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救生员

 

  两年后……

  我正赶着出门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怀里抱着十个月大的“小捣蛋”戴维,替我们看孩子的贝丝正伸出手来接过这个二十二磅重的小家伙。

  艾莉已经开始上班。她真的把画廊开了出来,开在德尔瑞,离海滩几条街的一座外观奇特的平房里。她专营19世纪法国油画,在纽约和棕榈滩都有生意。在我们的卧室,壁炉上方甚至还挂着一幅亨利·哥摩的画。

  “奈德·凯利。”我把听筒夹在头颈处回答。

  今天上班有点迟了。我仍旧打扫游泳池。只是现在,我买下了“热带水池”,这一带最大的游泳池管理公司。这段日子我已经维修保养了不少水池,从博卡拉顿到棕榈滩最高档的游泳池都是我们公司负责的。

  “凯利先生,”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我是戴维·鲁宾,棕榈滩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我跟贝丝对口型说艾莉四点半左右回家。“哦。”我对着听筒说。

  “您跟索尔·罗斯先生很熟吗?”律师询问道。

  “嗯。”我说。

  “那么我很遗憾地通知您罗斯先生已经去世了。”

  一股血直往我头顶冲,我的胃一阵难受。我坐了下来。我知道索尔一直病着,不过他总是把一切都看得很淡。我不到一个月前去看过他。他还开玩笑说他和钱普一起在大峡谷附近开足马力飞向一堆哈雷摩托。听到他过世的消息,我就像听到自己父亲去世时一样震惊,两腿发软。“什么时候?”

  “大约一周前,”律师说,“他知道自己患癌症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是在睡梦中安详离世的。根据他自己的遗愿,除了家人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谢谢你告诉我。”我说,心里空荡荡的,脑海里回闪出他和我两人一起站在他的保险库里看着一幅幅名画的情景。上帝啊,我会思念亲爱的索尔的。

  “实际上,凯利先生,”律师说,“这并非我打电话来的原因。我们受托处理罗斯先生的遗愿,就是有关他的遗产。有些事情他不希望公开。他说您会明白。”

  “你是说他往开曼银行户头里存入的酬金?”我可以理解为什么索尔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事。既然现在他已经过世,我想钱应该已经付清。“你怎么办都可以,鲁宾先生。我一直都对索尔感激不尽。”

  “实际上,”律师停顿了一下说,“我想我们得见一下面,凯利先生。”

  “见面?”我斜靠着墙,“为什么?”

  “我想您还不明白,凯利先生。我打电话来谈的不是什么酬金。是关于索尔先生的财产。他有一件东西要交给您。”

  一对A 分牌,两年前我不是这么说的吗?

  不,这超过了好多好多的A 分牌……就像中了彩票,伙计,就跟钱普说的那样。这就像在超级碗的橄榄球赛的最后一秒钟进球赢了比赛。你踢了两脚,球飞了起来,你不会漏过去的。

  当世界上最值钱的一幅画落到你手上时,你怎么办?

  你首先盯着它看,也许要看上几百万遍。一名戴着蓝帽的男子,坐在桌边,歪着脑袋,神情忧郁。

  你盯着它看,一直看到熟悉每一抹色彩、画中那张疲倦的脸上的每道线条,你想琢磨出来为什么如此简单的画面具有这般魔力。

  或者为什么这幅画会到你手里。

  或者在想你是否需要那么值钱的东西。

  大概值一个亿,律师估价。

  于是你告诉你妻子,你告诉她所有事情,所有你曾经发誓不说的事情。天啊,索尔的秘密终于安全了。

  当她冲你大喊了一会儿急着催你后,你把她带进屋子,看着她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神情。你看到妻子脸上浮现出美丽的表情,既有惊讶,又有敬畏。“哦,我的上帝啊,奈德……”就像盲人第一次看到色彩。她用目光爱抚着这画。神奇。崇敬。它让你也惊呆了。

  你把你十个月大的宝宝也抱了进来,站在画前,说,有一天,戴维,你就有个超级故事可讲了。

  你不会拿到那个一千万了,小家伙。

  那么,还是要回到那个问题。你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这幅画是偷来的,不是吗?

  给棕榈滩一个巨大的惊喜。自己的面孔登上《棕榈滩日报》“精彩一版”。上NBC 的“今日访谈”节目?成为《艺讯》名人堂的一员。

  你盯着加歇的脸。你看到了。在他昂起的头的一侧。那双智慧、忧郁的眼睛。

  那不是一个坐在6 月烈日下的医生的一双眼睛,而是画家本人的眼睛。

  你在想:他知道什么呢?这幅画又是属于谁的呢?

  斯特拉顿?索尔?莉丝?

  当然不是我。

  不,不是我。

  我是说,我不过是个救生员,对吗?

  又过了一年……

  “准备好了吗?”艾莉和我牵着戴维的手,把他带向大海。

  那天的海滩格外安静而空旷。海浪轻柔。偶尔有几个度假的游客走过,海水浸过了他们的脚掌。一位裹着白衣、戴着宽边草帽的老妇正在沙滩上捡贝壳。艾莉和我牵着戴维的手,带着他跳过沙堆,跑向海浪。

  “准备好了。”我儿子很坚决地回答,他那头金发映着阳光的色彩。

  “看着。就这么做吧。”我卷起一张纸片,把它塞到一只康胜啤酒的酒瓶里。

  康胜一直是我弟弟最喜欢的牌子。我把瓶盖盖紧,用手掌敲严实了。

  我朝艾莉笑笑,“这样就不会漏水了。”

  “我从来没见过戴夫,奈德,不过我想他会喜欢这个的。”艾莉满意地看着前方。

  我眨眨眼睛。“接着。”我把漂流瓶交给戴维。我们走向泛着涟漪的潮水。

  “等待潮水退回海洋。”我指向起沫的激流,“你看到那边了吗?”

  戴维点点头。

  “现在,”我说,松开他的手让他走向海水,“扔!”

  我那二十个月大的宝宝吧嗒吧嗒跑进水中,使出吃奶的劲儿猛的扔了出去。瓶子飞出去大约只有三英尺,不过触到了退潮的边缘,又轻轻地被回头潮拉了回来。

  又一个浪头打中瓶子,它高高地跳了起来,不过继续往前漂,仿佛它知道自己的使命,滚落浪峰,渐渐漂远。我们一起欢呼起来。

  几秒钟后,瓶子就像一艘已经把稳方向的小船,成功地骑着浪花远去。

  “它会漂到哪里去呢,爸爸?”小戴维问道,眼睛在明媚的海风中眯了起来。

  “也许是天堂。”艾莉看着它渐行渐远,说道。

  “里面是什么?”

  我想回答,可是声音哽在喉咙口,双眼紧绷起来。

  “是一份礼物。”艾莉替我回答。她拉着我的手。“给你戴夫叔叔的。”

  实际上,我塞进瓶子的是一张剪报。是《纽约时报》上的一篇文章。在过去几天,世界各大报纸都已不断转载了这则消息。

  本周二下午在佛罗里达州棕榈滩的一个慈善拍卖会上出现的一幅油画震惊了整个艺术界。该画原被当做是一幅遗失的凡·高画作的复制品,但现已被鉴定为真品。

  经过由包括历史学家和几大拍卖行行长在内的艺术专家组成的鉴定小组花费数天时间的仔细鉴别,该画被认为是失踪已久的凡。

  高画的第二幅《加歇医生》像,在这位著名画家去世前几周所作。

  鉴定小组组长哥伦比亚大学的罗纳德。萨克林博士称该画的突然现身“无可争议”,并且是“艺术界乃至整个世界最惊人的奇迹”。他还说,没有人对这幅画一百二十年以来到底存放在哪里有丝毫线索。

  最令人困惑的是这幅画是如何突然出现的,又是如何被匿名捐赠给莉丝·斯特拉顿基金(棕榈滩一个专门保护受虐待儿童的慈善基金)的。该基金的设立者,已故的斯特拉顿夫人在两年前令这座时尚观光小城震惊的系列谋杀案中遇害。

  这幅油画在作为拍卖开幕活动的默拍中出现。据慈善会发言人佩奇·李·哈夫提说,“它是有人匿名捐赠并送到我们这儿的。我们当时绝对没想到是真品。”

  这件作品的价值应超过一亿美元,成为慈善拍卖会历史上最大一宗捐赠。

  “让这幅画更加不可思议的,”哈夫提进一步解释,“是这份礼物上的一行文字,‘献给莉丝,愿它最后还能做些善事’。文字下面的署名是奈德·凯利。”可能假托具有传奇色彩、惩恶扬善的19世纪澳大利亚的绿林好汉所为。

  “就像是个疯狂、慷慨、无法解释的玩笑,”哈夫提说,“不过不管他是谁,他所做的是正确的,捐赠这件礼物无异于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那是天堂吗?”小戴维问,手指向天际。

  “我不清楚,”我看着漂流瓶在没入大海前最后闪动了一下,说道,“但是我想那儿离天堂已经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