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帕特里克·拉尼根年近四十,是美国比洛克西某法律事务所合伙人之一。他精心伪造了一起车祸,造成自己车祸身亡的假象,随即窃取了事务所及客户的九千万美元巨款潜逃国外。四年后,化名达尼洛的拉尼根在巴西被抓获并被引渡回国,他面临着一系列的难题:妻子特鲁迪因他遗弃妻女,要和他离婚;保险公司合他欺诈;事务所要他归还巨款;联邦政府起诉他犯了盗窃罪;地区检察官认为他在伪造车祸时杀了人,要求将他处以死刑。拉尼根聘请大学时代的同窗好友桑迪为他辩护,他的巴西女友伊娃也在暗中为他奔走,而他本人则利用自己丰富的法律知识和掌握的大量内部材料,在法庭外巧妙地与对手周旋……他们在蓬塔波朗找到了他。那是巴西一个幽静的小镇,与巴拉圭交界,至今还被认为是边远地区。
他们发现此人住在一幢绿树掩映的砖屋内,该砖屋位于鲁阿蒂拉顿茨街。那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中间有排树,经常可以见到赤足的男孩们在滚烫的人行道上踢足球。
根据他们八天的秘密监视所能掌握的情况,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偶尔有一女佣进出。
他们发现他生活舒适,但谈不上奢侈。屋子陈设普通,就像当地商人的住房一样。他有辆极其常见的圣保罗大众汽车公司1983年制造的甲壳虫牌轿车。
车是红色的,很干净,擦得锃亮。他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在他在离车道不远的大门边给车上蜡时拍下来的。
他看上去瘦了很多,与过去判若两人。那时他拖着一个230磅的沉重身躯。他的头发、皮肤显得比以前黑,下巴变方了。鼻子增加了一点尖度,面容有了细微改变.他们曾向里约热内卢的一个外科医生支付了一大笔钱,他于两年半前给他做了那些整容手术。
经过长达4年的乏味而不倦的搜寻之后,他们发现了他的踪迹。这4年来,他们不知钻了多少死胡同,不知寻访了多少线索,不知否定了多少猜测,不知倾注了多少钱财,然而一直毫无所获。
但终于他们发现了他。接下来他们耐心等待。起初他们打算立即将他劫持、麻醉后秘密送往巴拉圭某个安全场所;或者不等他本人察觉或邻居怀疑便将他抓获。发现他的踪迹所导致的兴奋令他们产生了速战速决的冲动。但两天后,他们住了下来,耐心等待。在鲁阿蒂拉顿茨街,他们分几组活动,穿着当地人的衣服,饮茶、纳凉、吃冰淇淋、同孩子们聊天,与此同时严密监视他的住屋。他驱车到闹市区购物时,他们尾随其后,从街道对面摄下了他走出药店的身影。在水果店,他们巧妙地凑上前,听他和营业员交谈。他说着流利的葡萄牙语,稍微带有一点美国腔或德国腔。他在闹市区行动迅速,购完物即驱车回家,然后锁上大门。这次短暂的购物之行使他们获得了十余张很有价值的照片。
以前他有慢跑的爱好,尽管在失踪前的数月,由于削减了运动量,他的身体发胖了。如今他有着一副近乎精瘦的身材,因此当他们发现他已恢复了这个爱好时并不觉得奇怪。他走出屋子,锁上院门,沿鲁阿蒂拉顿茨街人行道慢跑。头一英里他跑了9分钟。
路面越来越直,房屋越来越稀,水泥人行道渐渐成了郊外的沙石路。到第二英里跑了一半时,他的速度达到了每英里8分钟,而他——达尼洛,也已出了一身大汗,因为现在是10月,又值正午,温度接近80华氏度。他一边跑一边加速,跑过一个挤满年轻母亲的小型诊所,又跑过一座浸礼会小教堂。在郊外渐渐不平的泥路上,他奋力向前,速度增至每英里7分钟。
他居然有如此一项经常性的锻炼,这使他们欣喜万分。达尼洛将轻而易举地落入他们手中。
在发现达尼洛踪迹的第二天,一个名叫奥斯马尔的巴西人租下了蓬塔波朗镇郊外的一幢肮脏的农舍。不多时,这支搜寻队的其余成员一窝蜂地住了进来。该搜寻队由人数相等的巴西人和美国人组成。奥斯马尔负责用葡萄牙语传送命令,盖伊用英语进行指挥。由于奥斯马尔能操葡萄牙语和英语两种语言,他也就成了搜寻队当然的译员。
盖伊来自华盛顿,是前一届政府的官员。他被雇来搜寻丹尼小子,这是他们给被搜寻者取的绰号。在某些方面,盖伊被认为是天才;在其他方面,他也极有才干。他的过去无人知晓。这是他第五次签订期限一年的搜寻丹尼小子的合同,事成之后他会得到丰厚的奖金。尽管他对此只字不提,但在毫无成效的压力下他也慢慢露了一丝口风。
费时四年,耗资350万美元,结果一无所获。
然而此时他们发现了丹尼小子的踪迹。
关于丹尼小于的罪行,奥斯马尔和他的巴西籍队员没有得到半点信息。但即便是傻瓜,也能推断出此人失踪时一定带走了一大笔钱。奥斯马尔很快就学会,无论对丹尼小于怎样好奇,都别发问。盖伊和那些美国籍队员从来不谈论这事。
丹尼小子的相片已经放大到8×10英寸,并被钉在那幢肮脏的农舍的厨房墙壁上。在一番仔细的审视之后,那些冷酷的队员一面拍着烈性香烟,一面摇头。人群中响起了嗡嗡的低声交谈声。同旧照片相比,新照片里的这个人体形要小些,下巴和鼻子都不大像,头发较短,皮肤较黑。难道他真是丹尼小子?
以前他们也碰到过类似情况。那是19个月之前,在东北部海岸的雷西腓,他们聚集在一套租来的公寓内,审视墙上的一排照片。最后他们决定劫持那个美国人,核查其指纹。但核查的结果,证明他们弄错了。于是他们又给那个美国人注射了麻醉药,将他扔在路边沟里。
他们担心目前这样频繁跟踪达尼洛·席尔瓦会引起麻烦。万一他真是他们要找的人,那他肯定有许多钱。而对于地方当局,钱总是能创造奇迹。过去的几十年里,一些躲入蓬塔波朗镇的纳粹分子和其他德国人就是用钱使自己获得了保护。
奥斯马尔主张动手将他擒获。盖伊却说要等待。
第4天他突然销声匿迹,这给那幢肮脏的农舍带来了36小时的混乱。
他是开着那辆红色甲壳虫牌汽车离开家里的。
据监视者报告,他走得很匆忙,几乎是以最快速度驱车到机场,然后跳上一架即将起飞的小型飞机就不见了。他的汽车还留在停车场,每时每刻都有人监视。那架飞机的目的地是圣保罗,中途要停四个站。
随即有人提出要对他的住宅来个全面搜查。不可能没有文字凭据。那笔钱非存银行不可。盖伊做梦都想找到银行存折、电汇过户单、明细账表等各种放在某个公文包里的文件,从而顺藤摸瓜,查出那笔钱的下落。
但是他更清楚,丹尼小于若是因发现了他们而出逃,决不会留下任何有用之物。而且此人如果真是他们搜寻的对象,必然会在家里采取严密的安全措施。丹尼小子无论住在何处,都会随时准备有人破门而入。
于是他们等待。面对压力,他们骂得更响,吵得更凶,干得更努力。在当天的汇报中,盖伊向华盛顿方面报告了这一令人极不愉快的消息。那辆红色甲壳虫牌汽车继续受到监视。每架飞机降落后都有人用望远镜观察,通过微型话机报告情况。头日降落六架,次日降落五架。那幢肮脏的农舍里已热不可耐,他们去了室外——美国人在后院的一棵矮树下打盹,巴西人在前院的栅栏边玩牌。
盖伊和奥斯马尔驱车兜了一个大圈。他们发誓要将他抓获,只要他回到这个地方。奥斯马尔确信他会回来。或许,他是外出办事了,虽说办什么事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打算劫持他,鉴定他的身份。倘若他不是他们搜寻的对象,就把他扔到沟里一走了之,如同以前那样。
第五天丹尼小子回来了。他们一直跟踪他到鲁阿蒂拉顿茨街。大家都是乐滋滋的。
到了第八天,所有的巴西人和美国人都离开了那幢肮脏的农舍,各就各位。
达尼洛要跑的路程是6英里。自他返回后,每天都跑这个数,而且几乎在同一时刻离开家里,穿着同样的蓝黄相间的短裤、旧运动鞋和短袜,上身赤裸。
行动地点选择在离他家2.5英里处。这是一段沙石坡路,接近折返点。达尼洛渐渐在坡顶露面了。
他跑了20分钟,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几秒。出于某种原因,他加快了步伐。也许,是因为天变得阴沉了。
坡顶居中停着一辆正在换轮胎的小汽车。车后行李箱敞开,尾端被千斤顶撑起,司机是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他看见瘦削的达尼洛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跑来,假装吃了一惊。达尼洛迟疑了片刻,他想从汽车右边绕过去。
“您好。”那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说着,朝达尼洛跨了一步。
“您好。”达尼洛说着靠近了汽车。
司机突然从行李箱里抽出了一支发亮的大号手枪,抵住达尼洛的面颊。达尼洛愣住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枪,大口大口地喘气。司机有着结实的大手和粗壮的长胳膊。他抓住达尼洛的脖颈猛地一拉,一下子将他拉到保险杠前。接着他把枪插人口袋,用双手将达尼洛往行李箱里塞。丹尼小子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
司机砰的关上行李箱盖,接着卸下干斤顶,把它扔进路旁沟里,然后驱车离去。约莫走了一英里路,他把车子拐入一条狭窄的泥路。那里,他的同伙正在焦急地等待。
他们拿尼龙绳缚住丹尼小子的手腕,又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这才把他推进一辆客货两用车的车厢。他的右侧坐着奥斯马尔,左侧坐着另一个巴西人。一个人上前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货车开始驱动。达尼洛一声不吭。他依然在淌汗,喘气声比先前更粗。
在靠近农田的一条沙石公路上,汽车停了下来。
这时达尼洛开口说话了。“你们想干什么?”他用葡萄牙语问。
“别做声。”奥斯马尔用英语回答。达尼洛左侧的巴西人从一个小金属金中取出了注射器,并熟练地灌上了药液。接着,奥斯马尔压住达尼洛被紧紧捆绑的手腕,让那个巴西人在他的上臂进行注射。达尼洛挺直身子,用力扭动。但后来,他意识到这样做没有用,逐渐停止了反抗。事实上,当最后一点药液进入他的躯体时,他已经完全松弛了。他的呼吸开始减缓,脑袋开始下垂。等到达尼洛的下巴垂到了胸部,奥斯马尔伸出了右手食指,轻轻撩起了他右边的裤管。里面的肤色正是他所期望的那样白。
跑步使他变瘦,也使他变黑。
在边远地区,绑架乃常见之事,而且美国人也很容易成为绑架的对象。然而他为什么被绑架?达尼洛想着,在麻醉药的作用下禁不住垂下脑袋,闭上眼睛。他面露微笑,仿佛觉得自己在穿越太空,遨游银河,周围是无数飞射而来的流星,还有许多可以抓获的卫星。
被麻醉的丹尼小子的身体上方堆放了一些装有西瓜和草莓的硬纸箱。守卫边境的士兵点点头,没有离开自己的坐椅。于是,丹尼小子到了巴拉圭,虽说此时他还无法知晓。由于路面不平整和地势倾斜,他的身体在车厢内剧烈颠跳。奥斯马尔不停地吸烟,偶尔为司机指路。一小时后,车子最后一次拐弯。只见两座锥形山冈之间,隐隐约约现出一幢茅屋。他们像扛米袋似的把丹尼小子扛进了茅屋,然后将他朝桌上一扔。接下来盖伊和指纹检验师开始验指纹。
当丹尼小子的十个手指被印下指纹时,他正发出粗重的鼾声。所有的美国人和巴西人挤在周围,看着印制指纹的每个过程。门边放着一箱未启封的威士忌。这是他们为万一找到了真正的丹尼小子而准备的。
指纹检验师突然起身进了后面的一间房子。他锁上门,把刚印下来的指纹摆在面前。接着他调整灯光,取出原始复印资料。那上面的一套指纹是丹尼小子年轻时自动提供的。当时他名叫帕特里克,正谋求跻身路易斯安那州律师界。在身份鉴别方面,律师的要求是特殊的。
两套指纹完全相同。马上可以得出结论:这两套指纹属于同一个人。不过他还是非常仔细地逐一查对。用不着那样匆忙。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好了。他宁愿看到他们着急的模样。终于,他打开了门。面对众人焦灼的目光,他先是用力皱了一下眉头,继而露出微笑。“没错,是他。”他用英语说道。事实上,他们已经在鼓掌了。
盖伊同意他们喝威士忌,但量要适中,因为还有工作要做。丹尼小子,尽管还在熟睡,又被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并且被抬进一间小卧室。室内没有窗,仅有一扇牢固的、可以上锁的门。就在这里,他们将对他进行审讯。必要时还要用刑。
在鲁阿蒂拉顿茨街,几个踢足球的男孩玩得很专心,没人留意周围发生的事情。丹尼小子的钥匙圈上仅有四把钥匙,于是那扇不大的前门被迅速打开了。相隔不远的大树底下,停着一辆租来的汽车,里面坐着一个同伙。另一个同伙将自己乘坐的轻型摩托车停在街对面,并且开始装作修理车刹。
假如进门后安全装置发出警报,那么侵入者迅速撤离,逃之夭夭。要不然,他将自己锁在门内,仔细清点物件。
门开了,没有警报声。墙上的控制仪显示警报系统处于解除状态。他轻轻地吁了口气,静立了足足一分钟才开始在屋内走动。他卸下了丹尼小子个人电脑里的硬盘,收拢了所有的磁盘。他查看桌上的文件堆,只发现一些普通账单。有的已经付款,有的还欠着账。传真机用于廉价的、极其普通的那种型号,而且已经出了毛玻屋内的衣服、食品、家具、书柜、杂志架,他都拍下了照片。
五分钟之后,有一无声警报从达尼洛家的屋顶传到了一家私人保安公司。该公司位于蓬塔波朗镇闹市区,离达尼洛家有11个街区之遥。警报没有引起注意,因为值班的保安正悠闲地躺在外面吊床上睡大觉。不过录音装置记下了达尼洛家有人闯入的信息。一刻钟过去了,这信息才被那保安发现。等他跑到达尼洛家,闯入者已不知去向。席尔瓦先生也不知去向。一切都似乎安然无恙,就连那辆甲壳虫牌汽车也完好地停在车库内。房屋和大门都上了锁。
保安合同上的条款列得很具体。碰上这样的情况,别报告警察,先设法与席尔瓦先生取得联系。万一他一时联系不上,拨打里约热内卢的一个电话号码,请伊娃·米兰达接电话。
在当天向华盛顿方面汇报时,盖伊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事实上,他说到“正是他”这句话时,已经开始微笑了,而且嗓门也升高了一个八度。
对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问:“没问题?”
“是的,指纹完全吻合。”
斯特凡诺又停顿了一会儿,以便理顺思路。通常这一过程仅花费千分之一秒。“钱呢?”
“我们还没开始审讯。他仍处在麻醉状态。”
“什么时候醒过来?”
“今天晚上。”
“我等你的电话。”斯特凡诺挂上了话简,虽说他可以就此连续讲几个小时。
盖伊在茅屋后面的一个树墩上找到了歇息处。
周围草木茂盛,空气稀薄而凉爽,耳边传来了部下的欢声笑语。几乎可以说,磨难已经过去了。
刚才他又为自己挣了5万美元。查明那笔钱下落之后,他还能得到另外的奖金。而且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查明那笔钱的下落。
第二章
里约热内卢市中心某高层办公楼10楼的一间整洁的办公室内,伊娃·米兰达双手握着电话机听筒,慢慢地重复刚才听到的话。那个保安接到无声警报后去了席尔瓦先生的家。席尔瓦先生已不知去向,但他的汽车仍在车库里,屋子也上了锁。
有人闯入屋内,触动了无声警报装置.这不可能是虚假警报,因为该保安进屋时,无声警报装置还处在报警状态。
达尼洛失踪了。
也许他外出跑步,没有按时返回。按照该保安的叙述,无声警报装置是1小时10分钟前报警的。而达尼洛跑步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路程总共6英里,每英里7至8分钟,加起来最多50分钟.也不可能有什么例外。她知道他的生活习惯。
她拨了鲁阿蒂拉顿茨街达尼洛家的电话号码,无人回答。她又呼叫他时常放在身边的移动电话,还是无人回答。
三个月前,达尼洛曾无意中触动过警报装置,当时两人都吓了一跳。但经过电话询问,她很快弄清了真相。
对于屋内的警报装置,他是慎之又慎,不大有疏忽之举,因为这对他非常重要。
她再次打上面两个电话,依然无人接电话。也许有另外一种可能,她想。
于是她打电话到巴拉那州首府库里蒂巴。他俩在那里以化名租有一套公寓,供贮放物件和不时相聚之用。这套公寓只有他俩知道。偶尔他俩去那里度周末。对伊娃来说,这种相聚的日子太短暂了。
她随即又否定了这种可能性。达尼洛要去那套公寓,不会不事先给她来电话。
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听时,她锁上门,靠在门背后,闭上了眼睛。外面走廊传来签约律师的脚步声。
这是里约热内卢第二大法律事务所。目前该所拥有33名律师,且分别在圣保罗和纽约设有分支机构。
平时这里电话、电传、复印等嘈杂声不断,呈现非常忙碌的情景。
尽管她才31岁,却是该所一个有着5年丰富经验的签约律师。她工作相当繁忙,连休息日也不例外。管理该所的合伙人共14名,其中仅两名为女性。
她一直认为这个比例不合理。该所签约律师以女性居多的事实本身就说明巴西妇女同美国妇女一样,正在迅速地进入法律领域。她曾在里约热内卢天主教大学学法律。据她看,那是所相当不错的大学。迄今她父亲还在那所大学教哲学。
她父亲坚持要她在里约热内卢学完法律之后,再到乔治敦大学学法律。乔治敦大学是她父亲的母校。凭着他的影响以及她本人非同一般的学历,加上动人的外貌、流利的英语,她很快就在一流律师事务所找到了工作。
她走到窗前,停住脚步,叮嘱自己要放松。时间突然变得至关重要。她得采取一系列行动,而这需要毅力和勇气。然后她必须出逃。半小时后她有个约会,这个约会无论如何要推迟。
那些文件就锁在一个防火抽屉里。她取出文件,阅看一页要点说明。这是她和达尼洛多次商量过的行动指南。
达尼洛认为他们会发现他的踪迹。
而伊娃倾向于否定这种可能性。
她不禁浮想联翩,担心起达尼洛的安全。电话铃响了,她猛然一惊。这电话不是达尼洛打来的。有位委托人等着会面,她的秘书说。目前她拍不出时间,她回答说。向那位委托人表示歉意,客气地另定会面时间。不要再打扰她。
那笔巨款现分存在两个地方:巴拿马一家银行和百慕大一家海外控股信托银行。她首先发传真到巴拿马,立即将存在那家银行里的钱转移到安提瓜的一家银行。接着她发了第二份传真,将转移到安提瓜的钱分存到大开曼的三家银行。第三份传真是将百慕大的钱提出,存往巴哈马。
现在差不多到了里约热内卢下午两点,欧洲国家的银行都已经打烊。所以她不得不把那些钱暂时分存在加勒比海沿岸的几家银行,等待几小时后欧洲国家的银行开始营业。
达尼洛的指令虽然明确,但并不具体。具体的操作还得靠她的智慧。最初的几份电报就是她拟定的。
是她,决定了存在各家银行的数额。还是她,虚构了一连串据以存款的公司名称.这些名称达尼洛完全不知道。她负责具体的分割、疏散、转移、再转移。尽管他们一道进行了多次策划,但没有做过具体安排。
达尼洛并不知道钱存在哪里,唯有伊娃才知道它的下落。对于目前出现的非常情况,她有足够的应付能力。她的专业是贸易法。前来找她的委托人绝大多数是巴西商人,他们均想在美国和加拿大发展出口业务。她熟悉外国的市尝金融和货币。至于她以前并不熟悉的世界资金转移领域,后来也由达尼洛教会了。
她再次看了看手表。从蓬塔波朗镇来电话的时候算起,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当另一份传真在机器上滚动时。电话铃又响了。
这次肯定是达尼洛,终于他来电话了,要告诉她一段荒诞的经历,说一大堆叫她不用惊慌的话。也许这只是一次排练,一次检查她应变才能的排练。然而达尼洛并不是喜欢开玩笑之人。
来电话的是一位同事,对她迟迟不去参加另一次会面感到纳闷。她简短地说了几句表示道歉的话,继续发传真。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压力逐渐增大。
达尼洛依然没有消息,依然没有回答她一次又一次的电话。若是他们真的找到了他,那么不用多久就会逼他把供。这是他最担心的,也是她必须出逃的原因。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她感到千斤重担正朝肩上压来。达尼洛失踪了。通常他无论如何也会来电话的。他一举一动都极其谨慎、总是担心身后的阴影。
对他俩来说,最可怕的梦魇即将开始。
在这幢办公楼门厅的电话间里,伊娃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电话是给她的公寓管理员,问是否有人来找过她。该公寓在里约热内卢南部莱巴伦,那里是著名的富人住宅区。管理员回答说没有,不过她会留意的。另一个电话是给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联邦调查局。这是个紧急电话,她镇静地用英语说,并尽量不带口音。她一边等待一边想,从现在起,一切都豁出去了。
有人劫持了达尼洛。他的过去终于未能放过他。
“你好。”听筒响起了问候声。这声音听起来似乎近在飓尺。
“你是特工乔舒亚·卡特吗?”
“是的。”
她稍微停了一下。“你负责调查帕特里克·拉尼根的案件吗?”她对他的情况非常熟悉。
对方停顿了片刻。“是的,你是谁?”
他们将追查里约热内卢谁打了这个电话,大概费时3分钟。其后,这一追查就会因当地人口太多、无从下手而不了了之。然而,她还是紧张地望了望四周。
“我是从巴西给你打电话。”她按照事先想好的话说,“他们已经抓获了帕特里克。”
“他们是谁?”卡特问。
“我把名字告诉你。”
“你说吧。”卡特答道。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了。
“杰克·斯特凡诺。你认识他吗?”
卡特停了一会儿,竭力回忆这个名字。“不认识。
他是谁?”
“华盛顿的一个私人侦探。这四年来,他一直在搜寻帕特里克。”
“你说他已经找到他,对吗?”
“是的。他手下的人已经找到了他。”
“在哪里?”
“这里,巴西。”
“什么时候?”
“今天。我想,他们可能会对他下毒手。”
卡特思索了片刻,接着问:“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她提供了斯特凡诺在华盛顿的电话号码,然后,她挂上听简,走出了大楼。
盖伊一面仔细阅看从丹尼小子家查抄到的各种单据,一面对从中无法找到蛛丝马迹感到惊讶.那张当地银行的账单上面,登录着3000美元的月收支账,与他们估计的大不一样。余额仅1800美元,月开支不到1000美元。丹尼小子的生活非常节俭。电费、水费均未交付,但没超过规定期限。此外,还有十余张欠款单,数额都不大。一盖伊的一个部下查看了丹尼小子的备忘录上所有的电话号码,但一无所获。另一个部下细查了那台家用电脑的硬盘,发现丹尼小子远非一个电脑爱好者。硬盘上录有他在巴西内地的多篇日记,最后一篇的日期差不多是一年以前。
丹尼小子保留的单据如此之少,这本身就非常值得怀疑。难道他只有一个银行账户?有谁会像他那样仅仅保留上个月的收支账?其余的月收支账究竟怎样?除了这个家,他还有藏身地。对于一个在逃的人来说,情况应该是这样。
傍晚,依然昏睡不醒的丹尼小子被剥得只剩紧身棉裤衩。他的脏跑鞋和臭短裤也被扯掉了,露出白得近乎耀眼的双脚。这双脚和身上晒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反差。他被置于床边的一块厚胶木板上。本板上面挖了许多洞。他的踝部、膝部、腰部、胸部和手腕,都牢牢缚着尼龙绳,前额还紧紧地绑着一条黑色的宽塑料带。他的面部上方悬挂着一只输液袋;输液管向下延伸,横在他左手腕的静脉上面。
他的体内又被注射了一种药液。这次注射的部位是左臂,目的是让他速醒。只见他呼吸吃力,而且逐渐加快。不一会,他张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呆望那只输液袋。一位巴西医生映入他的眼帘。这位医生默默地走到他面前,将针头刺入他的左臂。输液袋内装着流喷妥钠。这是一种天然药液,常用来治疗抑郁症,让病人能一吐为快。倘若该俘虏有许多事情要坦白,那是极有效的.目前再也没有比它更好的坦白剂了。
十分钟过去了。他想移动一下脑袋,但没有成功。睡床两侧,他能看见几双脚在走动,房内漆黑,唯有后面角落透射进来的几丝亮光。
门被推开,然后又被关上。盖伊独自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丹尼小子的睡床前,把手搁在厚胶本板的边缘。“你好,帕特里克。”他说。
帕特里克闭上了眼睛。现在,达尼洛·席尔瓦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历史,一去不复返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密友就这样消失了。达尼洛随着鲁阿蒂拉顿茨街单纯生活的结束而消失,这一珍贵的名字随着“你好,帕特里克”的出现而离去。
四年来,他不只一次纳闷,万一被逮住,心里会是怎样的滋味。是彻底解脱?罪有应得?还是临危不惧,犹如视死如归般?
当然不是!此时此刻,帕特里克的心里感到的是惧怕,是恐慌。事实上,他已经赤身露体,像牲畜一样被绑在床上。而且他知道,以后的几个小时将是难以忍受的。
“帕特里克,你听见我的话了吗?”盖伊一边问,一边俯身窥探动静。帕特里克露出了微笑。这并非他想笑,而是体内有股无法遏制的力量,使他非笑不可。
药生效了,盖伊心里想。硫喷妥钠是一种短效药,剂量必须控制得当。一般来说,要刚好造成那种易受诱导的意识状态是特别困难的。剂量小了一点,反抗意识未能完全受到破坏;而剂量大了一点,被询问者又会陷入昏睡。
门打开又关上。另一个美国人悄悄进了房间。他站在一旁静听,但帕特里克无法看到他的身影。
“帕特里克,你已经睡了三天了。”盖伊说。事实上,帕特里克只睡了将近五个小时,但他如何知道真相?“你感到饿还是渴?”
“渴。”帕特里克说。
盖伊拿来一瓶矿泉水,旋开盖,细心地将水灌入帕特里克的嘴里。
“谢谢。”帕特里克说。然后,他再次面露微笑。
“你饿吗?”盖伊又问。
“不饿。你要我干什么?”
盖伊把那瓶矿泉水慢慢放到一张桌子上,然后凑近帕特里克。“首先让我把事情挑明,帕特里克。你睡着了的时候,我们取了你的指纹。我们已经完全清楚你是谁。所以我们有话直说,用不着兜圈子了。”
“我是谁?”帕特里克龇牙咧嘴地笑着问。
“帕特里克·拉尼根。”
“从哪里来?”
“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你出生在新奥尔良,毕业于图莱恩法学院,已婚,有一个女儿,今年6岁。到今天为止,你已经失踪四年多了。”
“嗯,一点不错。”
“帕特里克,告诉我,你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葬礼?”
“有人认出了我?”
“不,只是有传闻。”
“是的,我看到了。我很感动,想不到我有那么多朋友。”
“很好。在那之后,你躲在哪里?”
左边闪出一个人影。这个人把手伸向输液袋底部,调整了一下阀门。“那是什么?”帕特里克问。
“混合饮料。”盖伊说着,朝那个人点了一下头那个人退到了角落。
“帕特里克,钱在哪里?”盖伊笑着问。
“什么钱?”
“你带走的钱。”
“哦,那些钱。”帕特里克说着,深深吸了口气。突然,他双眼紧闭,躯体放松,片刻之后,胸膊的起伏也减缓了。
“帕特里克。”盖伊轻轻摇动他的手臂。没有回答,只有熟睡的声音。
药的剂量立即被减校他们在一旁等待。
联邦调查局迅速对杰克·斯特凡诺的档案材料进行了研究。杰克·斯特凡诺,前芝加哥警察局侦探,有犯罪学两个学位,曾为高额赏金追捕歹徒,擅长射击,精通搜寻和刺探技术,现在华盛顿开有一家公司,秘密接受高薪雇用寻访失踪人员,并实施以巨额金钱为代价的监视活动。
关于帕特里克·拉尼根的八箱满满的档案材料,联邦调查局也逐一进行了清理。显而易见,两者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想让帕特里克被捉拿归案的大有人在。斯特凡诺已经受雇派出一班人员搜寻帕特里克。
斯特凡诺的埃德蒙联合公司位于K街一幢建筑物的顶楼,离白宫约有6个街区。两名特工守在门厅电梯旁,另外两名特工径直闯进斯特凡诺的办公室。他们差点和一位秘书扭打起来。该秘书一再阻拦说,眼下斯特凡诺先生实在太忙,不能会客。他们发现斯特凡诺独自坐在办公桌旁,正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当他们奔上前亮出自己的徽章时,他的笑容消失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斯特凡诺问。在他办公桌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十分详细的世界地图。各个大陆的底色是绿的,上面有一些小红点在闪光。不知帕特里克现在哪个大陆。
“谁在你去搜寻帕特里克·拉尼根?”一个特工问。
“这是机密。”斯特凡诺轻蔑地回答。他曾经当了多年警察,不是轻而易举能被吓倒的。
“我们今天下午接到了来自巴西的电话。”另一个特工说。
斯特凡诺不觉一惊。不过,他竭力装出镇静。我也今天下午才接到电话。随着他搜肠刮肚地思索导致这两个特工来这里的种种可能性,他的双肩下垂,口也张开了。他只和盖伊谈过此事,没有第三个知道。而盖伊是绝对可靠的。盖伊决不会把这消息捅给第三者,尤其是联邦调查局。走漏消息的不可能是盖伊。
而且盖伊是在远离美国的巴拉圭和东部山区用无线话机和他通话的,不可能被窃听。
“你也接到了巴西的电话吧?”这个特工机智地追问。
“这个……”他支支吾吾,像是承认,又不像承认。
“帕特里克在哪里?”前一个特工问。
“可能在巴西。”
“巴西什么地方?”
斯特凡诺设法耸耸肩,动作很僵硬。“不知道,巴西那么大。”
“我们早已签发了帕特里克的逮捕令。”前一个特工继续说,“你必须把他交给我们。”
斯特凡诺又耸耸肩,这次他显得比较自然,仿佛在说:“此事从何说起?”
“你必须把他交给我们。”后一个特工说,“现在就交给我们。”
“我无法满足你们的要求。”
“你在撒谎。”前一个特工喝道。紧接着,两个特工站在办公桌前,一齐怒视斯特凡诺。后一个特工开口说:“楼下、外面、街角,还有福尔斯彻奇你家周围,我们都布置了人。从现在起,我们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直至我们得到拉尼根为止。”
“行,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而且不许伤害他。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马上找你算账。”
他们走出办公室,斯特凡诺锁上门。该办公室没有窗户。他站在那幅世界地图前面。巴西的版图上面有三个闪光的小红点,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接下来他慢慢地摇摇头,陷入极度的惶惑之中。
他为了寻找帕特里克,花费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金钱。
他的公司在某些圈子里以行动神不知鬼不觉而著称。过去他从未露过馅。没有任何人知道斯特凡诺在搜寻谁。
第三章
他们又给帕特里克注射了一针催醒剂,然后注射了一针敏感剂。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空中传递着许多人忙碌的话音。似乎人人都有事情要做,人人都发出粗重的脚步声。盖伊发布了指令,旋即有人大声译成葡萄牙语。
帕特里克的眼睛一张一闭,随后张开不动了,因为这时药产生了作用。众人来来往往,在他全身上下忙个不停。他的内裤被割开,没有遇到多少反抗。他躺在床上,上下赤裸。电动剃须刀开始沿着他的胸部、腹股沟、大腿、小腿的几处来回挤压。他咬着嘴唇,脸上呈怪笑状,心突突地跳,不过疼痛尚未开始。
盖伊守候在近旁。他未动手,但眼睛注视着一切。
现在可以向帕特里克问话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得做一番安排。于是,在帕特里克的身体上方,又出现了几只手,一截厚厚的白色胶布贴在他嘴上。冰凉的电极被用弹簧夹固定在那几处递光了汗毛的地方。帕特里克听见有人在大声说“电流”之类的话。他数了数,身上大概有八处夹了电极。不,有九处。他的神经开始紧张起来。尽管他看不见,但他能感到上方有几只手在动。现在导线已经紧紧连着他的皮肤。
一边角落里,有两三个人正在忙碌地调试某种装置。这情形帕特里克也无法看见。他的身上纵横交错地布满了电线,仿佛要安装圣诞树上的彩灯。
未来的几个小时内,他的生命没有危险,帕特里克一遍又一遍地想。不过,离死亡也没有多少距离。
这种梦魇,在过去的四年当中,他不知想过多少次。
他祈求不要降临在他身上,但他同时也知道,此事必定会发生。他一直有预感,那些人就在身后,躲在暗处,搜寻着他,监视着他。
帕特里克一直有这种预感,而伊娃却太天真了。
他闭上眼睛,竭力使自己的呼吸均匀,听任他们来回忙碌,为即将来临的磨难做准备。药在他的血管里奔腾,他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知道钱在哪里。我不知道钱在哪里。我不知道钱在哪里。要不是那块贴在嘴上的胶布,他就会喊出声来。
每天下午4至6时,他都要与伊娃通电话。一星期7天,天天如此.除非事先有安排。他一边抑制心跳一边想,此时她必定安全地把钱转移了,分藏在世界几十个地方,而且他不知道这几十个地方是何处。
然而他们会相信他的话吗?
门再次被打开,几个人离开了房间。胶木板旁边的脚步声渐渐稀疏,直至完全消失。他睁开眼睛,那只输液袋不见了。
盖伊垂下了目光。他轻轻地掀起那块白色胶布的一只角,把胶布撕了下来,这样帕特里克就能自由地说话了。
“谢谢。”帕特里克说。
那个巴西医生再次从左边闪出。他拿起一支很长的注射器,将针头扎进帕特里克的手臂。针筒里只装着染了色的水。不过帕特里克如何能知道?
“帕特里克,钱在哪里?”盖伊问。
“我没钱。”帕特里克答道。由于胶木板的挤压,他的头发痛。缚住前额的塑料带也已发热。他已经几个小时没有动弹了。
“帕特里克,你会说出来的。我敢保证,你会说出来的。要么你现在说出来,耍么等十小时后你再说。
到那时,你已经被折磨得半死了。哪样好,你自己选择吧。”
“我不想死。”帕特里克说着,眼里充满了恐惧。
他们不会杀死我的,他心里想。
盖伊从帕特里克身旁拿起一个小东西,靠近他的眼睛。那是一根铬棒,末端包着黑橡皮,有个小方块嵌在棒内,从里面伸出两根电线。“你看。”盖伊说着,让帕特里克做选择。“这个玩意儿一拿起来,电流就断了。”盖伊用拇指和食指夹着铬棒末端的黑橡皮,故意将铬棒慢慢放低。“但是一旦它放下去,接触这里的一个小点,电流就通了,并通过夹着你皮肤的电极传遍全身。”他停止放低的动作,使铬棒离接触点仅数厘米。帕特里克屏住了呼吸。房间里一片沉寂。
“你是不是想尝尝电击的滋味?”盖伊问。
“不想。”
“那么告诉我,钱在哪里?”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在帕特里克眼前十几英寸处,盖伊将铬棒压靠在接触点上。顿时,一阵极其难受的灼痛撕扯着帕特里克的肌肉。他全身抽搐,尼龙绳被绷得更紧。接下来他使劲闭着眼睛,咬紧牙关,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叫声。但瞬间之后,他屈服了,房内响起凄厉的尖叫声。
盖伊提起铬棒,等帕特里克喘过气,并闭上眼睛,才说:“这还是第一级,最弱的一种电流。我总共有五级电流,必要时可以一一用上。当用到第五级时,八秒钟就能要你的命。当然,我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那样做的。帕特里克,听明白了吗?”
从胸膛到脚踝,帕特里克的肌肉仍在灼痛。他的心狂奔乱跳,力量很快就耗尽了。
“你听明白了吗?”盖伊又问。
“听明白了。”
“事情非常简单。只要你告诉我钱在哪里,就可以活着离开这个房间。然后,我们把你带回蓬塔波朗镇,你可以照常生活。我们对报告联邦调查局并不感兴趣。”盖伊停了停,摆弄着手里的铬棒。“但是,你要拒绝回答,就别想活着离开。帕特里克,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钱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早就说了。”
盖伊二话没说,压下了铬棒.灼痛像沸腾的硫酸一样侵袭着肌肉。“我不知道!”帕特里克极其痛苦地大叫,“我真的不知道!”
盖伊提起铬棒,等了数秒钟,让帕特里克恢复平静。“钱在哪里?”他镇静地问。
“我真的不知道。”
房内又响起凄厉的大叫。叫声冲出窗户,进入峡谷,并略微产生回音后消失在丛林中。
巴拉那州首府库里蒂巴的那套寓所离机场近在咫尺。伊娃一面吩咐出租汽车司机在街上等候,一面拎起了厚公文包。那只旅行包则留在出租汽车的行李箱内。
她乘电梯到了9楼。过道暗黑、寂静。此时快到晚上11时了。她缓缓挪动步子,注视着四面八方。到了那套寓所,她掏出钥匙开门,并用另一把钥匙解除了警报装置。
达尼洛不在寓所里。虽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她还是感到失望。电话留言机里也没录下任何信息。
他音讯全无.这使她觉得更加着急。
她不能在此久留,因为逮住达尼洛的人随时可能来这里。尽管情况紧急,她还是放慢了脚步。寓所仅有三间房,她迅速地逐一察看。
文件柜里锁着一些文件。她不放心地打开三个沉重的抽屉。利索地将里面的文件装入达尼洛放在附近壁橱里的一只漂亮的皮箱中。这些文件大部分是账目单据,虽说数额并不大。他尽可能不留文件。
每月他都要到这里来一次,存放家里的文件,同时将旧的文件销毁。
现在,达尼洛剩下的文件也要转移了。
她启动警报装置,迅速撤离。拥挤的楼房内,没人对她产生怀疑。她在市中心现代艺术馆附近的一家小旅馆订了一个小房间。此时差不多是苏黎世下午4点,亚洲的银行尚在营业之中。她取出一台微型传真机,将插头塞进房内电话机的插座。不多时,小小的床铺放满了一页页操作指南和授权书。
她感到疲倦,但并无睡意。达尼洛说过,他们将会搜寻她。无论如何她不能回家。她的思绪离开了钱,移向了达尼洛。他是否还活着?倘若活着,正在遭什么罪?他吐露了多少实情?以什么为代价?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开始整理文件。眼下还不是流泪的时候。
一般来说,经过那样三天的断断续续的拷问,会有良好的效果。原先比较牢固的精神防线被慢慢攻破。受害者在等待下一轮折磨时,恐惧程度加深。三天,大多数人都能被彻底攻破。
但是盖伊没有三天的时间。他的受害者并非战争中抓获的俘虏,而是联邦调查局通缉的美国公民。
半夜时分,他们撇下了帕特里克,任其在未来的几分钟里想象下一轮折磨的痛苦。他的身上布满了汗珠,皮肤灼红,胸部胶布底下还渗出了血,这是因为电极贴得太紧,烧伤了肌肉。他急剧地喘气,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干枯的嘴唇。手腕和脚踝也被尼龙绳磨破了皮。
盖伊独自返回房内,在紧靠胶木板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周围一片沉寂,唯有帕特里克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声。
“你很倔强。”盖伊终于开了口。
没有回答。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没有产生任何效果。每一个问题都与钱有关。而他也一口咬定,不知道。钱是否存在?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不知道。
盖伊拷问俘虏的经验是非常有限的。他曾经请教过一位专家。那人是个真正精神扭曲的怪物,似乎很乐意干这种折磨人的事情。他也读过一本操作指南,但发现将其付诸实践非常困难。
既然帕特里克已经尝到了厉害,那么下一步就得让他开口。
“举行葬礼时,你在哪里?”盖伊问。
帕特里克呈现稍稍放松迹象。终于,不提钱的事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思索着要不要对这个伺题作答。他已经被逮住,免不了要回答过去的经历。也许他采取合作的态度,可以避免遭受电刑之苦。
“在比洛克西。”他说。
“是隐蔽的?”
“一点不错。”
“而且你看到了自己的葬礼?”
“是的。”
“躲在什么地方?”
“躲在树上,用望远镜看。”他依然闭着眼,双拳紧握。
“在那以后,你去了哪里?”
“莫比尔。”
“那是你的藏身地?”
“是的,是一个藏身地。”
“你在那里呆了多久?”
“加起来有几个月。”
“有那么久?在莫比尔,你住在哪里?”
“廉价的汽车旅馆。我去过许多地方.沿墨西哥湾一带乱转,如德斯廷、巴拿马城,后又回到莫比尔。”
“你改变了外貌?”
“是的。我剃去了胡须,染了头发,减重50磅。”
“你是不是学习了语言?”
“是的,葡萄牙语。”
“那么你是有意识地要到这里来罗?”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是指巴西。”
“是的,我认为这是一个好的藏身地。”
“在那以后,你去了哪里?”
“多伦多”
“为什么去多伦多?”
“我总得去一个地方,那地方不错。”
“你在多伦多得到了新的身份证件?”
“是的。”
“于是你成了达尼洛·席尔瓦?”
“是的。”
“你又学习了另一种语言?”
“是的。”
“还继续减重?”
“是的,减了30磅。”他继续闭着眼睛,想忘却胸部的疼痛,哪怕是暂时的。眼下深陷的电极正在闷烧,烧灸他的肌肉。
“你在多伦多呆了多久?”
“三个月。”
“是不是92年7月前后离开的?”
“大概是那个时候。”
“接下来你去了哪里?”
“葡萄牙。”
“为什么去葡萄牙?”
“总得去什么地方。那地方不错。我从未去过。”
“你在葡萄牙呆了多久?”
“两个月。”
“后来呢?”
“去了圣保罗。”
“为什么去圣保罗?”
“那个城市有2000万人口,是藏身的好地方。”
“你在圣保罗呆了多久?”
“一年。”
“说说你在那里干了什么。”
帕特里克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苦笑着挪动一下脚踝。他完全放松了。“我迷了路,雇了向导,后来学会了那里的语言。又瘦了几磅。租了一套小寓所,又租了一套小寓所。”
“那些钱拿来干什么?”
一阵沉默,然后是肌体的退缩。那根该死的小铬棒在哪里?为什么他们不能暂时将钱的事放一放,继续谈谈追踪和躲避呢?
“什么钱?“他问,竭力不流露内心的绝望。
“听着,帕特里克。9000万美元,你从自己的法律事务所和委托人那里窃取的9000万美元。”
“我已经说过,你抓错人了。”
盖伊突然对外面喊了一声。门旋即被推开,其余的美国人冲了进来。那个巴西医生又将注射器的针头刺人帕特里克的静脉,注入了两管药液。随后,他离开了房间。角落里的两个人又在忙碌地调试那个装置。磁带录音机被扭开了开关。盖伊竖直拿着铬棒在帕特里克身边走来走去。他一脸怒气,大有不叫帕特里克招供誓不罢休之势。
“那9000万美元是电汇到你们法律事务所在拿骚一家银行的账户上的。款汇到的时间为东部标准时10点15分,日期是1992年3月26日,也即你所谓死后的第45天。但实际上你就在拿骚,化装成别的人,看上去身体很好,晒得黑黑的。我们有银行自动摄像机拍摄的照片为证。
“你持有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证件。那9000万美元汇到后不久就没了,被电汇到马耳他一家银行。帕特里克,是你偷走了那些钱。那些钱现在哪里?说出来,你就能活命。”
帕特里克看看盖伊,又望望铬棒。最后他紧闭眼睛,鼓足勇气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帕特里克,帕特里克——”
“请别放上去!”他哀求说,“请别放上去!”
“帕特里克,这只是第三级,真正难受的还在后面。”盖伊一面把铬棒抵住接触点,一面注视帕特里克痛苦地扭曲身子。
终于,帕特里克抑制不住,放声大叫。他叫得那么惨,那么可怕,连守在门廊的奥斯马尔和其他巴西人都愣了片刻。他们在黑暗中停止了谈话。其中一个人还默默地做起了祷告。
在100码开外,一个巴西人荷枪实弹地坐在荒野小道,注视着渐渐驶近的汽车。没有一辆汽车会在这里停下。最近的村庄也有数英里之远。当惨叫声再度响起时,他也做了简短的祷告。
第四章
记不清邻居是第四次或第五次来电话了,斯特凡诺太太终于按捺不住,发起火来。这也迫使杰克不得不向妻子吐露实情:在他们家门口的那辆汽车外来口走动的三个黑衣男子是联邦调查局特工。他解释了他们来这里的原因,并讲述了帕特里克大部分所作所为。那是一种严重违反职业道德的犯罪。对此,斯特凡诺太太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她并不想干涉丈夫在办公室所干的事。但是,对于邻居的看法,她是非常介意的。毕竟,这里是福尔斯彻奇,街坊们会说三道四的。
直至半夜她才上床睡觉。杰克坐在沙发上打瞌睡。每隔半小时,他便起身窥视窗外,看联邦调查局的人在那里干什么。凌晨3时,他刚一睡着,门铃就响了起来。
他穿着睡衣睡裤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四个人,其中一个他一眼就认出是联邦调查局副局长汉密尔顿·杰恩斯。这位联邦调查局二号人物恰好住在离他家不远的一个街区,而且和他参加了同一个高尔夫球俱乐部,虽说两人从未正式交谈过。
他让这些人进了宽敞的寓所。双方不自然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联邦调查局的人坐了下来。斯特凡诺太太早已穿着睡袍在来回走动。当她瞥见一屋子黑衣男子时,徘徊的步子更急了。
杰恩斯代表联邦调查局开了口。“拉尼根那个案子,我们一直没有放手。最近我们的情报机构获悉,他已在你的羁押之中。对此,你能不能加以证实?”
“不能。”斯特凡诺显得很镇静。
“我手头上有逮捕你的命令。”
他的镇静开始被打破。斯特凡诺看了看另一个板着面孔的特工。“凭什么逮捕我?”
“窝藏政府要犯。妨碍公务。怎么说都可以,反正关系不大。我并不想定你的罪。我感兴趣的只是将你拘留,让你的公司停业,封锁你的客户。派人24小时值班,拘捕前来联系工作的每一个人。然后,我们再根据能否得到拉尼根来决定起诉与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我能够明白。”
“拉尼根在哪里?”
“巴西。”
“把他交给我、现在就交给我。”
斯特凡诺眨了几下眼睛,拿定了主意,在这种情况下,交出拉尼根不失为明智之举。联邦调查局肯定有办法让他把供。面临坐牢的威胁,他会乖乖地把钱交出来,而且来自各方面的巨大压力也会迫使他这样做。
稍后,斯特凡诺将会再次思索那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究竟是谁走漏了他抓获拉尼根的消息?
“好吧,我们做个交易。”斯特凡诺说,“我保证在48小时内交出拉尼根。你烧掉逮捕令,把一切起诉的威胁抛到脑后。”
“成交”
然后一阵沉默。双方都在品尝自己胜利的滋味。
杰恩斯说:“我需要知道你交出拉尼根的地点。”
“派一架飞机去亚松森。”
“巴拉圭?为什么不是巴西?”
“他在巴西有朋友。”
“无论什么地方都行。”杰恩斯同一个特工耳语了几句,这个特工离开了寓所。“他没缺胳膊断腿吧?”杰恩斯问斯特凡诺。
“没有。”
“最好是这样。他要是有一条伤痕,我决饶不了你。”
“我需要打一个电话。”
杰恩斯当即露齿一笑。他扫视四周墙壁,说:“这是你的家。”
“我的电话线路有没有被窃听?”
“没有。”
“当真?”
“我说过没有。”
“请原谅。”斯特凡诺起身进了厨房.在杂物间,他取出藏在那里的无线话机。然后,他到后院,站在湿漉漉的草丛中,借着昏暗的煤气灯,开始呼叫盖伊。
惨叫声刚一停止,电话铃就响了。电话机被搁在那辆客货两用车的前排座位上;天线拉出了汽车顶,足足有15英尺长。守卫汽车的巴西人抓起话简用英语说了一句话,然后跑去叫美国人。
盖伊冲出茅屋,迅速抓起话筒。
“他招供了吗?”斯特凡诺问。
“招供了一点点。一个小时前他已经被攻破。”
“情况怎样?”
“钱还在,但他不知道地方。据交代,钱是由里约热内卢一个女律师掌管的。”
“你有她的姓名吗?”
“有。我们正在打电话。奥斯马尔在里约热内卢有人。”
“你还能从他嘴里掏出什么吗?”
“恐怕不能。杰克,他被折磨得快死了。”
“马上停止一切用刑。有没有医生?”
“有。”
“给那家伙诊治,把他打扮得像样一些,然后尽快送到亚松森。”
“可是——”
“别问原因,没时间了。联邦调查局完全掌握了我们的情况。照我说的去做。务必不要让他受到伤害。”
“伤害?这五个小时我简直想杀了他。”
“照我说的去做。想办法让他恢复,然后注射麻醉药,送往亚松森。每隔一小时准点来电话。”
“还有什么吩咐?”
“找到那个女人。”
于是,他们轻轻托起帕特里克的头,给他喂凉水,然后割掉手腕和脚踝的绳子,又小心翼翼地卸下他身上的胶布、电线和电极。帕特里克急扭身于,呜咽着说了一些谁也不懂的话。紧接着,他那被刺烂了的静脉被注入一针吗啡,然后又是一针轻度镇静剂。
帕特里克再度悄然入睡。
黎明时分,奥斯马尔出现在蓬塔波朗机常他将乘坐班机在天黑前赶到里约热内卢。在此之前,他同里约热内卢的人进行了联系,并许以巨额酬金,将他们一一从床上拉了起来。他们此时应该已出现在各条街道。
伊娃先给父亲打了电话,那是太阳下山后不久。
每逢这时,他就坐在自家小阳台上,悠闲地边喝咖啡边看报纸。他的小寓所在伊佩恩玛,离海岸三个街区,靠近心爱的女儿的家。尽管该寓所位于里约热内卢最繁华的地段,但已有三十多年历史,是最古老的房子之一。现在他一人独居。
根据她电话里的声音,他知道出了事。她让他放心,她现在很好,而且以后也会很好,只不过欧洲一个委托人需要她帮两星期的忙,她会每天给他去电话。接下去她解释说,这个委托人或许有点神经过敏,做事鬼鬼祟祟的,说不定会派人去探听她过去的经历。不用紧张。这种事在国际商界也并非罕见。
他有几个疑问,但他知道,这些疑问是不可能得到解答的。
伊娃给事务所担任监督工作的合伙人打的电话要比这难得多。虽说她预先编造的理由表述得很自然,但有几个明显的漏洞。一位曾经与她同学的美国律师最近向她介绍了一个委托人。昨天深夜,该委托人来了电话,要她马上赶往汉堡。她打算一早去乘班机。该委托人的工作领域是长途通信,在巴西有雄心勃勃的发展计划。
这位合伙人尚未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他让她以后再来电话,告知详细情况。
她以同样的理由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要她将原定的会晤统统推迟到她回来之后。
从巴拉那州首府库里蒂巴,她乘飞机到了圣保罗。随后她又从圣保罗登上一架阿根廷班机,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她生平第一次使用了新护照。这本新护照是一年前达尼洛帮她搞到的。她将其连同两张新的信用卡和8000美元现钞藏在那套公寓里。
现在她名叫利厄·皮雷斯,年龄相同,但变了出生日期。这些具体情况达尼洛都不知道。他也无法知道。
她非改名换姓不可。
有种种设想。也许在荒山僻野,他遭到一伙歹徒拦劫,死于他们的枪下。这种事在边远地区经常发生。也许他被过去的同事所雇用的密探绑架、拷打、杀害,葬身于莽莽森林。也许他在酷刑之下招供,即便没有把供,也可能会无意之中将她的名字泄露。这样,她只能以逃亡来度过余生了。至少一开始他就提出了这种可能性。也许他没有招供,这样她仍然可以做她的伊娃。
也许达尼洛还活着。他曾经向她保证,他们不会杀害他,可能会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但不会自白地让他死去。倘若美国当局先发现了他,还有一个引渡问题。他之所以选择拉美国家作为藏身地,就因为存在着难以引渡的可能性。
倘若他过去的同事所雇用的密探先发现了他,那么会对他进行严刑拷打,直至他招供钱在哪里。严刑逼供——这是他最害怕的。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机场,她想小睡片刻,但怎么也睡不着。她又开始拨打他的电话,先是蓬塔波朗镇的寓所,继而是移动电话,最后是库里蒂巴那套公寓。
她从布宜诺斯机场乘飞机到了纽约。三小时后,她又乘坐瑞士航空公司的另一架飞机到了苏黎世。
他们把帕特里克放置在那辆客货两用车的后排座位,并在腰部拴了安全带,以便减少他在路上的震动。前面的公路路况实在太差。他只穿了自己的运动短裤。医生查看了他身上裹的厚厚的绷带——一共有八处。烧伤的地方被涂上了药膏,血管里被注入抗菌素。这位医生坐在帕特里克前面的一个座位中,两脚之间放着黑色医用包。鉴于帕特里克受刑过重,他现在奉命给他治疗。
只要休息一两天,再眼些止痛药,帕特里克的伤势就能好转。再过些时候,那些伤口就会变成一个小伤疤。然后,这些小伤疤也可能渐渐不复存在。
这位医生转过身子,拍了拍帕特里克的肩膀。看来他对自己还活着,感到非常兴奋。“可以走了。”该医生对坐在前排座位的盖伊说。巴西籍司机发动汽车,驶离了茅屋。
他们非常守时,每隔一小时就把车停下来,然后拉出无线话机的天线,以便在山区有效地通话。盖伊呼叫斯特凡诺。此时他正呆在自己的办公室,身边有汉密尔顿·杰恩斯和国务院的一位高级官员。他们向五角大楼进行了咨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盖伊感到纳闷。联邦调查局是从哪里得到这消息的?
头6个小时,他们行驶了100英里。有时,他们要推着汽车上坡;有时,他们要费很大的气力才能使无线话机和华盛顿保持联络畅通。下午两点,汽车开出了山区,路也渐渐平整起来了。
引渡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汉密尔顿·杰恩斯不想卷入其中。一些重要的外交内线被利用。联邦调查局局长给总统的高级顾问打了电话。美国驻巴拉圭大使也出了马。允诺和威胁兼而用之。
多年来巴拉圭不引渡携带现款的嫌疑犯.而这个嫌疑犯身边没有现款,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国家。
巴拉圭人勉强同意对这事作特殊处理。
4点钟,斯特凡诺指示盖伊去康塞普西翁机场,那里距亚松森有三个小时的汽车行程。当巴西籍司机被告知拐弯北上时,他用葡萄牙语骂了一声。
傍晚,他们驶入了康塞普西翁。经过一番周折,他们终于在天黑时找到了机唱—一幢矮小的砖屋和一条狭窄的沥青跑道。盖伊呼叫斯特凡诺。斯特凡诺指示他把帕特里克留在汽车里,并且留下发动机的点火开关钥匙,然后撤离。盖伊、医生、司机和另一个美国人一边慢慢地离开汽车,一边回头张望。约莫走了100码,他们在一棵大树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留了下来。一个小时过去了。
终于,一架美国飞机在跑道上着陆。滑向那幢矮小的砖屋。两个飞行员下了飞机,向砖屋走去。不一会,他们出了砖屋,走向那辆汽车,开门,上车,将汽车开到飞机附近。
帕特里克被轻轻地从汽车后门搬出,抬上了飞机。飞机上已经有一位军医在等候。他立即对这个俘虏进行检查。两个飞行员将汽车驶回原处。几分钟后,飞机起飞了。
飞机停在亚松森机场加油。这时帕特里克已能动弹,但依然因虚弱和疼痛不能坐起。那位军医给他喝了凉水,吃了饼于。
以后,飞机在拉巴斯和利马两次加油。在波哥大,他们将帕特里克搬上了一架小型飞机。这架飞机的速度是前一架的两倍。该飞机在靠近委内瑞拉海岸的阿鲁巴岛加油,然后直飞波多黎各圣胡安附近的美国海军基地。一辆救护车将帕特里克送到基地医院。
在经历了将近四年半的逃亡生活之后,帕特里克重新回到了美国的管辖地。
第五章
帕特里克原先所在的那个法律事务所是在他的葬礼举行一年之后申请破产的。他一死,事务所信笺抬头便加了一行字:帕特里克·拉尼根(1954一1992)。这行字被加在右上角,位于律师助理的名字之上。随后,谣言流传开来,经久不衰。不多时,所里的每个人都相信他窃款逃跑。再过了三个月,墨西哥湾诸州所有的人都相信他并未死去。随着所里债台高筑,他在信笺抬头的名字也被删除了。
由于破产的羁绊,其余四个合伙人依然无可奈何地凑合在一起,他们原来一起签署了抵押贷款,后来,快到偿还期,又一起签署了银行借据。他们还一起成为几次注定要失败的法律诉讼的被告,于是不得不申请破产。帕特里克离去后,他们曾想尽一切办法散伙,但始终没有成功。两个合伙人已成为酒鬼,他们成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酗酒,不过各喝各的。另外两个合伙人的情绪有所好转,但不稳定。
帕特里克抢去了他们的钱,抢去了他们的几千万美元。这些钱还未到位时,他们就预支了,因为律师是允许预支的。这些钱他们打算用一部分来装修比洛克西市中心的办公楼,还打算用一部分来购买加勒比海诸岛上的公寓、游艇和新家的陈设。那笔巨款已经汇出了,票据已填好.证件已查验,手续已认可,然而在最后一刹那,被他们已死去的合伙人抢走了。
这位合伙人明明已经死了。他们已于1992年2月11日将他安葬。他们还安抚了他的遗孀,将他的臭名印在精美的信笺抬头。然而6个星期之后,他不知怎样窃取了他们应该分得的那笔巨款。
他们曾经为谁应该对这事负责争吵过。查尔斯·博根,事务所的资深合伙人和台柱子,曾坚持要把这些钱从付款地电汇到海外的新账户。经过一番讨论,大家觉得有道理。那是一笔9000万美元的巨款,事务所将提留三分之一。而在仅有5万人口的比洛克西,是无法将900O万美元保密的。银行里的人肯定会张扬。不多时大家都会知道他们挣了大钱。四位合伙人决意保守秘密,即便各人均已制订计划,要尽可能体面地显露自己的新财富。他们甚至还谈到要购置一架六座的喷气式飞机,用做事务所的交通工具。
于是博根成为众矢之的,尽管他有49岁,为四人中的年长者,也尽管到目前为止,他是办事最可靠的律师。此外,他还应对9年前雇用帕特里克负责。
对于这一过失,他内心不知滋生了多少悲哀。
杜格·维特拉诺也是众人责骂的对象。是他,推荐帕特里克成为第五位合伙人的。不过,对于这一灾难性的提议,其他三人也曾举手同意。事实上,在帕特里克被增补为合伙人之前,他已被允许接触所里的每一份材料。博根、拉普利、维特拉诺、哈瓦拉克、拉尼根,这五位律师在黄页电话簿中的一页广告上被尊为“海外侵权行为的克星”。“克星”也罢,律师也罢,反正出钱多的案子他们都受理,这点和大多数事务所没有区别。不同的是,他们的秘书和助理多,经费足,与太平洋沿岸诸国的政治联系最紧密。
他们的年龄均在44至49岁之间。哈瓦拉克自小在父亲的捕虾船上长大,至今他仍以自己那双长着老茧的手感到自豪。他曾经梦见自己在掐帕特里克的脖子,并最终将他的脖颈折断。拉普利变得极其消沉;他难得离开自己的家,无论什么事都是躲在黑乎乎的阁楼上完成的。
9点过后,博根和维特拉诺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办公时,特工卡特进了位于比洛克西老城区的维厄马奇大楼。他朝女接待员笑了笑,问律师在不在办公室。这并不奇怪。谁都知道这里的律师酗酒,难得在办公室露面。
女接待员把卡特领进一间小会议室,递给他一杯咖啡。维特拉诺先走了进来。他目光炯炯,显得非常拘谨。紧接着,博根也走了进来。两个人一边搅拌咖啡杯里的糖块,一边和卡特寒暄。
在帕特里克携款逃跑后的数月,卡特不时到这里走走,告知联邦调查局破案的最新进展。他们很快成了朋友,不过会面的结果总是令人泄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来传递最新进展的间隔增大了。而且每次来都是同一个结果:没有发现帕特里克的踪迹。
卡特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和他们交谈了。
因而他们猜想,卡特只是表示关心,趁到市中心办事之机看看他们,要不就是讨杯咖啡喝喝,谈谈话,很快就会走的。
卡特说:“我们已经拘捕了帕特里克。”
查尔斯·博根大为震惊。“啊,天啦!”他喊着,用双手捂住脸,“啊,天啦!”
维特拉诺一怔,半天合不上嘴。他以毫不相信的目光盯着天花板。“他在哪里?”他好不容易才问了一句。
“波多黎各的一个军事基地。他是在巴西被捕的。”
博根起身走到角落,面对书架站立。他竭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啊,天啦!”他连声喊道。
“你能确定是他?”维特拉诺不相信地问。
“千真万确。”
“再告诉我们一些信息。”维特拉诺说。
“哪些方面?”
“你们是怎样找到他的?在什么地方找到他的?
当时他在做什么?他的外表怎样?”
“我们没有找到他。他是别人交到我们手里的。”
博根在桌边坐了下来。他掏出手绢捂住鼻子。
“对不起。”他尴尬地说。
“你们认识一个名叫杰克·斯特凡诺的人吗?”
两人点点头,但有点勉强。
“你们也参加了他的联盟?”
他们摇头否认。
“你们很幸运。斯特凡诺找到了他,严刑拷打,差点把他弄死,然后交给了我们。”
“我真想亲手给他一个耳光。”维特拉诺说,“斯特凡诺是怎样拷打他的?”
“这就免谈了吧。昨天晚上我们在巴拉圭把他押上飞机,送到波多黎各。他现在那里的医院接受治疗。过几天他就可以出院,被送到这里。”
“钱呢?”博根设法问了一句。他的嗓音于涩、沙哑。
“没有下落。不过,也许斯特凡诺已经知道那些钱藏在哪里。”
维特拉诺盯着会议桌,心里思索开了。帕特里克是四年前窃取9000万美元逃跑的。此时他不可能把这一大笔钱花光。他也许买了楼房、直升飞机和许多女人,但肯定还剩下几千万。无疑他们会查明这几千万的下落。而事务所能提留三分之一。
也许,这仅仅是也许。
博根一边擦拭湿润的眼睛,一边想起他的前妻。
她本是性情温和的女人,后来却变得暴烈起来。破产后,她觉得没脸见人,带了最小的孩子去彭萨科拉。
在那里,她起诉离婚。之后,他酗酒,吸食可卡因。她获悉后将他痛骂一顿,而他只是默默地忍受。后来他下决心改掉了这些恶习,但仍然没有获准去看望孩子。
说也奇怪,他依旧爱着他的前妻,做梦都想把她接回来。也许这一大笔钱的失而复得能使她回心转意。也许希望就在前面。无疑他们会查明这一大笔钱的下落。
卡特打破了沉寂。“斯特凡诺惹了许多麻烦。他让手下的人严刑拷打帕特里克,把他折磨得遍体鳞伤。”
“这是好事。”维特拉诺笑着说。
“你还指望我们会同情他?”博根说。
“无论如何,这是枝节问题。我们会监视他的。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找到钱的下落。”
“钱不难找到。”维特拉诺说。“当时有具尸体。显然我们这位老兄把什么人给杀了。谋财害命,一目了然。只要施加压力,他就会招供的。”
“最好把他交给我们。”博根一本正经地说。“不出10分钟,一切真相大白。”
卡特瞥了一眼手表。“我还得去波因特克利尔,把这消息告诉特鲁迪。”
博根和维特拉诺不约而同地鼻子哼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她还不知道?”博根说。
“现在还不知道。”
“请把现场录下来。”维特拉诺说。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我倒想看看她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事实上我也希望能这样。”卡特说。
“那条母狗。”博根说。
卡特站起身来。“请转告其他两位合伙人。不过,暂时不要声张。我们打算中午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
到时再联系。”
卡特走后,博根和维特拉诺陷入长时间的思索之中。有许许多多悬而未决的事情,许许多多要说的话。他们的头脑里像走马灯似的闪现出一个个可能和行动方案。
1992年2月11日,帕特里克心爱的妻子特鲁迪安葬了他的遗海帕特里克是在郊外一次车祸中丧生的。当时汽车已经烧毁,没有任何目击者。葬礼上,特鲁迪身穿黑色丧服,楚楚动人。当一锹锹的泥土护向帕特里克的棺木时,她已经开始花那笔巨额保险金了。
在遗嘱里,帕特里克把一切都留给了她。遗嘱文字不多,且于最近签过了日期。葬礼前数小时,特鲁迪和杜格·维特拉诺打开了帕特里克办公室的保险箱,清点里面的物件。其中有那份遗嘱、两份汽车所有权证书、房产证和两张人寿保险单。头一张50万美元的保险单特鲁迪是知道的,后一张200万美元的保险单她从未听说。
维特拉诺旋即把后一张保险单看了一遍。这张保险单是帕特里克于8个月之前买的,受益人为特鲁迪。两张保险单属于同一家保险公司。该公司资金雄厚,有偿付能力。
特鲁迪发誓,她对后一张保险单一无所知。从她脸上的惊喜表情来看,维特拉诺断定她是说真话。牵动特鲁迪心弦的已不是什么葬礼,而是这笔巨大的财富.随着内心哀痛的淡化,她也较为轻松地度过了葬礼的悲哀,没有真正垮下来。
像所有的保险公司一样,起初这家人寿保险公司百般抵赖。但后来,维特拉诺陈述了足够的理由.并威胁上告法庭,于是它不得不同意赔偿。葬礼举行之后四个星期,特鲁迪拿到了250万美元保险金。
又过了一个星期,特鲁迪驾驶一辆红色的罗尔斯一罗伊斯汽车在比洛克西街上兜风。人们开始厌恨她。然后9000万美元被窃,流言滋生。
也许特鲁迪并不是寡妇。
帕特里克是第一个怀疑对象。渐渐地,其他怀疑对象被排除,仅剩下他一人。流言越来越多,特鲁迪只好带着幼小的女儿和连中学也没毕业的男友兰西坐进那辆红色的罗尔斯一罗伊斯汽车,驱车一小时,到了比洛克西东部的莫比尔。她找到一位精明的律师,问如何留住这一大笔保险金。该律师给她出了许多主意。于是,她在俯瞰莫比尔湾的波因特克利尔买了一幢漂亮的旧房,并以兰西为该房的房主。
兰西是个蹩脚货,但生得强壮、漂亮。早在14岁时,她就同他上了床。他曾于19岁时因走私毒品获罪,在狱中呆了三年。这段时期,她在大学度过了愉快的时光,担任啦啦队队长,勾引橄榄球明星,还是一个既热衷于社交又能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姑娘。她嫁给一个有钱的男同学,两年后又离了婚,然后过了几年单身生活,直至遇见帕特里克——一个来沿海地区问世界的年轻有为的律师——并和他结了婚。
无论是在大学读书,还是两次嫁为人妻,以及在各个不长的生活阶段,特鲁迪都把兰西留在身边。对她来说,兰西是一个附庸,一个壮汉,一个有着永久魅力的情郎。还在14岁时,她就知道自己不能没有他。
兰西打开寓所的门。他上身赤裸,黑发紧紧向后拉成了马尾辫,左边耳垂还吊了一枚很大的钻石耳环。像往常对任何人一样,他朝卡特哼一声,没有说任何话。
“特鲁迪在家吗?”卡特问。
“可能在家。”
随着联邦调查局的证章一亮,兰西的傲慢消失了。“我是联邦调查局特工卡特,以前曾拜访过她。”
目前兰西正用特鲁边给他买的一艘大快艇从墨西哥走私大麻,卖给莫比尔一些吸毒的青年。由于有关部门追查,生意不大顺当。
“她在健身房。”兰西说着,朝走过身边的卡特点点头,“你有什么事?”
卡特没有理睬他,径自穿过车道,向一个经过改建的车库走去。里面传出低沉的音乐声。兰西跟了进来。
车库一端,特鲁迪正在依照大屏幕彩电里的超级模特的示范表演做着高难度的健身动作。只见她合着一首不知名歌曲的节拍,纵身一跃,然后一个旋转,动作干净利落。那黄色的紧身衣,漂亮的马尾发辫,优美的身段,简直令卡特看不够。甚至她额头上的汗珠,也似乎有种吸引力。
她每天进行两小时的健身运动。尽管有35岁了.可显得像情窦初开的女中学生。
兰西揿了一下按钮。录像消失了。她转过身子,发现了卡特,给他一个媚人的眼色。“你这是干吗?”
她嗔怪地对兰西说。显然,她不期望自己的健身运动被打扰。
“我是联邦调查局特工卡特。”卡特一面亮出证章,一面朝特鲁边走去。“几年前我们曾经见过面。”
特鲁边拿出一条与紧身衣相同颜色的毛巾轻轻擦拭脸上的汗珠。她几乎没有喘气。
接着,她露出一排极为整齐的皓齿。“你有何贵干?”兰西站在她的旁边。两条马尾巴发辫相互映衬。
“我是来向你报告好消息的。”卡特满脸堆笑地说。
“什么好消息?”
“拉尼根太太,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的丈夫。他还活着。”
特鲁迪稍稍停了一下。“你是说帕特里克?”她问。
“当然是他。”
“你撒谎。”兰西哼了一声。
“恐怕不能这样说。他现已被拘押在波多黎各,大约一星期后送到这里。在向新闻界披露这个消息之前,我特意来和你打个招呼。”
特鲁迪大吃一惊。她踉跄着退了几步,坐在重力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只见她光滑的古铜色肌肤已经泛白,柔韧的躯体往下坠落。兰西急忙上前扶住他。“啊,天啦!”她哺哺地说。
卡特丢给他们一张名片。“有事来电话。”两人默默地看着他离去。
显然,特鲁迪听到丈夫诈死的消息后,既没有对自己上当受骗感到气愤,也没有对他复归感到任何高兴,更没有对这场磨难的终结感到什么欣慰。
在她身上,表露出来的只有恐惧,失去巨额保险金的恐惧。人寿保险公司将会立即提出诉讼。
卡特去莫比尔时,比洛克西的另一位联邦调查局特工去了新奥尔良,向帕特里克的母亲披露了同样的消息。拉尼根太太竭力控制自己的激动,央求那位特工坐一会儿,告诉她其他的一些信息。那位特工呆了一个小时,但几乎没有再说什么话。她高兴得哭了。在那位特工走后,她不停地给朋友打电话,说她的独生子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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