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耕助出马
另一方面,大胡子男人和阿薰步出新神产车站之后,来到位在市区高级住宅区内一栋风格怪异的西式建筑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里面原来是一间小酒馆。
两人一走下阶梯,就有一个面目可惜的小个子男人出来迎接他们。
“唉呀!大老板,您回来了呀!”
“喂!小不点,这里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就连那个女孩子也乖得很。里面请!”
在小个子男人的带领下,大胡子男人故意低着头,尽量避人耳目,阿薰也放下面纱遮住脸部,穿过酒馆。
酒馆里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他们又是喝酒、又是唱歌,酒馆后面有一扇镶着毛玻璃的门,门的另一头有两三间专供秘密集会用的小房间。
当大胡子男人和阿薰消失在门后时,一个男人从角落的桌上抬起头来。
这个人年约三十五、六岁,总习惯抓着他那头如鸟巢般的乱发,在皱巴巴的和服外面又罩上一件皱巴巴的罩衫,一副贫穷潦倒的模样。
打从刚才起,他就因为喝醉酒而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这时他突然抬起头,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所以周遭的人都因此吓了一大跳。
“喂,鸟巢,去哪儿?”
“我……我……去小便。”
说着,这个男人便摇摇晃晃地穿过人群,消失在毛玻璃门的后面。
一旁的醉汉一边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一边回头跟同伴说:
“喂,那个鸟巢看起来很陌生,他究竟是混哪条道上的?”
“那家伙啊……他最近才从别处流浪到这里,以前是个在街上摆摊算命的江湖术士,别号‘天运堂’,听说算命算得相当准呢!所以手边也有些钱,不过一提到酒,可就毫无抵抗能力了。嘿嘿!这种人最好摆平了。”
“嗯,这倒是。不过,我们跟他不熟,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哈哈!放心吧!那种老好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喝一杯!”
要是说这句话的那个男人看到毛玻璃门后的天运堂,恐怕会惊讶得把刚才说过的话全部吞进肚子里。
因为,当毛玻璃门啪嗒一声关上的时候,天运堂的样子也整个改变了。他原本惺忪的睡眼,一下子就变成炯炯有神的样子。
这个毛发丛生、醉得胡里胡涂的人究竟是谁呢?他就是名侦探——金田一耕助。
当然,酒馆里的人全都不知道有这一号人物。
金田一耕助目光锐利地看看四周,这时,某处似乎传来开门的声音。他一听到开门声,便再度装出酩酊大醉的样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才进来的小个子男人厉声逼问他。
“厕、厕所在哪儿?厕、厕、厕所……唉呀!别碍着我,我快憋不住了!”
“什么?是天运堂?真是的,厕所在这边啊!哼,麻烦透顶的算命仙。瞧,厕所就在这儿!这下子你可以尽情泄洪到天亮了。哈哈哈……”
小个子男人耸肩大笑之后,便又折回门后,同时还从一个房间把另一个瘦小的人影拖到另一个房间里去。
金田一耕助见状,不由得全身直打哆嗦。
这也难怪,因为刚才那道瘦小的人影是被小个子男人硬拖着走的。
一直到小个子男人再度通过厕所门前的时候,他看见厕所前面的仓库多了两只脚,不禁停下脚步。
“是谁在这里?”
他大声问道,却没有人理他,取而代之的是如雷般的鼾声。
“谁?是谁在这里睡觉?”
小个子男人探头一看,原来天运堂正呈大字形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他这下子更是火冒三丈,连忙大叫道:
“你这家伙……喂!起来,快起来!”
然而,不论小个子男人再怎么大吼大叫,天运堂依旧没有反应,而且鼾声还越来越大。
“你这个人渣,就让你在这种地方睡到天亮吧!反正你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哼!”
小个子男人说着,便抬起天运堂的双腿,把他推进仓库里,然后才打开毛玻璃的门,摇头晃脑地来到酒馆门口。
铁面具
几分钟之后,仓库里传来的鼾声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仓库的门悄悄地开了一条缝,金田一耕助从里面探出头来。
金田一耕助张大眼睛看看四周,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仓库的门,迅速来到门外。
他蹑手蹑脚地朝后面的走廊走去,不久停在刚才小个子男人硬把一道人影拖进去的房间前面。
金田一耕助把耳朵附在门上听听里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他便点点头,跳进隔壁的房间里。
这间房间并没有人,电灯也是关着的,所以里面非常黑暗,不过和隔壁房间共用的墙壁上有一个通风的洞孔,微弱的亮光正从那个洞孔里射进来。
金田一耕助把耳朵贴在墙壁上,打探隔壁房间的动静好一阵子,然后再看看四周,找到一个大的空箱子。
他把这个空箱子搬到通风口的下方,并试着摇动空箱。
所幸,这个空箱子十分牢固,完全不会发出嘎嘎的声响。
喜出望外的金田一耕助赶紧爬上空箱,从通风口窥看隔壁房间。
只见隔壁房间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大胡子男人、一个是黑衣女人,剩下一个则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孩子。
他看起来就像一名小乞丐似的,褴褛的衬衫配上一条破烂的长裤,至于他的脸……
(啊!这是怎么回事?少年的脸上竟然戴着一张铁制的面具!)
金田一耕助几乎吓傻了眼。
那张铁制的面具上有两个洞孔,所以可以看得见少年的眼睛,然而,铁制面具的嘴巴部位却有个锐利的弹簧压住那少年的舌根。
少年虽然还有一口气,而且看得见别人,却没有办法告诉别人他是谁,更遑论要向别人求救了。
金田一耕助从通风口看到这个奇怪的情况,也忍不住全身直打冷颤。
就在这个时候,大胡子男人突然心情愉悦地高声笑道:
“唉呀!大小姐,你还好吧?”
(大小姐?这么说来,戴铁制面具的人是个女孩子喽!他们怎么可以对女孩子这么残酷?)
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不禁觉得胸口一阵闷痛。
而大胡子男人还故意语气恭谨地说道:
“大小姐玉体安康,真是可喜可贺,只是属下好久没见着您的玉颜了。唉呀!您戴着面具,当然看不到您的容颜啦!喂,阿薰,把她的面具摘下来。”
黑衣女人——阿薰点点头,用一把银色的钥匙打开面具,只见面具下出现一张十三、四岁的少女脸庞。
少女泪流满面,满脸恨意地瞪着大胡子男人。
大胡子男人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女,然后又故意必恭必敬地对她说:
“唉呀!小夜子小姐,看到您依然康健,我实在非常高兴……哈哈!不,我应该说,您依然康健,我却不怎么高兴哩!喂,小夜子,为什么这样瞪着我?你目光凶狠地瞪着我,难道心中有什么怨气?”
少女闻言,便恨恨地说道:
“你是魔鬼!你是恶魔!你让我身历惨痛的境遇……”
“什么?你说我是魔鬼?哈哈!你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就算你要说自己是玉虫侯爵的孙女,只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可是,你给我听清楚,玉虫侯爵的孙女——小夜子小姐,已经在一艘从意大利回来的船上罹难了,所以奉劝你最好别再说这种瞒天大谎!”
“不,我并没有撒谎,我真的是小夜子。虽然我已经好久不曾见过爷爷的面,可是,我的的确确是玉虫侯爵的孙女小夜子!”
“说谎,你说谎!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就是小夜子?”
“证据?”
少女无惧地抬起头说:
“有,我有证据,那就是我印在黄金烛台上的指纹。只要我的指纹和黄金烛台上的指纹一致,就能证明我是如假包换的小夜子!”
“哈哈!你说的烛台就是这玩意儿吗?”
大胡子男人以嘲笑的口吻说着,并取出一个黑箱子。
少女一看到这箱子,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如纸。
“在这个烛台上的指纹就是唯一能证明你身分的证据,要是我弄坏这个烛台……不,要是我从烛台上磨去这个指纹的话,又会变成怎么样呢?”
闻言,少女脸上随即露出害怕的神情。
“啊!请你千万不要这么做,要是这个烛台弄坏的话……”
“哈哈!这么一来,能证明你就是小夜子的证据,当然也就消失无踪了。可是如果我不除去指纹的话,又如何能高枕无忧呢?”
“啊!魔鬼!恶魔!你这个……”
大胡子男人神情愉快地打开黑箱子的锁钧,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天鹅绒布包裹的东西。
他以微微颤抖的手指打开天鹅绒布时,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只见天鹅绒布中包裹的并不是亮澄澄的黄金烛台,而是有点像、又不大像的铁制哑铃。
而且哑铃上面还贴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个黑色的大字。
这不是黄金烛台,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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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的下落
大胡子男人额头上的青筋暴露,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举起哑铃,往地上用力一掼。
“畜牲、畜牲!你这个小鬼头,下次被我碰上,非把你脖子扭成两半不可!”
他气得暴跳如雷,不久又面露凶光地瞪着黑衣女人——阿薰。
“阿薰!”
阿薰从刚才起就害怕得直打哆嗦,现在一听到大胡子男人怒气冲天地叫着她的名字,全身更是犹如触电般颤抖不已。
“对……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并不是存心想开你玩笑,才故意拿这个东西来的。我以为……以为这就是黄金烛台……”
大胡子男人目露凶光地说:
“哼!你已经让我颜面扫地,还在这个女孩面前丢脸。你张大眼睛仔细瞧,这女孩现在正在嘲笑我啊!你这个办事不力的家伙,连哑铃和烛台都分不清楚!”
“可是,大哥,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发现其他像烛台之类的东西啊!那孩子的行李我已经再三检查过了,除了这个重物之外,什么也没有。难道他用包裹寄走了吗?”
“应该不太可能,我们在下津四小镇不是已经调查过了,那孩子既没有外出,也没有去过邮局吗?”
“是啊!的确如此。不过,那孩子说不定会拜托他舅舅去邮局帮他寄啊!总之,他一定没有把黄金烛台带到火车上。”
阿薰拚命为自己辩护,可是大胡子男人还是十分生气,就在他正想开口怒骂的当头,却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张大眼睛,瞪着桌上的一面小铜镜。
过了一会儿,他才笑着按下呼叫铃。
小个子男人立刻应声而来。
“老大,有什么吩咐?”
“嗯,把铁面具给她戴上,再带她去平日关她的地方!”
“是。喂,小姑娘,来这边。”
“大叔,求求你,我会乖乖听话,别让我戴上那个可怕的面具……”
“啰嗦!这玩意儿才会让你真的乖乖听话。”
小个子男人一把扭住拚命反抗的少女的胳臂,强行为她戴上那张可怕的铁面具,然后把她拖出房间。
大胡子男人见两人离开房间之后,这才回头跟阿薰说:
“阿薰,我有话跟你说,这里不方便,我们到那边的房间去说。”
说完,他便率先走出房间。阿薰一脸惨白,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
瓮中捉鳖
最可怜的莫过于戴着铁面具的少女——小夜子了。
小个子男人把她带到一个如地窖般的房间,房间的角落有一张相当粗糙的床,天花板上只有一盏微亮的小灯。
小个子男人把小夜子推进房间,忍不住语带嘲讽地说:
“喂!识相点,乖乖给我待在这里!哈哈!”
说完,他便在门上上锁,一路哼着小调爬上狭窄的阶梯。
小个子男人离去后,剩下小夜子一个人呆立在门边,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走回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啊!爸爸、妈妈!”
小夜子扯开喉咙呐喊,但是由于她戴着可怕的面具,别人完全听不见她的叫喊声。
她的泪水自铁面具的眼眶中溢出,把那张可怕的面具都濡湿了。
小夜子哭了好一阵子,突然,她抬起头,害怕地瑟缩在房间的一角。
因为她听见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正朝自己的房间逼近。
(难道小个子男人又折回来了吗?
不,不可能,如果是他的话,又何必蹑手蹑脚地走路呢?)
小夜子不安地揣测着,身体忍不住频频发抖。
不久,外面传来有人转动门把的咋咋声响,接下来门“嘎”的一声打开了,一张小夜子从未见过的男人的脸从门缝里露出来。
当然,那个人正是金田一耕助,只是小夜子并不认识他。
金田一耕助看见小夜子时,立刻把手指放在嘴唇间,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来到小夜子身旁。
小夜子吓得连连往后退,两只眼睛直盯着这位闯入者看。
“你就是玉虫小夜子吗?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是来救你的。你认识海野清彦吗?”
一听到海野清彦的名字,小夜子忍不住想开口说话,然而悲哀的是,由于她戴着那张铁面具,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因此她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金田一耕助也注意到这一点,连忙搔着头,一脸抱歉的说:
“啊!真抱歉,我忘了你不能开口说话。那么你就用点头和摇头的方式回答我的问题吧!”
小夜子一听,立刻点点头。
“我叫金田一耕助,是海野清彦的朋友,这次受海野之托前来寻找你的下落,好不容易才打探到你被囚禁在这里,所以这阵子我一直在找机会救你出去。
今天晚上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现在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哦!如果不趁现在逃出去,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你觉得怎么样?”
小夜子看着金田一耕助好一会儿,才再度点点头。
“好,那些人目前正在大厅喝酒,要逃就趁现在!”
在金田一耕助的协助下,小夜子站了起来,可是她似乎仍然显得有些犹疑。
“怎么?你为什么全身颤抖?如果错失这个机会,你的处境会更加危险哪!”
小夜子又抖了一阵子,最后才用力地点点头。金田一耕助格格地笑着说:
“不用担心,我已经把这幢建筑物详细调查过。这层地下室除了我刚才下来的楼梯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楼梯。那个楼梯是通向后面的仓库,如果我们从那里逃出去,就不会被别人发现。好了,我们现在走吧!”
这次小夜子很快地点点头。
“很好。现在请你抓住我的身体,我把电灯关掉。这样就算有人偷窥房间内的动静,也不会发现你不在房里。”
金田一耕助一关上电灯,整个房间便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仍牵着小夜子的手,顺利地溜出房间,并小心翼翼地锁上门锁。
“为了避免让人发现,我们不能用手电筒,不过你不要担心,只要紧紧抓住我的衣角,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小夜子听了,只得紧紧抓住金田一耕助的衣角,就连走路时,也尽量不发出声响。她的一颗心急促地跳动着,全身上下更是冒出豆大的汗水。
(如果再被坏人抓住的话,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更悲惨的遭遇……)
一想到这里,小夜子便觉得双腿发软,这条漆黑的走廊也仿佛变得无边无际,走也走不完。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来到走廊的尽头。
“啊!终于来到楼梯口了。这个楼梯非常陡,小夜子,你先上去,我跟在你后面。小心点哦!”
由于这个楼梯非常倾斜,而且四周十分黑暗,所以小夜子几乎是用爬着上楼梯。
在她身后的金田一耕助把衣角往腰际一扎,也跟着“爬”上楼梯。
没有多久,小夜子的头便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似的,她惊慌地停下脚步。
“啊!别紧张,那是地下室的盖板。你试着往上推,应该可以打得开。”
小夜子依言试着去推动盖板,一道冷风随即迎面扑来。
她连忙继续往上爬,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张黑漆漆的布幕蓦地罩住了她,令她不由得拚命踏地板。
“小夜子,怎、怎么了?你摔跤了吗?我说过要小心的啊!”
金田一耕助也急忙爬出楼梯,可是他也被一张黑色的布幕罩住。
“糟了!”
他才一叫,就被人用力推了一把,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喂,小不点,快把他的双脚绑起来!”
大胡子男人得意地笑着说。
“哈哈!所谓的瓮中捉鳖,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你们两个不知道我们特地在这里恭候两位的光临,还硬往这里钻哩!对了,你这个邋遢的男人!”
大胡子男人说着,便从袋子外面用力踹了金田一耕助一脚。
“刚才你从隔壁房间偷窥我们的时候,你的脸就已经映在桌上的铜镜上,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喂,小不点,小夜子的袋子绑紧了吗?”
“放心,我绑得相当紧。”
“很好,接下来就照我刚才说的去做!”
“是,知道了。”
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没有月光、没有星光的神户港,来了一艘神秘的马达船。
马达船开到海边便停下来,从船里走出一个人,将两个大麻袋扔到大海里去。
他一边看着两个麻袋咕噜咕噜地往下沉,一边说:
“呵呵!就连释迦牟尼佛也不知道袋子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呢!”
这个自言自语的人正是小个子男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驾着马达船,消失在夜深人静的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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