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丽萨·哈尼希将篷车刚刚转向路边,准备送杰弗里到美术工作室时,汽车里的无线电开始播放起天气预报来。
杰弗里已打开车门想离开,这时一只脚仍在篷车地板上,听着天气预报。“今天是6月5日,星期五。20年来,今天可能是一个最热的6月5日,气温高达华氏95℃左右,然而,黄昏时分,气温可能降至华氏70℃”
特丽萨关闭掉无线电,不耐烦地等着杰弗里离开。天气预报使她觉得不舒服。热浪滚滚,像从高温炉中喷出的一般,干燥而且灼人。杰弗里走下车,他眯起眼睛瞧了一下太阳。
“真是个大热天,”他说,“谢天谢地,今晚会凉爽些。我们也许该在院子里摆放饮料和餐桌?”特丽萨朝杰弗里猛地转过头,显出吃惊的样子。
妻子的面部表情使杰弗里感到困惑。“出了什么事吗,特丽萨?”他问道。
特丽萨感到吃惊,那是方才杰弗里的话突然提醒她引起的。今晚他们将举行盛大聚餐会,从前天开始,她将聚餐会忘得一干二净。甚至1小时前用过早餐以来,她的心思还完全被8小时以后那更重大的事情所占据。然而,几乎突然在同一时刻,杰弗里指望她以妻子和女主人的身份操办这次盛会。
杰弗里仍然在莫名其妙地注视着她,即刻,危险信号显著红色的警告光亮穿越她的脑海。近来,像欧洲中世纪,晚会和聚餐是她最热衷的活动,也是她最喜爱的社交趣事。忘记这一点会招致严重的怀疑。
不要只呆坐着,她暗暗告诉自己。必须说话。说什么都行。她说话了,抓着什么说什么。“没什么,”她说,“我只是忙着安排晚宴,将租用服装的事全忘了。”
“你不是将晚会中化装一事决定取消吗?”
她记起来了,的确她做过这样的决定。不过却忽视了将此决定通知她的客人们。“不,我又改变了主意。保持现状——女人们化装,男人随便,我觉得这更有趣。”
“那么好吧。你有一整天的时间找服装。你打算穿什么呢?”
“这之前我没一点工夫考虑它!”
“在那次沃特顿晚宴中你穿的那种式样的衣服怎么样?——你是知道的,那晚是除夕——三年前的那天。”
“乔治·桑德?”①
①德国女作家。
“一点不错,合适极了。查普曼博士会见你时她不是你希望做的人吗?”
“当然不是。她男子气太重。不过,这仍不失为一个主意。唯一使我不安的是我又重新扮演她,这样看上去不太具有想象力。”
“嗯,客人中有一半以前没有看见过那件服装。”他说着从亚麻布口袋中掏出美术店的钥匙。“你爱怎么做都行。我想,你是不是想要我早点回家?”
“不,”特丽萨急忙回答。“不必要。”
“好吧,总之,来接我不要迟过6点。我需要时间淋浴和换衣。”
杰弗里朝店里转身时,特丽萨在他身后喊道:“最亲爱的,我请求你今晚乘出租汽车回家,不会是太糟糕了吧?我非常担心,我在西蒙兹太太和杰弗逊先生那儿会一时脱不开身。”西蒙兹太太是包办伙食的德国人,她预备餐前小吃和晚餐,收费25美元。杰弗逊则是一位有色人种,年长而且严肃,是酒吧间的招待员。
“好吧,”杰弗里说,“不要忘了雪茄。”
“雪茄?”
“乔台·桑德嘛。”
“哦,不错。”
杰弗里打开店前门,走进去看不见了。特丽萨仍然在黄色的路边镶石前停留了一会儿,试着收拢她的心思。她已答应5时30分在埃德·克拉索斯的海滨公寓与他会面。先前她已邀请了10对夫妇7点整前来聚餐。这意味着第一批来客7时15分会来到,戈·史密斯夫妇一向早到。
特丽萨计算了一下时间在5点30分至7点15分之间办那种事——办那种事,她不是很聪明吗?——有1小时又45分钟的时间。扣除她从海滨返回布里阿斯那30分钟的开车时间,还剩下1小时15分。用这段时间来完成她要做出的奉献和埃德将给予她要给的东西,末免太不充足。伟人的浪漫事件不能够受时间的限制。该怎么办呢?常识命令她该立即打电话给埃德,将这次幽会推迟至另一天——明天或者——不,明天是星期天,杰弗里会呆在家里——明天或者下周初。可是此刻那在内部燃烧的激情,穿越胸膛,穿过耻骨区,太需要、太坚持、太急不可待了。常识被击碎,并被驱逐掉。她立即又变得高兴起来。
她决定,幽会应该是今天,今天上午,确切地按计划行事。这样,她只要晚点去自己举行的聚餐会即可。这真有意思,没有大胆的举动也就不成其为乔治·桑德了。不过,一定得设置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什么借口呢?可能行得通吗?她回想起,在她构思这次聚餐会的时候,曾考虑将面包夹丹麦火腿作为一道主菜。以前有一次,她曾经描绘过这种食品令美食家大饱口福的情景,在烹调法中是一次轰动,因此使她赢得了感谢的贺词。不过,这一次她最终将要改变这道主菜,因为面包师远在那可怕的峡谷中,开车去温吐拉·博尔瓦德大道需40分钟。今天的峡谷会是一只火炉。不过,去取这外来的丹麦火腿倒使得与埃德·克拉索斯基的相会安排成为可能。
眼下,是方法问题。她可以给面包师打电话,来个紧急订货,中午之前取火腿。她会偷偷地将火腿运进家中,将它冷藏起来,去埃德公寓前再将它放回她轿车中的行李室中。5点整,开车去海边时她会给杰弗里留张便条,决定将丹麦火腿夹进面包中,去峡谷取货,一会儿返回。一切都有条不紊。匆匆,特丽萨。
接着,再想想,把借口想得更周密。她与埃德会使他们的做爱——现在成了“他们”的了——达到愉快的顶峰,一直到7点30分。也许那时她与埃德难分难舍,她意识到这点;他会留她过夜,怎么说也需呆到傍晚,她也想这样。不过,她会态度坚决。可怜可爱的家伙。呐,将来会有机会共度良宵的。她会让他确信无疑。总之,总之——到7点30分结束,就这样。她会开车到第一个公用电话处。那里肯定会有来宾,杰弗里会着急得要命。她会电话告诉他,取火腿面包返回时,车不知在什么地方的中间停下了,眼下正在最靠近的一处石油站进行修理。说汽化器出了毛病听起来蛮像那么回来。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车辆是如何运行的,而杰弗里也知之甚少。她会让杰弗里放心,她半小时内就会返回,而且答应、她回家15分钟内穿好晚会服装,拿着雪茄接待来宾。
特丽萨挂上档,将空转着的篷车驱向前,驶进阳光下,她自己也被带进这光天之日。白天渐渐变长时,特丽萨无时无刻不在留意那令人难以忍受的阳光。她每到一处,午间报纸映入她眼帘的是横贯全页的黑体大标题《洛杉矶人在创纪录的热浪中挥汗如雨》,下面,有一幅长着颀长大腿的模特儿大照片,全身裸露,正在水龙软管下面翩翩起舞。水龙软管由两名衣着简单的女明星拿着,这是她们最新影片信贷广告标题。特丽萨不喜欢热天,因为热毁坏人的干净。不过,今天,她倒不怎么讨厌热。不知怎么的气候似乎适合她的热情,况且,非常可能,埃德那可爱的海滨公寓也许由于靠近拍打的海浪会凉爽些。
特丽萨不慌不忙、效率颇高地向5点推进。从加油站旁边闷热的玻璃电话亭里,她给峡谷面包师打了个电话,预订了火腿面包,1点钟去取。接着她又打电话给西蒙兹太太,告诉她在她的菜单中加上面包夹火腿,不要冷碎肉。离开电话亭时,她记起了与埃德会面的最初目的。她找到一家画品供应店,打算购买画架。油画布和油彩。接着又认为这个幌子既煞费苦心又十分愚蠢,炭笔和本子就足够了。
返回布里阿斯以后,她努力回忆曾将乔治·桑德的服装收藏在什么地方,接着她记起来了。她在嵌入卧室墙壁的壁橱底层大抽屉中找到了它。全套衣装是受1830年戴拉克劳斯的桑德画像的启发制作的,有大礼帽,现在有几处折弯了,还有黑色的宽大硬领巾、宽松大衣和男人的便裤,现在全都起了皱。她给杰弗逊挂了个电话,不巧他外出打日工去了,于是她给杰弗逊的女房东留下话,要他记住捎些冰块和一支雪茄,不错,一支,不需要特别牌子的。
她又勇敢地迎着那透不过气来的炎热,到绿色村庄中的一家洗衣店,将她那套桑德服装寄放在那儿刷洗和烫压。紧接着,她驱车朝东驶,途经那精透了的维拉尼普利斯,越过那所大学校园,穿过贝弗利山,进入好莱坞,在这儿她将车向北拐,行驶在卡赫加大道上。
她在快车道上搏斗着,感觉到紧紧握着的方面盘像火焰般灼热。她将车一直开到斯蒂迪奥城,到面包师那儿方将车停下。夹在面包中18英寸长的火腿还热乎乎的,全做好了。她写完一张20美元的支票后,小心地将食品盒放在行李室中。然后将车向回返了个大圈,先驶上本图拉大道,途经塞普尔达·博尔瓦德,接着由此开向桑赛特和布里阿斯。她第二次在洗衣店停车,桑德服已压烫得整整齐齐,等待着主人的到来。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返回家中,西蒙兹太太正用白手绢擦着下巴,不耐烦地在老牌轿车中等待着。
特丽萨在厨房里,很麻利地同西蒙兹太太查看餐前小吃单和晚餐菜单。接着拿出精致的银器、碟子和盘子,将餐具架上的植物重新布置了一番:在玻璃覆盖着的米洛拼贴画上面,放上爱尔兰的绿色钟状植物和白色的百子莲,在画室兼起居室里,将痤席重新安排了一下,紧接着回到主人卧室。
她从衣橱中取出五套衣装,将它们挂成一排,向后退了几步,仔细地审视着,看哪件既实用又漂亮。最后,她选中了帕马兰丝绸服,那是因为这件衣服会给她的胸部和臀部创造奇迹,还因为后背的长拉链方便脱和穿。她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内衣,最后选定纯黑色的乳罩和尼龙紧身裤;不一会儿将乳罩放回抽屉中,选了件黑色衬裤和半脱式乳罩。她考虑穿长筒袜,不过需要系吊抹带带子,很烦人,于是她决定光着大腿,这更富有挑逗性,脚穿与外衣相配的高跟蓝色皮鞋。她托开珠宝盒,取下结婚带饰并存放下,手指上只留下钻石订婚戒指。她翻遍了自己的那些小装饰品,举起一条带有一个小金十字架的易拉项链,她很喜欢这条项链。
她给浴盆注满了水,加上几滴法国洗澡油,不一会儿就将全身浸泡在芳香的水中。她想起了去年在瓦萨发生的事,还有同那位从不洗澡的诗人(不知他现在如何了?)在格林威治村度过的那段时光。她努力想象埃德的那所可以眺望大海的公寓。她还思考着同查普曼博士的那次会见,她能记得的仅仅是有关陈列品的那些问题。她想起来了,她对半打照片和卡萨诺瓦的一段话作出了反应。后来让自由选择,阅读或者拒绝阅读“快乐山”中的一段文字,她当然读了。“我的胸部现在裸露着,最热烈的颤抖在上升,完全呈现在他眼前,感觉到一对富有活力的乳房变得硬而且鼓胀起来……”她怎么回答的?对,多少被激发起来。她也许应该回答被强烈地激发起来。不,“多少”的回答更精确。她又在努力想象埃德的公寓。最后,她朝钟表看了一眼,于是走出浴盆,擦干身子,用科隆香水抹遍她那匀称的身体,将避孕膜插入阴道,然后才慢慢地穿上她选好的衣服。
差10分5点时,特丽萨给杰弗里写了张便条说是去取火腿面包,而且提醒西蒙兹太太务必亲眼看见哈尼希先生收到这张便条,免得因为她缺席而耽心。5点正,她在篷车方向盘后面坐定,准备去海滨。
她有点吃惊,发现埃德·克拉索斯基给她留的地址,不在她预料中的马里布,而比马里布靠前得多,靠近多方出资建筑的桑塔·莫尼卡码头。这儿有一大片肮脏的停车区,还有一些很不清洁的灰色木头房,也许有十多座,用的是质量不高的墙板结构,样式低矮,坐落在高居于海滨之上的悬崖上。廉价的旅馆和制汉堡牛排的简陋小屋排列在道路两侧。特丽萨暗自思忖,这是波西米亚区,就像她已经脱离开了的格林威治村。不过,回到充满活力的生活中去还是不错的。
埃德的公寓原来在二楼。特丽萨拿着本子、炭笔和夏季用的白色手提包,爬上那滑溜溜的、吱喳作响的楼梯,来到外露的走廊上面。两个肮脏的、皮肤晒得黑黑的、浑身湿透了的小孩,大概是女孩吧,从她身旁擦过去,追逐着跑下了楼梯。特丽萨发现她的衣服稍稍被弄脏了点。她继续沿走廊走去。侧边踏板有几滩水,还有一个洞,那里的木板已经损坏、腐烂。她终于来到了埃德公寓的“圣所”。
她敲门。
“进来。”
她推开门,那道破损的绿色房门,走了进去,她在门内站了一会儿,接着随手关上门,试着计眼睛习惯暗处的环境。埃德坐在一张填得很厚的大椅子上,一只腿搭在边上,他正从罐中吸着啤酒,同时在收听袖珍收音机中的高声棒球广播。他又穿着那件饰有“天堂公园”字样的T恤衫和白色短裤,衣服起了皱,衣边颜色都褪了。虽说他的脸似乎比她记忆中的要胖一些,可是衬衫和短裤却绝妙地突出他那身体呈现出的强壮和男子气概。他的二头肌令人难以置信地大。短裤外的两条大腿简直像没有树皮的树干一样。
“嘿呀,”他边说边招了招手。他朝着收音机点了点头。“他们在菲利,整个第三场打得难分难解。”
特丽萨仿佛理解似的轻轻点了下头。埃德不久喝完了啤酒,这才记起了对客人应有的态度,即刻立起他那大块头躯体。“呐,请别客气。”他说。
“哦,谢谢尔,埃德。”
她将素描工具放在桌子上。
“你来是有准备的。”他说。
“不错。”
“啤酒怎么样?请喝一杯。”
“假如你同我一起喝一杯的话。”她一生中从来没有饮过国产啤酒。这是冒险的一天。
“我已喝了三听了,不过我不是那种说‘不’字的人。请原谅一会儿。”
他走进那像小厨房的地方。趁机会特丽萨观察起他们的瓦尔戴莫斯的卡尔特修道院,他们的帕尔马,他们的马加卡。在有砂子斑点的破烂地板上,覆盖着一张椭圆形美国早年的编织大地毯。除了一张垫得很厚的椅子和沙哑的无线电收音机外,其余的家具是弹簧已断裂的绿色长沙发和几张破损的藤椅。有两盏现代的强反射灯。墙上挂着米莱特的“天使”,也许是房东的。还有贝娄的“夏凯的晚”复制品,可能是原先的房客,十有八九是拳击家留下的。墙上钉有三张杂志中的裸体女人照,胸部和屁股异常大。这些女人裸体照取自她不知道的某种刊物——“花花公子”。在一张上面有哈罗德·里德·格兰吉的亲笔签名。还有两张照片,很好地装在相框里。一张是埃德,身穿橄榄球服,蹲伏着,样子很凶猛;另一张照片中的人,她记得是杰基。
特丽萨向窗边——肮脏的网窗帘分开着——注视着下面那多岩石的海滩。一位肥胖的女人盘腿坐一张军毯上面,正在切香肠。一位瘦削的潜水员正在调整他的战神牌安全帽,一位白肤金发的瘦女人正在帮助他。还一群尖声喊叫的浑身湿漉漉的小孩子。
特丽萨谨慎地关上敞开的窗户,可是外面的噪音仍旧通过玻璃和薄墙传进来。她朝黑洞般的卧室走去,那儿挤放着两张没有床头的大床。床上被敷衍了事地整理过。还有两张藤椅和一个旧的油漆已经剥落的棕色衣柜。
“不坏吧,嗯?”她听见埃德喊道。
她及时地转过身接过她给啤酒,啤酒盛在玻璃杯中,并注意到埃德喜欢直接从啤酒听中饮用。她认为,如果他热衷于啤酒,那么她送一箱进口的德国拉吉尔定会使他吃惊的,这将是一个极妙的小礼物。
“呐,”他说,同时举起他的啤酒听,“为大量的著名画像干杯。”
“我希望这样。”她说。
她吞下一大口啤酒。尽管是麦芽酒,她却又喝起来,还对他微笑着。
“你为什么不坐下来?”他问。
她点点头,接对那疯狂喊叫的收音机皱皱眉。他看出,她不同意这么大的音量。“使你心烦吗?看我把它扭小一点。”他把音量调小,这时,下面孩子们吵闹声变得大起来。
他沉重地坐在长沙发上,并表示她可以用那把赐给的厚垫椅子。不过,她却冲地坐在离他几英尺的长沙发上。
“不太舒服,”他说。“这弹簧……”
“蛮可以。”
“杰基和我搬进来时就是这个样子,房东简直什么也不管。”
“你同房的伙们在哪儿?”
“现在我已把他撵出去了。”
她的心怦怦地跳起来。这难道不是对爱的重要表示吗?他在极力表明他需要单独与她在一起。
“当有人给我画像时,”他继续说,“我不想让那个场外人诘难我。”
她有点吃惊,竟把那难咽的啤酒喝光了。“你喜欢这海滩吧,是不是,埃德?”
“确实喜欢。每天早晨在海滩上做练习,锻炼大腿肌肉,没有比这再好的了。我还喜欢浪花拍岸的情景。此外,这里也是只有百万富翁那样的人能够花钱居住的地方。”
“我能理解这点。我想,在你的职业中,你必须照料好自己的身体。”
“像对婴儿一样,”埃德严肃地说,接着他晃了晃啤酒听,他那斯拉夫人的脸突然露出咧嘴的笑容。“当然啰,男人都有一种坏习性。”他将啤酒听送到嘴边,喝起来。
“你的意思是告诉我,那是你的唯一的坏习性吗?”
“那要看你把什么叫做坏习性了。”
“哦,指女性的伴侣关系。”
“那是更大的一种需要。如果你能原谅我这样措辞的话——男人必须发泄。”
“呵,我同意你的说法,”她立即说,“这是正常的有利健康的一部分。”
他因某种回忆露齿一笑。“当然喽,如果你遇见那些到处乱转的鸭婆子,就不会那么想了。”
“你是说女人吗?”
“世界无奇不有,在这海滩上洗澡的人形形色色。”
有一个想法打动了她:伊索多拉的埃斯尼在心灵深处能是清教徒吗?她打消了这个想法:难道所有的男人不都是吗?
“我猜想你很受人欢迎。”她说。
“我不晓得。”他谦逊地说。
“我不在乎坦白地说出来。在海边见到你那率真的样子时,我就发现你身体优雅,四肢灵活,这些首先把我吸引到你身上来。”她望着他,又补充说,“你的身体非常匀称。”
他不表示反对。“是的,我以为是这样,”他说,“像我不久前说过的,我注意保养它,让身体适当发展——肌肉平整,没有肌肉结。我一点也不赞成举重运动员——你是知道的,发展过度,那没有好处,是个累赘。我喜欢保持各部分按比例发展。”他谈自己的身体仿佛这身体是离开他自己的另一个实体。
她引起了谈兴,发现了一个可以使他们俩感兴趣的话题。
“我认为你长得比大多数电影明星漂亮得多。你看起来更富有男子气。”
“那无需做多大活动,”他说,“那些搞同性恋的演员——如果你能原谅我这样说的话。”
“我想,这正是我为什么第一个将你作为希腊奥林匹克的英雄来描绘下来的原因——为的是将你那非常基本的男子气与当今我们四周那毫无生气的男人进行对比。”她的乳头,她的大腿由于欲望变得疼痛起来。“你曾见过掷铁饼者那副古典塑像吗?”
“没有。”
“受到你身体的启发,我以为我可以超这希腊人迈伦。他绘画了掷铁饼者,还画名妓莱伊斯。我想按完全相同的方法将你画下来,其实,我想立即开始。”
“说定了。要我怎么做?”
“呐,掷铁饼者是裸体的,当然啰,像所有希腊的奥林匹斯山神那样。我想要你摆那种姿势。”
他在沙发上将那大块头身体挺直。“什么也不穿?”
她极力装作无动于衷,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不错,按古典传统来。假若你脱衣服的话,我就可以准备好——”
“嗨,等一等,夫人。你不会是希望我在一个女人面前脱光所有的衣服吧?”
“为什么不?你难道还受这种假正经的折磨?我敢肯定,这种事你过去做过上百次不止——在女人面前脱光衣服。”
“可是,那时不是为了让人去看。我脱光衣服,是出于别的原因。那时候,那些女人也脱得一丝不挂。”
“埃德,是这个原因让你烦恼吗?是因为我穿着衣服而你没有穿吗?那好吧,我也很高兴脱掉我的衣服。”
他肯定他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你说什么?”
“你听得清清楚楚,埃德。如果这样做会让你高兴的话,我将马上脱下来。”
他的脸上露出完全闹懵了的表情。“仅仅是为了画我?”
她听见她的心脏的跳动,真想永远扑进他的怀抱中去。她发现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当然不是,傻孩子,我可以下次画。我想让你对我做那种事,就像你对其他姑娘做过的那样。”
他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儿。她一跳站起来立在他跟前,两腿分开来,她的双膝贴在他的上面。她把手倒背在身后,这样一来她的两个乳房向外扩张起来。
“埃德,难道你不想碰碰我?”
事情的突然转机将他弄得不知所措。“怎么不想,不过——”
“不过什么,埃德?你认为我是一个了不起的夫人不可能这样行事吗?哦,我是位夫人不假,可我也是一个女人。自从我在海滩上第一次见到你以后,我内心的感情一直在斗争着。我知道我正变得对你迷恋起来一傻乎乎、神魂颠倒、不过,恋爱中的女人总是傻乎乎的,而现在,我所要的一切就是你爱。”她朝下凝视着他,因为太兴奋反而微笑不出来,或者显出无所谓的样子。“埃德,接触我吧,你会享受到它的乐趣。”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她,很粗鲁地将她猛地拉下在他的大腿上。她的手抓摸着他的头发,她的嘴与他的接在一起,两嘴压得那样用力,她的牙齿都感到疼痛。他俩的嘴分开,喘着粗气。
“呵呀。”他说。
“那些别的人——你都是对她们怎么干的?”
“那种女人与你不一样——是些贱货——可你——”
“我怎么样?”
“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就是看不出你来——杰基也是。在他悄给我你的口信时——老杰基说,‘埃德,你真应该见见她穿着那套泳装时的样子——那造型就像是个——’那时他说,‘我有个预感,你也许可以在那里腾出点时间来——那个漂亮妞身上一股很大的骚劲儿。’不过,我告诉他,不要混说一气。”
“你看,埃德,就连他也能看出来我多么想要你。”她把脸贴在他的上面。“你不想把我脱光吗?”
“这么说你说话当真了!”
他笨手笨脚地摸索起她的外衣服来。
“拉链在背后。”她悄悄地说。
他找到拉链,这时他突然记起了什么事。“在卧室里,”他说,“到卧室那里去。”
他把她一推立起来,他接着也站起来。她开始向卧室走,眼睛却瞅着他,他大步走到门口,把门锁上,然后快步到窗前,把窗帘布拉拢。
在这变暗的卧室里,她踢掉她的浅口皮鞋,脚底下因为没有地毯感到一阵冰凉。当他返回时,她已经把外衣脱落到腰部,她的呼吸声急促得可以听得见。她扭动着身子,让外衣脱坠到地上,接着她走出落衣的外面。她光脚站在那儿,只戴着那半脱式乳罩,显得很小巧,腰部以上脱光了,两肩后缩。
“绝呀。”他赞美道,
“让我给你脱吧?”
“不,我来脱,你先躺下等着。”
他快速地走进浴室。她脱下那片乳罩和裤衩,向后掀开毯子,平躺在床上。她向起居室里瞅,听着海滩上的叫声,游廊上的湿脚步声,收音机里的嗡嗡声。室内既闷又湿热。她的身子下面还有些什么东西砂砾砾的不舒服。她用手指到床单一摸:砂子。
“你准备好了吗?”他从浴室里喊。
“好了,亲爱的。”
他出现了,只穿着一件运动员的护身弹性织物。这特别显出了他腹部和躯干的肌肉层。他拉下护衣,踢离开身,完全面对着她。他想,是那个掷铁饼者。接着,她第一次观察起他的全身裸体来,然而有一会儿,她有点吃惊。所以使她有些吃惊,是因为从某个方面看,事实上——他并不比杰弗里非凡多少——远不是那么回事。他朝她走过来,那一时的惊奇忘却了。他那巨大的躯体令人有种天神的感觉。他终于从奥林匹斯山下来,走到了她跟前。
她伸开双臂。“到我这儿来。”
她因期待着那即将开始的长久的、剧烈的爱的享受而浑身颤抖。她的身心的每一寸每一点都在等待着被带上欲望满足的顶峰。当他蹲到床上去时,那床摇晃起来,就在她期待着去接受他亲吻和爱抚住时,她突然感到大为震惊,竟发现他直接趴到了她身上去。死死顶住了她的双肩,用他可怕的体重压扁了她的身子。这之后,当她意识到他正对她做爱时,她喊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粗蛮而引起的气愤。
她把头扭向一边,抗议他的疯狂。“埃德,还不行,还不行——你没有——我还没有——”
除了她的身体外,他一切都不管不顾,他继续动作下去,像疯了一般。她伸手想推开他,这无异于去搬动那座帝国大厦。她闭上眼睛,努力去理解:他如此对待我,竟像对一个船员在科维买的日本橡皮躯体——他除了吻过一次之后再没有吻过我,甚至没有去触摸一下我的乳房、我的身体,没有说一句亲密的悄悄话。
她睁开眼睛。他正在撇开她动作着,像一头毫无理性的野兽。她什么也感觉不到,除了那奇异的压力,她身子底下的那令人恼怒的砂子,还有上面喘气中喷出的发馊的啤酒气味,以及与房子下儿童尖叫声混为一体的气喘吁吁声外,她感觉不到与他有任何联系。她嗅到了他的汗臭味,以及海带和海藻的气味,还有那公用海滩上鱼市中的可怕气息。她痛恨那引起疼痛的凹凸不平的床垫,还有那松脱的弹簧,以及他那异乎寻常的体重。
“埃德——你能——听我——”
她竭力想摆脱掉那令人厌烦的负担,不过,在她这样做时,他像一头猪似的发出长声尖叫,并且爆发出一声吁气声,这把她吓得不轻。后来,不多久,他使自己脱离开,侧身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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