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驶上朝戈登家去的小巷时已过十一点了。四分之三的月亮照亮了夜晚。一阵凉爽的微风从我的东窗外吹过来海的气息,这是一辆苔绿色吉普,由大夏洛奇有限公司制造,价值四万美元,延期优惠。几乎死去的约翰·柯里认为他欠自己这么一辆车。
我在离房子五十码外停下来,按在停车状态,听了几分钟巨人队对达拉斯队的赛况,然后关掉发动机。一个声音说:“你的车头灯还亮着。”
“闭嘴。”我回答说,“快闭嘴。”我关上了车头灯。
生活中有许多选择可做,但你千万别选择“话语警告和选项建议”。
我打开了门,“你的钥匙还在点火器上。你的紧急刹车还未到伎。”那是一个女性声音,我向上帝发誓它听起来就像我前妻的声音。“谢谢,亲爱的。”我拿上钥匙,爬出来,砰地关上门。
街上的车辆与人群已明显地稀疏。我认为尸体已被移开。灵车的到来满足了大多数的围观者,标志了第一幕的结束,这已成为生活中的一个事实。而且,他们也想去看自己在十一点钟新闻上的形象。
而警力比我第一次来时有所增加。在法庭输送车的附近又停了一辆萨福克县警局的流动运输车。这辆新货车是指挥岗位,能够容纳调查者,收音机,传真机,大哥大,录像设备,另外还有一些高科技小玩意儿,它们构成了对付犯罪那永无休止的战斗的兵器库。
我注意到头上有架直升飞机,借着月光我能看清那是从某个新闻网中来的。我虽然听不清记者的声音,但他或她可能在说“长岛社区今晚发生惨案”之类的话,然后是一些关于普拉姆岛状况的介绍,等等。
我从最后一批散开的人群中穿过,避过任何看起来像新闻界的人。我越过黄带,这立刻引起一个南侯德镇警察的注意。我向他示意,并得到一个蹩脚的敬礼。
那穿制服的犯罪现场记录员拿着写字板和时间表走上来。按他的要求,我又一次给了他我的名字,职业,诸如此类。这是标准做法,贯穿案件调查的全过程,从第一位到场的警员到最后离开的一位。那时现场又归还财产的主人。反正他们让我登记了两次,干系更深了。
我问那个穿制服的警察:“你让从农业部来的那个人登记了吗?”
他甚至没看一眼名单表便答道:“没有。”
“但这儿来了个农业部的人,对吗?”
“你去问麦克斯威尔警长好了。”
“我会的。”事实上,我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些家伙来,得有个说法。
我沿后院走到甲板上,在戈登夫妇躺过的地方现在是两道粉笔线,在月光下看来十分诡秘。一张清澈的塑料纸盖住了泼溅物,他们的生命就那样逃逸出来。
注视着这景象,我庆幸这是一次户外枪杀,没有萦绕不去的死亡气息。而当我回到室内谋杀的现场,残留的气味让我十分讨厌。为什么我不能把这种气味赶出脑子,赶出鼻孔,赶出嗓子眼,为什么?
两个穿制服的南侯德镇警察坐在圆形就餐桌套用泡沫塑料杯热气腾腾地喝着什么。我认出其中一个是约翰逊警官,他好心送我回家却被我刻薄一番。这是个艰难时世,你知道,而我就是一个使世界变成这样的人。约翰逊警官不满地瞥了我一眼。
在码头以下,我辨认出一个身穿制服的身影。很高兴有人接受我的建议在那儿设了一个岗。
周围没有别的人,所以我穿过玻璃门走进屋子,迎面是一间就餐与会客两用的大客厅。当然,我以前来过这里。记得朱迪说过大多数家具都是租来的,她描述说,像从台湾来的斯堪的纳维亚人。
几个法医仍在四处忙着,我问其中一个漂亮的压指纹女士:“麦克斯威尔警长呢?”
她的大拇指往肩后一指,说:“在厨房里,别碰那儿任何东西。”
“好的,女士。”我掠过柏柏尔地毯,在厨房里轻轻着陆。这里似乎正在进行一个会议。到场的有麦克斯,代表着独立自主的南侯德镇;贝思·彭罗斯,代表自由而独立的萨福克县;一个穿黑西服的先生,不用标志就能看出是联邦调查局的;另外一个先生,稍显随意地穿着斜纹棉茹克和中仔裤,一件血红衬衫,一双远足靴,假模假样,活脱脱一个才离开办公室,又不得不来到农场的农业部官员。
人人都站着,给人的印象是他们都在用脚思考。一个纸箱里装有泡沫塑料咖啡杯,每个人,她或他手中都有一个杯子。我想这一群人不在流动指挥岗位上,却躲到厨房里来集合,真是有趣又有意思。
顺便提一下,麦克斯为了在联邦调查局和新闻界面前显得更漂亮整洁一点,带上了一个领结,一个愚蠢的饰有海军旗的领结。贝思仍然穿着她的棕色套装,但脱掉了茹克衫,露出带皮套的两枝手枪。
在柜台上有一台小的黑白电视机,调在一个电视频道上,声音很小,先导的故事是一次总统访问,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儿人人都很矮。
麦克斯对那两个人说:“这是约翰·柯里侦探,办凶杀案的。”并没提我的职权范围在西去一百里外。麦克斯指着黑西服先生说:“约翰,这是乔治·福斯特,联邦调查局的……”他又看着蓝牛仔裤先生说:“……这是泰德·纳什,从农业部来。”
我四处握手,并告诉彭罗斯:“巨人队在第三局的头一分钟得分。”
她并不答话。
麦克斯向那一箱杯子示意了一下,问我:“要咖啡吗?”
“不,谢谢。”
离电视最近的彭罗斯女士,听到其中什么新闻,开大了音量,我们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屏幕上。
一个女记者正站在戈登家的前方,我们错过了开场白,却听到她说:“被害者已被确认是两名在国家最高机密畜疾实验室工作的科学家,这个实验室设在普拉姆岛,离此地只有几英里。”
现在一帧空中快照显示了从两千英尺高空来看普拉姆岛的样子。那是在大白天拍的,所以一定是从电脑库存中找来的。从空中看来,普拉姆岛就像一块猪排,我猜你是否想延展这个比喻,与猪瘟形成反讽。……总之,普拉姆岛最长大约三英里,最宽不过一英里。记者在旁白中说道:“这是去年夏天的普拉姆岛,当时本台就关于普拉姆岛成为细菌战研究基地的持续谣言做过一次报道。”
在讲了一套陈词滥调之后,这位女士便直奔谣言主题,让我想起一部卡通片,以前在华尔街杂志上看到过的。上面一个学校督学对两位父母说:“你们的儿子恶毒、吝啬、不诚实、喜欢散布谣言,我建议向新闻界发展。”对!谣言会引起恐慌,我意识到这案子得赶快封锁起来。
现在画面又切换到站在戈登家前面的女记者,她告诉我们:“没有人明言戈登夫妇的被杀是否与他们在普拉姆岛的工作有关,警方正在调查中。”
画面切换到工作室。
彭罗斯女士关掉音量,问福斯特先生:“联邦调查局想公开参与这件案子吗?”
“不是在这种时候,”福斯特先生说道,“这令人们认为这里面真的有问题。”
纳什先生说:“既然戈登夫妇之死与他们的工作没有关系,那么农业部对此也无意介入。除了对两位尽职尽责又颇受喜爱的雇员之死表示悲痛外,部里不会发表公开声明。”
阿门。“顺便提一下,你忘了签到。”我对纳什先生说。
他盯着我,有点儿吃惊,又有点儿恼火,回答说:“谢谢你提醒我。”
“随时愿意再次提醒。”
在一分钟的公共关系闲聊之后,麦克斯对两位仁兄,福斯特和纳什说:“柯里侦探认识死者。”
联邦调查局先生立刻感兴趣了,问我:“你怎么认识他们的?”愿意回答问题不是一个好主意——那绘人的印象是你只是一个合作者,而我不是,我不回答。
麦克斯替我回答:“柯里侦探与戈登夫妇在社交场合认识只有三个月。而我认识约翰断断续续已有十年了。”
福斯特点点头。很显然他有许多问题,当他迟疑着要不要提问时,彭罗斯侦探说:“柯里侦探正在就他所知道的戈登夫妇的情况写一份完整的报告,我将和有关部门一起参阅。”
这对我可是个新闻。
纳什先生靠在厨房的台子上看着我,我们对视着,房间里两个显眼的男性。我们二话不说便决定了不喜欢对方。我们中的一个必须走。我的意思是,空气中充满太多的雄性激素,墙纸都显得湿了。
我把注意力转向麦克斯和彭罗斯,问道:“我们断定了这不仅仅是一次谋杀案吗?为什么联邦政府要来人呢?”
没有人回答。
我继续道:“或者我们只是假定如此?我错过了一次会议或别的什么吗?”
泰德·纳什先生最后冷冰冰地答道:“我们是在审慎从事,侦探,我们没有具体的证据来显示这谋杀案与……哎,直言不讳吧,与国家安全事务有关。”
我回敬说:“我从来不知道农业部会与国家安全事务有牵扯。你们的公中能做密探吗?”
纳什先生给了我一个表示忿恨的漂亮的微笑,说:“我们有披着羊皮的狼。”
“非礼。”蠢货。
福斯特先生在我们要闹僵之前插进来说:“我们到这儿来是一种防范措施。如果我们不把它查清,那是不负责任的做法。我们都希望它只是一件谋杀案,与普拉姆岛无关。”
我注视了一会儿乔治·福斯特。他三十来岁,是体形健美,眼睛雪亮的联邦调查局类型。他穿着联邦调查局的黑套装,白衬衫,黑而结实的鞋子,戴着柔和的领结,以及光环。
我把注意力转回穿着斜纹棉茄克的泰德·纳什,他和我年纪差不多,褐色皮肤,鬈曲的椒盐色头发,蓝灰眼睛,令人触目的好身材,总之,是女人们称作好佬的那一种。这就是我不喜欢他的原因,我想。我是这么想的,在一间屋子里,你需要多少个好佬呢?
我可能会让他愉快点,要是他不冲贝思·彭罗斯使眼色的话。她接住了他的眼光并抛回来。我不是说他们在眉目传情或是流口水,只是真正的快速的眼神交换,表情自然。但只要你不是瞎子,你就能想像出他们的脑子中正在掠过怎样肮脏的念头。天哪,这个该死的星球就要因炭疽瘟疫而毁灭或干什么的时候,这两位却像发情的狗一样,在我们有重任在身时,使眼色互相挑逗。真恶心。
麦克斯打断我的想法,对我说:“约翰,我们还没有发现那两颗穿过脑袋的子弹,但我们可以假定它们掉进了海湾。明天一早就去潜水捞取。”他又补充说:“弹壳也没找到。”
我点点头。自动手枪会洒落弹壳,但转轮手枪不会。如果那武器是自动的,那么,凶手是够冷静的,能弯腰从地板上收集两个弹壳。
至此,我们基本上什么也不知道。两处头部枪伤,没有子弹,没有弹壳,甚至邻居都没听到枪响。
我又看了一下纳什先生,他看上去很焦虑,我很高兴他在想于彭罗斯侦探的念头中间还能想想要拯救这个星球。事实上,房间里每个人都似乎在思考问题,也许是细菌,也许他们在想是否从睡梦中醒来时,身上会长出小脓疤或别的什么。
泰德·纳什伸手到纸板箱里,问彭罗斯侦探:“贝恩,要再来杯咖啡吗?”
贝思?见鬼这称呼……
她微笑着:“不,谢谢。”
我的胃已安静下来,于是我走到冰箱前去拿啤酒。架子上几乎空了,我问:“你们从这儿把东西拿走了吗?”
“法医已把所有没有厂房封印的东西拿走了。”
“你们要来杯啤酒吗?”没人应声,我于是拿了瓶库尔斯淡啤,打开盖子,痛饮起来。
我注意到八双眼睛都落在我身上,好像他们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似的。当人们认为自己处在一个会受传染的环境中,就变得怪怪的。我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想要握住喉咙,倒在地板上,并开始呕吐。但我并不是在曼哈顿北区的同事们中间,那儿的姑娘小伙们都能从恶作剧的幽默中感受到刺激。所以,我放过了这个让严峻的气氛得到喜剧性的收敛的机会,向麦克斯说:“请继续说。”
他说:“我们搜查了整座房子,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或有意义的东西。除去一半的抽屉未经触动外,一些柜子看上去甚至不像已被搜索过,书架上的书也未被抽出来过。像是一种不太老练的伪装盗窃现场的做法。”
我说:“它仍有可能是一个吸毒鬼的地毯式搜索,不集中针对什么。”我又说:“或者凶手寻找什么并找到了。”
“有可能。”麦克斯表示赞同。
每个人看上去都忧心仲仲,掩饰了毫无线索的事实。
我认为,这件双重谋杀案最突出的地方仍然在于,这发生在甲板上的“砰、砰”两枪并没有什么先兆性事件。杀手并不想从戈登夫妇那儿得到任何物品,只是想让他们死。所以,是的,要么杀手已经从屋子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要么戈登夫妇正带着杀手想要的东西,例如,显而易见,那个冰柜。又回到那个失踪的冰柜上。
还有,杀手认识戈登夫妇,他们也认识他,我确信这一点。“嗨,汤姆,嗨,朱迪,砰!砰!”于是他们应声倒下了,冰柜落地……不,里面有细菌瓶。“嗨,汤姆,嗨,未迪,放下柜子,砰,砰。”他们倒下了,子弹穿过头盖骨掉进海湾里。
还有,他得有一校无声手枪。任何好手也不会在户外崩掉两个高大的新兴移民。那可是一枝自动的,因为左翰手枪不适合安装消声设备。
我问麦克斯:“墨菲夫妇养了狗吗?”
“没有。”
“那……你们在被害者身上发现任何钱,钱包之类的东西吗?”
“是的,他们每人都带着颜色相配的运动式钱包。汤姆的包里有三十七美元现金。未迪有十四美元。他又补充道:“每个人都有对方一张照片。”
有时小事情是如此切中要害,让人动情,这时你不得不记住规则一:不要感情用事。别介意,柯里。即便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孩,或是一个优雅的老太太,或是曾对你眨眼的朱迪,或是想要你爱他爱喝的酒和煮的牛排的汤姆,也是如此。
对于凶案组的家伙来说,谁是被害者不要紧,要紧的是谁是凶手。
麦克斯说:“我猜你知道我们一直没找到冰柜,你这么肯定那冰柜?”
我点点头。
福斯特先生给了我他考虑过的意见。“我们认为戈登夫妇正带着冰柜,凶手或凶手们想要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他又说道:“我想戈登夫妇正在出售它,但交易搞糟了。”
我环顾厨房小间的会议,很难读懂这些人肠上的表情,因为他们的工程便是读懂别人的表情。但是,我还是感到乔治·福斯特的声明代表了大家的一致意见。
如此说来,如果这些人是对的,那么就假定了两件事情——第一,戈登夫妇真是愚蠢,从来没想到一个想要购买足够的细菌以杀害无数人的家伙也会毫不迟疑地杀死他们。第二,戈登夫妇完全不关心他们出售死亡换取金钱的后果。而我敢肯定的是汤姆和朱迪绝不会如此愚蠢,也不会丧尽天良。
我也可以假定凶手不笨,我奇怪他是否知道或辨出柜子中的是真货。他怎么可能知道呢?“嗨,汤姆,嗨,朱迪,是病毒吗?好,砰、砰。”
是吗?不是。我在脑海中拟演一幕幕案发场景,有冰柜,没有冰柜;戈登夫妇认识的人,或并非认识的人;等等。这个人又是如何到达戈登家的呢?船?汽车?我问麦克斯:“有陌生的车辆吗?”
麦克斯答道:“我们问过所有的人都没看到陌生的车辆。戈登夫妇的两辆汽车在他们的车库里。”他补充道:“法医们会把车和艇一起带去实验室。”
彭罗斯女士第一次直接对我说话,她说:“凶手或凶手们有可能是乘艇来的。这是我的推论。”
我对她说:“贝思,凶手或凶手们也有可能向戈登夫妇借过车,是坐他们两辆车中的一辆到达的。我真的认为他们相互认识。”
她瞪着我,然后不耐烦地说了句:“我认为是乘船,柯里侦探。”
“也许凶手步行,或骑自行车,或摩托车到了这儿,”我继续说:“也许他是游到这儿来,或是掉下来的,或是冲浪,或是滑翔过来,或许凶手正是埃德加·墨菲和他的妻子。”
她目光严厉地瞪着我,我能看出来她被惹恼了。我见过这种表情,因为我结过婚。
麦克斯打断了我们的讨论,说道:“这儿还有一件有趣的事,约翰——根据普拉姆岛上的保安人员说,戈登夫妇在中午时曾登记外出,进了他们的快艇,便开出去了。”
一片寂静中你能听到冰箱的嗡嗡声。
福斯特先生对我们说:“我想起的一个可能是,戈登夫妇已经把他们要卖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秘密藏到了普拉姆岛的一个山洞或小水湾中,他们开艇出去是为取出货品。或者他们可能只是走出实验室时,带走了小冰柜,放到船上,带走了。在这两种情况下,他们接下来便在海湾遇到了他们的买主,在海上交送了一整柜药水瓶。那么当他们返回此地时,他们没了冰柜,但却有了钱。在这儿他们遭遇凶手。凶手把他们射杀,又取走了钱。”
我们都就此虚拟场景进行思考。当然你得想想,为什么交易发生在海上,而谋杀不也在海上进行呢?办凶杀案的人说起绝密的谋杀时,他们指的是发生在海上的谋杀,因为这样便很少或根本不会留下作案痕迹,通常既无声息,也无目击者,大多数情况下连尸体也找不到,看起来就像一场事故。
照理一个刚刚非法购买到致命病毒的职业老手不会再把两个普拉姆岛的人在他们回来的船上干掉,来吸引注意力。而且,这谋杀仍然被认为是看上去像是戈登夫妇惊扰行窃者所致。但无论是谁也无法把案情演绎到令人信服。整件事情做得不是很老道,或许是没看过足够的美国电视上的警匪节目的人,或别的什么外国人干的。
从戈登夫妇中午离开普拉姆岛到墨菲先生在五点三十分听到快艇声之间有五个半小时。在这五个半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在哪里呢?
麦克斯说:“约翰,我们目前所知道的就这些。明天我们将得到法医化验室的报告,而且明天我们得找些人来谈谈。你认为我们应该找谁呢?戈登的朋友们吗?”
“我不知道谁是戈登的朋友,但据我所知,他们没有仇敌。”我对纳什先生说:“同时,我想同普拉姆岛的人谈话。”
纳什先生回答说:“你有可能与在普拉姆岛上工作的人员谈谈,但为国家安全着想,我必须参与每一次谈话。”
我用令人不快的纽约腔调使劲回敬:“这是在调查凶杀案,记住,别对我说废话。”
厨房里的气氛有点阴森森的。我想,我不时地和联邦调查局和药品执法人员一起工作,他们是挺好的人——他们是警察。但这些密探,真是令人讨厌。这家伙甚至不说他是否是中情局,或国防情报处,军事情报处,或别的什么古怪组织里的人。我敢肯定他不是农业部的。
麦克斯觉得我在这场“自我”的集会中以主人自居,便说:“对于泰德·纳什先生参加每次审问或谈话,我认为没问题。”他看着彭罗斯。
我的伙伴贝思凌厉地扫了我一眼,对那个抛媚眼的纳什说:“我也没意见。”
乔治·福斯特指出:“任何泰德在场的会议、谈话、审讯和工作会议,联邦调查局也要参加。”
这些屁话着实刺激了我,我奇怪麦克斯是否要给我制造麻烦。
理智的福斯特先生继续说:“我真正关心的是国内恐怖主义,泰德·纳什先生在意的是国际间谍活动。”他看着我,还有彭罗斯,说:“你们是在依照纽约州法律来调查凶杀案,如果我们各不干涉,那就很好。我不会扮演凶杀案侦探的角色,如果你们不客串自由世界的防卫者的话。公平吗?合理吗?行得通吗?绝对地!”
我盯着纳什,贸然问道:“你在为谁工作?”
“我现在不便透露。”他补充说:“不是为农业部。”
“耍我。”我不无嘲弄地说,“你们可真聪明。”
彭罗斯侦探提议:“柯里侦探,我们到外面谈谈好吗?”
我不理会她,继续针对纳什先生。我需要在调查委员会中得七点,而且我知道怎么得到它。我对纳什先生说:“我们想今晚去普拉姆岛。”
他样子很吃惊:“今晚?现在这儿已没有渡轮在开了。”
“我们不需要政府渡轮,我们可以乘麦克斯的警艇。”
“不可能。”纳什说。
“为什么?”
“岛上已禁止进入。”他说。
“这是一次谋杀案调查。”我提醒他,“难道我们刚才没同意麦克斯警长,彭罗斯侦探和我是在调查谋杀案吗?”
“在普拉姆岛上,你们不行。”
“我们肯定行,”我喜欢这句话。我真的喜欢。我希望彭罗斯看见了他是怎样愚蠢。
纳什先生说:“普拉姆岛上现在没人。”
我回答道:“普拉姆岛上现在有安全人员,我想和他们谈谈,马上。”
“等到早上,而且不能在岛上。”
“马上,就在岛上,否则我就叫醒一个法官拿到嫂查令。”
纳什先生瞪着我说:“一个地方法官不可能签发嫂查美国政府财产的搜查令。你需要一个美国助理律师和联邦法官。这我猜你是知道的,如果你是一个凶杀案侦探。你还可能知道的是,美国律师和联邦法官都不会热衷于签发这样一个涉及国家安全的嫂捕证。”他又补充道:“所以不要吓唬人。”
“如果我威胁又怎么样?”
最后,麦克斯听够了纳什先生的话,他的羊皮已滑掉了。麦克斯对纳什说:“普拉姆岛可以是联邦的土地,但也是纽约州萨福克县南侯德镇的一部分。我要你给我们明天去岛上的权力,否则我们向高级法庭要。”
纳什先生现在开始努力让声音变和气一点:“警长,实在没有必要去岛上。”
当然,彭罗斯侦探发现自己站在我一边,她对她的新朋友说:“我们必须坚持,泰德。”
泰德?哇,在那讨厌的迟到的几小时里,我一定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泰德和贝思互相瞧着。痛苦的心灵,在交锋和下流笑话中被撕扯着。最后,从细菌安全部门之类地方来的泰德·纳什先生说:“哦……我打个电话问问。”
“明天上午。”我说:“不许推迟。”
福斯特先生不放过拧一下纳什先生的机会,说:“我想我们一致同意明天早晨去岛上,泰德。”
纳什先生点点头。到现在他已停止向贝思·彭罗斯开合眼险,而把热情集中对付我。他看着我说:“到一定时间,柯里侦探,如果我们认定发生的是联邦犯罪,我们可能不需要你来工作了。”
我已经让这个男阿飞沦落为小气鬼,而且知道何时杨长而去。我将从言语之鞭中抽身,压倒徒有其表的泰德,重获彭罗斯的爱情。我真是了不起。我真是感觉好多了。从前那个令人不快的自我,又回来了。这些特质需要一些东西来点燃。交锋就很好,竞争就是美国嘛,要不然达拉斯队和纽约队怎么会是朋友呢?
其他四个人现在正交头接耳,翻弄纸板箱,找咖啡喝,努力恢复在柯里出现前建立起来的和睦平等的关系。我从冰箱中又拿了一罐啤酒,用职业的口吻招呼纳什先生。我问他:“他们在普拉姆岛上摘哪一种细菌?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有些人,或是外国势力,想要引起疯牛病或口蹄疫的病菌呢?告诉我,纳什先生,我假定要担心的是什么?这样要是我今晚不能人睡,我也好绘它个名字了。”
好一会儿纳什先生没有回答,然后清清嗓子说:“我以为你知道这个危险性有多高……”他看着我,麦克斯与彭罗斯,然后说道:“不管你们有没有保密许可,但你们是宣过誓的警察,所以——”
我和蔼地说道:“你所说的将不会传出这个房间,除非它适合我向别人泄露。”
纳什和福斯特相互看看,福斯特点点头。纳什对我们说:“你们全都知道,或可能读过,美国再也不会进行生物战事的研究和发展。我们签了一份条约使之生效。”
“这就是我为什么热爱这个国家的道理,纳什先生,这儿没有细菌炸弹。”
“对,但是……有一些疾病却介于合法生物学研究与潜在的生物武器研制之间。炭疽即是这样一种疾病。如你们所知,”他看了看麦克斯,彭罗斯和我,“一直有谣言说普拉姆岛不仅是畜疾研究机构,而且还另有它用。”
没有人对此做出反应。
他继续说:“事实上,它不是一个生物战事研究中心。在美国没有这种地方。但是我得实话实说的是,生物战事专家有时光顾岛上来了解基本情况和阅读部分实验报告。换句话说,这儿存在一个畜疾与人类疾病,侵略性生物战和防御性生物战的交叉的问题。”
“好一个方便的交叉。”我想。
纳什先生呷了一口咖啡,想了想,又继续说:“例如非洲猪瘟。已被认为与艾滋病有关,我们便在岛上研究非洲猪瘟。新闻媒介便对此添油加醋什么的。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其它细菌研究上。如裂谷热、汉塔病毒和别的逆转录酶病毒,以及线状病毒如埃博拉·扎伊尔病毒和埃博拉·马尔堡病毒,等……”
厨房里非常安静,仿佛人人都知道这是宇宙中最令人毛骨惊然的话题。我的意思是,如果提起核武器,人们要么持宿命论要么从来不相信它会发生。但生物战和生物恐怖主义却都是可以想像的。如果瘟疫得以释放,它不会在一个白热的瞬间点亮世界,而是慢慢地,从病人向健康人漫延。于是死人在他们倒毙的地方腐烂,一场B级电影中所描绘的情景将成为你周围的现实。
纳什先生带着一半迟疑,一半知人所不知的得意劲儿继续着,他说:“这样……这些疾病确实能感染动物,因此对此的合法研究便纳人农业部的管辖范围内。农业部努力寻求治愈这些疾病的方法,以保护美国禽畜业,并进而保护美国公众的健康。因为尽管在动物疾病感染人类时通常存在一个物种障碍,但我们却发现某些疾病能跨越这个物种障碍……。比如英国近期的疯中病,就有证据表明人类也会受其感染。”
也许我前妻对肉食的态度是对的。我试着勾勒出一幅素食生活场景:大豆汉堡,没有牛肉的墨西哥辣味牛肉末,以及海草做的热狗。那么我宁愿死掉。突然间我对农业部顿增好感和亲切感。
我也认识到,纳什先生讲的是些官方的屁话——穿越物种障碍的动物疾病之类。事实上,如果传言是正确的话,普拉姆岛也是一个特定用来研究人类感染的疾病的场所,是已不正式存在的生物战研究项目的一部分,另一方面,也许那只是谣传,又或许,他们在普拉姆岛上的工作是防御性而非侵略性的。
我又意识到这些可能之间的界限很薄弱,细菌只是细菌,他们不能辨别牛、猪和人;也不知道防御性研究与侵略性研究的区别;更不清楚真空试管和气弹有什么不同。它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好是坏。如果我再听纳什胡说下去,我会开始相信普拉姆岛正在发展令人兴奋的酸奶文化。
纳什先生盯着他的泡沫塑料咖啡杯,仿佛意识到那咖啡和水果可能已感染疯牛病毒。纳什先生继续道:“当然,问题在于,这些细菌和病毒文化可能被……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得到这些微生物,而且具备从样本大量繁殖的知识,那么好,就会有大量的细菌繁殖出来,如果又以某种方式散布到人群中,那么,就可能发生潜在的公众健康问题。”
我问:“你的意思是世界末日般的瘟疫,街道上死者成堆吗?”
“是的,就是那种公众健康问题。”
沉默。
“这样的话,”纳什先生用严肃的口吻说道:“当我们全都焦急地想破获杀害戈登先生与戈登太太的凶手或凶手们时,我们更焦急地想知道,戈登夫妇是否从岛上带走了什么并把它转手交给未经许可的人或人们。”
有一会儿大家都没说话,然后贝思问道:“你能,岛上有人能断定实验室真的丢了东西吗?”
泰德·纳什看着贝思·彭罗斯,仿佛一个教授看着一个提了聪明问题的心爱的学生。事实上,那不是一个怎么好的问题——而你这样是鼓励她脱掉裤子的做法,对吗?泰德?
“冷峻”先生回答了他的新女门生:“正如你可能怀疑的,贝恩,如果什么东西丢失了,也许不会被发现。问题在于,微生物在普拉姆岛实验室里或岛上其它地方可以被秘密繁殖,然后带出岛外,没有人会知道。不像化学或核物质,每一克都可计算。细菌和病毒喜欢繁殖。”
恐怖,如果你想到它……微细菌比起核裂变或生产神经性毒气是低科技。它可以存在于家庭实验室中,生产起来很便宜,而这繁殖在——我们生物实验室中用的是什么?牛腰肉?我再也不吃奶酪汉堡了。
彭罗斯女士,很为她的上一个问题得意,问“全知”先生,“我们假定普拉姆岛上的微生物是非常致命的吗?我指的是,他们用基因控制来研制微生物,会让它们比在自然状态下更具危害性吗?”
纳什先生不太喜欢这个问题,回答说:“不。”然后又补充道:“但是,普拉姆岛上的实验室确有基因管理能力,他们做的是使病毒进行基因转化,以使得他们不再引发疾病,但当真正的病毒感染生物时,能刺激免疫系统产生抗体。这有点儿像疫苗,但不是减弱病毒的效力并注射它(这可能会有危险),而是转变病毒基因。用一句话来回答你们的问题,普拉姆岛上进行的基因管理是为了削弱病毒或细菌的能力,而不是增加它引发疾病的能力。”
我说:“当然不是,但基因控制却有可能达到这种效果。”
“有可能,但不是在普拉姆岛上。”
我意识到纳什正在转变消息的基因——如果你愿把真相比作细菌的话。他使它削弱,让我们得到的坏消息变得剂量适度。聪明的家伙。
我听厌了这些科学废话,于是向福斯特先生提出了我的下一个问题。“你们的人在采取行动防止细菌出瓶吗?机场、高速公路、或所有这些地方?”
福斯特先生答道:“我们已经让所有的人出去寻找……机场、海港、火车站到处都有我们的人;当地警察、海关人员也在监视;我们还让海岸卫兵拦截或摸索帆船;我们甚至得到毒品执法部的支持,动用他们的船只和飞机。问题是,凶手可能已领先三小时,因为坦率地说,我们没有及时地得到通知。”福斯特先生向麦克斯威尔警长看去。他正交叉着双臂并做了个鬼脸。
这儿插几句关于麦克斯警长的话。他是一个正直的警察,虽然不是这房间里最聪明的一个,当然也不笨。他有时很顽固,但这似乎是所有北叉人的特征,并不单单属于他。身为一支乡村小警队的主管,在不得不与更强大的县警局和州警方合作的过程中,他已经学会了什么时候应该保护自己的地盘,什么时候又应该撤退。
另外一点,一个海上辖区的地理现状在毒品泛滥的年代把麦克斯推到近似于毒品执法部和海岸卫队的位置。毒品执法部的人常认为当地警察可能参与了毒品交易;而当地警察呢,像麦克斯,非常肯定毒品执法部参加了交易;海岸卫队和联邦调查局被认为是清白的,但他们却怀疑毒品执法部和当地警方。海关部门几乎是清白的,但却有些拿了钱的坏家伙,眼见朝邪路上去。一句话,自从美国法律公布以来,毒品法的实施是当中最糟糕的。
这样我的思绪便从麦克斯转到毒品和戈登夫妇三十英尺的“方程式303”,那配有强大发动机的快艇上去。既然事实看上去不符合戈登夫妇为钱财而出售带来世界末日的瘟疫的假设,那么也许符合走私毒品的情节。也许我碰对什么了。也许一在脑中想清楚就得和大家分享这个想法。也许我不会。
福斯特先生针对麦克斯警长在联络联邦调查局上的迟钝又追加抨击,使他确信他已把此记录在案,口气有点儿像:“哦,麦克斯,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就好了,现在什么都失去了。这是你的错。”
麦克斯对福斯特指出:“我在得到谋杀案消息之后的10分钟之内便向县凶杀组打了电话,那时事情已不在我手上了,我的错误被掩盖掉了。”
彭罗斯女士感到八只眼睛都落在她身上,说:“我没想到被害者是普拉姆岛上的人。”
麦克斯轻声但有力地说:“我向接电话的人报告了这些,贝思。‘中士……’什么的,检查一下磁带好了。”
“我会。”彭罗斯侦探回答说。她又说:“你也许是对的,麦克斯。但我们不要在这上面纠缠。”她对福斯特说:“让我们继续来解决这起犯罪案。”
福斯特先生回答到:“好建议。”他环顾四周说:“另一个可能是那个持有物品的人并没尝试要把它带出这片乡村,他们可能在当地建立了一个实验室,不会吸引太多的注意的那一种,操作也不太显眼,不要求特殊的材料或化学物品。最坏的情景是这些微生物,不管是什么,被繁殖出来,然后又通过各种渠道被导人或传播给人群。一些微生物易于在洪水中传播,一些可能在空气中繁殖,一些可以通过人和动物传播。我不是专家,但我早些时候给一些在华盛顿的人打过电话,我明白感染和扩散的可能性非常高。”他补充说:“一部电视记录片曾假设过一听充满了炭疽的咖啡罐,只要被一个恐怖分子乘船带着绕曼哈顿转一圈,便蒸发到空气中,将杀死至少二十万人。”
房间里又变得安静了。
大家都注意听着,福斯特先生很得意,继续说:“这件事可能变得很糟糕,那是难以估计的。炭疽只是细菌,要是病毒会更糟糕。”
我问:“我们在谈的不仅仅是一种细菌或病毒被窃的可能性,我理解得对吗?”
乔治·福斯特回答:“如果你打算偷炭疽,你同样也会偷埃博拉或任何别的你能到手的东西。这样将产生多重威胁,自然界从未发现过的那一类威胁,而且将是不可被包容或控制的。”
客厅的金属钟敲了十二下,泰德·纳什先生带着一种想要使别人对其显然是在常青藤名牌大学所受的教育产生深刻印象的愿望,不无戏剧性地引了句巴德的话,是这样的:“现在是夜晚最迷人的时刻,当教堂的院子打起哈欠,地狱向这个世界呼出迷风时……”
在这个欢快的调子上,我说:“我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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