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只叫做比尔的信天翁

 

  海鸥和燕鸥在头顶上盘旋,但它们飞得不够矮,抓不着。一只巨大的信天翁高高地悬在远处的天空中。

  “我敢打赌,那是比尔,”布鲁谢尔说,“从夏威夷起它就一直跟着我们这艘船。船沉没的时候,你们还以为它会离开我们呢,可它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好让我们这些家伙得到一点儿安慰。好比尔,老伙计!”

  这只海鸟之中最大的鸟在水手们的头顶上翱翔,就像是对他们的祝福。捕鲸者们一向喜爱信天翁或“戈尼”,他们爱管它叫“戈尼”。

  他们对信天翁非常迷信。他们认为戈尼鸟就是死去的水手们的灵魂,这些水手太爱船了,死后仍然要日复一同地追随海船去漂洋过海。不管是南极的严寒还是赤道的酷暑都挡不住它们——事实上,夏威夷西部的岛屿上就栖息着三种信天翁。

  为了与朝气蓬勃的水手们亲近,它们会在帆桁上停歇,甚至会在甲板上落脚。它们不怕水手,它们知道水手们不会伤害它们——他们不敢,因为这些信天翁原先可能是他们的亲密伙伴。他们相信杀害信天翁会招致厄运,就像科尔里奇的书中所描写的那些古代水手那样。

  那只被水手们叫做比尔的信天翁已经跟人混熟了。它常跟在船后扑下去叼水面上的残羹剩板,常赖在厨房门旁,等着厨子给它扔碎肉。

  活儿忙的时候,它在船上碍手碍脚,因为它那两只翅膀完全张开时宽达三米六五。但它每次在船上落脚都不会呆得太久,因为信天翁在行驶着的船上会晕船,戈尼鸟晕船的样子很滑稽,也很惹人伶爱。

  “等它发现我们没有东西可喂它时,就不会再呆在那儿了。”德金斯说。

  比尔慢悠悠地盘旋着,飞到捕鲸艇的正上方时,它停下来,完全借助上升的气流悬在空中。它飞得很低,几乎一伸手就摸得着它。它就那样呆着,不拍翅膀,看上去像静止了似的。它投下的宽阔的影子遮住了火辣辣的太阳,给了水手们片刻阴凉。水手们拾起头望着那只友好的鸟儿张嘴笑了。信天翁张开它那钩状长嘴,“呱噢,呱噢!”地叫起来,那嘶哑的叫声像驴叫一样难听,可布鲁谢尔却说:“就像音乐一样。”

  “它就像天使,在保佑我们,”另一个人插嘴说,“对吗?”

  “你们这些多愁善感的傻瓜!”格林德尔船长吼道。“用桨狠狠敲它。把它拽下来。够我们美美地吃一顿了——戈尼鸟肉的筋是多一点儿,那总比没东西吃强啊。”

  一些水手高声反对,另一些人却犹豫不定。他们的辘辘饥肠战胜了他们对这种鸟的敬畏之情,就算它真的是一位死难水手的灵魂又怎么样呢!

  “我们要是不赶紧弄点儿什么吃吃,我们自己也会很快变成鬼魂的。”

  “要是它能给我们带个信儿——”罗杰说。

  格林德尔恶狠狠地瞪着他:“胡扯些什么?我们那个年代,大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小孩子是不会开口的。”

  “等一下,”斯科特说,“这孩子说的可能有些道理。在我那个博物馆的档案里,就有好几份材料记载着这一类事情——我是说,让鸟儿送信儿。送信儿的鸟通常是信天翁或军舰鸟——因为它们爱船——而且体型大,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我们没有东西喂它,因此,比尔很快就会离开我们。它很可能会飞去寻找另一艘离我们最近的船。”

  “可是,谁会注意一只鸟呢?”格林德尔不以为然。

  “我们就注意到这一只鸟了,不是吗?”斯科特说,“记住,它已经跟人混熟了。它很可能会在船的桅杆、帆桁或栏杆上落脚,乞讨一点儿施舍的食物。它个子这么大,又这么漂亮友好——水手们一准会注意它的。”

  “那么,它怎么样替我们把话传给他们呢?它又不会讲话。”

  “嘿——!嘿——!”信天翁叫道,这叫声听起来很像一头生气的驴子。“哼,当真不会讲话?”它仿佛在说:“让我试试看再说吧。”

  “我们并不需要它说话。我们可以把信系在它的腿上。”

  “谁会注意鸟腿上的那么一丁点儿纸片?”格林德尔嘲笑道。

  “我们往它腿上系一根丝带。”格林德尔放声大笑。“你说说看,你上哪儿去找丝带?你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女子学校吗?”斯科特低头看着自己的衬衫,那是一件运动衣,而且刚巧是红色的。“伙计们,你们只管去抓那只鸟,”他说,“丝带我这儿有。”

  “我觉得,我们还是该把它吃了,”格林德尔表示反对,但是,人们已经在手忙脚乱地去抓那只大鸟垂下来的那两条腿,谁也没留神他在说些什么。那只戈尼鸟就是不让人们抓着。一个水手爬到另一个水手的肩膀上,那只鸟就往上升那么六七厘米,但仍然稳稳当当地呆在老地方。

  在这种时候,哈尔活捉野主动物的经验就使他显得比别人高明。他用绳子结了个绳环,打了个活套,然后朝上一抛,套住了信天翁的右腿。戈尼鸟被拽了下来。它拚命地叫,活像十几头驴子在齐声嘶鸣。它用有力的钩形嘴啄人,宽阔的双翼使劲儿扑打,水手们的脑袋、肩膀被它抽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就像挨骡子连踢带蹬了一顿。那么多双粗壮的手臂忙乱了好一阵子,总算把它给牢牢地抓住了,直到这时,这只海鸟当中最勇猛的鸟还在大叫不止呢。

  他们逮鸟的时候,斯科特在二副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写成了一张条子。他把条子念给水手们听:

  沉船杀人鲸号的全体船员正在两条小船上漂泊。方向大约在西经l50°5′南纬3°。航向南。食物及水皆无。情况紧急。条子用一块帆布包着,帆布是从一位水手的大衣上割下来的。有人从散开的缆绳尾上扯下一根细绳,把包好的纸条系在鸟的右腿上。斯科特把束在便裤里的衬衫扯出来,从衣脚上撕下一条宽约5公分的长布条儿.布条儿的一端牢牢地系在鸟腿上。

  戈尼鸟被放开后,生气地“呱噢”一声,直冲云霄飞走了。红丝带在它身后飞扬。即使远在四五百米以外,也能清楚地看见斯科特那红得像火焰似的衬衣下摆。

  戈尼鸟一直朝着正西方向飞去。看样子,能摆脱那帮折磨它的人,它感到很高兴。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更能使那帮“虐待狂”高兴的了。

  “它讨厌我们,”布鲁谢尔说,“要往别的船上飞呢。”船上每一位饥饿干渴的人的心中都重新燃起了勇气和希望的火花。

  但一个钟头后,那只鸟又飞回来了。显然,它已经原谅了那些折磨它的人。它又在小船上头盘旋,尽管它小心翼翼,飞得比上次高。它那红色的旗帜在微风中勇敢地飘扬。

  水手们想把它嘘走。“走开——别来捣乱!”他们作出捡石块要砸它的样子,不幸的是,他们既没有石块也没有别的东西可扔。戈尼鸟把珠子似的亮晶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有没有从船上扔出来的残羹剩饭,下午逐渐消逝,黄昏来临了。苍茫暮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暗。夜幕降下来了,但那只鸟却还在头顶上滑翔。

  落难的船员们再次把身体蜷作一团,横七竖八地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地躺在船底。难忍的饥饿和干渴不断袭来,困扰着他们,使他们难以入睡。拂晓,第一个睁开眼睛的人欢呼着把其他人叫醒:“比尔飞走了!”他们察看着天空,那只流浪的巨鸟已经不见踪影,人们又重新充满希望。

  “我们见过的那艘加工船离我们不会超过四五百公里远,”吉姆逊说,“它大约有20条捕船,因此,我们有13次被救的机会。”

  “除非你们的那只蠢鸟找得到那些船,”格林德尔插嘴道,“戈尼鸟身上没装雷达,这你们知道。”

  “鸟儿身上有些东西跟雷达很相似。”斯科特说。格林德尔改变策略。他打定主意要让船员们反对德金斯。只要能使二副大出洋相,他就有可能夺回他的指挥权。“要是我的话,”他说,“我就直朝圣诞岛划去。那岛在正西方,比你们的什么弗伦奇岛近多了。”德金斯没搭理他.布鲁谢尔却开口了。他厉声说:“闭上你那臭嘴,船长。从眼下的风向看,到圣诞节我们也到不了圣诞岛。”

  “朝南划最保险,最可靠。”杰姆逊说。

  “最保险最可靠的是比尔。”斯科特快活地说。但是,空气清新的早晨逐渐被酷热难当的中午所取代,这两种可靠保险的办法也就随之变得不那么可靠保险了。水手们用充血的眼睛看着德金斯,烈日和咸水使他们的眼睛红肿发炎。二副干得对头吗?塔希提岛和死亡,这两种命运哪一种会首先降临?他们把生的希望寄托在一只鸟儿身上是不是太愚蠢了?

  他们往衣裳上浇海水,这样可以凉快一时,但并非长久之计。海水曝晒汽化,那样,人反而会更热。

  饥饿的折磨使人痛苦不堪。这种时候,人们开始觉得,一条皮带或者一只皮靴看上去都像可口的食物。一位水手试图啃一只皮戽水桶。一条小鲨鱼游过来了。吉格斯赤脚坐在船边把脚吊在水里想引鲨鱼过去。这种试验很危险,但只要能够得到一点儿吃的就值得一试。鲨鱼凑上前去端详着那只垂在水里的像鱼一样的东西。接着,它朝那玩意儿猛扑过去。吉格斯一边举起桨砸它的头,一边迅速地把脚抽回来。总算他运气好,鲨鱼只咬着了他的大脚趾,没把整只脚咬掉。鲨鱼津津有味地嚼着那一小口精美的点心游开了,吉格斯和他的伙伴们却仍然饥肠辘辘。

  快要渴死的人的行为不同于常人。吉格斯被咬掉脚趾的地方竟没有痛的感觉——他只注意到血淌出来了。他用手掌把血接住捧起来喝。斯科特从衬衫的衣角上撕下一块把他的伤脚包扎起来。

  过了一个寒冷潮湿的夜晚,接着,又是一个能把人身上晒起燎泡的火辣辣的白天。饥饿感减轻了,但干渴却更厉害。胃已经放弃了对食物的需求,而对水的迫切渴求却成了一种剧烈的痛苦。

  干渴使嘴唇焦裂,舌头肿胀,每个人说起话来嘴里都像含着一个很大的烤土豆。有人开始喝海水了。

  “最好还是别喝,”二副说,“除非你们不怕精神错乱。”第二天拂晓,当二副发现在遥远的海面上有一艘船的时候,他当真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他捅了捅哈尔·亨特。“我看见一样东西,你看见了吗?就在那边,很远。”哈尔揉揉红肿的双眼。“是一条船,没错儿。我猜,是一条捕船。”几个水手用微弱的声音欢呼起来,其他水手却衰弱得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我敢打赌,它是在找我们。”二副说。

  格林德尔盯着那条船。“它可能是在找我们,但却不可能找到我们。我们看得见它是因为它很大,可它看不见我们,距离太远了。”

  “它正朝我们驶过来呢。用不了多久,它一定能看见我们。”但是,就在他们翘首盼望的时候,那条船却改变了航向。它缓缓拐向北方,然后,朝西北方向驶去。半小时以后,捕船就不见踪影了。“我说什么来着?”格林德尔说。船上的人昏过去了,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船底。头天晚上,他们也是这样躺了一整夜。连二副都打算放弃了,他合上双眼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哈尔不知道这样睡了多长时间,突然,他听到一阵飕飕声。他迷迷糊糊地往上看,就这么一眼,他就大喊起来——用一个嘴巴被肿胀的舌头堵着的人所能喊出的声音大喊。

  “看呀!”一架小型直升飞机在捕鲸艇正上方盘旋。下降到离船约6~9米时,它的飞行员朝下望,看到他的笑脸是多么令人愉快啊!“怎么样了?”他喊。二副挣扎着要回答,但嗓子却不听使唤。

  “你们让鸟儿送的信收到了,”飞行员喊道,“找你们两天了。我来呼叫捕船。”

  他们听得见他打无线电话。随后,他又往下看。

  “捕船7号就在那边的海岸附近。也许,你们刚才还见过它。半小时之后它就到了。”他友好地挥挥手,笑着上升到一个安全的高度等着。

  船上的人刹时间变了模样。几分钟前,他们还痛苦不堪地躺在船底等死,现在,他们仿佛刚喝足了清冽甘美的泉水。

  他们使劲儿睁大眼睛想看一眼那条船。它终于来了。一个小白点以15节(即每小时约28公里——译注)的速度飞驰而来,白点在迅速变大。

  哈尔估计这是一艘约400吨的船——比三桅船杀人鲸号稍大一点儿。它有一个大大的单烟囱。船上坚着两根桅杆,不过,桅杆上没挂帆。无线电无线竖在桅杆之间。前桅顶上有一座桅上瞭望台,瞭望员站在里面。

  此刻,他们已经能清楚地看到漆在船头上的船名——捕船7号。船名上面,船头的正中是一个平台,上头安放着一样大炮模样的东西。哈尔知道,这肯定是一门捕鲸炮。

  想想吧,总共12艘这样的捕船,每艘都比格林德尔的杀人鲸号大。所有捕船的桅杆顶上都有瞭望哨在搜索鲸鱼。整整12双眼睛还不够,那些小昆虫似的直升飞机也在大海的上空来回穿梭搜寻鲸鱼。它们搜索的范围比捕船宽阔得多,速度也高得多。飞行员一发现鲸鱼,就用无线电话通知离他最近的一艘船。

  然而,所有这些捕船和直升飞机比起那艘加工船——那只巨型母鸡来,都只不过是小鸡雏。捕船每捕杀一条鲸鱼,就把它拖到加工船那儿,加工船把鲸鱼拖上船去切碎。这座现代化的水上工厂一天能加工老式捕鲸船一个月所加工的鲸鱼。

  落难的水手们被救上捕船,喝了一点水,吃了很少的一点食物(如果一开头就暴饮暴食,他们的健康会遭到严重损害),然后,他们被安置在甲板下头水手们的床铺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整天。

  晚饭时,他们稍微多吃了一点儿东西多喝了一点儿水,接着,又倒头大睡。捕船上那些助人为乐的船员们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了他们,自己却尽可能在餐厅的长椅上躺下来过夜。

  第二天早上,他们又再多吃喝了一点东西,然后又睡。睡呀,睡呀!好像他们永远也睡不够似的。

  年纪最轻的人最早恢复过来。快到中午,罗杰醒来发现自己的舌头不再像个大土豆,头脑里的那种混混沌沌呆笨迟钝的感觉也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很想起床。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上头的甲板上传来奔跑声,很多人在大喊大叫,接着,传来隆隆的炮声。在好奇心驱使下,他溜下床,套上衣服到甲板上去。他的两条腿在身子下面直打趔趄。但他终于摇摇晃晃地迈开了步子。

  几个水手正在炮台上忙碌,一位水手看见了罗杰。“过来吧,小伙子。”他招呼道。罗杰踏着台阶登上了炮台。炮手们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嗨,这小家伙准是第一个爬起来的,我敢打赌。好极啦,小伙子!”

  罗杰说:“我想,我听到了炮声。”

  “你是听到了,不过,我们没打中。好大一条抹香鲸呢。现在它潜下去了。不过,几分钟之后,它很可能会再浮上来。”罗杰兴致勃勃地仔细察看了那门炮。它的模样与普通大炮完全一样,只是炮口射出的是鱼叉。

  “知道它的原理吗?”炮手问。

  “嗯,我听说过,”罗杰说,“鱼叉上装有炮弹。鱼叉一射进鲸鱼体内,炮弹就会爆炸——鲸鱼就死了。”

  “你说对了90%,”炮手笑着说,“我是说,大约90%的捕鲸船还在使用带炮弹的鱼叉。但我们不用。我们这玩意儿是最新式的——电鱼叉。”

  “它好在哪儿?”

  “有好几个方面。首先,如果用炮弹,最大的问题是炮弹爆炸时会把钢弹片射进鲸肉里。加工鲸鱼时,这些碎钢片会损坏锯子。另一方面——用炮弹炸死鲸鱼使它很痛苦。炮弹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鲸鱼炸死,它在死前将受尽可怕的折磨。如果没有必要,为什么要让它受这种折磨呢?还有一个问题,剧痛会使鲸肉感染中毒。大夫们认为这跟人类的情况一样:当你极端忧虑痛苦备受折磨时,你的肌体也会感染中毒。鲸肉中了毒就没用了。但是,用电鱼叉情况就大不一样。电鱼叉能产生220伏的电压,100安培的电流。不等鲸鱼中毒,电鱼叉就已经致它于死命。只要10秒钟,它就不能动弹了。毫无痛苦,就像坐电椅一样。”

  罗杰笑了。这位炮手把坐电椅说得几乎令人向往。唔,也许这确实比受尽痛苦折磨才死去要好得多。“既然电鱼叉这么好,”他问,“为什么大家不都用它呢?”

  “因为这是新玩意儿,有些人怕它不顶用。最先进的几个公司已经在用它了——他们都及时地作出了明智的选择。它到底干得怎么样,你可以亲眼看看。”

  “鲸鱼冒头!”桅杆顶上传来一声呼喊,“迎风方向五度。”鲸鱼在离船800多米的地方浮出水面。捕船上那台2000马力的内燃机发动起来了。捕鲸船朝自己的猎物直冲过去。鲸鱼以其最高的速度游走,但捕船却迅速追上了它。罗杰想,要是在捕鲸艇上,你就得拚命划桨,腰都几乎要累断。相比之下,这种捕鲸法太轻松,太安全快捷了!巨鲸能粉碎一条捕鲸艇,能毁灭整条船上的人。但它对这艘400吨钢壳捕鲸船甲板上的人却不会造成很大的威胁。现代化捕鲸的效率的确更高,不过,它却使捕鲸失掉了许多冒险性。

  捕船轻快地滑到飞速前进的鲸鱼旁。炮手把炮位转动到合适的位置。“想开一炮吗?”他问罗杰,“喏,我一说‘开火’,你就扣动扳机。”他细心地把炮瞄准后说:“开火!”罗杰扣动扳机,鱼叉飞了出去。鱼叉后拖着一根绳子,绳子上缠着一根绝缘电线,电线上带着足以致鲸鱼于死命的电流。鱼叉深深地扎进鲸头的正后方。鲸鱼身子一翻,死了,既听不到一点儿呻吟也看不见一丝战栗。人们把一根绳子放下去系在鲸的尾鳍上。捕船拖着重达70吨的巨鲸在海上乘风破浪,船速几乎丝毫不减。

  傍晚时分,加工船徐徐驶入视线。在罗杰眼中,它大得像一艘航空母舰。

  “真是庞然大物啊!”他说。

  “3万吨。”曾对他表示友好的那位炮手说。

  罗杰想起那艘300吨的杀人鲸号。在上一世纪的捕鲸家们眼中,杀人鲸号已经算是一艘很大的船了,可眼前这艘船的吨位却相当于它的整整300倍。

  不过,它可没有杀人鲸号那么漂亮。加工船上没有那20面迎风招展的白帆,只有两个积满污垢的烟囱。奇怪的是,这两个烟囱不像普通轮船的烟囱那样一前一后,而是并排坚着。

  最奇怪的是,这艘船看上去似乎掉了尾巴。船尾被砍了一截,变成方形。在本该有船尾的地方,只有一个巨大的洞,洞口大开,宽阔得可以容两列火车并排通过。

  “他们就从这个洞把鲸鱼拖进加工船,”炮手说,“等会儿他们把你的那条鲸鱼弄上船来,你就能看见这艘船怎样工作了。”

  炮手说“你的鲸鱼”,罗杰听了不禁心头一热。当然,他只不过按了一下扳机——但一想到他打中的是地球上体型最大的动物之中的一种,仙就忍不住激动。他的感情是复杂的,兴奋中交织着遗憾。如此硕大奇妙的海洋巨鲸竟也免不了被人捕杀,这不能不令人感到遗憾。

  加工船这名字叫得真好,听到这名字就会想起一座工厂。在杀人鲸号船上,除了人说话的声音外,便没有其他声音。在这儿,机器的轰鸣却把人声淹没了。

  许许多多的马达在隆隆作响,链条在丁零当啷,齿轮嘎吱嘎吱地碾磨着,铁吊臂正铿锵有声地干着曾经由人干的活儿。然而,机器仍然要人,有技术的人来操作。罗杰从炮手那儿得知,加工船上共有300名船员。

  这会儿,他们离前甲板不远,看得见停歇在甲板上的六架瓢虫似的直升飞机。

  “别的飞机都在外面搜寻鲸鱼,”炮手说,“我们总共有12架飞机。”

  加工船头上面漆着的船名是“南方女皇”。

  “为什么是‘南方’?”罗杰问,“这儿是热带地区呀。”

  “对,但我们工作的地区主要在南极。你知道,捕鲸业有国际法管着。在这水我们只能捕猎抹香鲸。在南方,在捕猎期内,我们可以捕猎蓝鳁鲸和长须鲸,还有座头鲸以及我们想捕猎的种种鲸鱼。现在,我们正在往南极去的路上。到了那边,我们就要认真忙起来了。我们将没日没夜地干。光我们这一艘加工船每年就能加工1500条鲸鱼。我们这艘船仅仅是无数加工船当中的一艘。鲸鱼一年的总捕捞量是3万多条。有人以为捕鲸是过去的营生,其实恰恰相反,今日捕鲸业的规模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大。”

  “那是什么飞机?”罗杰指着飘在加工船上方那团云雾中的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问。

  “怎么啦,那是你们的信天翁呀。它已经跟定我们了。它爱吃我们扔下海去的鲸油渣。信天翁常在船的周围盘旋,我们都已司空见惯,要不是看见系在它腿上的那块红布,我们也下会用意它。我们抓住它,发现了你们的条子。”

  “比尔,好伙计!”罗杰热切地说,7号捕船紧靠在“南方女皇”旁边。23位落难船员都已上了加工船。有些人还能自己走,另一些却不得不由人抬上去。他们全都被安顿在巨船深处的舒适的床铺上。随船医生给予他们精心的护理并随时关照他们的需要。

  罗杰回水手舱只躺了一会儿,他抑制不住满心的好奇,一转眼就又爬上了甲板。他看见哈尔和斯科特先生,他们正在甲板上与“南方女皇”号的拉姆齐船长交谈。

  他们正在观看下头的割脂台。船员们正通过船尾的那个巨洞把一条鲸鱼拖上船。绞车嘎吱嘎吱地把一根钢缆绞起来,钢缆系着一种模样像巨钳的东西,巨钳夹住巨鲸的尾巴。

  我的鲸鱼!罗杰心里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来。“那是我们那艘捕船拖回来的。”他的大哥哥告诉他说。“你说的当真?”罗杰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说,“快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儿。”看见弟弟这么急于知道,哈尔很高兴。“好吧,你瞧,捕船的船头上有个平台,平台上有门炮。”

  “啊,我看见了。”罗杰说着故意把眼瞪得溜圆。

  “炮里装的不是炮弹而是鱼叉。它把鱼叉射进鲸鱼体内,鱼叉上装有弹药——一爆炸鲸鱼就炸死了。”

  “哎呀,有这种事吗?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呢!”罗杰说,“天知道,一个有大哥哥教导的小孩子,每天该能学到多少新东西啊。”

  哈尔满腹狐疑地盯着他。正在这时,7号捕船上的炮手上来了。“啦,这不是我的小朋友吗?”他说,“你的鲸鱼就在那儿,孩子。”

  哈尔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怎么会是他的鲸鱼呢?”

  “还不明白吗?我的意思当然是那条鲸鱼是他射中的啰。”

  哈尔目瞪口呆,“你这个小坏蛋!我睡着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

  “噢,”罗杰说:“我刚刚懂得了,不能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比如说,关于炮弹和鱼叉吧。那玩意儿早过时啰。这些捕船上用的是电鱼叉。所以嘛——你要是整天猫在甲板底下睡大觉,就别指望了解新鲜事物了。”哈尔扑过去抓他那淘气的弟弟,一心想打他的屁股。但他浑身虚弱无力,连腿也挪不动,弟弟没费什么力气就躲开了。炮手和拉姆齐船长哈哈大笑。“是呀,”船长说,“现如今一切事物都变得很快。你要想看看快到什么程度,就瞧瞧他们怎样完成这条鲸鱼的加工吧。”

  人们正在给罗杰的鲸鱼剥鲸脂,就像剥香蕉似的。由机器控制的鲸脂钩扎进鱼皮钩牢,然后,把大条大条的鲸脂撕下来。刀子把鲸脂条切成大约1.2米见方的肉块。钩子钩住肉块,把它们拖进甲板上的一些洞里,那些洞的模样很像特大号的下水道井口,鲸脂从洞口落到甲板下面的炼油锅里。

  忽听得一声呐喊,绞车吱吱尖叫着,跟火车车厢一般大的鲸鱼被翻了个个儿,就像翻煎饼一样轻巧。于是,鲸鱼另一边身体的鲸脂也像那一边的鲸脂一样被剥了下来。

  又一阵机器轰鸣,剥过脂的鲸鱼就蹦蹦跳跳地穿过一条隧道被送到前甲板——船长说,船员们管这条隧道叫地狱之门,因为隧道里老是烟雾滚滚,震耳欲聋。

  前甲板上的机器更多,它们切起肉来比我们切火鸡快得多。前甲板上的洞也更多,鲸肉通过这些洞落到下面。鲸鱼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有自己的洞,每个洞下都有一台专门处理这一部位的机器,不能弄错。

  成吨重的鲸肝落入甲板下的肝加工车间,脑垂体则落入另一个车间,加工胰脏的又是一个不同的车间,如此等等。鲸的每一个部位都落入专设的洞内,化工专家自会知道该如何处理。5分钟之后,那么一条巨鲸就剥剩下一副骨架子了。

  骨架子也不会浪费。巨型电锯会把巨大的骨架锯开。锯好了的一块块骨头扔进熬骨锅里熬油。每把电锯都足有4.6米长。熬过油的骨头就用来磨成骨粉。从罗杰的鲸鱼彼拖上船起到它完全加工完毕,只花了半小时。

  “24小时内,我们能加工48条鲸鱼,”般长说,“每条30分钟。这艘船上的机器共重1万吨。大多数机器你们都看不见——全在底下呢。在割鲸脂台下头还有两层,里头全是加工车间和试验室。船上还有一个海水淡化车间。炼油锅要用大量的水,而且必须是淡水。我们把咸水抽上来,以每天2000吨的速度把它转化成淡水。想到驾驶台上去看看吗?”

  他们登上驾驶台,那上头的奇妙东西就更多了。一台自动导向仪使加工船始终保持正确航向。一面雷达荧光屏把60公里范围之内的一切都显示出来。一台回音测深仪显示着船下的水深。一部内线电话使驾驶台能与船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通话。无线电话可与外界作长途通话,船长可以利用它与任何一艘捕船的船长或直升飞机的驾驶员聊天。不仅如此——要想与住在地球另一面的伦敦的船主通话也一样方便。

  驾驶台甚至能接收来自鲸鱼的信号。有时候,捕船捕杀鲸鱼以后并不立刻把它拖上加工船,水手们把一部小型无线电发报机射到鲸皮下,让鱼漂在海面上。发报机不断地发射信号,加工船驾驶台上的一台仪器会接收这些信号。这么一来,加工船就能随时知道漂在海面上的鲸鱼的确切位置,以便在适当的时候把它弄上船来加工。

  两个孩子正埋头研究这些奇妙的器械,另一名参观者突然出现在驾驶台上。那是格林德尔船长。

  “我要见船长。”他怒冲冲地说。

  “你正在跟他说话呢。”拉姆齐船长说。

  “阁下,我是格林德尔船长,三桅帆船‘杀人鲸’号上的最高长官。我是来要求起诉的。你要是不马上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到警察局去告你。”

  拉姆齐船长惊讶地看着这位怒发冲冠的格林德尔船长。他的捕船救了这个人和他手下那班奄奄一息的船员。他还以为格林德尔是上来向他表示感谢的呢。然而,他不但没有表示感谢,反而对他大加责难甚至进行威胁。无论他有什么理由,他的举止都是粗鲁无礼的。不过,拉姆齐船长没有以牙还牙,他的回答是平静而彬彬有礼的。

  “格林德尔船长,您的遭遇非常不幸。能给你们提供帮助,我们感到十分荣幸。还需要我们帮你什么忙,只管告诉我们。”

  “我马上就会让你知道,”格林德尔粗声粗气地说,“你要是不按我的话去做,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好了,我的船长,”拉姆齐和颜悦色地说,“我知道你受的罪太多了,你的神经紧张不安。你先放松一下再告诉我要我帮你什么忙,好不好?”。

  “放松一下,这家伙说得倒轻巧!放松!”格林德尔吼道,“这事情不处理好,我是不会放松的。我的船沉没了,我们得上救生艇,这你很清楚。但我敢打赌,那帮卑鄙小人并没有把事情全都告诉你。他们不会告诉你他们暴动了。他们不会告诉你,他们把我,他们的船长,关进了禁闭室。他们不会告诉你,是他们的疏忽大意导致船的沉没。他们不会告诉你,就在此刻,你救上船的是一伙叛匪。”

  “唔,事实上,”拉姆齐船长说,“你的二副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我了——当然,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那么,你干嘛还要为他们提供柔软舒适的床铺,还要好饭好菜地款待他们?你干嘛不把他们关起来?为什么还让你的医生小题大作地为他们瞎忙乎,好像他们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婴孩而不是一伙穷凶极恶的暴徒?”

  “第一,”拉姆齐船长说,“我们没有禁闭室我们不需要禁闭室。第二,暴动发生在你的船上,那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当然,我愿意给你一切合情合理的帮助。依我看,你该干的第一件事是通知船主。船主是谁?”

  “圣海伦娜的凯恩捕鲸公司。我要给凯恩先生发电报——非狠狠告他们一状不可!”

  “你不但可以给他发电报,还有更快捷的办法,”拉姆齐船长建议说,“你可以跟他通话。”

  “通话!圣海伦娜跟这儿隔着半个地球,你懂吗?”

  “这我当然知道。”拉姆齐拿起电话对他的总机说,“呼叫圣海伦娜的无线电台,请他们接凯恩捕鲸公司凯恩先生。这儿太阳已经落山——那边正是凌晨。必要的话,把他从床上叫起来,事情很紧急。”

  在短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时间内,格林德尔船长已经在与凯恩先生通话了。诚如他自己说过的,他狠狠地告了他手下的水手们一状。他说的话有一些是真的,但大部分是假的。

  他谈到了暴乱,但对导致暴乱的那些事件却只字不提——比如他的种种暴行,他鞭答水手,他对罗杰这样一个孩子非常苛刻,他用缆绳把老帆工拖在船后以至他葬身鲨鱼腹中。

  哈尔在一旁听着,船长提到他的名字时说的话使他大吃一惊。他被说成是煽动暴乱的首犯。是他,格林德尔说,煽动水手们起来暴动,应该第一个被处以绞刑。哈尔曾当面说他没有能力指挥管理一艘船;在角斗中,他又打败了他;最糟糕的是,是哈尔把他从即将沉没的船上救了出来。格林德尔这种小人根本不知感激为何物,救他的命的竟是他的敌人,他对此耿耿于怀,他当然饶不了哈尔。

  报告完后,他开始听凯恩先生作指示,他忽而点头,忽而嘟嘟哝哝,接着,又再次点头,脸上震出阴险的狞笑。放下电话时,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现在我命令,”他说,“逮捕所有叛匪。对亨特要采取特别措施——单独监禁。只要可能,我就把他们通通押回檀香山,当着英国领事的面进行听证审讯。”他龇牙咧嘴笑得很开心,他的胡须竖起来,活像一脸黑针。“实际上,他们已经等于被判绞刑了。”

  “说到逮捕,”拉姆齐船长说,“我帮不了你的忙。我只能向你保证他们不会逃离这艘船。至于运输工具,我可以提供。等你手下的人一康复,能够起程,我就把你们全都安置在我的一艘捕船上,送往檀香山。那地方不算远——船速15节,用不了两天就到了。你可以用无线电话通知檀香山警察当局,让他们到码头上去接船,然后,把你的那些叛匪们监禁起来,直到举行听证会为止。我已经尽力给予你我所能够给予的合作,我希望你理解这一点。”

  格林德尔只是一个劲儿嘟哝。他用傲慢的目光扫视着位姆齐船长和他的客人。当他跺着脚离开驾驶台时,人们还听到他在咕咕哝哝:

  “就等于已经判了绞刑一样!”

  两天以后,捕船停泊在檀香山码头,码头上早已停着一辆警车。

  暴动者们被押上警车,一路颠簸前往檀香山监狱。他们不知道在监狱里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只有两个人没有被关进铁窗之内——其中一人与此事有极大牵连,另一人则瓜葛最少——格林德尔船长和他船上的乘客斯科特先生。斯科特利用他的自由去见英国领事,向他如实讲述了“杀人鲸”号上所发生的一切。

  他还给纽约长岛野生动物养殖场的约翰·亨特拍了个电报:

  您的孩子现关押在檀香山监狱。

  约翰·亨特一刻也没耽搁,马上飞往檀香山。

  在听证会上,格林德尔以一面之词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水手们则从他们的立场出发讲述了一切。听证会的结果使格林德尔船长大夫所望。在给凯恩先生的报告中,领事建议对暴动者们实行宽大。船长回电说他愿意不对他们提出起诉。

  至于格林德尔,他原指望看见他手下的船员统统被绞死,他本人却差点落到被绞死的下场。他的所有暴行都已公诸于众,从檀香山到圣海伦娜,新闻界及一切公众舆论都谴责他。他再也不能当船长了。

  著名探险家,专门给动物园和马戏团收集野生动物的约翰·亨特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斯科特先生一起坐在美丽的夏威夷花园里。

  远处,半月形的怀基基海滩在闪闪发光。他们坐在花园里眺望在波光粼粼的海湾上穿梭的冲浪运动员、独木舟和长木筏。海湾后面,高耸的代尔蒙德峭崖冷峻狰狞。

  悠闲的过路人好奇地打量着这四个人。住在大酒店里的客人大都来自大陆那些终日不见阳光的写字楼,他们是到夏威夷来度两星期假的。他们脸色苍白,仿佛一生都住在不见天日的岩洞里。但是,这四个人却皮肤黝黑,容光焕发,活像成熟的椰子。

  过路人当中也许有人会认得出两个孩子,因为所有暴动者的照片都登载在报纸上。

  哈尔对爸爸说:“希望你不介意让人家看见你跟两个囚犯坐在一起。”

  “不,一点儿也不。正相反,跟你们坐在一起,我感到自豪。”

  “你完全有理由感到自豪,”斯科特热情地说,“你的孩子经受了严峻的考验。想想罗杰彼派到鲸鱼背上驱赶鲨鱼的那一夜吧——还有,他设法把小舢板底的塞子拔掉,制止了格林德尔逃跑——还有,哈尔机智地让格林德尔洗了个鲸脂澡,后来又救了他,使他免于与沉船一道葬身海底——依我看,这两个孩子可大大地为你争了光呀。”

  “不管怎么说,”亨特先生说,“你们这三个星期的经历确实不寻常。你们历尽艰险,也积累了许多经验。这经历也许是苦了点儿,但对你们来说,却是很好的一课。现在,这种教育你们已经接受得差不多了,也许,你们想回家歇歇了吧。”

  两个孩子对这一建议的反应并不热烈。事实上,他们显得阿闷不乐,仿佛家里在办丧事似的。

  “谁想歇歇呀?”罗杰说,“等我们长到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的是时间休息。”

  约翰·亨特放声大笑:“恐怕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是不肯休息啊。不,亨特家的人不习惯游手好闲。好吧,要是你们不想休息,我还有一个建议。”孩子们立即振作起来,眼睛又重新露出兴奋的光芒。

  “不管什么建议,我们都接受。”哈尔说。

  “好啦,先别急急忙忙把话说死。你们不一定喜欢我的建议,非洲跟太平洋可大不一样啊。”

  “非洲!”罗杰激动地叫起来,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是的,非洲。疟蚊、采采蝇、鳄鱼、吃人的狮子、豹以及一切令人不愉快的东西都在那片土地上肆虐。”他本想吓唬两个孩子,但他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成功。

  “说呀,”哈尔说,“你想让我们在非洲干什么?”

  “呃,我们接到的订购非洲动物的订单太多,存货不够供应了。有些动物园要订购河马、犀牛,还有长颈鹿。一个大型马戏团需要大象和狮子。当然,这些动物都要活捉——这比捕杀难得多。我打算跟你们一起去,帮你们开个头。我们可以从这儿出发,经香港和加尔各答飞往内罗毕。我们要雇一位优秀的向导,他将在我们的非洲狩猎之行中给我们引路。先考虑一下,明天早晨再决定。”

  孩子们不需要考虑——他们已经决定了。整个晚上,他们一门心思只想着非洲之行。在梦中,他们听到狮子的怒吼,见到暴跳如雷的河马和横冲直撞的大象。但是,对非洲丛林中最危险的妖魔——蚊子和苍蝇——他们却根本没考虑。

  至于他们跟非洲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动物相处得怎么样,我们将在另一本书里告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