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卷(16-20)

 

  第十六章

  这位年轻人叫海亚尼,巴基斯坦人,是高级住院实习医生。他天生富有同情心。他的英语带有浓重的土音。似乎他乐意到病房和帕特里克交谈,谈多久都行。在他的治疗下,那些伤口正在痊愈。

  不过帕特里克没有摆脱精神上的优虑。“那种难受我无法准确地表达。”他说。这时两人差不多谈了一小时,海亚尼把话题引到了这方面。帕特里克对联邦调查局的诉讼提出后,各家报纸都以醒目位生报道了这个消息。从医生的角度看,诊治一个遭受如此可怕伤害的病人非常难得。任何年轻医生都会为自己接近社会风暴中心感到荣幸。

  海亚尼同情地点点头。继续谈下去,他的眼里露出了恳求的目光。

  今天,帕特里克当然愿意这样做。“我睡不好觉,”他说,“最多过一小时就听见说话声,后来觉得自己的肌肉在灼烧,再后来我醒了,一身大汗。直至现在,我还是这样。按理说,现在睡在这里,该安全了吧。可我老是觉得他们还在那里,还在追寻我。我无法睡觉,也不想睡觉。”

  “我给你眼几颗镇静药。”

  “别,千万别给我服镇静药。那种药我受够了。”

  “你的血液化验结果是好的。有一些残余物,但不严重”“我再也不想服麻醉药。”

  “你需要睡觉.帕特里克。”

  “我知道,可我不想睡觉。要不,又会难受。”

  海亚尼在一张表格上写了几个字。接下来是一阵寂静。两人都在思索下面该说些什么。海亚尼觉得很难想象眼前的人是杀人犯,尤其是以那样可怕的方式杀人。

  房内黑沉沉的,唯有窗缘透入的一丝亮光。“我想坦率地和你说件事,行吗?”帕特里克问。他的声音比以前更低。

  “说吧”

  “我需要长期呆在这里。这里,就在这间病房。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吵吵嚷嚷地把我转移到哈里森县监狱了。在那里,我将和几个流氓合住一间小牢房。

  那样我就没有生存的希望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你转移到那个监狱?”

  “压力,大夫。他们必须逐步增加压力,直至我说出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他们把我丢进可怕的牢房,同强奸犯、毒品贩子关在一起后,会给我传递这样的信息:最好开始招供,否则将如此度过自己的余生。那监狱在帕奇曼,可以说再也没有比它更可怕的地方了。大夫,你到过帕奇曼吗?”

  “没有。”

  “我去过。我曾经有个委托人在那里。简直就是地狱。县看守所也好不了多少。可是,大夫,你能把我留在这里。你只需不断对法官说,我仍然需要你的看护。这样我就能留下来了。大夫,我求求你啦。”

  “行,帕特里克。”海亚尼说着,又在表格上填了几个字。接下来又是一阵沉寂。帕特里克合上眼。呼吸加剧.想到即将被转移到监狱,他极其不安。

  “我打算给你作出精神病方面的结论。”海亚尼说。帕特里克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笑。

  “为什么?”他假装不明白。

  “因为我有这方面的怀疑。你不同意吗?”

  “不,我同意。什么时候?”

  “大概两天之后。”

  “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那就慢一些。”

  “慢一些好。在这里,一切事都应该慢慢的。”

  “我明白了。放心。那就下星期吧。”

  “可以。下下个星期也行。”

  那男孩的母亲叫内尔登·克劳奇,住在哈蒂斯堡郊外的一处活动房屋内。不过她儿子失踪时,她是同他一道住在卢斯代尔郊外的一处活动房屋内。从卢斯代尔到利夫大约有30英里。按照她的回忆,她儿子是1992年2月9日失踪的。这个日子恰好同帕特里克·拉尼根死在15号公路的日子相同。

  但是按照治安官斯威尼的记录,内尔登·普鲁伊特(这是当时她的婚后姓名)是在1992年2月13日打电话到他的办公室,诉说她儿子已经失踪。当时她还给邻县所有的治安官打了电话,连联邦调查局和中央借报局也不例外。她为这件事非常着急,有时近乎歇斯底里。

  她儿子叫佩拍·斯卡博罗——斯卡博罗是她第一个丈夫,也即佩用的所谓父亲的姓;不过她也无法肯定这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至于佩拍这个名字,谁也记不清是怎么叫起来的。她在医院生下他时曾给他取名拉维尔,但这个名字他一直不喜欢.他选择了小时候的绰号佩由,并执拗地说这就是他的正式名字。无论如何他不记意人家叫他拉维尔。

  佩拍·斯卡博罗失踪时17岁。他读了三次五年级,总算过关。之后他辍了学,到卢斯代尔一个加油站做加油工。他生性孤僻,说话结巴,从小在野外厮混,最喜欢野营和狩猎,常常独自外出数日不归。

  佩由几乎没有朋友,而母亲又不停地纵容他,让他养成了各种恶习。除佩用外,她还有两个小孩,以及几个男朋友。一家人住在又脏又热的活动房屋中。

  凤山嫌挤,喜欢在森林深处的小帐篷里歇息。他省吃俭用,买了猎枪和全套野营工具,于是他成了迪索托国家林地的常客。虽说森林高他家才20分钟的路程,但对于他母亲却好比相隔千里。

  没有明显的事实能够证明佩田和帕特里克曾经见过面。不过,帕特里克的小屋恰好在佩用经常狩猎的森林附近。两人均为男性白种人,身高也大体相仿。虽说帕特里克的体重要比佩由重得多。更令人怀疑的是,佩由的猎枪、帐篷和睡袋均于1992年2月底在帕特里克的小屋里被发现。

  而且两人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失踪。在这之后,经过数月的调查,斯威尼和卡特得出结论,2月9日前后,以及相继的10周当中,整个密西西比州没有其他人失踪。尽管在1992年2月,该州曾发生几起失踪事件,但失踪者几乎均为离家出走的青少年,而且在春季结束前,无一没有查明下落。3月.科林斯一个家庭主妇的失踪显然是为了逃避丈夫的虐待。

  卡特还查找了华盛顿的联邦调查局的电脑资料。结果表明,在帕特里克的汽车着火之前失踪的所有的人当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一位增值的卡车司机。

  他住在阿拉巴马州的多森,离出事地点有7个小时的路程。2月8日那天,他突然失踪,撇下了可怜的妻子和许多债务。卡特对此事调查了3个月,最后断定该卡车司机和帕特里克没有联系。

  从调查的情况来看,唯有佩用的失踪同帕特里克的失踪存在着紧密联系。如果说,帕特里克确实没有随着那辆布莱泽牌汽车一道被焚毁,那么现场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佩拍。对此,卡特和斯威尼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当然,这个结论纯属推测,在法庭上得不到承认。因为说不定帕特里克路上捎带了一个要求搭车的澳大利亚人,或者一个身份不明的季节工人,或者一个无钱乘车的流浪汉。

  他们手头还有一份8个失踪者的名单。其中包括莫比尔的一位年迈的绅士。他最后一次露面时恍恍溜溜地驱车朝密西西比州的方向驶去。还有休斯敦的一个年轻的妓女。她对朋友说要去亚特兰大开始新的生活。鉴于这8个人的失踪均发生在1992年2月之前数月,甚至数年,卡特和斯威尼早已不予考虑。

  佩琅依旧是他们心目中最合适的对象,但就是找不到证据。

  然而,内尔登却认为自己能找到证据,而且渴求与新闻界共享这个看法。帕特里克被捕后两天,她找了当地一个品行恶劣的律师。该律师曾经以300美元的代价处理了她的最后一次离婚诉讼。当内尔登要求他帮助时,他当即同意,并表示免费为她眼务。

  在听取了委托人的叙述之后,他干了大多数卑劣律师所干的事——在比洛克西以北90英里的哈蒂斯堡召开了记者招待会。

  他把吸泣的委托人带到会上同记者见面,以种种污秽的语言指责比洛克西的地方治安官和联邦调查局的无能。四年多来,他们在这方面一直裹足不前,任凭他的委托人忧愁不安。为此他们应该感到耻辱。整整15分钟内,他滔滔不绝,尽量为自己扬名。

  他暗示将对帕特里克·拉尼根采取法律行动。显然,正是此人杀害了佩用,并焚尸灭迹,从而为自己窃取9000万美元铺平了道路。但问到具体情况时,他却含糊其词。

  而新闻界,不顾起码的职业道德,煞有介事地大造舆论。他们在报上印出了年轻佩拍的照片。那是一个看似纯朴的男孩,短短的唇须,蓬乱的头发。于是一到有形的面孔被赋予一个无形的受害者,使他变得极有人性。正是这样的男孩,遭到帕特里克的杀害。

  佩用的境遇被新闻界炒得沸沸扬扬。许多报道直接称他为“所谓受害者”。但是“所谓”这个词在不同的人嘴里是有不同的含义的。在黑暗的病房里,帕特里克独自观看了这则新闻。

  在帕特里克失踪后不久,他就听到了佩由·斯卡博罗已经在大火中丧生的传闻。他和佩由曾于1992年1月一起猎鹿,还在一个寒冷的黄昏共同坐在林中髯火旁吃烤牛肉。他得知这个孩子实际上生活在森林里,颇感惊奇。佩拍把森林叫做家,而对自己真正的家却不提及。他在林中宿营的本领和生存手段很不一般。帕特里克提出雨天或其他恶劣天气时他可以在他小屋门廊下歇息,但他从来没有这样做。

  两人在林中见过几次面。从一英里外布满树木的山同,佩用可以清楚地看见小屋。每逢帕特里克驱车来到小屋,他就躲在附近。他喜欢在帕特里克散步或去林中狩猎时悄悄地跟在后面。一次又一次,他朝帕特里克扔石块和橡子,直至帕特里克发怒为止。然后两人坐下来进行简短的交谈。对于交谈,佩用不是很感兴趣,但他似乎希望有这样一个消除寂寞的时机。帕特里克常给他吃糖果和点心。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对于传闻说他杀了这个孩子,帕特里克均不感到意外。

  海亚尼大夫饶有兴趣地观看了那则电视新闻。

  他还读了报纸,向新婚妻子详细介绍了自己有名的病人。深夜,夫妇俩坐在床上,又重温了那则电视新闻的内容。

  正当两人关灯准备就寝时,电话铃响了。来电话的是帕特里克。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说身上痛得厉害,心里恐慌,需要人说话。但严格地说,他是囚犯,只能和自己的律师、医生通电话,而且每人每日仅有两次。他不知大夫能否腾出一点时间。

  完全可以。于是他又对自己这样晚打扰大夫道歉。现在睡觉是不可能了。他已被那则电视新闻搅得十分不安,尤其是听到人们断言他杀了那孩子的时候。那则电视新闻,他不知大夫看过没有。

  已经看过。只见帕特里克错缩在床上,房内所有的灯都关上了。他不得不承认,他怕极了,幸亏那些司法助理在外面过道上。他好像听见什么动静,像是含糊不清的吵闹声。这声音并非来自外面过道。而是出自房内。难道这是麻醉药造成的幻觉?

  原因是多方面的,帕特里克。药物作用,你所经受的伤害,肉体上和心理上的创伤。

  两人又谈了一个小时。

  第十七章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洗头,为的是有一个遍遍的外表。他也没有刮胡须。至于身上的衣服,他脱下病人穿的轻便睡袍,换上了原先的浅绿色手术服。这件手术眼看上去皱巴巴的。海亚尼答应给他重新拿一套。但今天,他需要起了皱的衣服。他的右脚套了一只白短袜。不过左踝上面有一因难看的伤疤,为了引起人们注意,他的左脚没有穿袜,只套上一只与右脚配对的黑橡胶拖鞋。

  今天他将出庭。许许多多人都等着他的公开田面。

  10时,桑迪来了。按照他的委托人的吩咐,他带来了两副廉价的太阳镇,还有一顶新奥尔良圣徒戴的黑帽子。“谢谢。”帕特里克说着,戴上太阳镜,在浴室里照了镜子,觉得还满意。接着他又打算看看戴上圣徒帽的效果。

  几分钟后,海亚尼大夫也来了。帕特里克在海亚尼和桑迪之间作了介绍。突然他感到紧张、头晕。他坐在床沿,用手指梳理头发,想让紧张的呼吸恢复过来。“要知道,我从没想过会有今天。”他低声咕吨。

  “从没想过。”他的医生和律师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海亚尼开了一些强镇静药,帕特里克一次吞了两汛“恐怕我什么话也说不了。”他说。

  “一切话由我来说,”桑迪说,“你尽量放松。”

  “他很快就会安静下来。”海亚尼说。

  有人敲门。治安官斯威尼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帮子助理。双方不自然地互致问候。帕特里克套上圣徒帽,又戴上新买的大号深色太阳镜,然后伸出双手,让他01上手铐。

  “那是什么?”桑迪指着一个助理手中的脚镣问。

  “脚镣。”斯威尼回答。

  “他不能上脚镣,”桑迪粗着嗓子说,“因为他脚踝有伤。”

  “确实这样。”海亚尼大夫壮着胆子帮腔。“瞧。”

  他指了指帕特里克的左踝。

  斯威尼思索了一会儿。趁此机会、桑迪发动进攻。“算了吧,治安官。难道你怕他脱逃?他受了伤,上了手铐,前后都是人,能干什么?突然逃跑?你们也不会那么迟钝,对吧?”

  “必要时,我给法官去电话。”海亚尼大夫忿忿地说。

  “瞩,他是戴着脚镣来的。”治安官说。

  “你们不必学联邦调查局,雷蒙德。”帕特里克说,“再说他们只给我戴腿镣,没戴脚镣,当时我痛得非常厉害。”

  聘镣不出了,帕特里克被领往外面的过道。那里的穿用色制服的助理看见他,停止说话,围了过来。

  一行人慢慢地朝电梯间走去。桑迪走在帕特里克的左侧,轻轻托着他的胳膊肘。

  电梯间太小,容不下所有的人。一部分助理急急地跑下楼梯,到门厅和大家会合。他们重新组织队伍,慢慢走过接待处,穿越玻璃门,到了暖烘烘的秋日下。外面已经整齐地停着几辆发亮的汽车。他们押着帕特里克上了一辆贴满哈里森县标志的崭新的黑色汽车。这辆汽车一开动,另一辆载有武装保卫人员的白色汽车跟了上去。然后三辆洗得干干净净的警车相继尾随在后,另外两辆警车跑到前面,为帕特里克乘坐的汽车开路。整个车队穿过一个个检查站,出了基地。

  透过他戴的廉价的深色太阳镜,帕特里克可以清楚地看到窗外。这些街道他不知开车经过过多少次,房屋看起来也是那么熟悉。随着汽车拐人90号公路,他的眼前出现了墨西哥湾。那里平静、浑浊的海水似乎和他出走前没有两样。公路的一边是狭长的海滩,另一边是远离大海的宾馆和公寓。

  他失踪期间,沿海地区出现了繁荣,这完全归结于卡西诺赌场的迅猛发展。还在他出走时,就听说卡西诺赌场要来此地落户。如今一座座富丽堂皇的维加斯式赌场就在他眼前闪过。此时才上午9点半,可停车场已是满满的了。

  “有多少赌场?”他问坐在右边的治安官。

  “总共13个,还有一些在建造中。”

  “难以相信。”

  镇静药的效果很大。他的呼吸变粗,躯体也松弛了。瞬时他感到想睡觉。过了一会儿,车子拐人梅因街,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只剩下几个街区路程了。再过几分钟,他的过去就要大声嚷着和他拥抱。马上”要过市政厅。从那里往左,就能望见维厄马奇办公九楼。这幢矗立在老城区的白色大楼他曾经拥有一部分。那时他是博根、拉普利、维特拉诺、哈瓦拉克、拉尼根这五位律师组成的法律事务所的合伙人。

  维厄马奇大楼依然存在,但里面的合伙关系已经崩溃。

  前面即是哈里森县法院,离他过去的办公地仅三个街区。它是一幢普通的砖屋,上下两层,门前有一小块绿色草坪,紧挨着霍华德街的路面。草坪上已经有许多人走动。路边停满了汽车。行人沿人行道急急地走着,他们的方向似乎都是朝着法院。前面开路的警车开始停车,帕特里克这辆车以及后面的车子相继开了过来。

  法院前面的人群开始疯狂地朝两侧移动,但到后面被拦住了。那里的警察排成了一堵墙.不让人通过。帕特里克曾经看见几个受审的要犯从后门进进出出,于是明白了怎么回事。整个车队停了下来。白色汽车的门被推开,跳下了十几个司法助理。他们把帕特里克那辆车围了起来。随着那辆车的门徐徐推开,帕特里克终于露面了。他身上的浅绿色手术服与周围司法助理的褐色制眼形成鲜明的反差。

  一大群新闻记者紧张地挨着那堵人墙而立。另一些正在拼命挤上前。帕特里克随即意识到聚光灯射了过来。他垂下头,蟋缩在司法助理中间。在司法助理迅速押着他向后门走去时,他的头顶上方接二连三响起愚不可及的提问声。

  “帕特里克,你对回国有何感想?”

  “帕特里克,钱藏在哪里?”

  “帕特里克,谁被烧死在汽车里?”

  从跨过门坎到走上后梯,整个行程只需很短时间。过去帕特里克不时这样来来回回,那是因为他需要从速找法官签字。倏忽间他觉得一切都很眼熟。水泥台阶已经四年没有油漆了。一行人穿过一道门,又走过了一个很短的过道。过道的一端聚集着许多法院工作人员,他们呆呆地朝他注视。司法助理把他带进与审判室相邻的陪审团议事室。在一张放有咖啡壶的茶几旁边,他坐了下来。

  桑迪留在他身边,为他的精神状态担忧。治安官斯威尼吩咐那些助理离开室内。他们去了过道,等候新的押送任务。

  “我给你倒杯咖啡,好吗?”桑迪问。

  “行,不要放糖。”

  “帕特里克,你没事吧?”斯威尼问。

  “没事。谢谢你,雷蒙德。”他的声音听来温顺、畏怯,手和膝盖也不停地颤抖。他没有喝咖啡。虽然两只手被铐在一起,他还是扶了扶太阳镜,接着又把帽檐继续拉低。他颓然垂下了双肩。

  有人敲门。一位名叫贝林达的漂亮姑娘慢慢把头伸进门内,宣布说:“赫斯基法官要同帕特里克会面。”帕特里克觉得耳熟,抬起了头。他望着门口,轻声说:“你好,贝林达。”

  “你好,帕特里克。欢迎你回来。”

  他把头扭开了。贝林达是法院秘书处的秘书,所有的律师都喜欢和她调情。她模样长得甜,声音也甜。莫非这四年是个梦?

  “在什么地方?”治安官问。

  “这里。”她回答,“他一会儿就到。”

  “帕特里克,你希望同法官见面吗?”桑迪问,因为他有权拒绝见面。显然,法官的做法是有悻常规的。

  “是的。”帕特里克极其需要同卡尔·赫斯基见面。

  贝林达转身关上了门。

  “我出去一会儿。”斯威尼说,“我需要抽支烟。”

  终于,室内只剩下帕特里克和他的律师了。他突然振作起来。“我和你说几件事。你有没有得到利厄·皮雷斯的消息?”

  “没有。”桑迪说。

  “那么做好准备,她很快就会同你联系。我给她写了封长信,希望你转交给她。”

  “行。”

  “第二件事。韩国洛基姆电子公司生产了一种反窃听的装置,名叫DX—130,价格大约是600美元,体积相当于一台袖珍录音机。你去把它买回来。不管我们什么时候见面,你都把它带在身边。我们每次商量什么事情前,都要将房间和电话机消毒。还有,你在新奥尔良找家有信誉的保安公司,请他们每周到你的办公室检查两次。这样花费很大,但钱由我来付。有问题吗?”

  “没有。”

  敲门声响了,帕特里克恢复了颓丧的状态。卡尔··赫斯基法官独自进了室内。他没有披上法官的黑袍,仅穿着衬衣,系着领带,一副老花眼镜低低地架在鼻梁上。从他的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来看,谁也不相信他才48岁。而这种老成持重的外表,正是他希望的。

  帕特里克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卡尔主动伸出自己的手。“帕特里克,见到你太好了。”卡尔热情地说。两人握手,手铐叮当作响。按卡尔本意,他要张开双臂和帕特里克拥抱。但他现时的身份不允许这样做,于是采取了温和的握手方式。

  “卡尔,你身体好吗?”帕特里克说着,回到了原来的座位。

  “我很好。你呢?”

  “这几天好多了。虽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我还是很高兴。”

  “谢谢。想不到你——”

  “想不到我变化这样大,是吗?”

  “确实这样。要是在街上,我肯定认不出你。”

  帕特里克只是笑了笑。

  像其他几个自认忠于对帕特里克的友谊的人一样,卡尔有一种被出卖感。但即使如此,他获知这位朋友还活着,依然感到极大的欣慰。如今他极其担心所谓的一级谋杀罪的指控。如果说,对帕特里克的离婚诉讼、民事诉讼尚能设法对付,那么对他的谋杀诉讼就很难应付了。

  由于他俩的朋友关系,卡尔将不主持这一审判。

  他打算在前期做点工作,然后不等关键时刻来临就自动回避。现在已经有风言风语,说他们过去的关系很不一般。

  “我想你肯定要声称无罪。”

  “一点不错。”

  “然后是例行公事般的第一次出庭。我将不准保释,因为这是一级谋杀罪指控。”

  “我能理解,卡尔。”

  “整个过程不到IO分钟。”

  “我以前到这里参加过审判,只不过身份不一样。”

  在12年的法官生涯中,卡尔常常对自己给予那些犯有弥天大罪的人如此多的同情感到惊讶。他总是看见他们遭受痛苦的富有人性的一面,看见他们实际上是被罪孽逼上死路的。他已经把成百上千个人送进了监狱。而这些人,倘若能给予机会,决不会再上法庭,决不会再犯罪。因此他要帮助他们,拉他们一把,饶恕他们的罪过。

  然而,帕特里克还要不同。此时此刻,面对自己的老朋友,卡尔几乎要动情地掉泪了,你看看他——手被铐住,穿戴如此可笑,眼睛被太阳镜遮着,面容改得几乎认不出,神情显得说不出的不安、紧张、害怕。卡尔真想把他领回家,给他一些好吃的,让他好好睡一觉,帮助他重新生活。

  卡尔在他旁边蹲下来,说:“帕特里克,由于一些明显的原因,我不能审这个案子。目前我只是处理前期的事务,确保你不受伤害。我仍然是你的朋友。有事尽管来电话。”他轻轻地拍拍他的膝盖,希望他不会产生误解。

  “卡尔,谢谢。”帕特里克说着,咬了咬下唇。

  卡尔想看看他的眼神有何表示,但因为他戴着太阳镜,这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卡尔站起来,向门外走去。“今天一切都是例行公事,律师。”他对桑迪说。

  “法庭聚集了很多人吗?”帕特里克问。

  “是的,帕特里克。朋友、敌人都有。他们都在那里。”卡尔说完,出了门。

  沿海地区历来是一个出大案、要案的地方,所以法庭座无虚席乃常见之事。但是,没有人会想到,今天法庭挤得水泄不通,居然是为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第一次出庭。

  新闻记者早就来了,占据了好的座位。目前美国有少数州明智地规定在法庭内不得摄影和录像,密西西比州是其中之一。这样一来,记者们只好坐下来,边听边看,然后用自己的话将所见所闻写下来。

  他们被迫成为真正的记者。这种才能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其实并不具备。

  每次审理大案都有一些常客。他们是法院各办公室秘书、心烦的律师助理、退休警察和当地一些无所事事的律师。尤其是后者,他们成天逛来逛去,吸饮免费咖啡,传播小道消息,看看房地产契据,等待法官签署文件,于着一切不负责任的事情。今天是帕特里克出庭,他们自然全都来了,而且数量比以前还要多。

  此外,还有许多律师,他们的到场仅仅是为了一睹帕特里克的姿容。四天来,各家报纸连篇累陵地登载他的消息,但是无人见到他的最近照片。关于他的外貌有种种传说.遭受酷刑的报道更增添了他们的好奇感。

  查尔斯·博根和杜格·维特拉诺一块儿坐在法庭中部。这是他们所能争到的最近座位。为此他们恨透了那些该死的记者。他们本想坐在前排,靠近被告席,面对面地和他相互注视,并尽可能地低声威胁和咒骂,以此宣泄他们在这个文明场所所能表达的内心愤慨。但是现在他们坐在倒数第五排,那种场面看来是不会发生了。不过他们还在耐心等待。

  一第三位合伙人吉米·哈瓦拉克挨着后墙而立,正和一个司法助理悄悄地谈话。他没有理睬周围一些律师的打量和注视。这些人大部分是幸灾乐祸者。

  当那笔巨款失踪、事务所遭受厄运时,他们只是暗暗高兴。毕竟,这是该州有史以来通过打官司所而得的最大一笔钱。而嫉妒是人的天性。他恨这些人,恨这个法庭里的每一个律师。他们是一群等待食尸的秃B。

  哈瓦拉克,这位捕虾者的后代,依旧性情粗暴,喜好打架。他希望能单独和帕特里克呆几分钟,以便用武力使他招供。

  第四位合伙人伊桑·拉普利此时还在家里的阁楼上。像往常一样,他正为乏味的申请写辩护状。反正他明天能看到这场审判的报道。

  少数几个律师是来为老朋友喝彩的。对于许多小城市的律师来说,脱逃是一个共同的梦想,只不过通常不说而已。他们被诱入一个过于乏味的职业里.往往由于期望过高而陷于失望。至少帕特里克有勇气追求这个梦想。关于那具烧毁的尸体,他们相信一定会有个解释。

  兰西来得晚,在墙角占了一席之地。他已经跟着记者在四处看了看,目的是观察现场的安全保卫。看来警察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至少目前是这样。然而,整个审判要延续多日,他们能天天这样吗?这是需要考虑的。

  在场者还有许多人是帕特里克的点头之交,但此时他们突然宣称自己是他的密友了。事实上,还有一些人根本没有和帕特里克见过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不负责任地对记者说这说那。这就好比特鲁边,也突然有一些从未谋面的朋友来拜访,对那个伤透她的心和遗弃可爱的阿什利·尼科尔的男人表达仇恨之情。

  他们阅读平装书,例览新出的报纸,并装出不耐烦的样子,仿佛他们并不想到这里来似的。法官席旁边的审判助理和法警开始走动,法庭顿时变得寂静。

  看报的不约而同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毗邻陪审席的那扇门被打开,几个穿褐色制服的司法助理涌了进来。接着治安官斯威尼露面了,他搀着帕特里克的胳膊肘。紧跟其后的是另外两个司法助理。桑迪段后。

  他来了!人们一个个伸长了脖颈,脑袋瓜此起彼伏。法庭艺术家们开始工作。

  帕特里克缓步走向对面的辩护席。他低着头,但一双眼睛在透过太阳镜审视观众。他瞥见哈瓦拉克站在最后,阴沉的脸色表达了无限的愤恨。在他坐下时,又瞥见菲利普神父。他看上去老了很多,但仍然显得和蔼可亲。

  在辩护席,帕特里克低着头、弯着腰、垂着肩,没有一丝傲气。他没有向四周张望,因为他已经感受到四面八方的人在朝他注视。桑迪把手搭上他的肩,假装同他说话。

  那扇门再次被推开,地方检查官帕里什独自走了进来。他走到了紧靠辩护席的那个座位。帕里什是个学究式的人物,但也隐藏着少量自私,所以他一直得不到提拔。他的工作比较扎实,没有丝毫虚浮,往往致罪犯于死地,目前定罪率在该州居第二位。在他旁边,坐着治安官。此时他已经从帕特里克的辩护席到了自己的座位。在他们后面一排,坐着乔舒亚·卡特、布伦特·迈尔斯和其他两个不知姓名的联邦调查局特工。

  整个场面的布置与一场重要的审判相协调,但布置的时间至少是半年以前。一位法警高喊肃静。当赫斯基法官入场就位时,全体起立。赫斯基说了声各坐”,大家坐了下来。

  “第961140号案件——密酉西比州诉帕特里克·拉尼根——现在审理。被告是否到场?”

  “已经到场,阁下。”桑迪欠了欠身子。

  “拉尼根先生,你能否站起来?”赫斯基问;依旧戴着手铐的帕特里克慢慢将椅子推后,站了起来。他依然低着头、弯着腰、垂着肩。这并非在演戏。镇静药已经在他的体内充分发挥了作用。

  他觉得身子有点僵硬。

  “拉尼根先生,我这里有一份哈里森县大陪审团对你的指控书。该指控书指控你谋杀了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为此他们控告你犯有一级谋杀罪。这份指控书,你看了吗?”

  “看了,阁下。”他抬起头,并且尽量使声音显得自然。

  “你是否和律师讨论了这份指控书?”

  “讨论了,阁下。”

  “你作何申诉?”

  “无罪。”

  “准许你作无罪申诉。你可以坐下了。”

  赫斯基匆匆翻了几页讲稿,继续说:“为保证审判顺利进行,法庭特向被告、律师、警察和调查当局、所有的证人、所有的法院职员颁布一项禁声令。该禁声令即刻生效,有效期至审判终结止。大家必须认真执行。凡违反者,以藐视法庭论处。我将对其严惩不贷。未经我许可,不得向任何记者发表任何言论。律师有什么意见吗?”

  从赫斯基的说话口气来看,该禁声令不仅要颁布,而且没有丝毫协商的余地。于是律师们都没有吭声。

  “好。”我已经拟定了取证、申请、预审、审判的日程安排表。大家可以到秘书处索龋有没有别的事情?”

  帕里什站了起来。“法官阁下,我有一件小事。请准许将被告尽快地转移到我们的拘押场所监禁。正如你所知道的,他现在基地医院,我们——”“帕里什先生,刚才我已经问了他的医生。目前他仍然需要治疗。请放心,一旦医生准许他出院,我马上将他转移到哈里森县监狱。”

  “谢谢你,阁下。”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就休庭。”

  帕特里克被匆匆押离法庭,接着又步下后梯,进了那辆黑色的汽车。与此同时,照相机咋擦味呼地响个不停。帕特里克点点头,然后一路打着瞌睡回到了医院。

  第十八章

  斯特凡诺唯一称得上犯罪的行为是绑架帕特里克和对他实施人身攻击。定罪是不大可能的。事情发生在远离美国本土的南美。实施攻击者又是另外一些人,其中包括几名巴西人。斯特凡诺的律师相信,倘若非要打官司,他们将会胜诉。

  不过几个客户被卷进去了,需要保护他们的名声。对于联邦调查局的底细,该律师摸得十分清楚。

  他们会进行骚扰,但不会动真格的。他建议斯特凡诺做这笔交易——以同意述说内情为代价,换取联邦调查局对他和几个客户免予起诉。既然不涉及到别的犯罪,说出来又有何妨?

  该律师坚持要斯特凡诺述说内情时让他到常整个会晤将持续许多小时和许多天,但他非到场不可。杰恩斯要求会晤地点在胡佛大厦,由他手下的特工对斯特凡诺进行询问。他们准备了咖啡和点心。两台摄像机对着斯特凡诺坐的会议桌下首。他身穿短袖衬衣,显得镇静自若。那位律师坐在他的旁边。

  “请问尊姓大名?”昂德希尔问。此人为第一位负责询问的特工。凡是参加询问的特工事先都对拉尼根的档案进行了透彻的了解。

  “杰克·斯特凡诺。”

  “公司名称?”

  “埃德蒙联合公司。”

  “公司的业务范围?”

  “有很多方面。安全咨询,监视,私人调查,寻觅失踪者。”

  “公司的老板?”

  “我。我负责公司的一切事务。”

  “你手下有多少雇员?”

  “人数不是固定的。目前有11个专职的,30个左右兼职的。”

  “有人雇你寻找帕特里克·拉尼根?”

  “是的。”

  “什么时候?”

  “1992年3月28日。”斯特凡诺已经准备了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材料,但他没有看这些材料。

  “谁雇你?”

  “本尼·阿历西亚。他就是那笔巨款的失主。”

  “你的要价是多少?”

  “最初的定金是20万美元。”

  “到目前为止你收了他多少钱?”

  “190万。”

  “你接受本尼·阿历西亚的雇用之后干了些什么?”

  “干了几件事。我立即坐飞机到了巴哈马的首都拿骚,与发生该失窃事件的银行进行了接触。该银行是威尔士联合银行的一个分支机构。我的客户阿历西亚先生和他以前的几个律师在那里开了一个新账户,准备接收那笔巨款。但如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另外一个人也在为此做准备。”

  “阿历西亚先生是美国公民吗?”

  “是的。”

  “他为什么要把账户开在海外?”

  “因为那是一笔9000万的巨款。6000万归他,3000万归几个律师。他和那几个律师都不想把这么多钱存在比洛克西。当时阿历西亚住在此地,大家都认为不能让当地任何人知道他们有这么多钱。”

  “阿历酉亚先生是否想避开美国国内收人总署?”

  “不知道。你们必须问他。这问题与我无关。”

  “在威尔士联合银行,你同谁进行了接触?”

  斯特凡诺的律师不悦地哼了一声,但没说什么。

  “格雷厄姆·邓拉普,英国人,银行副总裁之类的角色。”

  “他说了什么?”

  “同他告诉联邦调查局的一样,说那笔巨款不见了。”

  “那笔巨款是从哪里汇来的?”

  “从这里,华盛顿。1992年3月26日上午9时30分,那笔巨款开始从哥伦比亚特区国家银行汇出。因为这是重点保证的汇款,所以到达拿骚不会超过一小时。10时15分,那笔巨款到了联合银行。在该银行,它呆了9分钟,又被转到马耳他一家银行。

  然后它再从那里被转到巴拿马。”

  “那笔巨款是怎样从账户里汇出去的?”

  斯特凡诺的律师发怒了。“这是浪费时间。”他插话。“早在四年前,你们的人就已经把它查清楚了。你们在那家银行里花费的时间比我的委托人多得多。”

  昂德希尔神色未变。“这样提问未必有什么不妥。我们是在核实掌握的材料。斯特凡诺先生,那笔巨款是怎样从账户里汇出去的?”

  “我的客户和那几个律师并不知道,有人——我们认为是拉尼根先生——一也能使用那个新的海外账户,并能假冒我客户的律师也即拉尼根以前的同事的名义,发出转汇马耳他的指令。于是那笔巨款进账9分钟之后,又被转汇出去。当然,他们都以为拉尼根死了,不可能想到他要窃取那笔巨款。再说那9000万美元的汇款是极端保密的。除了我的客户和他的几个律师,没人知道它何时汇出、汇往何处。”

  “据我所知,那笔巨款汇到拿骚时,已经有人在银行等候。”

  “是的。我们几乎肯定,这人就是帕特里克·拉尼根。他在那笔巨款汇出那天上午面见格雷厄姆·邓拉普,说自己叫杜格·维特拉诺,是该法律事务所的合伙人。他携带的证件——护照、驾驶执照,等等——丝毫不差。此外,他穿戴漂亮,对那笔巨款将要从华盛顿汇来的情况非常了解。他出示了一份经过公证的由各合伙人签署的文件。该文件授权他以法律事务所的名义接收那笔巨款,并将它转汇马耳他那家银行。”

  “这份假的转汇授权书你们早已复印过了,对不对?”斯特凡诺的律师说。

  “是的。”昂德希尔一边说,一边急速地翻看自己的笔记,没有理会这位律师。那笔巨款丢失后,联邦调查局循迹追踪到马耳他,然后又从马耳他追踪到巴拿马。但在巴拿马,一切线索都断了。关于那个自称是杜格·维特拉诺的男人,那家银行的自动摄影机摄有一张不够清晰的静止照。联邦调查局和几个合伙人都断定,那人就是帕特里克。不过他已经精心地化过装。人瘦多了,黑发,嘴唇上留两撇黑胡须,鼻梁上架着时髦的角质框架眼镜。他对格雷厄姆·邓拉普解释说,因为法律事务所的委托人很不放心,所也不会察觉。”

  “他自己购有船吗?”

  “我们没有发现。”

  “那么有没有事实证明他曾经使用过船呢?”

  “可以说有。”斯特凡诺停住了,因为现在开始进入联邦调查局的未知领域。

  昂德希尔立即感到恼怒。“斯特凡诺先生,这并不是法庭上的反洁。”

  “我知道。我们派人到海边的每家船只出租公司查问,从德斯廷一直查到新奥尔良,结果找到了一个怀疑对象。1992年2月11日,也即拉尼根被埋葬的那天,有个男人在亚拉巴马州奥兰治比奇一家小型船只出租公司租了一艘32英尺的帆船。该公司的租金是每月1000美元,可那人愿将这个数字翻倍,不过用现金支付,而且不签订契约。他们以为他是毒品贩子,说不行。于是那人又提出交5000美元的定金,另外每月1000美元的租金照付,一次付两个月。由于该公司不景气,加上船又保了防盗险,他们决定碰碰运气。”

  昂德希尔注意地听着,没有眨一下眼睛。这是他的笔记里所没有的。“你们出示了照片吗?”

  “出示了。他们说,那人像帕特里克,但脸上没有胡须,头发为黑色,戴着棒球帽和眼镜,很胖——此时他尚未找到快速减肥的方法——反正他们说那人身份不明。”

  “他当时用什么名字?”

  “兰迪·奥斯停他出示了佐治亚州颁发的驾驶执照,但不肯拿出其他证件。要知道,他愿出5000美元现钞。他就是说拿2万美元买下那艘船,那家伙也会同意。”

  “后来那艘船的情况怎样?”

  “他们最终是把船收回来了。不过那家伙说他真的起了疑心,因为兰迪似乎不大懂得航行。他试探性地提了几个问题。兰迪说,他原在亚特兰大,因婚姻破裂,来南方漂泊,且已对竞争、挣钱之类的人生琐事感到厌倦。过去他爱好航行,于是现在想从海上漂到凯斯,借此练练技术。他说他会始终注意不让船离岸边太远。这些话很合乎情理,那家伙多少感到放心,但没放松警惕。第二天,兰迪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没有自己开汽车,也没有乘出租汽车,好像是步行或设法搭车来码头的。他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然后开了船。那船马力大,不管怎样的风力,时速都能达到8英里。那家伙看着船渐渐消失在东方。由于他没别的事可做,就沿着海岸往前走,除途中去了一两家喜欢去的酒吧外,一直监视兰迪。只见他始终航行在离海岸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技术还过得去。他把以派他坐飞机来亲自办理那笔巨款的接收和转汇手续。在邓拉普看来,这种情况并非罕见,于是他高兴地给予他帮助。一星期之后,他被革职,回到了伦敦。

  “这样我们去了比洛克西,花了一个月时间寻找线索。”斯特凡诺继续说。

  “你们找到了那家法律事务所?”

  “是的。出于明显的原因,我们马上怀疑到拉尼根先生。我们的任务是双重的;其一,找到他和那笔巨款;其二,查明他是怎样把钱盗到手的。在取得其余几个合伙人同意后,我们的技术人员利用一个周末把该法律事务所彻底搜查了一遍。结果是,套用你们的一句话,它被侵扰了。每部电话机,每间办公室,每张办公桌底下,每个过道,甚至底楼的男厕所里,都装了窃听器。唯一没装窃听器的是查尔斯·博根的办公室。他这人谨慎,外出总是锁门。算下来窃听器多达22个。这些窃听器的信号汇总于一个装置。

  该装置我们发现藏在顶楼一个几年都没人碰过的档案储存箱里。”

  昂德希尔并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反正,录音机会把这些话录下来,以后上司能听到的。对于这些基本情况,他已经非常熟悉。他曾经写了一份专题性情况摘要。该摘要以四段密密麻麻的文字分析了帕特里克的窃听方式。其使用的扩音设备特别精致,体积孝功率大、价格高,由马来西亚一家有声誉的公司制造。这种扩音设备在美国是禁止购买和使用的,但在欧州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比较容易购得。帕特里克诈死前五个星期,他和特鲁迪一道去罗马过了元旦。

  即便是联邦调查局的专家,也对阁楼储存箱里找到的那个装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斯特凡诺发现它时,它才问世两个多月。但是联邦调查局不得不承认,它的技术水平至少要比他们最优秀的同类产品先进一年。该装置制造于匈牙利,能接收隐藏在楼下办公室里的所有22个窃听器的信号,并能将这些信号分离,逐个或同时发射到附近的卫星天线。

  “你们确定了信号接收地吗?”昂德希尔问。这个问题应该提出,因为联邦调查局确实不知道。

  “没有。该装置有三英里的有效距离,而且各个方向都可接收其信号,所以无法确定接收地。”

  “你有没有做过推测?”

  “有,而且做过挺不错的推测。我想拉尼根不至于那么傻,会在比洛克西闹市区方圆不超出三英里的地方架设天线。这样做的话,他得租场地,设法遮掩天线,花费大量时间监听。事实证明他是挺有心计的。我一直怀疑他会用船作为工具。这样既省事又安全。该法律事务所离海边仅600码,墨西哥湾又有许许多多的船。他只要把船停在两英里外的海面上,谁船停在拍迪多湾一个小船坞,租了一辆有着亚拉巴马州标记的托罗斯牌汽车走了。这样过了两天。那家伙继续监视那艘船。兰迪渐渐加大了离海岸的距离,起初一英里,后来更远。到第三天或第四天,他将船折向西,驶往莫比尔和比洛克西,一连三天都不见踪影。

  “他会返回原地,然后又离开,再次向西航行。从不向东,或向南,朝低岛方向航行。那家伙不再担心兰迪骗走他的船了,因为此时船一直航行在海岸附近。兰迪不时会离开一星期,但每次离开后都会返回。”

  “你认为他就是帕特里克?”

  “是的,我深信不疑,因为这样解释很有道理。在船上他可以与世隔绝。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持续外出。

  他可以从比洛克西沿岸许多地方搜集情报。此外,船上还是减肥的极好场所。”

  “以后的情况怎样?”

  “兰迪把船弃在码头,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公司收回了船,还获得了5000美元定金。”

  “你们检查了那艘船吗?”

  “船上只有一台显微镜。那家伙说,从未见过有人收拾得这样干净。”

  “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那家伙吃不准,因为后来他不是每天都去察看。他是在3月30日,也即那笔巨款失踪后第四天,发现船被弃在码头。我们询问了一个在码头值班的人。据他的回忆,兰迪曾在3月24日或25日露过面,后来就没见人影了。所以日期是非常吻合的。”

  “那辆租来的汽车呢?”

  “后来我们把它查清楚了。2月10日上午,也即大火被扑灭10小时左右,有个男人在莫比尔地方机场从一位名叫阿维斯的工作人员手里,租下了那辆汽车。该男人身穿百装,系着领带,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平头,黑发,鼻梁上架着角质框架眼镜。他说e己是乘亚特兰大短途往返航班来的,刚下飞机。我们给那天值班的阿维斯看了照片,她说很有可能就是帕特里克·拉尼根。据回忆,他出示了同一张佐治亚州颁发的驾驶执照,还出示了一张伪造的信用卡。该信用卡上面的兰迪·奥斯汀这个姓名和卡号窃自佐治亚州边凯特一位真实的储户。他说自己是那里的房地产开发商,到此地考察兴建卡西诺赌场的环境,因此没在表上填写公司的名称。那辆汽车他需要租用一星期。然而,他再也没有露面。直至14个月后,阿维斯才重新见到那辆汽车。”

  “他为什么不归还那辆汽车?”昂德希尔若有所思地问。

  “道理很简单。他租下那辆汽车时,他的所谓死亡还来不及被报道。但到了第二天,比洛克西和莫比尔两地的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他的相片。在这种情况下,要归还那辆汽车,他也许认为太冒险了。那辆汽车后来被发现遗弃在蒙哥马利,已经破得不像样子。”

  “帕特里克去了哪里?”

  “我猜他是3月24日或25日离开奥兰治比奇的。这时他假冒了以前的老同事杜格·维特拉诺的名字。我们获悉:3月25日,他从蒙哥马利乘飞机到亚特兰大,接着又从亚特兰大坐头等舱到迈阿密,然后再从迈阿密坐头等舱到拿骚。所有这些飞机票,都是以杜格·维特拉带的名义购买的。他在迈阿密离境和在拿骚人境时。都使用了那本印着杜格·维特拉诺名字的护照、班机于3月26日上午8时30分到达拿骚。9时,他出现在银行,向格雷厄姆·邓拉普出示了那本护照和其他文件。然后,他将那笔巨款汇出,道声再见,登上了去纽约的飞机。当天下午2时30分,飞机在拉瓜迪亚机场着陆。在这以后,他将印着杜格·维特拉诺名字的所有证件弃之不用,另外伪造了一批证件,从此销声匿迹。”

  当出场费增加到5万美元时,特鲁迪同意了。该专题节目的名字叫《内幕》,专以播放低级庸俗的新闻为能事,拥有极不好的名声,自然,也拥有许多钱。

  工作人员架起了照明灯,然后又忙碌地拉起窗帘,在屋内拉电线。担任新闻记者角色的是南希·德安格罗,她带着自己的一帮发型师和化装师从洛杉矾直飞此地。

  难怪特鲁迪会委脾气。她已经在镜前精心装扮了两个小时,可以说形象极佳。但南希一看,说她太洒脱了。她应该是遭受摧残和伤害、感情破碎、备受打官司的烦扰、并对丈夫抛妻弃女的做法感到愤慨的样子。她哭着说不干了,兰西不得不安抚了她半小时,当她穿着牛仔裤和套衫重返拍摄现场时,几乎还是原来那副洒脱模样。

  阿什利·尼科尔被用做道具,和船亲一道坐在沙发上。工作人员开始检查照明灯。“现在露出真正伤心的样子。”南希对特鲁迪说。“我们需要你流泪,真正地流泪。”

  她们交谈了一个小时,内容全是帕特里克对母女俩如何如何坏。特鲁迪哭泣着回忆葬礼时的情景,还出示了现场所发现的那只鞋子的照片。后来她长年累月地受苦。不,她没有再婚。不,自她丈夫回来后,没有得到他的只字片语。她也吃不准要不要和他见面。不,他没有设法和女儿见面。她再次伤心地落泪。

  她本来不想离婚,可有什么办法?那场官司,太可怕了!该死的保险公司对她穷追猛打,好像她是落水狗似的。

  帕特里克就是这样可怕的人。假如那笔巨款被找到,她想不想分一点?当然不想!她听了这话都感到震惊。

  上述镜头被剪辑成20分钟的新闻片。在基地医院黑过越的病房里,帕特里克看了这个新闻片。他只感到好笑。

  第十九章

  桑迪的秘书正在从《新奥尔良报》剪取有关昨日开庭的照片和报道。这时,电话铃响了。她很快找到了他,并设法让他从一大堆文件中脱身,来办公室接电话。

  利厄·皮雷斯回来了。她说了一声“你好”之后,马上问起他的办公室是否作过安全检查。桑迪说作过了,就在昨天。她现住卡纳尔街一家宾馆,那里离桑迪办公室仅几个街区。她问他能否到那里与她会面。她的建议胜似联邦法官的命令。无论她希望什么,他都想照办。仅仅听到她的声音,他就感到兴奋。

  由于她不是很急,桑迪决定慢慢步行到那里。他将沿着波伊德拉斯街走到马格津街,然后再从马格津街走到卡纳尔街。他的委托人不肯谈自己的过去。

  这种偏执的心理他是能理解的。可怜的帕特里克一直过着逃亡生活,最终还是被幽灵缠上了身。不过他不相信同样一批人会以同样的手段对付他。毕竟他是承办一个极有知名度的案件的律师。但那些坏家伙也许会丧心病狂地窃听他的电话,暗中监视他的行动。倘若他不注意提防,将对帕特里克这个案子造成巨大危害。

  不过他已经同当地一家保安公司联系,由该公司负责对他的办公室进行安全检查。反正这是他的委托人的意愿。

  利厄同他用力握手,脸上迅速绽开微笑。不过他很快就看出,她有很多心事。她身穿牛仔裤和白色短袖衬衫,赤着脚。大概多数巴西人都是这样不讲究打扮的,桑迪想。那个地方他还从来没有去过。壁橱的门是敞开的,里面只有几件衣眼。显然,她就拎着一只提箱,马不停蹄地到处走动。也许逃亡生活就是这样。一星期前,帕特里克的生活可能也是如此。利厄倒了两杯咖啡,请他在茶几旁边坐下。

  “他现在怎样了”利厄问。

  “伤口正在痊愈。医生说不会有问题。”

  “伤得厉害吗?”她轻声问。桑迪喜欢她话中夹带的土音,虽然并不重。

  乃区厉害。”他把手伸进公文包,拿出一个硬纸夹,递给利厄。“你看吧。”

  她看着第一张照片,皱起了眉头,接着用葡萄牙语咕咬了几句话。当她看第二张照片时,已是泪盈盈了。“可怜的帕特里克。”她自言自语地说,“可怜的帕特里克。”

  她继续看着照片,不时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

  桑迪一时不知所措,后来才想到递给她一张纸巾。她并不为自己在看照片时哭泣感到害羞。看完最后一张照片,她把所有的照片曾齐,放回了硬纸夹。

  “很抱歉。”桑迪说。他想不出更合适的安抚话。

  “这是帕特里克写给你的信。”他终于说。

  她停止哭泣,在两只杯子里添了咖啡。“会不会留下永久的伤疤?”她问。

  “医生说可能不会。开始会结疤,但随着时间过去,一切会恢复正常。”

  “他的精神状态怎样?”

  “没问题。他比以前睡得更少,不分日夜做噩梦。

  经过治疗,情况好了些。坦率地说,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呷了口咖啡,接着说,“我看他能活下来已是幸运。”

  “他总是说自己的生命不会有危险。”

  作为律师,桑迪觉得有许许多多问题要问她:帕特里克是否知道自己被追踪?是否对被捕有预感?当时她在哪里?她是否和他一起生活?那笔巨款是怎样隐藏的?现在何处?是否安全?他几乎要大声对她说,请告诉我吧,我是律师,值得信赖。

  “我们谈谈他的离婚问题吧。”她突然转换了话题,似乎已经悟出了他的好奇。她站起身,拉开书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摆在他的面前。“昨晚你在电视里看到特鲁迪了吗?”

  她问。

  “看到了。很可怜,是吗?”

  “她很漂亮。”利厄说。

  “不错,恐怕帕特里克和她结婚正是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

  “他并不是第一个犯这种错误的人。”

  “是的。”

  “帕特里克看不起她。她不是好人。从他俩结婚起,她就对他不忠。”

  “不忠?”

  “是的,文件夹里对这些都有记录。他俩共同生活的最后一年,帕特里克雇了一个侦探监视她。她的情人叫兰西·马克萨,两人一直暗中来往。文件夹里有帕特里克外出时兰西进出帕特里克家的照片。还有兰西和特鲁迪一道躺在帕特里克家的游泳池旁晒日光浴的照片,当然,是全裸的。”

  桑迪打开文件夹,快速翻动,找到了那几张照片。果然,两人如新生儿般一丝不挂。他诡活地笑了笑。“这给离婚增添了材料。”

  “帕特里克希望离婚,你是知道的。他不会提出辩驳。不过特鲁迪也必须保持沉默,目前她老是大放厥词。”

  “这些材料就能让她闭嘴。可那个孩子呢?”

  利厄坐了下来。她直视着桑迪的眼睛。“帕特里克很爱阿什利·尼科尔,但有个问题:他不是阿什利·尼科尔的父亲。”

  桑迪耸耸肩,没有显露过多的惊讶。“那么她的父亲是谁?”

  “帕特里克不知道。也许是兰西。似乎兰西和特鲁边早就在一起。甚至在中学读书时,两人就好上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那孩子的父亲?”

  一那孩子生下14个月时,帕特里克从她的手指上取了点血样。他把这血样和自己的血样一道寄给了DNA检验中心。检验结果证明他的怀疑是正确的。他绝对不是那孩子的父亲。检验报告在档案里。”

  桑迪觉得需要走动一下理顺自己的思路。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注视着卡纳尔街来往的车辆和人群。帕特里克之谜的其中一条线刚刚弄清楚了。眼下需要了解的是: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为结束自己的旧生活作准备的?在发现妻子不忠和小孩是他人所生之后,他发生了可怕的车祸,但他没死,并处心积虑地窃取了那笔巨款,然后潜逃。这些行动是十分惊人的。一切都安排得非常巧妙,当然,被捕除外。

  “那么为什么还要商量如何对付离婚案?”桑迪问,他依然注视着窗下,‘“既然他不打算要那孩子,为什么还要翻出这些陈年旧账?”

  桑迪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还想听听她的解释。

  因为她在解释时,无疑会让他初步看到帕特里克的计划的另一些侧面。

  “这些是给她的律师看的。”利厄说,“你把这些材料带去,一页页地给他看。然后,他们就会渴望和解。”

  “财产方面的和解。”

  “不错”

  “怎样和解?”

  “她同意不要他的个人财产。”

  “有多少财产?”

  “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也许有一大笔钱,也许更多。”

  桑迪回转身,怒目而视。“如果连委托人的资产情况都不清楚,怎么能为他进行资产和解协商?无论如何,你们得透点风。”

  “别着急。”她镇静自如地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帕特里克真的认为把钱交出去就能换回自由?”

  “他当然想试试。”

  “不会有效果的。”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没有”

  “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桑迪感到舒畅了,他倚着墙壁。“你们不妨再透露一些内情,这样有好处。”

  “我们会告诉你的,我向你保证。但是首先,我们要处理好离婚这件事。特鲁迪必须放弃对帕特里克财产的一切要求。”

  “这事办起来应该很容易的,而且也不枯燥。”

  “那就行动吧。我们下周再谈。”

  突然,到了桑迪离开的时候了。她起身收拾散乱的材料。桑迪接过文件夹。把它放进公文包。“你要在这里住多久?”他问。

  “不会很久。”她说着交给他一个信封,“这是写给帕特里克的信。对他说我很好,不会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目前还没发现有人跟踪。”

  桑迪接过信,想看看她的眼神。她显得很紧张,急于要他离开。他很想帮助她,至少想表示这个愿望。但他同时知道,眼下无论说什么都不起作用。

  她勉强笑了笑,说:“你放心干吧。其余的事,我和帕特里克会操心的。”

  斯特凡诺在华盛顿述说内情时,本尼·阿历西亚和盖伊已在比洛克西安营扎寨。他们租了一套三居室的公寓,并装了传真机和电话。

  根据他们推测,那姑娘一定会在比洛克西露面。

  帕特里克已经被捕,生命危在旦夕。鉴于他无法离开,她只能来此地。而一旦她来了,他们就将她逮祝为了部署这最后一次小型战役,阿历西亚拿出了10万美金。这将是他最后一笔赌注,他暗暗发音迄今他几乎耗费了20O万美元。他必须停止这种挥霍钞票的行动,以免将最后一点家底也赔光。北方人寿互保和莫纳克一西厄拉这两个意志不坚定的合作伙伴已经认输。他满心希望在斯特凡诺用话稳住联邦调查局的同时,盖伊一帮人能逮住那个姑娘。但愿这次能爆出冷门。

  奥斯马尔依旧带着部下在里约热内卢到处游荡,日夜监视那几个地方。只要她回来,他们就能发现她。虽说奥斯马尔用了很多人,但那里的报酬标准低,花费并不大。

  对本尼·阿历酉亚来说,这次重返沿海地区意味着勾起辛酸的回忆。1985年,他曾经作为普拉特一罗克兰德公司的一名部门主管前往此地。在这之前,他一直是这个庞大的混合型企业的巡视员,被派往世界各地巡视达20年之久。该公司比较有盈利的部门包括新海滨船厂。这个船厂位于帕斯卡古拉,也即比洛克西和莫比尔之间。1985年,新海滨船厂承包了一个120亿美元的项目,为海军建造四艘远征型核潜艇。正是这个时候,上级认为他该有个永久性的窝了。

  阿历西亚来到密西酉比州沿海地区,心里非常难受。他自小在新泽西长大,在波士顿受教育,当时是一个踌躇满志的管理人员。他把这次变迁,看成是自己脐身公司领导层的努力的一个重大挫折。两年之后,妻子又离他而去。

  普拉特一罗克兰德是一家拥有210亿美元股票资产的公开招股公司,下设36个部门,职工8万人,遍及103个国家。经营范围有:办公设备销售、木材砍伐、各类消费品生产、保险业务代理、天然气钻探、集装箱托运、铜矿开采,等等。此外还有许多投资很大的项目,如核潜艇制造。鉴于该公司的凌乱冗杂和过于分散,往往这个部门的人不知道另一个部门在干什么。尽管如此,它还是创造了巨额利润。

  阿历西亚做梦都想改造这个公司,扔掉一些包袱,增加对有希望的部门的投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志向和抱负。整个上层管理人员都知道,他想攫取公司最高职位。

  而贬居比洛克西是公司一些冤家对头对他的排挤,是对他的挖苦和打击。他恨透了所承包的军工项目,恨透了五角大楼的繁文鲜节、官僚主义和妄自尊大。他也对建造核潜艇的蜗牛般的速度感到愤慨。

  1988年,他要求调离,遭到了拒绝。一年之后,流言四起,说核潜艇工程经费被严重侵占。工程停下来了,政府审计官员和五角大楼高层人士到了新海滨船厂。阿历西亚首当其冲成为审查对象,末日临近了。

  本来,在国防工程中,侵占经费,虚设账目,假报款项,乃常见之事。普拉特一罗克兰德公司更是把它作为一种经营手段。事情败露时,公司往往将有关责任人开除,然后与五角大楼协商,象征性地作一些赔偿。

  阿历西亚找了查尔斯·博根律师。他是当地一家小型法律事务所的主要合伙人。该事务所还有几位合伙人,其中包括年轻的帕特里克·拉尼根。博根一位表尽被密西西比州选为国会议员。此人主持军事拨款小组委员会的工作,是个团派人物,深受军队将士拥护。

  博根还有一位导师,现任联邦法官。于是这家小型法律事务所便同密西西比州其他法律事务所一样,政治上有靠山。阿历西亚熟知这些情况,遂选中了博根。

  虚报款项条例,也即人们通常说的告密法,是国会制定的法律,目的在于鼓励政府施工单位的知情者,揭露侵吞国家资产的现象。阿历酉亚透彻地研读了这一法律,甚至在找博根之前,就逐字逐句地请教过有关律师。

  他声称有事实证明普拉特一罗克兰德公司在核潜艇工程的实施方案中虚报款项6亿美元左右。他感觉到那把板斧已砍下来了,而他又不愿当替死鬼。

  一旦他迈出告密这一步,他将永远失去寻找同类工作的机会。普拉特一罗克兰德公司也将对他大肆中伤,极尽迫害之能事。他的公司生涯将到此终结。他完全知道这场斗争的分量。

  根据虚报款项条例,告密者可以得到违纪单位赔偿给政府的全部金额的15%。阿历西亚已经拥有大量文字证据,但他要得到那个15%,还必须依靠博根的专长和影响。

  博根雇了一些民间工程师和专家来分析阿历西亚从新海滨船厂收集的大量文件。这些文件看似冗杂,实际不难理清。事实证明,普拉特一罗克兰德公司采用了惯常的手段:重复报价和捏造单据。

  一份清晰的有说服力的诉讼状形成了。1990年9月他们向联邦法院提出了诉讼。该诉讼宣称普拉特一罗克兰德公司虚报款项6亿美元。诉讼状提交的当天,阿历西亚辞了职。

  检查部门开始对此案进行缤密的准备和调查。

  博根步步进逼,他的表兄也是如此。该议员早在诉讼状提交之前就被卷入其中,并在诉讼状送到华盛顿之后以极大的兴趣给予关注.如此案胜诉,博根不乏好处,那位议员也不例外。按照惯例,该法律事务所的诉讼费将是三分之一,即6亿美元的15%的三分之一。至于那位议员将拿多少钱,则完全是个未知数。

  博根将许多内幕泄露给当地的新闻界,继续在密西西比州制造紧张局势。那位议员也在华盛顿起了类似的作用。普拉特一罗克兰德公司发现自己处于可怕的舆论包围之中。它的处境发发可危。利润下降,股票大跌。新海滨船厂的十几位经理被开除。还有一些人即将被开除。

  像往常一样,普拉特一罗克兰德公司竭力与司法部洽商,但这次毫无进展。一年之后,它同意赔偿6亿美元,并保证下不为例。由于四艘潜水艇中,已有两艘即将竣工,五角大楼同意不中止合同。于是,普拉特一罗克兰德公司本来计划用120亿美元完成的工程,现在却朝200亿美元迈开了大步。

  阿历西亚准备接收自己的奖金。博根和法律事务所的另几位合伙人也对使用自己的诉讼费作了计划。随后帕特里克失踪,他们的钱也失踪了。

  第二十章

  佩由·斯卡博罗那支12毫米口径的雷明顿牌连发式猎枪是用200美元从卢斯代尔一家当铺里买的。当时他16岁,还不到法律规定的能从正规商店购买猎枪的年龄。据他母亲内尔登介绍,他对那支猎枪最为喜爱。帕特里克的葬礼举行之后一星期,哈里森县治安官斯威尼和格林县治安官塔特姆一道到他的小屋作例行性清查,发现里面有支猎枪,还有一只很旧的睡袋,以及一顶小帐篷。他们是获得特鲁边的同意之后才去清查的。当时她对那间小屋没有丝毫兴趣,正愁没人前去查看。由于他们并不是带着搜查证去寻找罪证,因而要将猎枪、睡袋、帐篷作为帕特里克的杀人证据,必然会遭到激烈反对。从法律上说,既然当时不存在犯罪,也就谈不上什么罪证。这两位治安官仅仅是去收拾帕特里克的个人物件,交给他的家人。

  特鲁边不想要睡袋和帐篷。她说自己记得很清楚,这两样东西不是帕特里克的。以前她从没有见过。帕特里克不会买这样便宜的东西。再说,他有小屋,也用不着购置露营工具。斯威尼将这两样东西贴上标签,存放在证据室,因为没有更合适的存放处。

  他打算等一两年之后,在一年一度的司法部拍卖会上把它们卖掉。六个星期后,它们被拿到内尔登·克劳奇面前。面对佩用的露营用具,她放声大哭。

  那支猎枪处理的方式有所不同。它是在床底下发现的,即与帐篷、睡袋一道,被放在帕特里克睡觉的房中。按照斯威尼的看法,这些东西是被匆忙塞到床底下的。他的好奇顿时因猎枪的存在而产生。他本人也爱好狩猎,知道一个有头脑的狩猎者是不会将猎枪放在偏僻的小屋,让窃贼轻而易举地偷去的。凡有价值的东西都不会放在这样的狩猎小屋中。他当即仔细地检查了那支猎枪,发现上面的序号已被挫掉。该猎枪出厂后,曾在某个时刻被窃过。

  他和塔特姆交换了看法。两人决定,至少应该查验上面的指纹。他们知道这样做也许毫无用处,但两人都是有经验的耐心的侦破人员。

  后来,经反复做工作,卢斯代尔那家当铺的老板承认,那支猎枪是他卖给佩拍的。

  斯威尼和哈里森县探长特德·格里姆肖有礼貌地敲了敲帕特里克所住的那间病房的门。他们只有获得允许之后才能入内。事先斯威尼打电话通知了帕特里克,并告知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仅仅作一些例行性检查。迄今他尚未被正式登记。

  他们摄下了帕特里克的正面照。帕特里克坐在椅子上,身穿短袖衬衫和运动短裤,头发蓬乱,表情郁闷。他留下了两人带来的登记单。接着他们取指纹。斯威尼继续和帕特里克交谈,格里姆肖开始做准备。帕特里克坚持要在格里姆肖操作时站在那张小桌子旁边观看。

  斯威尼提了几个关于佩用·斯卡博罗的问题。

  帕特里克立即提醒说,他有律师,无论回答什么询问,他的律师应当在常而且,即便他的律师在场,他也不会回答任何询问。

  他们向帕特里克道谢,离开了病房。卡特和杰克逊县来的一个联邦调查局指纹专家正在哈里森县看守所里的拉尼根专案室等候。当时佩用那支12毫米口径的猎枪上面已经取出十几个完整的有效的指纹。这些指纹经格里姆肖取出后,被存放在保险库。

  如今它们已被取出,放在桌上。那支猎枪被搁在架子上,旁边有帐篷、睡袋、运动鞋、照片以及其他几样可以用来作为帕特里克的罪证的物件。

  他们一面喝着咖啡,一面闲谈。与此同时,那个指纹专家用放大镜对新旧指纹进行比较。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很多时间。

  “有几对指纹是非常吻合的。”他边看边说。“枪托上面印满了拉尼根的指纹。”

  这无疑是好消息,他们想。接下去该怎么办?

  帕特里克坚持要在另一个房间和自己的律师会面,海亚尼大夫迅速作了安排。他还替帕特里克要了一辆轮椅,以便将他送到一楼的会面房间。护士推着他出了房门,到了外面过道。特工布伦特·迈尔斯和几个司法助理正安静地守在那里。当轮椅准备从电梯间降到一楼时,一个司法助理跟了上去。

  那个房间原是医生的会议室,因医院的房间有限,它还兼作他用。桑迪已经订购了帕特里克所说的反窃听器,但还要过几天才能到货。

  “请催一催。”帕特里克说。

  “帕特里克,这个房间肯定没装窃听器。我是一小时前才决定来这里的。”

  “我们应该尽量小心。”帕特里克从轮椅上站起身,开始沿长会议桌走动。桑迪注意到,他的步子已经稳健多了。

  “我看,帕特里克,你要设法放松一点。我知道你过了很久的逃亡生活,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总是担心有人跟踪。但是那种日子已经结束了。他们已经遮住了你。所以不必太紧张。”

  “他们还在活动,对不对?他们这住了我,但没拿到钱。对于他们,钱要重要得多。这点不要忘记,桑迪。他们要拿到钱才会罢休。”

  “那么在这里安装窃听器的会是什么人?好人还是坏人?警察还是恶棍?”

  “他们为了找回那笔巨款,已经花费了很多钱。”

  “你怎么知道?”桑迪间。帕特里克只是耸耸肩,仿佛再讲下去没有意义似的。

  “他们是谁?”桑迪问。一阵停顿。这种停顿也曾出现在他和利厄的谈话中。每逢她要转换话题,就要使用停顿。

  “坐吧。”帕特里克说。两人相对而坐。桑迪取出四小时前利厄给他的文件夹,该文件夹收有许多关于特鲁迪丑闻的材料。

  帕特里克一下子认了出来。“你是什么时候和她见面的?”他急不可待地间。

  “今天上午。她很好,要我转达她的问候,并说没人跟踪她,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桑迪沿着桌面把一个信封推了过去。帕特里克抓起信封,撕开,抽出三张信纸,然后慢慢地看了起来。他居然把自己的律师给忘了。

  桑迪快速翻着文件夹里的材料,把特鲁迪与情人一道躺在游泳池旁的几张裸体照片找了出来。他恨不得马上把照片交给她的律师。三小时后两位律师将在莫比尔会面。

  帕特里克看完信,小心地折好,放口信封。“我另外写了封信,请交给她。”他把目光移向桑迪,瞥见了那些照片。“挺热乎的,丽?”

  “令人吃惊。以往的离婚案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

  “唉,说来话长。我和她结婚快两年的时候,碰见了她的前夫,完全是无意中碰见的。那是在新奥尔良一次圣徒活动的聚会上。我们一道喝了几杯酒,他谈起了兰西,也即照片里的那只雄猫的情况。”

  “利厄解释过了。”

  “因为当时特鲁迪已经怀了孩子,我没说什么。

  双方感情正在慢慢恶化,也许孩子能把一切弥补过来。她很善于伪装,我决定奉陪,一举一动都像自豪的爸爸。但一年以后,我开始收集证据。我不知道这些证据何时能用上,可心里明白,婚姻终结了。我一有机会就外出——办事、狩猎、钓鱼、跟孩子过周末,等等。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我和她的律师约好下午5点见面。”

  “好。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作为律师,就盼有这样的机会。威胁话尽管说,但签约得慎重。桑迪,她得签字放弃一切权利。她不能要我半点个人资产。”

  “你什么时候把个人资产的情况告诉我?”

  “快了。我向你保证。不过现在有一些更紧迫的事情。”

  桑迪取出拍纸薄,准备做记录。“你说吧。”他说。

  “兰西是个下流坯。他自小在波因特卡德特的酒吧里鬼混,连中学都没毕业,还因贩毒蹲了三年大狱,总之,是个孬种。他在黑道上有朋友,还认识几个亡命之徒。我还有一叠材料,是关于他的。看来利厄并没有把那个文件夹给你。”

  “是的,她只给了这个文件夹。”

  “下次让她拿给你。那些丑闻,我收集了一年,靠的还是那个私人侦探。兰西本人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一帮朋友。而且特鲁迪有钱。我不知道那笔保险费还剩多少,但可能没有花光。”

  “你认为他要谋害你?”

  “有这种可能。想想看,桑迪。眼下只有特鲁迪希望我死去。我要是不在世,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花剩下来的钱,也不用担心保险公司逼她还款。我了解她。对她来说,钱和那种生活意味着一切。”

  “但是他能——”

  “他能办到的,桑迪。相信我,他能办到的。”

  他说这话时,显得极有把握,仿佛他本人有过这方面的经历似的。顿时,桑迪觉得自己的血凉了。

  “这并不难办到。”帕特里克又说了一句。只见他两眼射着怒火,眼角鱼尾纹十分突出。

  “好吧,我该做些什么?总不至于和司法助理一道守在门外吧?”

  “我要你主动出击,桑迪。”

  “说吧”

  “首先,你告诉她的律师,你的办公室已经接到密报,兰西正在寻找杀手。今天会面结束时,把这话捅给他。到那时,那家伙已被你制服.什么话都会相信。你告诉他,打算找警方商量此事。无疑他会给自己的委托人去电话。尽管她会矢口否认,但她对他的信任已动摇了。而特鲁迪也会想,大概什么人在怀疑她和兰西正打这个主意。然后,你去县司法部和联邦调查局,把同样的话再说一遍。你告诉他们,为什么会对我的安全感到忧虑,并坚持要他们去找特鲁迪和兰西询问。特鲁迪这人我很了解。她可以为了钱而牺牲兰西,但若是自己脱不了身,就不会干的。既然警方已经找上门了,她会觉得还是不干为妙。”

  “原来你早已有考虑。还有吗?”

  “有。你最后把这话泄露给新闻界。你得找一个记者——”“这应该是容易的。”

  “他必须相信你。”

  “那就难了。”

  “其实也不难办到。我一直看报纸,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对象。你把他们的情况摸一摸,拣一个最中意的,示意他把你的话在报上捅出去。为了让他相信你,你可能事先给他提供一些真实的新闻。那些家伙一直就是这样干的。你告诉他,司法部长正在对帕特里克的妻子试图借职业杀手之手来保住保险费的传闻进行调查。他会捅到报上去的。而且他也不会想到去核实。反正,报纸上那么多消息都是没有经过核实的。”

  桑迪一面做记录,一面对自己的委托人能做出如此周密的安排感到惊讶。他合上文件夹,把笔搁在上面,问:“这样的材料你有多少?”

  “关于丑闻的?”

  “是的。”

  “大概有50磅。自我失踪的时候起,它们一直被锁在莫比尔的一个小型保险库里。”

  “有没有别的材料?”

  “还有另外一些人的丑闻。”

  “他们是谁?”

  “我以前的合伙人,等等。以后我们能用上的。”

  “什么时候?”

  “不久,桑迪。”

  特鲁边的律师杰默里·里德尔顿年已60,粗脖颈,脸上笑嘻嘻的。他擅长两类法律业务:大的难处理的离婚案和以骗取政府钱财为目的的金融咨询。

  他是个记忆力强的人,具有多重不相协调的性格;事业成功而衣着朴素,思维敏捷而相貌平常,面带微笑而用意狠毒,语气温和而尖酸刻保他的办公室设在莫比尔商业区,面积很大,到处可见年代已久的案卷和过时了的法律书。他客气地迎接桑迪,请他在椅子上坐,并问他要不要饮料。毕竟,现在是5点过几分了。桑迪婉言谢绝,杰默里本人也未喝任何饮料。

  “那位老兄还好吧?”杰默里笑嘻嘻地问。

  “我不明白你是指谁?”

  “当然是指帕特里克喂。那笔巨款,你一定知道藏在哪里吧?”

  “我可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钱。”

  杰默里觉得对方用这种口吻说话很不知趣,于是干笑了几声。显然,在他看来,这次交谈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可以说,他稳操胜券。

  “昨晚我在电视里看见了你的委托人。”桑迪说,“那个低级庸俗的节目,名字叫做什么?”

  “《内幕》。她看上去挺不错,是不是?还有那小姑娘,多逗人喜爱。但她们却是如此不幸。”

  “我的委托人坚决要求你的委托人不得再在公开场合对他们的婚姻问题发表意见。”

  “这要看我的委托人是不是高兴,看我是不是高兴。”

  “我代表我的委托人和我本人郑重提出这个要求。”

  “要知道,小子,我属于支持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死硬派。一个人说什么,做什么,出版什么,完全受到宪法保护。”他指着窗户旁边满满一墙壁的已经布满蜘蛛网的法律书,“你的要求不予接受。我的委托人有权在任何时候对公众发表任何言论。她已经为你的委托人蒙受了耻辱,对未来完全失去了信。乙。”

  “话说得不错,但显然有误会。”

  “误会?”

  “是的。其实我们不会拒绝你的委托人的离婚要求,此外她还可以获得孩子的监护权。”

  “谢谢,你们倒是十分慷慨。”

  “事实上,我的委托人连探视孩子的权利都不想争龋”“聪明人。在遗弃那孩子四年之后,再去看她未免感到尴尬。”

  “这是出于另外的原因。”桑迪说着,打开文件夹,取出那份DNA检验报告。他把报告递给杰默里。杰默里收敛笑容,眯起眼看这份报告。

  “这是什么?”他问,心中预感到不妙。

  “你看完就知道了。”桑迪回答。

  杰默里从上衣口袋使劲拉出一副眼镜,套在自己滚圆的脑袋上。他把报告向前推到一定的位置,慢慢地看了起来。看完第一页后,他翻了翻白眼。等到第二页看完,他的双肩有点下塌了。

  “不好受吧?”杰默里看完报告后,桑迪问。

  “别得意。我相信这份报告不能完全算数。”

  “恰恰相反。根据亚拉巴马州法律,DNA检验结果可以作为证据。幸亏我不属于第一修正案的死硬派,没有拿去公开发表,否则,你的委托人就非常难堪了。想想看,一个声称忠于丈夫的人却同别人生了孩子。恐怕整个沿海地区都不会认为这是光彩的事吧。”

  “你拿去公开发表好了。”杰默里毫不退让,“我不在乎。”

  “还是先问问你的委托人吧。”

  “根据我们的法律,这不能起什么作用。就算她犯了通奸罪吧,他知道后,继续和她共同生活,这说明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因而不能以此作为离婚的极码。”

  “不谈离婚的事,她可以离婚。也不谈孩子的事。”

  “哦,我明白了。这是敲诈。只要她放弃对他的个人财产的要求,他就不将此事公开。”

  “大概是这个意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杰默里的面颊涨得通红。他握紧拳头,但很快又放开了。

  桑迪不慌不忙地翻着文件夹里的材料,又抽出一发炮弹。他将另一份报告沿着桌面推了过去。

  “这是什么?”杰默里问。

  “看吧。”

  “我已经失去了阅读的兴趣。”

  “这是一位私人侦探写的报告。我的委托人失踪前一年请他跟踪调查你的委托人及其男朋友。他们至少有16次单独在一起,地点有好几个,但主要是在我的委托人的家里,我们认为是在床上。”

  “妙极了1”

  “好好看看这个。”桑迪说着,把两张SXl0英寸的裸体彩照扔到那份报告上面。杰默里瞥了一眼,把它拿起来仔细观看。

  桑迪趁机加强攻势。“这两张照片是在我的委托人家里的游泳池旁边拍下来的。当时我的委托人正在达拉斯参加一个讨论会。照片上的人你不会不认识吧?”

  杰默里费劲地哼了一声。

  “像这样的照片还有很多。”桑迪停了停,以便让杰默里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此外我手头还有另外几个私人侦探写的三份报告。看来我的委托人确实起了疑心。”

  桑迪发现杰默里变了,突然从一个唇枪舌剑的死硬分子变成感情深切的中介人。这种变色龙似的改变每每发生在那些理屈词穷的律师身上。只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颓然靠着椅背。“他们是不会把什么都告诉我们的,对不对?”倏忽间,阵营被重新划分。我们对他们。律师对委托人。既然他和桑迪现在是一家人,那么总该留点情回吧?

  但是,桑迪不准备和他组成临时统一战线。“幸亏我不属于第一修正案的死硬派。要不然,这些照片在通俗小报一公开,特鲁边就尴尬了。”

  杰默里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他看了看手表。“你真的不需要饮料?”

  “真的。”

  “那位老兄有多少财产?”

  “坦率地说我还不知道。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态平息后,他将有财产留下。但目前谁也无法预料。”

  “那9000万美元想必大部分还在。”

  “但向法院起诉要他赔偿的钱比这多得多,更不用说他可能要被判重刑和死刑了。比起其他诉讼,里德尔顿先生,这桩离婚案只是小巫见大巫。”

  “那么你们为什么还要威胁我们?”

  “他需要她闭嘴,需要她离婚后一走了之,而不至于以后再来胡搅。他需要现在就把这事了结。”

  “她未必会同意。”杰默里松开领带,显得又矮了一截。他思索了好一会儿,说:“他知道吗?她将变得一无所有。那家人寿保险公司要剥夺她的一切。”

  “这里没有赢家,里德尔顿先生。”

  “我找她谈谈。”

  桑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慢慢向门外走去。杰默里再次露出苦笑。正当两人握手道别时,桑迪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杰默里述说了所谓的密报。他说有人给他的办公室打匿名电话,说兰西正在寻找职业杀手。尽管他认为这不一定是事实,但还是不得不去找治安官和联邦调查局特工商量对策。

  两人简短地谈了几句。里德尔顿答应在自己的委托人面前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