗长乏味地列举农业范围内的种种玩忽职守罪。也许每个人都可以立即给社会上的流言蜚语奉上一份刊登新书目录的出版社年鉴。这样一来,比方说就有了汉堡的种种联系:罗森塔尔一罗沃尔特,施普林格的离婚理由,无聊的社会批评。别扯这种事了,说得简短些:从一九四九年三月到五三年夏天,这个来到此地同黑狗一道进行审判的瓦尔特·马特恩,作为住房勤杂工和倔强的儿子,为这位来到此地用低声耳语的二十磅小口袋给人出主意的人——他父亲安东·马特恩服务。众所周知,这一时期作为经济奇迹的早期著称于世。新尼克尔斯瓦尔德就是这一时期的生殖细胞。有不少东西——关于铁丝网和国际联系的谣传——必然而且永远都是一笔糊涂账。譬如住房勤杂工马特恩永远也见不到那个尽人皆知他是怎样一个人的黄金小嘴,见不到那个无人知晓、就连黄粉(虫甲)幼虫也不知道他在何处的黄金小嘴。可是斯大林逝世之事在官方公布之前,黄粉(虫甲)幼虫已经说出来了。几个星期后,在夜间跑来跑去的看家犬普鲁托报告:磨坊下面着火了!大火很快就被控制住。只有四脚支架上的四根小皮带要更换。放面粉的地板下面的横梁损坏不厉害。杜塞尔多夫的警察局长驱车前来。业已证实是纵火!可是,要看出这一案件与接踵而来的、不能不说是对磨坊的一次成功的袭击之间的关联的企图,却只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因为如今还缺乏证据。一方面是斯大林逝世与失败的纵火,另一方面是成功的袭击和苏占区的工人起义,谁察觉到这两者之间的关联,谁就同样会浮想联翩。虽然如此,迄今为止,共产党仍被视为纵火犯和劫持犯。
所以,磨坊主的儿子马特恩不得不接受几个星期之久的审讯。但是他早就熟悉这种口吻。这些讯问游戏往往给他带来欢乐。要是每一次回答——他这样想——都给他带来戏剧性的掌声就好了。
“职业?”
“演员。”
“现在从事的职业?”
“到袭击我父亲那个磨坊地产的那一天为止,我做住房勤杂工。”
“在你提到的那天夜里您在哪儿?”
“在地下室酒吧。”
“谁能证明?”
“施图姆康采恩监事会主席维克·封·比洛—施万特先生,迪克尔霍夫一维德曼公司负无限责任的私人合伙人吕贝尔特博士先生,还有古斯塔夫·施泰因先生——德国工业联邦协会的一位负责人。”
“您同证人说些什么?”
“先是谈到重骑兵团的传统,封·比洛一施万特先生在那个团服过役;后来谈到在西德重建时伦茨建筑公司和瓦于斯和弗赖塔格公司这些建筑行业的参与;最后是施泰因先生给我解释文化界人士与经济界领导人之间的许多共同点。”
虽然真正的作案人仍然十分顽固地呆在幕后,可事实是:尽管有盖伦组织①和三重封锁地带,一些陌生人仍然得以在五三年六月十五日到十六日夜里,把家住新尼克尔斯瓦尔德停工磨坊里的磨坊主安东·马特恩劫持走。除磨坊主之外,在十六日早上还发现四翼风车磨坊里丢失了下列物品:在放口袋的阁楼上丢失了昔日帝国总统兴登堡的一幅加上玻璃框的画像和一台格伦迪希公司生产的收音机。在放面粉的地板上丢失了五年的《倾听》这一无线电杂志,两只虎皮鹦鹉连同鸟笼,放在保险柜里的一口袋二十磅重的面粉。作案人——人们认为有好几个作案人——不使用暴力就可以把这个保险柜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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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盖伦(190~1979),德国秘密警察头目,曾任联邦通讯社社长。这里指秘密情报组织。
可是,因为这个被劫持的二十磅重小口袋关系到一个装有东德出身的黄粉(虫甲)幼虫的小口袋——这些黄粉(虫甲)幼虫通过中央控制,使西德的经济开始繁荣,这种繁荣在今天,在可以看得见它的结果的今天,仍然具有促进经济发展的趋势——所以,失去这个小口袋以及与此有关的磨坊主就会引起恐慌。
在预审期间,那些不得离开新尼克尔斯瓦尔德的先生便在诸如地下室酒吧里和停车场上,寻找德国和西方国家历史上可以与之进行比较的灾祸。讲出了坎尼、滑铁卢和斯大林格勒这些话题。那些年代的一幅英国漫画所表现的俾斯麦被解职只能成为卡珊德拉的警告:“领港员离开船了!”谁对这幅画上的签名所提到的状况没留下深刻印象,谁就会从著名的老鼠格言中得知一个意味深长的形容词,这个形容词可以补进俾斯麦的格言中:“领港员离开正在下沉的船了!”
可是公众无权分担领导人的惊骇。尽管没有任何人宣布对在新尼克尔斯瓦尔德发生的事件实行消息封锁,却没有任何一张报纸,甚至连《图片报》也不用这样的大字标题提出警告:“黄粉(虫甲)幼虫离开联邦共和国了!”——“苏联袭击西德经济中心!”——“德国之星在陨落!”
《世界报》上什么也不登。在汉堡与慕尼黑之间,报纸自称,只善于报道斯大林大街建筑工人正在蔓延开来的起义;然而乌布利希依靠坦克的隆隆声,依然稳坐钓鱼船——而这时,磨坊主安东·马特恩在没有音乐伴奏的情况下销声匿迹了。
接着,所有那些依靠他那具有方言色彩的蠕虫格言为生的人——克虏伯、弗利克、施图姆和施丁内斯,所有那些继续漂浮在蠕虫所建议的航线上的东西—一德国各州的银行和巴尔森的饼干,所有那些在停工的四翼风车磨坊前排长队的部门——各种控股公司和工商业联合会,各种信贷银行和联邦协会,所有那些依附于蠕虫的人,都在挤占磨坊主马特恩的对外咨询时间。从此以后,在节庆演讲时,在举行桥梁落成典礼时,在新船下水时,就再也不说这些话了:“黄粉(虫甲)幼虫把这种富裕悄悄告诉了我们。我们应把自己所拥有的东西都归功于磨坊主和他那有助于公益事业的二十磅重小口袋。磨坊主安东·马特恩万岁!”相反,不管是在刮风的天气还是在无风的天气,昔日那些有蠕虫潜能的男子汉,如今变成了独断专横的节日庆典的演讲者,他们讲的是德国人的精明能干,讲的是德国人民的勤劳,讲的是长生鸟从灰烬中再生,讲的是德国奇迹般的再生,充其量还讲到上帝的恩惠,没有它将一事无成。
磨坊主的离去,仅仅使一个人坐卧不安。过去的住房勤杂工马特恩失了业,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同黑狗一道走过田野。任何富裕都会及时止息。任何奇迹都可以解释。对任何危机都发出了这样的警告:“别听蠕虫的话,在蠕虫体内是蠕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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