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那天,我坦然轻松地来到法庭。一切都事先安排好了,我只需举起手来、糊里糊涂地发誓、承认自己有罪、接受惩罚就行。法官看上去像个稻草人,两只手假模假样地摆动着。法庭内鸦雀无声。看到我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似乎有点儿被激怒了。其实,我也没把他那种装腔作势的傲劲儿放在心上;他与一堆狗屎没有什么区别。圣经、废纸篓、国旗、桌子上的屎尿记录册,为维持法庭尊严而身着制服的打手,他满脑子的垃圾,那些发霉的书、法律条文,他的眼镜、身份以及威严--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盲目组合,我对此不屑一顾。我所希望的就是知道自己可以随意地再把自己套在什么链子上就行了。
这一套仪式就像你拦我跳的划格子游戏,划上一个又一个的。到头来,如果你有油水,法律非要把你榨干才罢手。我突然意识到他在问我是否愿意定期付一笔赡养费。
“为什么?”我问道。这居然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滔滔不绝地给我罗列协议书上所规定的内容。
“我不同意,”我口气很强硬,“我愿意付--”随即我说出一个高出他说的两倍的钱数。
轮到他问我原因了。
我又说了一遍我愿付的钱数,他疑惑地看着我,猜测我是不是神经病。接着,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大声说:“很好!就随你吧!你责无旁贷。”
“我有责任,当然也心甘情愿!”我附和着。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即向身边的律师招了招手,在他耳边嘀咕了一番。我清楚地听到他在问那人我是否神志清醒,那人肯定我没有什么问题。他抬起头,盯着我说:“年轻人,你知道不履行法律责任会有什么后果吗?”
“先生,我不知道,”我回答道,“我也不想听,现在我该回去工作了。”
外面的天气好极了。我漫不经心地走着,很快来到布鲁克林桥边。我迈上桥,但没过几分钟又觉得信心全无。我折回来,钻进地铁。我不想回办公室去,我有一天休假,得好好玩上一天。
我在泰晤士广场下了车,本能地朝三号街上的那家法意餐馆走去。食品铺子昏暗阴冷,午饭时间顾客寥寥,很快就剩下我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爱尔兰姑娘。她已经喝醉了,我们鬼使神差地提起了天主教会,她犹如唱歌一般唠叨着:“教皇总是有理,可我不拍他马屁。”后来,她往后挪了挪椅子,费劲地想站起来上厕所(那是一间男女共用的室内厕所)。我看她实在吃力,就起来搀扶她。她醉醺醺的,犹如在风雨中漂泊摇摆的船。走到厕所门口,她央求我把她扶到蹲位上去。她撩起裙子,想褪下内裤,可是手使不上劲。“帮帮我吧。”我帮她脱好,轻轻地拍拍她,她蹲下以后,我便转身要走。
“别走!”她抓着我的手哀求道。我被她拽着,一直等她完了事。她嘴里唠叨个不停:“不,我才不拍教皇的马屁呢!”她看上去那么有气无力,我想着自己可能还得给她擦屁股。幸好经过多年的锻炼,她还是自己擦了,只是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这把我搞得直想作呕,她还是求我把她扶起来。我帮她提裙子时,情不自禁地蹭了蹭她的性感区。我欲望急剧膨胀,但是那种气味很冲,使我放弃了那种念头。
我扶她出了厕所,老板看见我们,并且难过地对她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她是否意识到我这样做显示出了不起的骑士风度。我们又回到餐桌旁,叫了杯浓咖啡,聊了一会儿。她慢慢地酒醒了,对我的帮助非常感激。她说我要是送她回家的话,她乐意奉献一切以报答我的帮助。她说:“我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现在实在太脏了。”
我告诉她,我会叫辆出租车送她的,只是我不一同前往。
“你这人真难处,”她说,“怎么啦,我对你无所谓吗?上厕所也不是我的错呀!你也是人呀,也要拉撒吧!等我洗了澡,你就会看到我的模样了。把手伸过来!”她抓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裙子下面,正好触到隐秘的部位上,“好好地感受感受,”她急切地说:“喜欢吗?这玩意儿可是你的了,我好好地洗一洗,再喷上香水。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儿。我不是修女,也不是婊子。我只不过有点儿醉了。有个家伙把我抛弃了,我才不傻乎乎地把他放在心上呢。他很快会爬回来的,你别担心,我不在乎他。我给他讲我自己不会拍教皇的马屁,他听了很伤心。我们俩都是天主教徒,但我不会把教皇敬成神圣的耶稣基督,你能吗?”
她自言自语地唠叨着,东拉西扯……我猜她是个大酒店的接线员,不是那种坏女人。看得出,一旦她的酒劲儿过去,她很迷人,诱惑力很强。她眼睛蓝莹莹的,头发乌亮,笑起来既腼腆又调皮。也许我该帮她洗澡,若有不测,我就溜之大吉。麻烦的是我还得和莫娜吃晚饭,得在麦克宾酒店的玫瑰客厅等她。
我们坐上出租车,向住宅区开去。她的头靠在我肩上。“你待我真好,”她说得让人昏昏欲睡,“我不知道你是谁,可你真不错。天哪,我想先打个盹再说。等我好吗?”
“没问题,”我说,“也许我也要睡一会儿呢。”
她的房间小巧舒适,比我原本想像的好多了。她一开门就脱掉鞋。我帮她脱了衣服。她站在镜子前,除了内裤,全身光溜溜的。她身材不错,乳房丰满白嫩,两个乳头如草莓一样鲜美。
我指着她的内裤:“咋不脱下来?”“不!等一会儿。”她突然害羞起来,脸也红了。“我刚才脱过你的内裤。现在有什么不同吗?”我说。我把手搭在她腰上,要把它脱下来。
“别这样!”她请求道,“等我洗澡时再脱吧,”停了一下,她又说:“我月经刚完。”
我心里紧了一下,感到慌张。“好吧,”我说,“你去洗澡,我休息一会儿。”
“你不帮我擦背吗?”她翘起嘴巴,顽皮地嬉笑着。
“为什么不呢?当然……”说着,我就和她走进洗澡间,一边推着她,一边想着尽快摆脱她。当她褪下内裤,我看到上面有暗红的血斑。“我无论如何不能干这个,千万不能,”我想着,“我不能拍教皇的马屁!”可是,当她躺下来给自己搓香皂时,我觉得全身发软。我接过香皂,往她的毛发上擦去,我那沾满皂沫的手指揉搓着她,她快活地扭动着……
“我看行了吧。”说着,她弓起臀部,双手支起下身,“你看吧……看清了吗?”
我的右手中指沾满香皂,轻轻地抚摸她。她仰身躺下,头枕着双手,扭动着屁股:“这样很舒服。我还要这样,也许我不用睡觉了。”
过了一会儿,她浑身瘫软,躺进澡盆,气喘吁吁,闭上双眼。
我想自己该走了,于是借口去买烟,抓起帽子,关上门,就跑下了楼梯,带着满手的女人体味和香皂味。
过了几天,剧院正在举行个人演出。莫娜求我不要去现场,她说如果她心里老想着我在台下,她会乱了手脚的。我有些不快,但还是妥协了。等演出结束后,我在舞台出口等她。她定好了确切时间。
我提前来到剧院,先没去舞台门口,而是来到剧院门口。我反复地看着海报,她的名字用粗线明白无误地标出来了,我心里一阵颤动。演出结束后,我走到街的对面,注视着汹涌的人群。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这般……只是呆呆地站着。剧场门口很黑,出租车多如牛毛。我突然看见有人冲动地走向栏杆边,一个弱小的男人正在那儿等出租车。这是莫娜,她吻着那个男人,接着车开走了,她挥手告别。后来她有气无力地放下手,站了一会儿,好像有什么心思。最后,她返身穿过大门,冲进剧场。
过了一会儿,我在舞台出口见到她,她显出一副过度疲劳的样子。我告诉她我刚才目睹的一切。“这么说,你看见他了?”说着,她抓住我的手。
“是的,那个人是谁?”
“是我父亲。他是从床上爬起来看我演出的。他活不了多久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他说现在可以安心地死了。”莫娜喘了口气,突然抱头痛哭,泣不成声地说:“我真该送他回家。”
“可你为啥不让我见见他?”我说,“我们可以一起送他回家嘛。”
她不再谈这件事,说很想一个人回家,好好地哭上一场。我有啥办法?只好同意--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把她送上出租车,目送她离去,心里感慨万分。过了一会儿,我平静下来,向人群走
去。走到百老汇的拐角处,我听见有个女人叫我。
“你怎么走过去了?不认识我啦?看你像丢了魂似的,怎么啦?”她伸出双手要让我握。
原来是阿瑟·雷蒙德的前妻艾玛。
“真有意思,”她说,“我刚才还看见莫娜呢。她从车里出来,沿着街跑。她看起来精神恍恍惚惚的。我本想与她搭话,可她跑得飞快,想必是没有看见我……你们在不在一起住了?我还以为你在阿瑟那儿呢?”
“刚才在哪儿看见她了?”我想她是不是给搞糊涂了。
“怎么啦,就在拐弯那个地方呀。”她说。
“你绝对肯定吗?”她诡谲地对我笑了笑:“我不会认错她,对吧?”
“我不知道,”我自己嘟哝着,“简直不可能。她穿什么衣服?”
艾玛确切地说出了她的衣着打扮。等她说到“天鹅绒斗篷”时,我便确信无疑了。
“你们吵架了?”
“绝对没有。”
“按说你现在很了解莫娜了。”艾玛想换个话题。她挽起我的胳膊,引着我向前走,好像我的四肢不听使唤了。“看见你真叫人高兴,多洛雷丝和我常念叨你。你不想呆一会儿吗?多洛雷丝见到你会高兴的。我们住在一套房子里,离这儿很近。来吧!我真想与你聊聊天儿。一年多没见面了,记得吗?你那时刚与妻子分手,而现在又和阿瑟住在一起了--真是莫名其妙。他现在怎么样?过得好吗?听说他找了个漂亮老婆。”
请我去她们那儿喝点什么,其实用不着这么绕弯子。艾玛显得很高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说是对我友好,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露骨。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们上了楼梯,家里一片昏黑。“真怪,”艾玛说,“她说今晚早回来的,噢!对了,她一会儿就回来,绝对没错。脱下衣服,坐下来吧,我去拿点儿喝的。”
我坐了下来,心里总有些茫然。我前几年刚认识阿瑟·雷蒙德的时候,我很喜欢艾玛。当他们分手后,她爱上了我的朋友奥玛拉,而他也学着阿瑟的样子,把艾玛弄得很悲惨。奥玛拉说她很冷酷,倒不是性冷淡,而是自私。因为我当时正与多洛雷丝打得火热,也就没有在意她。我们只有那么一次亲密地接触过,纯属偶然,而且谁也没有过分。我们在街上一个廉价的电影院门口相遇,寒暄之后,两人都觉得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于是就进了电影院。那片子枯燥无味,让人难以忍受。放映厅里几乎没什么人了。我们把大衣搭在大腿上。
片子无聊至极,这就需要来点儿人为的刺激。我们握着手坐着,眼睛盯着那空洞无味的屏幕。过了一会儿,我伸手将她拉过来。又过了一会儿,她拿开我的手,把她自己的手插进我的腿间。我一动不动,好奇地想知道她要干什么,我记得奥玛拉说她冷酷无情,无动于衷……我就等待着。她摸着我,我的肉体开始冲动,她又抓又压又抚摸……这一切都静悄悄地发生着,非常得体。这好像是她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做着这些事。我依然不动,也不去碰她。我企望她自己干这一切。她的手指灵活而又老练。她像只猫一样蜷缩成一团,眼睛已不再盯着屏幕。我见她掀开大衣,盯着我的下身。……最后,我把精液都射在了她手上。
“对不起,”她咕哝着,伸手取出包里的手帕。我默默地让她用丝制手帕给我擦拭干净。我也不去拥抱她,一动不动,就好像我是在看着她给别人这样做。随后,她往脸上扑了粉,把东西放进包里。我把她拉近,紧紧地吻着她。动作粗鲁,手也没闲着,干着她刚才干过的事,一直弄得她高潮迭起。
我们离开电影院时,喝了咖啡,吃了些点心,说了半天话,随后便分手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我想把东西整理得舒适一些。”
我从幻想中醒来,抬头看见一个可爱的身影递过来一只高脚杯。她把自己装扮成日本女人。我们刚在沙发上坐下,她又起身来到衣橱前。我听见她在挪动行李箱,接着传来一声惊叫,想必打碎了什么东西,她像是以某种声音暗示我去帮忙。
我赶紧跑过去,见她站在摇摇晃晃的行李箱上,要取架子上的东西。我一下托住她的腿,让她站稳。就在她转身下来的时候,我把手滑进她的和服里,她顺势倒进我怀里,我们站在那儿,动情地拥抱着。就在这时,门开了,多洛雷丝走了进来,她吃惊地发现我们俩都藏在衣橱里。
“咦,”她惊叫一声,“你们在这里,真可笑!”我放开艾玛,伸出手臂搂住多洛雷丝,她只是无力地反抗一下。她显得比以前更美了。
她挣脱开我的搂抱,发出往常那种讽刺的笑声:“我们何必站在衣橱里呢?”说着,她抓起我的手。艾玛这时也伸过来一条胳膊搂着我。
“为什么不呆在这儿?”我说,“这里舒适温暖如子宫。”我乘机捏了一下艾玛的屁股。
“天哪,你丝毫没变,”多洛雷丝说,“总想占人便宜,是不是?我想你正在疯狂地爱着……我忘了她叫什么了。”
“莫娜。”
“对。叫莫娜。她怎么样?这事可当真?我想你不会再找其他女人了吧!”
“绝对不会,”我说,“是这样的,你会看到的。”
“我知道,”她隐约露出嫉妒之心,“我知道你这些事总是朝夕会改的,是吗?”
我们走进卧室,多洛雷丝恶狠狠地扔着她的东西,一副准备决一死战的姿态。“给你倒杯饮料吧?”艾玛问道。
“好的,还是来点儿浓的吧,我需要一杯……噢,那事与你没关系,”她见我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她,便说,“这是你的朋友乌瑞克搞的。”
“怎么了,他不是对你很好吗?”
她默不作声,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是说:“你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艾玛觉得灯光太刺眼,就关了灯,只留下沙发边上的那只台灯。
“看来你们在演戏,”多洛雷丝冷嘲热讽,同时让人觉得她的语气里有点莫名其妙的激动。我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多洛雷丝。艾玛呢,就像只猫,轻盈而又宁静地走动着,随时应付任何不测。
“能让你单独留下来真好。”艾玛的口气像是找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大哥。她四仰八叉地躺在靠墙的沙发上,多洛雷丝和我几乎坐在她的腿边。我隔开多洛雷丝的背,伸出一只手放在艾玛的大腿上;她的肉体散发出一种热量。
“她一定在注视你的一举一动,”多洛雷丝指的是莫娜,“她惟恐失去你,还有别的什么?”“也许吧?”我挑衅地微笑着,“也许是我怕失去她。”
“这么说是认真的?”
“非常认真。”我回答道,“我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女人,我要和她在一起。”
“结婚了吗?”
“没,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接下来就生儿育女,锅碗瓢盆?”
“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会要孩子,噢,这很重要吗?”
“应该善始善终嘛!”多洛雷丝说。
“唉,快住嘴!”艾玛说,“听你这话,好像有些嫉妒,我却不!很高兴他找到了意中人,他命该如此。”她捏着我的手,将它放在她的腹部缓和着紧张气氛。
多洛雷丝意识到快要发生什么事了,但却装作没看见,便起身进了卫生间。
“她怪得很,好像嫉妒得要死。”艾玛说。
“你是说嫉妒你?”我有些疑惑不解。
“不,不是,当然不是。是嫉妒莫娜。”
“这就怪了,我以为她爱上了乌瑞克。”
“是的,可她没有忘掉你呀。她……”
我吻着艾玛,不让她往下说。她伸手搂着我的脖子,猫一般地钻进我怀里。“我很高兴自己没那样嫉妒人,”她咕哝着,“我不想与你谈情说爱,这样我更喜欢你。”
我再次把手伸进她的和服里,她热情而又乐意地回应着。
多洛雷丝返回来,蹩脚地解释自己坏了我们的好事。她站在我们身边,淘气地盯着我们。
“把杯子递过来,好吗?”我说。
“你大概还想让我给你扇扇风吧?”她边说边把杯子递到我嘴边。
我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拍打着她那从裙子里露出来的腿。她已经把内衣脱了。
“你不给我留个地方躺一会儿吗?”我问道,眼睛从一条腿溜向另一条腿。
“为啥要这样呢?”说着,艾玛就高兴地挪开身子。
“唉,别这么惯着他,”多洛雷丝翘着嘴笑了,“他就爱这样。他想弄出乱子,然后又告诉我们他对妻子是多么忠诚。”
“她还不是我老婆。”我嬉笑着接过艾玛递过来的杯子。
“噢,不是吗?这就更糟了。”
“更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什么也没做呀!”
“是的,但你跃跃欲试。”
“你是说你喜欢我这样干,别着急,迟早会轮到你的。”
“不是跟我,”多洛雷丝说,“我要去睡了,你们俩随意吧。”
我把门关好,开始脱衣服。等我转过身来,发现多洛雷丝还躺在沙发上,艾玛一丝不挂地坐在她身边。
“别把她的话当真。”艾玛说,“她和我一样都喜欢你,也许更喜欢你呢!只是她讨厌莫娜。”“真的吗?”我看看艾玛,又看看多洛雷丝;多洛雷丝一言不发,算是一种默认。
“我真搞不清你为何对莫娜如此不满,”我赶紧往下说,“她对你可没做愧心事。你也不该嫉妒她,因为当时你并没爱我。”
“当时?什么意思?谢天谢地!我根本没爱过你。”多洛雷丝说。
“说这话可差了!”艾玛开着玩笑说,“听着,你要是从来没爱过他,就别那么感情冲动。”她转向我,爽快地说:“还不快亲亲她,堵住她那臭嘴。”“好,好,”说着,我弯下腰,搂住多洛雷丝。起先她还紧闭双唇,挑战似地盯着我,接着,她便慢慢地妥协了,到最后,竟抬起身子,紧紧咬住我的嘴唇。她移开嘴巴时,把我推了一下说:“快走开!”我怜悯而又厌烦地看着她。她立刻觉得失言了,便又依了我。我再次俯下身,柔情地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手摸向她的大腿。她想推开我的手,却没有一点儿力气。
“哟!真带劲儿,”我听见艾玛叫唤着,接着她把我拉开,“我也在呀!别忘了我。”说着,便主动地贴过来嘴巴和胸脯。
接下来便是一场拔河赛。我跳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浴衣松开了,好像一个敞开的帐篷。
“你这是给我们展览吗?”多洛雷丝装出害羞的样子。
“才不呢,既然你提出来了,我就非这么干不可。”我一边说,一边脱下浴衣,裸露着全身。
多洛雷丝把头转向墙,假装歇斯底里地喊着“真恶心,不害臊”之类的话,而艾玛却乐此不疲地观赏着。她起身要接我给她倒的饮料,我趁势松开她的衣裙,我们一块儿喝着饮料,身体互相挤蹭着,好不惬意!
“我也要喝,”多洛雷丝有些不高兴了。我们一起转身看着她。她脸色绯红,两眼放光,好像吃了什么药。“你们真放荡。”说着,她的眼睛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
我递过杯子,她狠狠地喝了一口。她极力地想达到艾玛那种随意的样子。
这会儿,她的语调有些挑逗:“你们怎么不放着胆子干呢?”她扭动着光光的身子。她对性事很精通,也就不那么遮来挡去的了。
“躺在那儿吧。”我把艾玛轻轻地放倒在沙发上。
艾玛拽住我的手说:“你也躺下吧。”
我把水杯递到嘴边,边喝边把灯关了。“别,请别这样!”多洛雷丝叫着。可是灯已灭了,我站在那儿等着把饮料喝完。艾玛的手摸到我的臀部,她颤抖地抚摸着。我放下杯子,站到她们中间。我马上感到她们贴了过来。多洛雷丝动情地吻着我,艾玛也依样画葫芦,这真是太舒服了。
黎明时分,我才回到德莱维河边那个地方。莫娜还没回来,我躺下听着她的脚步声。我真怕她出什么乱子,更糟的是她可能会自杀,或者有这种念头。她也有可能回家看望父母了。可她为什么下了出租车呢?也许换乘地铁了。可地铁不往那个方向开。我当然可以往她家打个电话,可我清楚她不会好好解释的。不知道她夜里是否来过电话,丽贝卡和阿瑟从不给我留条儿,总是等我回来再说。
八点钟,我去敲他们的门,他们还在睡梦中。我使劲敲,就是没人应,我才意识到他们很晚才回家。
我沮丧地来到克伦斯基的房间。他也在蒙头大睡,好像不知道我为什么来。
到后来,他说:“怎么?她又是整夜不归吗,也没有给你来个电话吧?快走开,让我安静一会儿!”
我彻夜未眠,感到身心疲惫。我忽然想起她会给我办公室打电话,我仿佛看见写字台上留有一张便条。
我一整天都在打盹。我两手抱头,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我给丽贝卡去了几次电话,问她有什么消息,但回答总是千篇一律。下班时,我又徘徊着。无论如何,她总得给我来个电话呀!这真让我费解!
我蓦地想出一个奇怪而又令人激动的念头。我一下子清醒了,即使在床上躺上三天也没有这般清醒:我再等半小时,她要再不来电话,我就直奔她家。
当我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的时候,门开了,进来一个黑皮肤的小伙子。他随手关上门,像是在挡什么人。他的古巴话说起来花里胡哨的,让人觉得既神秘又可爱。
他脱口就说:“米勒先生,你想给我找份工作吗?我必须找到这份邮差活儿,才能完成学业。大家都说你是个好人,我自己也看得出来你这个人和蔼可亲。一旦你了解了我,就会发现我能做好多事情。我叫朱安·瑞克,十八岁了,还会写诗。”
“好,好,”我轻声笑着,敲了敲他的下巴。他长得像侏儒。我说:“这么说你是个诗人?那我一定给你找份工作。”
“我还能演杂技呢,”他说,“我父亲曾有个马戏团。你会发现我是个飞毛腿。我很想来这儿。我又很懂礼貌,送信时会说,‘谢谢你先生’,而且还要脱帽致敬。包括布罗克斯在内,我对所有的街道都了如指掌。如果你让我负责西班牙人住的街区,你就会发现我能耐不小。行吗?先生。”他得意地笑了笑,以示他很会推销自己。“坐到那边儿吧,我给你拿张表填上。明天一大早就开始工作吧!可要微笑服务呀!”
“哦,我会笑,先生,而且笑得很甜,”说着,他笑了一下。
“你真的十八岁?”
“是的,先生。我带着所有的证件,可以证实。”
我递给他一张空白申请表,就走到隔壁的溜冰场,留下他一个人在屋里。突然电话铃响了。我疾步回到桌前操起话筒,是莫娜!她声音微弱,极不自然,好像疲惫不堪。
“他刚刚死了。我离开你以后就一直陪着他……”
我赶忙说些安慰的话,然后问她几时回来。她不敢肯定。她接着要我帮忙给她买一套孝服和几副黑手套,要十六码的,说不清是什么料子的,随我选好了。她又说了几句话,随即挂了。可怜的朱安·瑞克像条忠实的狗看着我的眼睛。他脑子很灵,想以那种体恤同情的古巴方式让我知道他愿意为我分担忧愁。
“朱安,没什么的,人固有一死嘛。”
“你妻子打来的?她一定很漂亮吧。”他问我的时候,眼睛湿润,似有泪光闪闪。
“你怎么知道的?”
“从你说话的样子里,我几乎看见了她,但愿我有一天能娶到漂亮女人。我常常想着这件事。”
“你这小伙子有意思,居然考虑结婚的事了。你可是个孩子呀。”
“先生,我的申请表填好了。你现在看看好吗?这样我好肯定自己明天上班。”
我扫了一眼,给他吃了个定心丸。“那我就可以为你效劳了,先生。你要是愿意,我想陪陪你。我觉得这时候一个人呆着会难过的,伤心的时候,朋友非常重要。”
我哈哈大笑:“好主意!我们一块儿去吃饭,再去看场电影,怎么样?合适吗?”
他站起来,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狗快步走着。他突然对隔壁的空房子感到好奇。我随他走了进去,当他仔细地查看房间设备时,我温和地看着他。他饶有兴趣地拿起溜冰鞋,左看右看,好像没有见过似的。
“穿上转一圈吧,这儿是溜冰场。”我说。
“你也会溜冰?”他问道。
“当然没问题。想瞧瞧吗?”
“想,”他说,“咱们一块儿溜吧。我好几年不玩这个了。这种娱乐挺滑稽的,是吗?”我们开始溜了。我背着手弓身向前,朱安跟在我身后。场中心有一根细长的柱子,我绕着柱子溜,好像是做示范动作。
“太精彩了!”朱安气喘吁吁,“你溜起来像风一样轻飘飘。”
“像什么?”
“像一阵风……轻柔和煦的风。”
“噢,轻盈的风!”
“我老早以前写过一首关于风的诗。”
我抓住他的手,绕着他转。然后,我把他拉到跟前,搂着他的腰,推着他,领着他轻盈地转着。最后,我使劲一推,他一下子溜到房间的另一端。
“我现在给你摆几个在特洛尔学的花样,”说着,我伸出双臂,抬起一条腿。想到莫娜绝不会猜到我此刻在干什么,我心里有些恶作剧般的得意。我在朱安身边溜来溜去,他坐在窗台上看得津津有味。我朝他做鬼脸,先是难过悲伤的面孔,接着是快活的,漫不经心的,狂欢的,沉思的,一本正经的;到后来就是恐惧的,呆傻的。我把手藏在腋窝,装猴子笑,像训练有素的狗熊一样迈着华尔兹舞步;像跛子似地一蹲一拐的;像疯子一样扯开嗓门喊。我一圈一圈地转着,快活地溜着,像鸟一样自由自在。朱安也来凑热闹。我们像动物一样迈着大步,跳着华尔兹,做着哑语动作。
我老是想着莫娜在灵堂里踱着步子,等着孝服、黑手套及其他东西。
我们一圈圈地转着,溜得十分痛快。要是有一点儿汽油、一根火柴,就能把我们点燃,我们就成了着火的走马灯。我看着朱安的脑袋就像个火种,真想恶狠狠地往他身上点火,把他扔进电梯的通风管里,转两三圈后再把他拖出窗外。
我冷静了许多。下地狱的不是布鲁海尔,而是哈尔尼木斯·布斯克。他深受陈旧思想的折磨,先是被砍下一只手臂,接着被砍掉一条腿,最后只剩下了躯干。有人不停地演奏音乐,布拉格竖琴也响起来了。犹太教堂附近的街道十分冷落,远处不时传来忧郁的钟声和女人的呜咽声。
再也不是布斯克了,变成了查戈尔。身着布衣的天使斜坐在屋顶。地面覆盖着雪,阴沟里有几片供耗子吃的肉。克拉科夫在紫色的灯光下做了心脏移植术。结婚、诞生、死亡葬礼。披着大衣的男人拉着只剩下一根弦的小提琴。新娘子疯癫癫的,残肢断腿了还要跳舞。
我一圈一圈地转着。门铃响了,马拉的雪橇铃也响了。整个天地一片哀鸣。我头上覆着霜,脚下踩着火。这个世界成了汹汹火焰的走马灯,很多马被烧得只剩下蹄子了。父亲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母亲妒忌心强,人品极坏。新郎一个人跳着摇摆舞。
首先,我们要把他埋在冰冷的地下,然后再埋葬他的名字、经历,以及他那想以身殉夫的寡妇。我要娶这个寡妇的女儿为妻--在她身着孝服,戴着黑手套的时候。我要救赎,把圣灰涂抹到头上。
一圈又一圈……八字形、美元形、横一字形,只要有一点儿汽油、一根火柴,我就会像一棵圣诞树被烧成灰。
“米勒先生!米勒先生!快停下来吧。”朱安叫喊着。这小伙子看上去吓呆了。他为什么这么盯着我呢?
“米勒先生,”他紧紧抓住我的上衣后摆,“请别这样笑!我害怕。”
我放松下来,亲切地冲他笑着。
“这样好一些,先生。你真让我担心。我们现在走好吗?”
“可以吧,朱安。我们今天的运动量够大的。明天你要买辆自行车。你饿吗?”
“先生,我是饿了,我胃口总那么好,我曾经独自吃了一个整鸡,那是我姑妈死的时候。”
“咱们今晚也吃鸡,你一只,我一只。”
“先生,你真好。你现在不难受了吧?”
“没事了,朱安。这时候到哪儿能买到孝服呢?”
“我真不知道。”
我叫了出租车。我想到东边有些铺子还在营业,司机说他肯定能找到一家。
当我们来到一家服装店时,朱安说:“来这儿就不错,它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我说:“一直是这样,节假日也是这样。只有穷人才能享受到生活的乐趣。”
“以后,我愿意来这儿工作,他们用什么语种?”
“什么都行,你也可以讲英语嘛。”
店主站在门前,友好地拍着朱安的头。
“买一套孝服,十六号的,”我说,“不要太贵,今晚一定要送到,货到交钱。”
一个黑色皮肤的犹太女郎走过来,操着俄罗斯口音问:“是年轻妇女,还是老太太穿?”
“年轻的。跟你身材差不多,是我妻子。”
她给我拿出各式各样的样品,我请求她给选一件最合适的。“别太难看,也别太讲究。明白我的意思吧?”
“还有黑手套,可别忘了。”朱安说。
“多大号?”女店员问。
“我看看你的手。”我端详了半天说,“比你的手略大一些。”
我留下地址,送给那个送货的小伙子一笔可观的小费。
店主走上前去与朱安搭话,他好像很喜欢朱安。
“你是哪里人?孩子。波多黎各人?”
“从古巴来的。”“说西班牙语吗?”
“说。我还能说法语和葡萄牙语。”
“这么年轻就懂这么多语言。”
“我父亲教我的。他是哈瓦那一家报纸的编辑。”
“噢,你让我想起了我在奥德萨认识的一个小男孩。”
“奥德萨?我去过。我在商船上当过小工。”
“什么!”店主大叫一声。“你去过奥德萨?简直难以想像。你多大了?”
“十八岁,先生。”
店主转向我,问能否邀请我们到隔壁的冷饮厅里喝点儿什么。
我们欣然接受。店主叫爱因斯坦。他和我们谈起了俄国。他原先是医学院的学生,那个酷似朱安的孩子是他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爱因斯坦说:“这孩子很怪,和家里其他人不一样。他有自己的思维方式。很想漫游世界。不管你说什么,他都有自己的主意。他是个小哲学家。有一次,因为想研究金字塔,就跑到埃及。我们告诉他要去美国时,他却说要去中国。他说自己不愿意像美国人那样发财致富。这孩子怪得很!独立性很强!天不怕,地不怕,更不要说怕哥萨克兵了。有时我真有点儿担心。他是怎么来的?他的模样根本不像个犹太人……”
他独自讲述着这股注进犹太人血统里的怪异的血脉。他讲起阿拉伯、非洲、中国的奇特部落,甚至认为爱斯基摩人也流淌着犹太人的血液。说着说着,他陶醉于这种血统与种族相结合的想法中。要是没有犹太人,这个世界将是一潭死水。
“我们就像被风挟带的种子,”他说,“我们到处开花,生命力极其旺盛,即使被连根拔掉,我们也不会死去。我们能绝处逢生,能在石头缝之间生长出来。”
他一直以为我是犹太人。我后来解释说,我不是犹太人,而我妻子才是。
“这么说,她成了基督徒了?”
“不,我成了犹太人。”
朱安疑惑不解地看着我;爱因斯坦先生不知我是否在开玩笑。
我说:“我到这儿来十分幸福。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总觉得像是到了家里。也许我身上有着犹太人的血统,只是不知道罢了。”
“恐怕不会吧,”爱因斯坦说,“你魅力四射,因为你不是犹太人。你喜欢猎奇,就是这样吧。也许你曾经恨过犹太人。这不足为奇。可是,当一个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且对原来恨过的东西突然狂热地爱起来,那他就走向另一个极端。我认识一个不信犹太教的人,后来变成了犹太教徒。你知道,我们并不会试图改变信仰。你要是个虔诚的基督徒,那就当你的基督徒好了。”
“但我并不在乎宗教信仰呀!”我说。
“宗教就是一切,”他说,“你要不是个虔诚的基督徒,那你也不会是虔诚的犹太教徒。我们不是一群人或者一个种族,我们是一个宗教。”“我不信你说的这些,事情不仅仅是这样。这就好像说你是一种细菌,什么都解释不了你的存在,当然更谈不上你的信仰问题了。这就是我为什么如此好奇、同你们呆在一起感到兴奋的原因吧?我愿意拥有这种神秘感。”
“好好琢磨你的妻子吧。”
“我会这样的,但我就是摸不透她。她是一团谜。”
“但是你爱她吗?”
“爱,而且爱得极深。”
“可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为什么不自己把衣服给她送去?是谁死了?”
“她父亲,但我从来未见过他,也从来没去过她家。”我回答得很快。
他说:“太糟糕了,那儿肯定出了乱子。你应该去见见她。不要介意她没有请你去,去找她吧!别让她在父母面前丢面子。你不必参加葬礼,但应该让她明白你是关心她的家庭的。你只不过是她生活中的小插曲,一旦你死了,这个家庭还会生存下去,他们会吸收你的生命活力。我们接受每个民族的血统,像河流一样流淌不息。不要以为你只是娶了她一个人,你这是和犹太民族结了婚。我们给你生命,赋予你力量,哺育你。到最后,所有的民族都会走到一起的。我们乞盼和平,将要创造一个新世界,而且人人有份。不,现在不能让她孑身一人,否则你会后悔的。她这个人自尊心很强,原因就在这里。你一定要温柔体贴,像鸽子一样向她求爱。或许她会非常非常地爱你呢。没有一个犹太女人会像她那样全身心地爱上一个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是异教徒。她可真了不起,你最好忍字当先,不要发号施令。请原谅我说这种话,我也是为你好呀。看得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异教徒。你失去了宗教信仰,连你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在寻求什么。我们了解你这样的人,我们并不渴望得到你的爱。我们经常遭到背叛。有时有个敌人还好一些,这样可以知道我们的处境。和你这种人在一起,我们不敢肯定自己的处境。你就像水一样,而我们却是岩石。你一点一点地把我们吃掉,不是用恨,而是用善良。你如海浪拍岸一样拍打着我们。我们所能遇到的惊涛,却是在温柔地冲击着我们,使我们的力量消失殆尽。”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离题话,我兴奋异常,我不得不打断他的话。
他说:“是的,我知道你的感受。我们对你了如指掌,而你却对我们一无所知,你可以结上一千次婚,娶上一千个犹太女人,但是你仍然不了解我们的想法。我们一直就在你的心里,也许就像细菌一样。你的生命力顽强,我们就支持你;要是弱不可支,我们就吃掉你。对异教徒来说,我们不是生活在尘世中,而是生活在精神世界里。物质世界生命短暂,而精神却是永恒不灭的。我的孩子理解这一点。他想保存那份纯真,他觉得这个世界不如意。他死于羞耻,为这个世界而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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