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肯特上车,向南部的军事基地疾驰而去。
肯特对我说:“安·坎贝尔上尉当时正和哈罗德·圣·约翰中士在基地总部值勤。坎贝尔是值勤军官,约翰是值勤中士。”
“他们以前就认识吗?”
肯特耸了耸肩说:“认识倒有可能,只是不会太熟悉,因为他们不在一起工作,他在汽车集中调度场工作,而她在心理训练学校当教官,所以他们只有在一起执行任务时才会碰到一起。”
“她教什么课?”
“心理学。”他又补充道,“她曾是心理学硕士。”
“她现在仍然是。”我说。人们在谈论死者时总不可避免地犯时态上的错误。我问肯特:“教官们经常有值勤任务吗?”
“一般没有。但安·坎贝尔常常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那些不需要她值勤的名册上,因为她是将军的女儿,要给大家树立个榜样。”
“明白了。”军队确实为所有的男女军官准备了一些名册,这些名册都是由军官们自己填写,不过是为了让每个人都有机会值勤,为军队尽一份忠心而己。有一段时间,巡逻这类任务的名册上曾经取消了女军官的名字。可是后来时代变了,一切都变了。但年轻女军官深夜巡逻要冒险是无法改变的。因为男人的野性难改,为了发泄,他们可以置军规于不顾。我问:“她带武器了吗?”
“当然带了。她总是随身带着手枪。”
“说下去。”
“哦,大约在清晨1点,坎贝尔对圣·约翰说她要开吉普车去查看哨所——”
“为什么?难道查看哨所也是值勤军官和中士的职责吗?值勤军官的任务只是守着电话机嘛。”
肯特回答道:“据圣·约翰说,哨所的指挥官是个刚从西点军校毕业的年轻上尉,乳臭未干。坎贝尔上尉又是那么热情,作为校友,肯定在鼎力相助,所以亲自去查看哨所。另外,来回的暗号她也知道。”肯特把车开上了步枪射击场的道路,接着说,“圣·约翰说,大约3点的时候他开始有些担心了——”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你想想,和他搭档的是个女人——也许他认为她在什么地方寻欢作乐并因此而吃醋,也许他急着上厕所,但又不能离开电话机。”
“圣·约翰多大年纪了?”
“56岁左右吧。已婚,夫妻关系很好。”
“他现在在哪儿?”
“被我软禁在宪宾司令部的大楼里。”
我们的车驶过了4个步枪射击场,它们都位于一条弯曲的土路右边,地势很开阔。我已经大约20年没来过这儿了,但对这儿的一切还是记忆犹新。
肯特上校接着说:“后来,圣·约翰给哨所打了电话,坎贝尔不在那儿。他又让哨所的中士跟沿途各哨所联系,看是否有人见过坎贝尔,可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回话,都说没见过她。圣·约翰只好让哨所的中士派了一个人到总部替他守着电话,他自己开着卡车找遍了所有哨所,还去士兵俱乐部、军官俱乐部等地方找过,就是不见坎贝尔上尉的踪影。4点钟的时候,他把车开向最后一个哨所所在地——一个弹药库。终于,他在第6步枪射击场看到了她的吉普车……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果然,前方不远处,在这条狭窄的小路的右边停着一辆吉普车,据估计它就是安·坎贝尔生前开的那辆。吉普车旁停着一辆红色的野马牌汽车。
我问肯特:“哨所和哨兵在什么位置?”
“和这儿隔着一个路口。哨兵是一个叫罗宾斯的一等兵,只看到了车前灯的亮光,但什么也没听到。”
“你审问过他吗?”
“应该是她。她叫玛丽·罗宾斯。”肯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这也不能怪你,保罗。因为‘一等兵’这个词并不显示性别。”
“谢谢。罗宾斯现在在哪儿?”
“也被软禁在宪兵司令部的大楼里。”
“这么说宪兵司令部大楼现在还挺拥挤呢。不过,这办法不错。”
肯特把车停在吉普车和红色野马牌汽车之间。此时天已经大亮了,我看到了守卫现场的6个宪兵——4男2女,分站在各个角上,把现场包围起来。路的左边是一个露天看台,座位都面朝着步枪射击场。军队上前线之前就是在这里操练的。在左边的看台上坐着一个穿着牛仔裤和风衣的女人,她正在一个小本子上急速地写着什么。我和肯特下了车,他对我说:“那是森希尔小姐。”他把“小姐”说得很重,似乎是在提醒我不要犯性别上的错误。
其实,我根本不需要他提醒。我问肯特:“她怎么会在这儿?”
“是我打电话把她叫来的。”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办强奸案的律师。”
“可被害人已经死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律师。”
“是这样,”肯特解释说,“森希尔小姐也负责调查强奸案。”
“是吗?那她在哈德雷堡做什么?”
“你听说过一个叫尼利的女护士的事吗?”
“只在报纸上见过。难道这两个案子之间还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联系。尼利一案的罪犯已在昨天落网了。”
“昨天什么时间?”
“大约下午4点,是森希尔小姐将罪犯捉拿归案的。5点钟我们就审出了口供。”
肯特又补充说:“本来森希尔今天还有别的任务,但她自愿留下来办这个案子。”
“我们很幸运。”
“是的,这类案子需要女人参加。况且森希尔的工作是很出色的。我见过她工作时的样子。”
我留心观察了那辆红色的野马牌汽车,可能是辛西娅的,车牌和我的私人汽车一样,也挂着弗吉尼亚的牌照。由此可以断定,她也是在福尔斯彻奇供职,和我一样,现在也是在外边办案。然而,命运并没安排我们在家乡见面,却让我们在异地他乡,而且是在这种场合下相见了。既然是命运的安排,便不可避免了。
我又向步枪射击场扫视了眼。现在还是清晨,射击场的上空笼罩着一层薄雾,土路边上有许多靶子,都是些用纤维板制成的假人。这些假人个个身挎步枪,面容丑陋不堪。这种生动的靶子取代了那种古老的轮廓靶。在我看来,这种变化的原因,可能是要给射手们提供一种真切的临敌感。但就我过去的经验来看,只有真正上了战场并开始杀人后才能真正产生这种临敌感。靶子毕竟是靶子,第一排士兵开始射击前,假人身上经常落满鸟儿,这就影响了它们的真实感。
当年我在步兵营训练的时候,射击场还是光秃秃的一片,什么植物也没有,看上去跟沙漠差不多。而现在这里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草木,使射击场绿意盎然,几乎看不到战火的痕迹了。我对面大约50米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像靶,周围长满了杂草。它的两边分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宪兵。在人像靶脚下躺着一具尸体。
肯特上校说:“这家伙准是有毛病。”他怕我不明白,补充道:“他单单选择了这个地点作案,好让那个丑陋的人像一直低头看着她。”
要是这个人像能说话就好了。我转身向四周看了看,看到在指挥塔和看台之间有一个厕所。我对肯特上校说:“你们没搜索一下附近有没有别的受害者?”
“没有……嗯……我们只是不想破坏现场。”
“可能还有别的人遇害,也许已经死了,也许还活着,正需要抢救。手册里不是讲过吗?救人第一,证据第二。”
“是的……”他四周环视了一下,命令一个宪兵中士:“马上吹号叫富勒姆中尉带全排士兵和警犬来。”
中士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看台上有人说道:“我已经通知过了。”
我抬头看了看森希尔,对她说:“谢谢。”
“不必客气。”
看来不理她是不可能了。我转身向射击场走去,肯特在后面跟着。
走了一会儿,肯特的步子越来越慢,渐渐落在后边。两位宪兵此时正稍息,眼睛不再盯着安·坎贝尔躺着的地方,开始向四周观望。
我在离尸体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只见死者仰面躺在地上。肯特说得不错。她全身赤裸,只在左腕上戴着一只运动表。离尸体几英尺远的地方有一件颇时髦的内衣——她的乳罩。她的军装不在现场,靴子、头盔、枪和枪套都不在现场。更有意思的是,安·坎贝尔被四肢分开地固定在地上,手腕和脚踝都被绑在桩子上。用来捆绑的绳子是绿色的尼龙绳,桩子是绿色的乙烯塑料棒,都是军队用的。
安·坎贝尔30岁左右,身材很好。尽管她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还是认出了她。她的脸很漂亮,轮廓分明。一头浓浓的棕色秀发披在肩上,头发的长度可能比军队规定的要多出几英寸,但现在这已不算是什么问题了。
缠在她脖子上的尼龙绳跟手上和脚上的尼龙绳同样粗细,但脖子上的绳子没有勒进肉里。罪犯把她短裤的一条腿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垫在绳子底下。在场的人中只有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辛西娅来到我身边,什么也没说。
我在安·坎贝尔的遗体旁跪了下来,看到她的皮肤已变成了蜡色,脸上的脂粉显得格外明显。她的手指和脚趾甲都已经失去了血色,脸上没有击伤、抓伤和咬伤的痕迹。看得见的部位都没有遭强奸的迹象。尸体周围没有搏斗过的痕迹,脸上没有泥和草的碎屑,也没有血污,指甲里没有抓下来的皮肉,头发也不太乱。
我摸了摸她的脸和脖子,因为尸体僵硬通常是先从这两个部位开始的。但当时这两个部位还都没僵,我又试了试她的腋窝,还是热的。大腿和臀部有几处呈深紫色,可能是窒息所致,这就可以说明她是被绳子勒死的。我按了按她臀部上的一块青紫,青紫马上变白了,但手一拿开,青紫马上又出现了。至此,我完全可以断定,死者是在4小时前断气的。
长期的刑警工作使我已经学会,不能完全相信证人的证词。但是目前为止,圣·约翰所说的时间顺序还是可信的。
我又向下探了探身,看到安·坎贝尔那双大大的蓝眼睛正茫然地瞪着天上的太阳,一眨不眨,瞳孔还没有模糊。这就更证实了我的推断——她刚死不久。我翻开她的眼皮,看到眼帘上有不少血红的斑点。这也是她死于窒息的一条证据,到现在为止,肯特上校所述及现场看到的情况似乎都和我的推断相吻合。
我解开了安·坎贝尔脖子上的绳于,仔细查看了绳子下面的内裤,发现上面没有任何撕扯的痕迹,也没被身体或其他外物弄脏。短裤上的身份牌不见了。被绳子勒过的脖子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是,这足以证明被害人是被勒死的,只是衬裤减弱了绳子所造成的伤痕。
我在尸体周围转了转,发现她的脚掌上沾有泥和草,这说明她死前至少赤脚走过几步。我凑近仔细查看了她的脚掌,发现右脚大拇指根处有一个黑点,好像是沥青一类的东西。看来她可能是在50米以外的柏油路上,就在她的吉普车附近,被迫脱光了衣服,至少是脱掉了鞋袜,然后就被迫光着脚——也可能光着身子——走到了被害地点。
在我查看现场的这段时间内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见树上鸟儿吱吱喳喳的叫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照着路两旁的松树,在射击场上投下了一排长长的影子。
我问肯特上校:“是哪个宪兵先来到现场的?”
肯特叫了一声身边的一位女宪兵,对她说:“向这位长官报告一下当时的情况。”
我从她的名牌上看到了她叫凯西,是个一等兵。她向我报告说:“今天早晨4点52分,有人通知我,在第6射击场发现了一具女尸,距尸体50米以外的路上还停着一辆吉普车。我当时就在附近,所以得知后马上出发,于5点01分到达了出事地点,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吉普车。我把车停放好,带上M-16步枪跑到射击场,找到了尸体。我给她试了脉,听了心跳,试了试是否还有呼吸,又拿手电筒在她眼里照了照,没有任何反应。所以我断定她已经死了。”
我问她:“后来你做了些什么?”
“我回到车上呼叫援助。”
“你来回走的是同一条路线吗?”
“是的,长官。”
“除了尸体外,你还碰过别的东西吗?比如绳子、桩子、内衣、内裤?”
“没有。长官。”
“你动过被害人的车吗?”
“没有,长官。除了鉴定被害人是否已死,我没动过现场任何东西。”
“谢谢。”
一等兵凯西行了军礼,转身回到她原来站的位置。
肯特、辛西娅和我面面相觑,好像是在忖度着彼此的心理。这样的时刻能够触动人的灵魂,从而在人们脑海里打上深刻的烙印。我从来不会忘记一个人死了的情景,也不想忘记。
我们回到路上,在安·坎贝尔那辆吉普车周围转了转,看到驾驶室的窗子还开着。许多军队里用的车都没有点火开关钥匙,只有一个启动开关,安·坎贝尔的车就是这样,现在启动开关处在“停”的位置上。前排的乘客座上有一个非军用的黑皮包,辛西娅对我说:“我本想看看包里的东西,可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没敢擅自行动。”
“看来我们的合作一开始就很不错嘛。去把手提包拿出来吧。”
她转到另一边乘客座的车门处,垫着一条手绢将车门打开,又垫着同一条手绢拿出皮包,然后在看台的一条小凳上坐下,开始一排排往外拿包里的东西。
我钻到车底下查看了一下,没发现任何异常。我又摸了摸排气装置,发现有的地方还有点余热。
我站了起来。肯特上校问我:“有什么看法吗?”
“已经有了几个大概的推测,但还得等法医鉴定后才能确定。我想你一定通知过法医了。”
“当然通知了。他们已经从吉勒姆出发了,估计现在已经在半路上了。”
“很好。”我对肯特说,“法医来了,一定让他们仔细查看一下她右脚上的那个黑点,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肯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觉得我的要求纯属无稽之谈。也许他是对的。
“另外,请你派人在尸体周围200米的各个方向进行一次仔细搜查,50米以内的地方就不用搜了。”我知道这样做会破坏地上的脚印,但是反正这个射击场上已经有好几百种脚印了,而我感兴趣的只是50米以内的那些。我对肯特说:“请你让手下人将一切非地上生长的东西都搜集起来,比如烟头、扣子、破纸、瓶子之类,然后报告这些东西是在哪个位置发现的。好吗?”
“没问题。但我觉得罪犯可能来去都没留下什么痕迹。他可能和被害人一样,是开车来的。”
“我想你是对的。但我们必须这样做,因为我们需要建立档案。”我对肯特说,“我希望密封好的坎贝尔个人档案和病历中午前能到你的办公室里。”
“好吧。”
“另外请你在宪兵司令部大楼里给我安排一间办公室,再找一个书记员。派两人到安·坎贝尔的办公室,把桌子、家具等所有东西都搬到证据室里锁起来。我没到之前不要放走圣·约翰中士和一等兵罗宾斯。他们没见我之前,不许向任何人透露任何消息。另外,上校您本人也得接受一项很不愉快的任务,去给坎贝尔将军夫妇家里打个电话。去他们家的时候不要声张,带上牧师和一个军官,以防有不测之事发生。别让他们到现场来看尸体。这样好吗?”
肯特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说:“天哪……”
“阿门。还有,不要让你的手下人透露我们这儿发现的任何情况。要把一等兵凯西的指纹及在场所有人的鞋印提供给法医,当然包括你自己的。”
“好的。”
“把那厕所棚围起来,不要让任何人使用厕所。在我没彻底检查之前,不要让法医进去。”
“好吧!”
我走到辛西娅身边,见她正在用刚才用过的那条手绢把拿出的东西一件件放回皮包里。我问她:“有什么令人感兴趣的东西吗?”
“没有。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像钱包、现金、钥匙之类的。都没被人动过。有一张军官俱乐部的发票。她昨晚在那儿吃过晚饭,吃的是色拉、鸡,喝的是白葡萄酒和咖啡。”她补充说:“我们在那儿喝酒的时候,她可能正在餐厅吃饭。”
肯特插了一句:“你们俩在一起喝过酒?这么说你们以前就认识?”
我回答说:“我们是各喝各的酒,点头之交而已。”我问辛西娅:“你知道坎贝尔的住址吗?”
“知道,她住在基地外面,在米德兰维多利街的维多利花园45号。”她又补充道:“我想我知道那个地方,那些房子都是些常住在乡下的人在市内的住所。”
肯特说:“我去和米德兰警察局长亚德利联系,给你们弄一份法庭命令,然后我们去米德兰见他。”
“不行,比尔。这件事不能让外人插手。”
“没有地方搜查令,你是不能搜查她的住宅的。”
辛西娅把从坎贝尔包里取出的钥匙递给我,说:“我来开车。”
肯特反对说:“没有地方政府的许可,你们不能在基地之外擅自行动。”
我从那串钥匙中取下安·坎贝尔的汽车钥匙,连同那个手提包递给了肯特,并对他说:“扣押她的车。”
在上车之前,我对肯特说:“你就留下来指挥这里的工作吧。写报告时可以写上我去了米德兰警察局。如果说我临时改了主意,我将对自己的行为负完全责任。”
“亚德利是个粗暴无礼的家伙。”肯特告诫我说,“你会领教他的厉害的,保罗。”
“不管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也得耐心等着轮到他才行。”为了支开肯特,不让他再做出什么傻事,我对他说:“是这样的,比尔。我得先去安·坎贝尔的住所看看,把一些该拿走的东西拿走。因为那些东西可能会玷辱她和她的家庭,甚至会影响到军队以及她在军队里的同事和朋友,对吗?这件事办完后,才能让亚德利去拍照。这样行吗?”
他似乎觉得我说的有道理,然后点了点头。
辛西娅上了车,坐在司机座上,我坐在乘客座上。我对肯特说:“我可能会从那儿给你打个电话。要往好处想。”
辛西娅把车挂上了头挡,转了个U型的弯,沿着步枪射击场路向前疾驰而去。
“保罗。她为什么被杀?”辛西娅问。
“哦,这个嘛……杀人的动机有好多种呢。”我回答说,“有的人为了私利,有的人为了复仇,有的人因为妒忌,有的人为了杀人灭口,有的人为了保全面子,还有的是杀人狂。犯罪手册上是这么说的。”
“可是你自己的看法是什么呢?”
“照我看,如果是先奸后杀,一般可以认为是复仇或者妒忌,也可能是想杀人灭口。被害人也许认识凶手。如果凶手不带面罩或不化装,事后很可能会被认出来。”我接着说:“这个案子看起来像是一个色情狂干的,凶手也许没有奸污被害人,因为他在杀人过程中已经得到了性欲的满足。我说的这些都是表面现象,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很难说。”
辛西娅点了点头,但什么也没说。
我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她停一会儿,说:“这显然是谋杀。因为罪犯准备了一整套作案工具——桩子、绳子,肯定还有一种把桩子钉进地里的工具。而且罪犯肯定带有武器,否则无法缴下被害人的武器。”
“说下去。”
“罪犯用枪顶着她,命令她扔掉武器,然后命令她脱光衣服走到射击场上。”
“推理得不错。不过,我不明白他是怎样在监视她的同时又完全控制了她,因为被害人不是顺从型的女人。”
辛西娅回答说:“我也不明白。也许不是一个人干的。等实验室的检验结果出来就知道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干的了。”
“噢。”我又问,“为什么被害人身上没有搏斗的痕迹?也没有罪犯施暴的痕迹?”
她摇了摇头,说:“我也搞不懂。一般来说是该有些施暴的痕迹的……但把被害人捆起来总不能说是友好的吧?”
“当然不是。”我回答,“可那个男人并不恨她。”
“也不很喜欢她。”
“也许曾经喜欢过。辛西娅,你的本行就是调查强奸案。以前遇到或听说过类似的案子吗?”
她想了想,说:“本案有些地方跟我办过的预谋强奸案很相象,作案步骤是罪犯一手策划的。但我不能肯定,也许罪犯认识被害人,也许不认识,或者是他在寻找取乐对象时正好遇上了被害人。”
“罪犯很可能也穿着军装。”我提出了我的想法,“所以才没引起她的警惕。”
“可能。”
我透过车窗向外看去,闻到清晨的露珠和松树林的潮气混合而成的一种淡淡的气息。冉冉升起的太阳把阳光投在我的脸上,我插上车窗,靠在座位上,脑子里像倒录像带一样浮现出我设想的一系列情景:先是安·坎贝尔被捆绑在地上,接着是她光着身子站在那儿,然后是她从吉普车旁一步步向射击场走去……许多事都还说不清。
“也许他并没奸污她,但把她赤身裸体地捆在地上,也许是为了让看到现场的人联想到强奸,也许是故意把她的裸体暴露于众人面前,以此来羞辱她。”我说道。
“为什么?”
“还不知道。”
“也许你知道。”
“再容我想一想。我觉得罪犯认识被害人。”实际上,我早就知道他认识她。我们又在沉默中行驶了一段路程,我对辛西娅说:“我虽然不知道案发的原因,但对案发的过程已经有了大体的了解。你想想会不会是这样:安·坎贝尔离开总部后直接到了射击场,把车停在离一等兵罗宾斯的哨所稍远的地方。她和情人约定在此幽会,他们经常这样干。突然,他用枪顶住她,命令她脱光了衣服,然后就是男女间的那些事了。”我瞥了辛西娅一眼,问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对性变态一无所知。那是你的研究领域。”
“说得好极了。”
她又说:“你刚才说的纯是男人的想象。我是说,哪有女人愿意躺在冰凉的地上干那个的?那有意思吗?”
我预感到这一天的日程肯定会排得满满的,可我还没吃早饭呢。我对她说:“你知道罪犯为什么要把她的内裤垫在她脖子上吗?”
“不知道。为什么?”
“你可以查一下凶杀案手册里有关‘性窒息’的那一章。”
“好吧。”
“你注意到了吗?她右脚的趾根部有一个黑点。”
“我没看见。”
“如果那个黑点是她从路上沾来的话,那么她为什么要光着脚站在路上呢?”
“因为罪犯命令她在车里或车旁脱光了衣服。”
“那她的内衣内裤又怎么会在射击场上?”
辛西娅回答道:“可能先是她被迫在车里或车旁脱光了衣服,然后她或者罪犯又把内衣内裤拿到了射击场上。”
“为什么?”
“罪犯手册里有这样的描写,保罗。强奸犯的思维跟常人不一样。他们往往会有许多奇怪的想法,他们自己觉得这些想法很有刺激性,而一般人却不会觉得怎么样。让女人脱光了,再让她自己把衣服拿到他想施暴的地点,这也许就是强奸犯的怪诞想法。”
“有许多可能性。”我沉思了一会儿,说,“只要记着别和这些性变态的人结婚就行了。”
“我们需要让法医验尸,还需要讯问很多人。”
我们?一时间,我俩谁也不说话。我扭头看着窗外,开始努力搜寻对辛西娅的记忆。她来自衣阿华州的乡村,后来在州立大学读书,修学了军队的技术课程,获得了犯罪学硕士学位。因为军队的工资高、声誉好、受教育的机会多、选择职业的范围广,所以像她这种来自乡下的姑娘,还有哪些来自犹太区和落后地区的姑娘都乐意在军队供职。我对她说:“我常常想起你。”
她没有说话。
有过两性关系的男女,只要还正常,还有感觉,还看重那层关系,都会对对方怀着一份特殊的柔情。与此同时,也会有一种难言的尴尬。我们俩人并肩坐在一起,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以及怎么去说。过了一会儿,我又说:“我常常想起你。请你回答我的话。”
她回答说:“我也想过你。”我们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她开着车,我们都盯着前方,谁也不说话。
介绍一下我自己吧。保罗·布伦纳,出生于南波士顿,爱尔兰天主教徒,不认识奶牛,工人家庭,中学毕业。我不是为了离开南波士顿才入伍的,而是军队到南波士顿把我招来的。因为他们知道,像我这种工人家庭的后代是当步兵的好材料。那时他们陷入了亚洲的大规模战争。
我在步兵营呆了一年多,也算得上是个不赖的步兵吧。后来我修了大学课程,学习了军队的礼仪,学习了犯罪学和其他专业课程。我不再留恋南波士顿了,就这样,我和辛西娅从北美同一个州的两头,从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起走到了布鲁塞尔,并且坠入了爱河。现在,我和她又在遥远的南方相见了,而见面的原因是要一起查看将军女儿裸露的尸体。爱和友情在这种场合会升华吗?我不敢有什么奢望。
她说:“昨晚看见你,真有些惊讶。如果我当时表现得很粗鲁的话,请你原谅。”
“不是什么‘如果’。”
“好吧。那我就明确地向你道歉,可我就是不喜欢你。”
我笑了笑,说:“可你喜欢办这个案子。”
“是的。我对你好完全是因为这个案子。”
“我是你的顶头上司。如果你对我不好,小心我炒你的鱿鱼。”
“别摆架子了,保罗。你不会吵我的鱿鱼,我也不会擅自离职。”她补充道,“我们要一起侦破这个案子,然后理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非得按这个顺序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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