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蒂动了一下。附近,无阻隔界还在不停地低鸣着,像是个不停发牢骚的丈母
娘;在他们头顶上,明亮的星星就像新的希望一样闪烁……或是像恶兆。他看了看
苏姗娜,她正盘着双腿坐着;他看了看杰克,他正在吃枪侠的煎饼;他看了看奥伊,
它把鼻子搁在杰克的脚踝上,以崇敬的眼神看着男孩。
篝火已经很微弱,但尚未熄灭。远远地挂在西边天空上的魔月也是如此。
“罗兰。”他的声音自己听来都沙哑得有些老气横秋。
枪侠刚刚停下来喝了一小口水。他扬起眉毛看着埃蒂。
“你怎么对整件事情的细节都了如指掌呢? ”
罗兰看上去被这个问题逗乐了。“我不认为这是你真正想问的问题,埃蒂。”
他没有说错——这个丑陋的高个子老男人永远都是对的。埃蒂觉得这是罗兰最
让人生气的特点之一。“好吧。你的故事讲了多少啦? 我真正关心的是这个。”
“你是不是感觉不舒服? 是不是想睡觉了? ”
他在取笑我,埃蒂想……尽管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他知道那不是真的。而且,
他也没有觉得不舒服。没有觉得关节发僵,尽管他一直盘着腿听罗兰跟他们说蕤和
玻璃球的故事;他也不想去方便;也没有觉得饿。杰克还在啃那块仅有的煎饼;可
能老百姓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攀登珠穆朗玛峰吧……因为那座山峰就在那里。那么
他又为什么一定要饿或是困或是关节僵硬呢? 火尚在燃烧,月亮还未下山。
他看着罗兰的眼睛,发现枪侠正在读他的心思。
“不,我还不想睡觉。你知道我不困。但是罗兰……你已经说了很长时间了。
”他停下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然后又抬起头来,有点不自然地笑了。
“我本来想说你已经说了好几天了。”
“但现在时间不同了。我告诉过你;现在你自己也看到了。最近,每个夜晚的
长度都不一样。白天也如此……但在晚上,我们更注意时间的流逝,不是么? 是的,
我觉得是的。”
“是不是无阻隔界把时间拉长了? ”既然提到了这点,现在埃蒂觉得声音清晰
得可怕——就像金属或是世界上最大的蚊子在振动。
“也许会有点影响,但在我的世界,现在基本上都是这种情况。”
苏姗娜就好像是一个刚从沉梦中惊醒的女人。她看着埃蒂,那眼神既陌生又不
耐烦。“让这个男人说话,埃蒂。”
“对,”杰克说。“让这个男人说话。”
奥伊仍然把嘴搁在杰克的脚踝上,附和着说:“话。话。”
“好吧,”埃蒂说。“我没意见。”
罗兰用眼睛扫视了他们一遍。“你们确定么? 剩下来的就……”他好像说不下
去了,埃蒂觉得罗兰心中满是恐惧。
“继续,”埃蒂平静地告诉他。“原原本本地把剩下的故事告诉我们吧。
以前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他四下看了看。堪萨斯,他们现在身处堪萨斯。
某地,某时。虽然他从未见过眉脊泗和那些人——科蒂利亚、乔纳斯、布赖恩
·胡奇、锡弥、快马佩蒂和库斯伯特·奥古德——但他现在对他们产生了某种似曾
相识的感觉。罗兰失去的爱人苏珊也让他感觉很熟悉。因为当下,现实已经变得很
脆弱——只要罗兰愿意,黑夜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埃蒂甚至怀疑罗兰是不是注意到
了黑暗。其实他为什么要注意呢? 埃蒂觉得,罗兰的心已经被漫漫长夜占据很久了
……黎明的到来似乎还遥遥无期。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枪侠布满老茧的双手。他充满怜爱地轻轻摸了摸这双手。
“继续,罗兰。把你的故事说出来。把它讲完。”
“讲完,”苏姗娜有点恍惚地说着。“了结这个故事。”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月
光。
“讲完吧。”
“完。”奥伊小声说。
罗兰握住埃蒂的手,握了一会,然后松开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微微跳动
的火焰,埃蒂觉得他正在寻找通往过去的路径。一扇门一扇门地试,直到他发现一
扇开着的门。他在门后看到的东西让他微笑了起来,然后他抬头看着埃蒂。
“真爱是无聊的。”他说。
“你说什么? ”
“真爱是无聊的,”罗兰重复了一遍。“就和其他让人上瘾的强效毒品一样无
聊。而且,像其他强效毒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