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顺顺当当地导演了霍皮这出活剧以后,星期六晚上,费奇决定对陪审团发起另一次进攻。这一次事前虽然没有作过精心策划,但打击的力度将比以前更为沉重。
星期日清晨。潘和杜巴兹穿着口袋上方配有水暖工标识的棕色衬衫,来到伊斯特尔公寓门前打开了锁。警铃未鸣。杜巴兹直接走到冰箱上方的通风孔前,拆下栅栏,取出了那台当初逮住多伊尔的摄像机。他把它放在带来的一只大工具箱上,拿出了里面的录像带。
潘走过去对付那台电脑。他事前对多伊尔当时匆匆忙忙拍下的照片作过研究,并在费奇办公室隔壁房间里一部同一型号的电脑上作过操练。他卸下螺丝钉,取下电脑后面的盖板,花了不到1分钟,便拆下了硬盘驱动器。在旁边的架子上,他找到了两摞3.5英寸的磁盘一共16张。
在他拆除驱动器的当儿,杜巴兹也在翻箱倒柜,寻找别的磁盘。房间很小,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不多,他的任务颇为轻松。他把厨房里的抽屉和碗橱、衣橱和伊斯特尔放袜子和内衣的纸箱全都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与电脑有关的物品显然都是放在电脑附近。
“咱们撤吧,”潘说,一边把电脑、显示器和打印机上的电线统统拉断。
他们把电脑扔到那张破沙发上。杜巴兹在上面堆上坐垫和衣服,浇上了点燃木炭的引火油。两人走到门口,杜巴兹回头将一根划着了的火柴扔了过去。沙发上的衣物立即开始无声地燃烧。等到火苗烧着了天花板,房间里冒起浓烟,他们才锁上房门,迅速撤离,下了楼,在底层拉响了火警警报。
这时,滚滚浓烟已经不断地从伊斯特尔的房间向外冒。杜巴兹又返身奔上二楼,一边叫喊一边咚咚擂响邻居的门户。潘在一楼也依法炮制。走廊上顿时挤满了身穿浴衣和运动衫的男男女女,惊慌失措,大呼小叫。那早已过时的警钟尖厉的当当声,使歇斯底里的人们更为惊恐。
“决不能造成伤亡。”费奇曾经给他们下过这样的死命令。杜巴兹挨家挨户地敲门,把伊斯特尔的邻居全都叫醒。他抓着他们的胳膊往外拖,他为他们指示安全撤退的路线。
等到人们在停车场上散开,潘和杜巴兹才各自慢慢撤退。这时,从远处已传来救火车警报器发出的凄厉叫声。人们还在向外涌,有的裹着毯子,抱着小孩。他们走到停车场,焦急地等着消防车。
潘和杜巴兹在消防队到达后,撤离了现场。
没有一人死亡,没有一人受伤。4套公寓全部毁于这场大火,11套受到严重破坏,将近30个家庭无家可归。
结果证明,伊斯特尔的电脑硬盘驱动器是一座无法攻克的堡垒。他加了那么多口令、密码和反篡改反病毒的措施,费奇的计算机专家们全都束手无策,只好大眼瞪小眼。这些专家是他星期六用专机从华盛顿接来的,都是一些诚实的科学家,对这个硬盘驱动器和那些磁盘的来历一无所知。他把他们关在房间里,交给他们1台和伊斯特尔同样的电脑,告诉他们他的要求,就以为万事大吉。那16张磁盘大多也有类似的加密措施。但检索到了一半,冰雪却突然融解,他们发现有一张旧的磁盘,伊斯特尔由于一时疏忽,加密不够充分,可以绕过他的口令。在这张磁盘的目录上,列出了16个文件,但它们的题目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当打印机正在打出第一个文件时,他们就报告了费奇。这份长达6页的文件,是《时代》、《华尔街日报》和《福布斯》几篇关于烟草工业的报道的摘要,日期是1994年10月11日。第二份长2页,记述了伊斯特尔刚刚看过的一部关于乳房移植讼案的纪录片的情节。第三份是他写的一首与河流有关的拙劣的小诗。第四份又是一篇新闻摘要与肺癌官司有关。
费奇和康拉德一字不漏,每一页都读得十分仔细。伊斯特尔表达清楚,直截了当,但打字错误颇多,显然写得匆匆忙忙。他像一个不偏不倚的记者,很难看出他是同情吸烟者,抑或仅仅是对这一类官司怀有强烈兴趣。
还有几首写得更糟的诗歌,和一个半途而废的短篇小说。然后,金矿终于露头啦!第I5份文件是一封两页的信,收信人是他的母亲,住在得克萨斯州加德诺的帕米拉·布兰查德太太。这封信的日期是1995年4月20日,信中写道:“亲爱的妈妈,我现在住在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在墨西哥湾湾区。”其后的内容便是说他多么喜欢大海和沙滩,今后再也不愿在农村地区生活。他翻来覆去地为自己没有及时写信道歉,又为生性喜欢漂泊而用长长两段文字表示歉意,最后保证今后一定更多地给母亲去信。他在信中打听阿历克斯的消息,说是已3个月没有和他通话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功地去了阿拉斯加,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为渔船导航的工作,阿历克斯大概是他的兄弟。信里没有提到父亲,也没有提到姑娘,更没有提到任何一个名叫马莉的女人。他说他已在赌场找到了一份工作,目前倒蛮有趣,但前途不怎么样。他仍旧想当律师,并为离开了法学院而遗憾,但将来是否回去复学还未拿定主意。他目前收入不多,但责任更少,活得很是愉快哦,不得不就此打住啦爱你爱不够。请向莎米姑母问好。过一阵再给你打电话。
信末签名只有一个名字“杰夫,爱你的杰夫”。信里任何地方也没有出现他的姓氏。
这封信读完刚过了1小时,丹特和乔·波依已经登上一架喷气专机飞往加德诺。根据费奇的指示,他们将把当地的私家侦探全部网罗进来,展开一次地毯式的搜索。
计算机专家们又解开了另一个磁盘的秘密。那是两摞中的第2张。他们用一连串复杂的口令,成功地绕过伊斯特尔设置的重重障碍。他那高超的编写程序的本领使他们大为惊叹。这个磁盘收录的是哈里森县选民登记册的部分内容,从A到K,一共16000人的姓名和地址。这个选民登记册,费奇有一套完整的打印件。名单并不保密,花35美元就可以在格洛莉亚·莱恩那儿买到一份。在选举年份,多数候选人都这么干。
但伊斯特尔的这个名册有两点令人感到奇怪。首先,它是录在磁盘上。这意味着他是设法进入了格洛莉亚·莱恩的计算机,窃取了这些信息;其次,他这样一位业余程序设计员兼业余大学生,要这么一份选民花名册打算作何贵干?
伊斯特尔若是能进入格洛莉亚·莱恩的计算机,他肯定就能设法把自己的大名列上伍德一案陪审员候选人的名单!
费奇越想越觉得这一推断无懈可击。
星期天上午9点,霍皮在办公室里一边喝着浓咖啡,一边等候两位侦探大驾光临。他的两眼又红又肿。他昨天上午,在煮咖啡的当儿,刚吃了一根香蕉,过了一会儿门铃响处,内皮尔和尼奇曼便闯进了他的生活。从那时到现在,他连一口食物还未下咽。他的肠胃在疼痛,脑袋在发露。昨儿夜里他偷偷地喝下了太多的伏特加,而且是在家里偷喝,这种事让米莉知道,她是绝对不依不饶的。
儿女们还全蒙在鼓里,他谁都没有告诉,而且确实是谁也不想告诉。他蒙受的这奇耻大辱,使他不愿透露这令人恶心的秘密。
9点整内皮尔和尼奇曼跨进他的办公室。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位年龄较长的男子,此人也穿一身严肃的深色西服,也铁板着面孔,仿佛他来此的目的是要把可怜的霍皮用鞭子狠抽一顿。尼奇曼介绍说他叫乔治·克利斯特诺,来自首都华盛顿!司法部!
克利斯特诺冷冷地和他拉了一下手,没有浪费口舌和他寒暄。
“喂,霍皮,咱们换个地方谈,你不介意吧?”内皮尔问,同时用轻蔑的目光四面扫了一圈。
“换个地方更安全一些。”尼奇曼把话说白了。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哪儿会蹦出个窃听器来,”克利斯特诺说。
“那你告诉我不就成了?”霍皮说,但他们谁也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他的处境能让他说出一个“不”字吗?
“当然不介意,”他说。他们上了一辆黑色的林肯,尼奇曼和内皮尔坐在前面,霍皮和克利斯特诺坐在后排。克利斯特诺立即干巴巴地自吹自擂,说他是一名大官,相当于助理司法部长。汽车越驶近墨西哥湾,他就变得越令人厌恶。后来他才闭上嘴。
“你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霍皮?”谈话停了很久以后,克利斯特诺又突然轻声问道。这时。内皮尔转了一个弯,汽车正沿着海岸向西驶去。
霍皮当然是谁也不想得罪:“哦,我说不清。投票总是投某一个个人,我不太在乎他是哪一个党。明白我的意思吗?”
克利斯特诺扭头朝窗外望去,似乎这不是他希望听到的答案:“我倒希望你是个优秀的共和党人呢,”他说。眼睛仍然望着窗外的大海。
这几个家伙想要他怎样都成。怎么都成。只要能让克利斯特诺先生高兴,叫他当个激进的共产党也成。
“我投的是里根和布什的票,”他自豪地说,“还有尼克松。连戈德华特我都投啦。”
克利斯特诺微微点了点头,霍皮轻轻呼出一口气。车里又一次静了下来。内皮尔在靠近圣路易斯湾的一个码头边停住车。霍皮跟克利斯特诺走过码头,跨进一条名叫“午后愉快”长达60英尺的租来的空船。尼奇曼和内皮尔在汽车旁边等候,从船上已看不见他俩的身影。
“坐下,霍皮,”克利斯特诺指着甲板上一张垫了泡沫塑料的凳子说。霍皮遵命坐下。船身在非常微微地摇晃。海面平静,波浪不高。克利斯特诺坐在他的对面,向前俯着身子,两个脑袋相距3英尺。
“这条船挺漂亮呀。”霍皮摸着人造革的座垫说。
“不是我们的船。听着,霍皮,你身上没有录音机吧?”
霍皮听了大吃一惊,本能地挺直了腰板:“当然没有呀?”
“对不起。不过,这种事发生得太多啦。我想我得在你身上摸一摸。”克利斯特诺把他从头到脚迅速打量了一番。一想到要被这个陌生人浑身上下抚摸一遍,而且又是独自一人在这船上,霍皮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我发誓没带录音机,这还不行吗?”霍皮说。他的语调非常坚定,他为此而自豪。克利斯特诺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下来。
“你想摸我吗?”他问。霍皮四面八方瞅了瞅,想看看周围有无别人。这挺古怪,不是吗?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一条抛了锚的船上相互抚摸!
“你带了录音机吗?”霍皮问。
“没有。”
“你敢发誓?”
“我发誓。”
“那好。”霍皮松了一口气。他宁愿相信对方说的话。要真是相互抚摸,那太不可想象啦。
克里斯特诺微微一笑,接着又突然皱紧眉头,把身子凑近。闭谈已经结束,开始进入正题。
“我长话短说吧,霍皮。我们要和你做笔交易。这笔交易将使你摆脱目前的困境,平平安安,万事大吉,决不会逮捕。决不会起诉。决不会审判。决不会坐牢。报纸上决不会有你的照片。事实上,谁也不会知道曾经有过这件事。”
他停下来喘了一口气。霍皮趁机插嘴道:“蛮好。说下去。”
“这笔交易非同寻常,我们以前连想都没有想过它与法律、正义、惩罚全无关系。霍皮啊,这是笔政治交易,纯粹的政治交易。决不会在华盛顿留下任何有关的记录。而且谁也不会知道有过这笔交易,除了你我,等在汽车旁边的那两个伙计,以及司法部核心圈子里的八九个人。咱们作成这笔交易,你履行了你的义务,一切统统一笔勾销。”
“明白啦。要我干什么,你就明说了吧。”
“霍皮,你对犯罪、毒品、法律和秩序关心吗?”
“当然。”
“你厌恶欺诈和腐败吗?”
问得真怪。此时此刻,霍皮觉得自己就像反腐败运动宣传画上那个孩子一样纯洁:“当然。”
“华盛顿有好人,也有坏人哪,霍皮。我们这些在司法部供职的人,一辈子都在和犯罪的现象进行不懈的斗争。我这里指的是严重的犯罪,霍皮。我指的是贩毒集团向法官和议员行贿。他们接受外国敌人的金钱,他们的罪恶活动威胁着我们的民主啊!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如果说霍皮听了还不是全都明白的话,那么对克利斯特诺和他在华盛顿的那一帮子对国家忠心耿耿的朋友,霍皮肯定是充满了同情和敬意。
“明白,明白,”他说,心里依然在思索对方说过的每句话。
“现在什么事都和政治密切有关哪,霍皮。我们在不断地和国会斗,而且我们还在和总统本人斗。你知道我们在华盛顿需要的是什么吗,霍皮?”
不管他们需要的是什么,霍皮都希望他们手到擒来。
克利斯特诺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我们需要有更多的共和觉人,更加优秀更加保守的共和觉人。他们会给我们金钱,而又不会挡住我们的路。那些民主党总是找麻烦,总是威胁要削减预算、改组政府。他们只关心我们正在追捕的那些贫穷罪犯的权利。在华盛顿正在进行一场战争呢,霍皮。我们每天都在打仗呀。”
他望着霍皮,霍皮眼珠子直翻,正在设法把脑子转到战争上来。他只好咽下到了嘴边的话,神情严肃地点点头,垂下眼皮望着自己的脚。
“我们一定要保护我们的那些朋友呀,霍皮,而正是在这一方面,你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行!”
“我要再说一遍,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交易。你若是接受,我们立即毁掉你向蒙克先生行贿的那盘录音带。”
“我愿意做这笔交易,可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个交易法呀。”
克利斯特诺没有立即作答。他朝码头上到处望了望。远处有几个渔人在大声讲话。他俯身向前,凑近霜皮,膝盖顶着了他的膝盖:“这和你的太太有关,”他压低嗓门声音很轻很轻。说完,立即向后一仰,让霍皮去掂足这句话的分量。
“我老婆?”
“是的,你太太。”
“米莉?”
“正是她。”
“这是怎么一回……”
“你听我解释。”
“米莉?”霍皮惊得目瞪口呆,甜蜜的米莉跟这件乱七八糟的事能有何关系?
“这涉及到正在审理的那个案子,霍皮,”克利斯特诺说。他把这个谜团的一角,第一次直截了当地揭开。
“你猜谁对共和党国会议员候选人捐助得最多?”
霍皮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里一团乱麻,无法作出聪明的猜测。
“烟草公司。他们一捐就是几百万,因为他们害怕食品及药物管理局,他们讨厌政府的那些规定,他们是自由企业家,霍皮,和你一样的自由企业家。他们认为老百姓抽烟是他们自己想要抽,因而政府和那些出庭辩护律师企图逼他们关门,他们极其反感。”
“这是政治吗?”霍皮呆呆地望着大海,不解地说。
“彻头彻尾的政治!如果烟草大王这次败诉,接着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公司就会损失几十个亿,而我们在华盛顿就会损失几百万。你能帮我们一点儿忙吗,霍皮?”
这时已回到现实中的霍皮,只好勉强问道:“帮什么样的忙?”
“你帮不帮?”
“当然,我想。可是,怎么帮?”
“米莉。你和你太太谈一谈。一定要让她明白,这件案子是多么没有道理,又是多么危险。叫她在陪审团休息室里左右人们的话题,叫她旗帜鲜明地反对陪审团里那些自由主义者,不让他们作出给原告巨额赔偿的裁决。这件事你能做吗?”
“当然能!”
“但是,你愿意做吗,霍皮?我们并不想利用那盘录音带,明白吗?你帮了我们的忙,录音带就立即付之一炬。”
霍皮这时才突然记起了那盘录音带:“行,成交了。我今天晚上正好要去看她。”
“跟她做做工作。这件事太重要啦。对我们司法部的人重要,对国家的利益重要,而且,当然对你也重要。你用不着蹲几年大牢啦。”克利斯特诺说这句话的当儿,拍着膝头发出了一阵狂笑。霍皮也打了个哈哈。
他们又对具体的做法谈了半小时,在船上坐得越久,霍皮的问题也越多,要是米莉投票时站在烟草公司一边,而别的陪审员却反对,照样作出对原告有利的裁决,那可怎么办?那对霍皮会有什么结果呢?
克利斯特诺保证,只要米莉投票支持烟草公司,无论作出的是什么样的裁决,他们都将履行自己的诺言,决不反悔。在返回车上的途中,霍皮几乎是健步如飞,见到内皮尔和尼奇曼时,他已换了一个人。
在足足考虑了3天之后,哈金法官星期六晚上改变了自己的决定。不能同意陪审员们在星期天去教堂。那14个人会突然冒出一种和圣灵交流的迫切愿望,风风火火到处颠,这是恨本不能允许的。他拨通了牧师的电话,牧师接着又拨通了更多人的电话,最后终于找到一位攻读神学的学生,在星期日上午11点,来汽车旅馆社交厅为陪审团作礼拜。
哈金法官以个人名义给每位陪审员发了一份通知。通知在他们于周六晚上从新奥尔良返回之前,从门下塞进他们的房间。有6位陪审员参加了这个气氛沉闷的礼拜,其中包括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她在这个安息日情绪之糟令人吃惊。过去16年里,浸礼会教堂主日学校的课程她没有缺过一次,而在此以前缺的一次还是因为姐姐去世。长达16年一次也不缺!她获得的全勤饰针在梳妆台上放了整整一排。妇女慈善会的埃丝特·克诺布拉克创下的最高记录是22年,但她已是79岁的老妪,而且又身患高血压。格拉迪斯只有63,身体又很康健,因而自忖可以赶超埃丝特。她当然不会向任何人承认这一点,但教会里的兄弟姐妹们早已经看出。
而现在,一切都落空了。这全是哈金法官的过错。这个人她一开始就不喜欢,现在更是瞧他不起。而且她也不喜欢那个学神学的学生。
莉基·科尔曼来做礼拜时穿着一身慢跑运动衫。米莉·杜勃雷倒是带了一本《圣经》。洛伦·杜克本是个虔诚的教徒,因而礼拜的时间这么短促让她很是不快。11点才刚刚开始,11点半就已经收场,这是白种人典型的草率风格。这种愚蠢的作法她曾有所耳闻,却从未参加过这样的礼拜。她自己教会的牧师1点钟之前决不会登上圣坛,不到3点钟也决不会走下圣坛,而且弥撤结束之后大家还要共进午餐。天气晴朗的日子在园子里吃。吃完以后再走进教堂聆听又一次布道。她啃着一只甜面包圈,默默地忍受着折磨。
霍尔曼·格里姆斯夫妇参加了礼拜,但这不是出于宗教信仰,而是呆在自己那个小房间里过于烦闷。从童年时代起,霍尔曼就从未自愿去过教堂。
这天上午,菲利浦·萨维尔为做礼拜这件事大发雷霆,已是尽人皆知。他对人说,他是个无神论者,这个新闻立刻传遍了整个儿陪审团。为了表示抗议,他赤条条地或者几乎是赤条条地在床上盘膝打坐,练起某种瑜咖功,同时直着嗓子大声吟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而且这么干的时候,还故意敞着房门让人一览无余。
人们在社交厅做礼拜的当儿,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诵经的声音。那个年轻的学神学的学生,之所以那么匆匆忙忙地结束他的祈祷,这显然是一个不可忽略的重要原因。
露·戴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萨维尔房间门口,想命令他立即闭上嘴,但一看到他那光着的身体,顿时又缩了回去。威列斯也试了一次,但萨维尔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对他硬是不理不睬。威列斯只好退避三舍。
没有去做礼拜的那些陪审员,关上门,缩在自己房间里,把声音放得大大的,看着电视。
下午2点,亲属们开始纷纷露面,带来了一周的干净衣服和日常用品。只有尼可拉斯·伊斯特尔是无亲无故的光棍,因而哈金法官己经下令,由威列斯开着一辆警车。送伊斯特尔去他的公寓。
大火已经扑灭数小时,消防车和消防队员早已离去。公寓门前狭小的草坪和人行道上,到处是烧焦了的物品和潮湿的衣衫。受了惊的邻居们,有的在到处乱转,有的在忙着清理。
“你的房间是哪一个?”威列斯一边停车,一边望着楼房中部烧焦了的起火处。
“上面,”尼可拉斯头手并用地指着二楼的方向说,他抬起发软的双腿,下了车,走到一堆人的身边。这是一个越南家庭,正默默地研究一架烧化了的塑料台灯。
“什么时候起的火?”他问。空气里弥漫着刚烧掉的木头、油漆和地毯发出的刺鼻气味。
他们没有作声。
“今天上午,8点钟左右,”一个搬着一只沉重纸箱的女人,从旁边走过时说。尼可拉斯朝人群看了一会儿,在场的没有一个是他的熟人。在那个狭小的门厅里,有位手上捧着写字夹板的女士,正在一边忙着作笔记,一边用手机打电话。通往二楼的主楼梯,旁边有个私家保安守卫,此刻他正帮一个年迈女人把一条湿透的地毯拖下楼梯。
“你住在这儿吗?”那个女士打完电话后问道。
“是的。伊斯特尔。住312。”
“哇!全毁啦。大概就是从那儿起的火。”
“我去看看。”
保安领着尼可拉斯和这位女士走上二楼,二楼的损失非常明显,他们在围着起火处的黄色胶带前停住脚。火头向上穿过天花板和质量低劣的椽子,在屋顶上烧了两个大洞。他看出,洞正下方的部位就是他原来的卧室。而且,火还烧到下面,给他居室正下方的套间造成了严重破坏。312室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厨房的一堵残壁,而定在上面的水池正摇摇欲坠。一切都无影无踪了。客厅里的廉价家具,客厅本身,以及卧室里的一切。
而使他最为惊恐的是,不见了那台计算机!
“有谁受伤吗?”尼可拉斯轻声问。
“没有。你当时在家吗?”女士问。
“不。你是什么人?”
“我是公寓管理部门的。有几张表格你填一下。”
他们回到门厅,尼可拉斯匆匆填好表格,随即和威列斯一同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