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公之于众,虽说都不是好消息。我这几位朋友却听得忧心如焚。
我向吉尔点头示意:“现在你……”辛迪抢先说道:“本尼特不打算再过问此案了,对吗?”在检察官公署的八年经历中,吉尔已跃升为仅次于本尼特的发号施令者。如果那老头儿退下,她将顺理成章地被委任为旧金山市下一届地方检察官。
吉尔笑嘻嘻地摇着头:“在去见上帝的那天,他都会硬撑在他那个老橡木办公桌上。事实如此。”“得了,你还有事要告诉我们呢。”克莱尔催促说。
“对呀,”她承认,“我确实……”吉尔面对我们关注的目光,一个一个地看过来,就像齿轮般地咬啮着悬念。她那双钴蓝色的眼睛,看上去从未如此平静。到头来一个弯月般的甜笑慢慢爬上她的脸庞,只见她轻叹一声说道:“我怀孕了。”我们坐在那里,等待她吐露真情,她却没有动静。她只当看不见众人的目光,足足捱了半分钟。
“你——你——在开玩笑吗?”我结结巴巴地说。吉尔是我认识的女性中最有紧迫感的人。
从晚上到次日早上八点这段时间,你多半能在她的书桌边逮到她。她的先生史蒂夫管理着美利坚银行的一种企业基金。他们是事业快速成功的人士。他们的山地自行车在莫阿布飞驰,在俄勒冈州的哥伦比亚河上冲浪。但是胎儿却……“大家都有这类事,”吉尔对于我们的大惊小怪不满地喊道。
“我早就知道,”克莱尔拍打桌子大叫道,“我看见你的眼神就知道了,我也觉察到你脸上的表情。我说呢,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嘛。你在跟一位专家谈话,懂不懂?有多久啦?”
“有八周了,我的预产期在五月底。”吉尔就像少女似的目光躲躲闪闪。“除了我的家人外,你们是我首先告知的,当然啦。”“本尼特要拉出全麦饼干了。”辛迪哈哈大笑。
“他自己有三个子女。但这并非是我以此作借口,以便离职,可以安逸地到佩特勒马那地方去种葡萄,我只不过想要一个孩子。”我发现自己在窃笑。其中部分原因是为她而高兴,几乎想大声叫喊;另一部分甚至有点妒忌;但多半是难以置信。“这孩子最好懂得他降临人间是为了什么,”我咧嘴笑道,“他将伴随加州立案法规的节拍,摇摇晃晃地入睡。”“行不通。”吉尔挑战似的笑了笑,“我不会那样做,我向自己承诺过不会那样做。我准备做个好妈妈。”我站起来,从桌上俯身对她说:“你真伟大,吉尔。”在那一瞬间我们彼此凝视着,目光闪亮。我实在是为她感到高兴。我记得当我身患某种血液疾病而惊惶不安时,吉尔当即袒露出她的双臂,向我们展示她的伤疤。她解释说在上高中和大学时,她曾经割过自己的脉。因为生活中挑战的压力牢牢主宰着她,以至于她只能在自己身上发泄。
我俩互相伸出手臂,然后我紧紧地拥抱她。
“这就是你们一直想做的事吗?”克莱尔问。
“我们曾为此努力了好几个月,”吉尔回答,又坐回位子。“我吃不准这是有意识的决定呢,还是恰逢其时。”她看了一眼克莱尔说:“我第一次与你见面,是林赛邀请我参加你们的聚会时,你就谈起你的孩子……当时就在我的心里爆发出某种火花。至今我还记得那些话——‘她统管法医办公室。她是我认识的最有才能的女子,处于职业生涯的巅峰’——正是她常挂口边之词。”“当你开始从事工作之时,”克莱尔解释说,“你拥有所有这种驱动力和清晰的目标。作为一个女人,你觉得必须显示自己的一切能力。不过一旦有了孩子,情况自然就不同了。你会意识到那时的你不再是过去的你,你还将意识到……你不再强求去表现什么,因为你已经拥有。”“哦,嗨……”吉尔急得眨巴着眼说,“我也想要那么一点点。”“我从未将此类情况吐露给你们这些伙伴,”她继续说,“其实以前我怀过一次孕,就在五年前,”她喝了口水,捋了一下贴在后颈窝上的乌发。“我以往的工作处于超负荷状态——你们可记得那次拉·弗拉德听证会——当时史蒂夫刚开始管理自己的基金。”“但那时并不是你恰当的时机,宝贝儿。”克莱尔说。
“当然不是,”吉尔的反应相当敏捷,“我要寻觅良机。而当时一切都如此狂热。我被工作拖住后腿,在办公室一直待到晚上十点。好像挺乐意让史蒂夫长期不在身边……”她停顿了片刻,眼睛里有几丝愁云。“当时我的身体有出血症状,医生警告我说必须止住流血。尽管我想方设法,但外界的压力只会加重我的症状,我又孤独无助。有一天,我感到腹内翻江倒海……终于流产了,胎儿仅四个月大。”“噢,天哪!”克莱尔喘着气说,“噢,吉尔!”吉尔缓了口气,桌子四周静悄悄的一阵沉默。
“那么,你现在感觉如何?”我问她。
“心醉神迷……”她回答。“体力上强壮得像……”她出神的目光闪烁了片刻,旋即转脸朝着我们。“归根结底,我是个倒霉蛋。”我抓住她的手问:“医生怎么说?”“他说:我们将保持密切观察,并将敏感症状降到最低程度。叫我干事悠着点。”“哇,”辛迪嫣然一笑,“吉尔忽然有了拖累。”她指的是在网上适用于一切类似情况的那个专有名词——即不能让你在二十四小时里工作七小时。
在吉尔的眼里,我看到了一种明显的变化,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吉尔一直很成功。她有一张俊俏的脸蛋,脸上充满活力。此刻我终于明白,她过得十分快乐。
她眼中充盈着晶莹的泪花。我曾亲眼目睹这位女性站在法庭上,面对本市最难缠的痞子、恶棍;也见到她带着尚未查实的证据,对某些杀人犯穷追猛打。我甚至还见过她胳膊上由于自我怀疑而留下的累累伤疤。
纵然在最艰难的关口,我也从未见到吉尔掉泪。
“真糟糕……”我伸手去拿账单,笑着说:“我来买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