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21

   彼得·梅森要去喝啤酒吃馅饼,姑娘们决定不去了。临走前他们给加雷斯·博克斯留下了一大堆工作——找出在吉尔·布朗、艾琳·斯塔布斯和简·戴利前五分钟和后两分钟的所有跑步者的照片。那他们的号码、面孔、名字和地址就都会有了。不过博克斯解释说,没准她们周围的人可能会有不少相同的,因为大多数跑步者的成绩一般都比较稳定。

   开车回去的路上,她们俩精神不错。看起来调查还得持续一段时间,她们并不介意和梅森警官一起工作。是的,梅森是个脑袋长在裤裆里的人。只是现在男人大都这样,所以她们对这一事实也就见怪不怪了。

   两点半的时候,她们回到了约翰大街警察局。俩人上了楼梯,登了记,拿了给自己的留言。几乎全都是没用的东西,只有一个神秘的便条,写着让凯茨给○七一打个电话,落款是ASAP。她顺手把拍纸条贴到手背上,向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警察正用粉笔在一大块白色写字板上写着什么,在角落里还有一个公务员在打字。当问及其他人时,写字板前的警官说他们带着所有的警力去了沃信,而麦金尼斯探长则去了地区警局总部去讨论关于埃斯哥特货车的事。会议室的一面墙上挂着吉尔·布朗、艾琳·斯塔布斯、阿曼达·弗利特、杰基·恩格斯和简·戴利的照片。在照片上方有一行潦草的字迹一一人身攻击、强奸、强奸、强奸、强奸及谋杀。照片下面是关于这些受害者的要求保密的警告。另外墙上还挂着一幅草图——个像公牛一样的人,块头有布莱克赛那么大,很丑,邪恶,一张光秃秃的脸,胖敦敦的短粗手指,一只手拿着顶有条纹的滑雪帽。当凯茨看到他的画像时,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似乎还看见了他眼睛里的眼白。

   凯茨去找督察的时候,莫伊拉去为两个人弄了两杯咖啡来。督察的门大开着,所以还没等凯茨敲门,督察就在房间里冲她挥了挥手。这次总算是没让他公牛般地大喊“进来”而把平静的气氛砸得粉碎。“五点钟!”他对着电话大声说道。然后他放下电话抬头望着凯茨。“弗拉德!”他的口气立刻变得缓和起来,“说说情况。”

   凯茨把到目前为止所知的情况清楚而扼要的做了汇报。她说明天上午十点,她们就能拿得到两百来张照片,而且还有五分之一的机会可以得到罪犯的地址。如果顺利的话再有两天时间就应该有结果了。“我们准备去查一下博克斯那儿所有的照片,希望能找到一两张有关疑犯的照片。”

   布莱克赛又问了她许多问题,都是关于强奸案和长跑赛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所有受害者都是练长跑的,长官。其中有四个曾在图顿十公里赛事报名,三个参加了比赛。这三个人的成绩大致相同,并且都是在比赛后不久就受到了攻击。”

   “他跟踪她们回家,是吗?”

   “我认为不是这样,长官,不过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我们认为他可能有办法知道受害者的名字和地址。今天下午梅森警官会去和邮政局谈一谈。可是梅森说他的房子和克里夫·帕克的同属于那个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像猩猩一样的邮递员。”

   “谁是克里夫·帕克?”

   “对不起,长官。是最近四次图顿十公里赛的总指挥。图顿赛每年举办两次。”

   “他是犯罪嫌疑人吗?”

   “不,先生,身高和相貌完全不符。他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办公室职位,即使他想犯罪也没有机会。”

   然后凯茨向督察做了更详细的说明,她向他解释了有关赛跑摄影的情况,介绍了对成绩进行处理的计算机操作员迪安·理查德。

   “迪安·理查德?”

   “对,看起来很像帕克,长官。他在普尔工作,每天早九点到下午五点,七年来从没有一天缺过勤。”

   “不会是邮老鼠干的吧?”

   “我们正在调查,长官,但我们认为不是这样。”

   当凯茨回到会议室时,莫伊拉正在等她,桌上还放着两大塑料杯的黄褐色咖啡。她把没穿鞋子的脚放在了格里夫斯的办公桌上,不经意间露出了大半截腿,使得那个正在往白板上写字的警官很难集中起自己的注意力。凯茨见状轻轻推了推莫伊拉。莫伊拉将双腿从桌上挪了下来,结果这次她暴露得更多了。莫伊拉咧嘴一笑,看起来好像有些忸怩不安。传真机在一边发出吡吡的叫声。

   凯茨走了过去。泛着光的传真纸的上面注明是麦金尼斯探长发来的,紧接着的是一长串汽车牌号。他还在底下写道:“以上为登记在册的F字头的车。后续还有E字头、G字头和H字头的车。”

   “来,行动起来。”凯茨说,“你等着所有以E、G和H打头的车辆清单出来。我先把这些拿到资料中心去,在那儿我可以得到这些汽车资料的详细清单。”

   莫伊拉喊了起来:“等一下,头儿,还有更多的F字头的汽车。”

   实际上一共有四十六辆曾被用作电视转播车的埃斯哥特货车,且车牌都是以F打头进行登记的。其中两辆被公司的工程师买去做为迎接新娘的专车,另外有三辆因车祸而报废,其余的则通过中介公司在汽车拍卖会上卖掉了。他们一共找到了三十六个地址,大多数是在曼彻斯特以北,有四个在威尔士,还有十个在伦敦以南。此外在沃金有一个,贝辛斯托克一个,艾萨尔一个。还有两辆转播车注明被盗。

   凯茨给情报部门写了张条,要求尽可能地调动与这个案子相关的警员帮助查找所有嫌疑车的主人。她要去找督察签发一个命令,但是在这之前,她用计算机又进行了一次交叉查找,查找既拥有有嫌疑的汽车又有犯罪纪录的所有人。其中有一个家伙,最后一次出现在伍特福德,在沃金曾犯过不体面的攻击罪。但这个家伙是一个不足五英尺十英寸的人;而另一个沃金的疑犯则是六英尺二英寸!真见鬼。

   她穿过大厅跑到了布莱克赛的办公室,敲了敲门联想没想就冲了进去。督察正在埋案疾书。“长官,”她说,甚至没有注意到布莱克赛正在做什么,“我觉得我们找到他了。彼得·爱德华,二十二岁,住在沃金。身高六英尺二英寸,有一辆F字头的电视转播车,一九人九年曾因不体面攻击罪被逮捕。”

   布莱克赛拿着什么东西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照片呢?弗拉德。”

   “还没来得及,我直接过来的,我马上回去收集。”

   她红着脸回到指挥中心,调出所有爱德华的档案。他曾在一九八九年因在候车亭骚扰一位十多岁的女孩而入狱。她仔细阅读有关他的描述,六英尺二,二百二十磅,但那是三年前的记录,也许只是个大致的轮廓。那时,他还长着头发。

   她重又回到布莱克赛的办公室,这一次比较有分寸,把所有的详细资料递过去。布莱克赛让她通过指挥中心查一下其余的几个地址,挨家挨户地查,然后尽量把这些家伙们都请到警察局接受讯问。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传真过来的照片。当凯茨正准备离开时,督察突然问道:

   “弗拉德?”

   “什么事,长官。”

   “你看过这个家伙吗?”

   “只瞥了一眼,长官。”

   “是他吗?”

   凯茨拿过照片仔细端详着,感觉着。她一直看到彼得·爱德华的眼睛里。照片里的爱德华也看着她,灰色的头发,白色的眼球,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她瞪着眼说:“不是,长官。”

   “我认为也不是,弗拉德。但是我们总得找找这家伙。”

   “是,长官!”凯茨说,转身离去。

   指挥中心开始通过无线电向外发散消息,跑外勤的警官们都和指挥中心联系上了,大家都在争着说话。的确,在十二月份的下午挨家挨户地跑可真不是件好差事。她听到了比利·廷格尔的声音,接着她又听到格里夫斯抱怨说不如让他在外边多呆一会儿,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湿透。办公警官毫不示弱:“谢谢你,○八九。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布莱克赛督察。”

   “好吧,乔治,”格里夫斯在对讲机中说,‘俄会在四点钟赶回来。”

   四点钟,布莱克赛安排地方警察挨个去查那十个位于南部的地址。他要知道谁住在那儿,是否是个大块头,是否是秃头?他还警告地方警官们不要直接闯到家中,只需要打探出埃斯哥特货车车主和他房子的情况。一切安排妥当后,就该去拜访拜访那个爱德华了。

   四点过五分,小伙子们都奉命到齐了。关于这次任务的传闻肆意漫延,从凯茨传给莫伊拉,又传到白板前的警官那里,终于在人群中泛滥开来,结果描述变得越来越离谱。当格里夫斯到达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这样:六英尺六英寸高的爱德华·彼得森是个秃顶的瑞士海员,住在南海边上的酒店里,可能携有武器,还可能挟持了人质。而此时那个发起谣言的人却正在一边用铅笔刀悠闲着剔着指甲。

   四点十分布莱克赛大踏步走进来,生硬地向林赛尔警官点点头,登上讲台。他在讲台前停了下来。大家都知趣地闭上了嘴,只有格里夫斯仍在眉飞色舞地描述着那些捕风捉影的细节。有那么令人心悸的两秒钟,大家都盯着说话的人,他身边的人纷纷扭头看着别处,耳朵都红了。

   吉姆一秒钟后意识到大祸临头时,为时已晚。布莱克赛大发脾气。“格里夫斯!你这个狗屁东西!给我闭上嘴,他妈的!”吉姆缩了缩脖子,双肩下垂,抬起头,脸上涨的通红。“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布莱克赛说,声音如五雷轰顶,“我们只要能遮住我们想要的人,使用任何方法我都在所不惜。”大家都面向讲台。

   三辆车,十个人加上凯茨和莫伊拉,他们将与另三辆车,当地的一名督察和三名警官赶赴布赖顿。六点十五分,便衣已经安插到爱德华家四周的花园,街道的两端也都安排了汽车。灰色的埃斯哥特货车停在屋外的阳台前,纳税证已经过了期,两个磨平了的轮胎,脏乱的车窗。凯茨和莫伊拉坐在格里夫斯汽车的后座上,慢慢地倒向埃斯哥特货车。不知什么原因,凯茨隐约觉得爱德华决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当布莱克赛的轿车尖叫着驶来时,她叹了一口气。三名身材魁梧的便衣跑向前门,按下门铃。房门很快就打开了,便衣干净利索地把爱德华按在了地上。爱德华挣扎着,一只断腿裹着肮脏的铸铁模子在地上又蹬又踹。

   爱德华被带了过来,一脸倦容,眼睛深陷,怒气冲冲。他的上衣被一些不知什么样的食物弄的脏乱不堪,黑色的头发又脏又乱。腿上肮脏的劣质铸模更加让人不堪忍受。布莱克赛走到半路就厌恶地扭头离开。

   “给这个家伙录口供!”布莱克赛咆哮着,挥舞着双臂。“指控他什么都行,譬如说长得太丑陋。我不管是什么理由,一定要指控他。”他往自己的车子走去,中途又转过身来。“检查一下他那该死的铸模。我需要鉴定结果。然后把他关起来!”

   布莱克赛走向格里夫斯的车,气得满脸通红。他对吉姆勉强地笑了笑。“他们那边需用要人手,格里夫斯。”吉姆向外看,布莱克赛挥挥手。“去帮帮他们,去吧!我要开这车回去。九点钟一定把我的车开回警局。”

   大队人马八点钟回到约翰大街,发现汤姆·麦金尼斯焦急地坐在桌子旁边,等待着消息。凯茨向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假装手头有些重要的事情忙活起来。探长皱着眉头,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督察摇着脑袋,“白跑一趟,汤姆。爱德华有问题,但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他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冲探长挥挥手示意跟他来。

   莫伊拉看起来很累,喃喃地说:“咖啡!”比利走了过来。“你好,比尔。”她无精打采地说,“凯茨和我要去格普普斯酒吧,你去吗?”

   “好主意!”比利说。三个人边说边走出警局。

   “过得怎么样,比利?”凯茨问。

   “二十二天没有吸烟了!”他自豪地说。

   “你所有衣服都送去干洗店吗?”

   “送那儿干什么?”

   “戒烟期间,烟草的味道会让你感觉很难受的,比利。”

   “我会注意的,”比利说,“可是我没有钱去干洗店。”

   莫伊拉拿来了饮料:自己喝桔汁,威士忌给凯茨,一品脱的苦啤酒给比利。她对爱德华的事情非常失望。“没必要,莫儿,”凯茨说,“至少我们可以把对上帝的恐惧推到他身上。这会使他慢慢明白的。”

   “我只是想我们能找到他,扭着他的衣领。”

   “也可能只是拍拍他的背。”

   比利说:“又找到了几个穿黑色和琥珀色球衣的俱乐部,埃什足球俱乐部和一个叫瓦斯普的在坎伯雷盟踢球的周末俱乐部。”

   “他们都记在格里夫斯的名单上了吗?”

   “是的,我今天下午记上的。”

   “你查过你的个人口信了吗?凯茨?”

   凯茨门头想着球队的事情。她看着莫伊拉,“什么?”

   “你有口信,凯茨。还记得吗?”莫伊拉解释说,“打这个电话——非常紧急。当时你把拍纸便笺贴到手背上了。”

   “我几乎忘了。”凯茨说,她还在想球队的事情。她伸手在夹克口袋里乱摸一气,摸出来一只钢笔、一个小包、备用的发夹,还有一把零钱。另一个口袋是她的证件和那张黄色便笺,上面写着“你会感兴趣的。请打电话,万分紧急!”还有联络的名字D·K·斯诺以及分机号码○七一。凯茨晃晃了她的威士忌,从钱包里拿出五镑的纸钞递给莫伊拉,“拿着它们,莫儿,我得去打个电话。”

   电话在休息室外,冰淇淋机的边上。这会儿,上白班的人都回家去了,晚走的还在工作,酒吧里没几个人,电话正好没人用。凯茨把硬币塞进电话,按键拔号。

   “世界新闻。”

   电话铃才响了一声,就传来了应答声。凯茨还没有准备好。

   “世界新闻。”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迅速恢复过来。“我想找D·K·斯诺。”

   “什么报纸?”

   “什么?”

   “D·K·斯诺,什么报纸?你有分机号吗?”

   凯茨拼出了号码。

   “那是《太阳报》的电话号码。”空洞的声音耐心地解释着。“我帮你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蹩脚的古典乐曲。还没等凯茨辨别出是什么乐曲,已经有人说:“请问找哪位?”

   “我想找D·K·斯诺。”

   “德比现在回家了。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声音听起来很轻也很友好。

   “我叫凯茨·弗拉德,”她说,“我来自布赖顿。有人给我留了口信,叫我打这个电话,上面说我会感兴趣。”

   “是凯茨·凯瑟琳吗?那个漂亮的女警官?是你把那架飞机降落到了海上?拯救布赖顿的女孩?一定是你。我是德比的傍晚接待员,叫迪克。口信确实是德比留给你的。我们很担心,我们认为《镜报》和《星报》已经跟你说了。听着,我能否给你打过电话去?”

   凯茨低头看了看这部油腻腻的旧电话。“这个电话不能接收来电。”

   “没问题。我给你一个号码。五分钟之后打来,由接话者付费。我给德比打电话。她会接你的电话的。”他迅速说了○八一这个号码,又重复了一遍,接着问凯茨是否记下了。“我真蠢!”迪克在她开口之前又补充道,“你是警官,你可能都已经录下了我们的通话。”凯茨笑了一笑,放下了电话。

   凯茨回到莫伊拉和比利旁边,拿起威士忌,茫然地看着莫伊拉。

   “什么?”莫伊拉说。

   “什么什么?”

   “那神秘的号码是怎么一回事?”

   “《太阳报》。”凯茨说。她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威士忌。莫伊拉用她的钱又买了一份。凯茨靠在椅子上,放松肌肉。她在想,这个德比·斯诺找她会有什么事呢?头一杯威士忌温暖了她的腹部,这一杯则使她浑身都发热起来。凯茨感到全身有股说不出的舒畅。

   “那么《太阳报》找一个禁食的酗酒狂干什么?”莫伊拉故意挑衅道。

   “凯茨不是个禁食者!”比利迅速说道。莫伊拉棕色的眼睛扫了他一眼。他立刻缩了回去喃喃道:“不完全是……”

   莫伊拉的眼光仍然犀利如剑。她叫比利去拿些饮料来。

   比利站起来飞也似地逃向吧台。凯茨告诉莫伊拉,她自己也不知道斯诺想要什么。她几分钟后会给他们回电话,她又问莫伊拉为什么对比利这么凶?

   “我一点也不凶。我只不过是让他规矩些。”

   “让他规矩些,莫儿?我真搞不懂你。”

   莫伊拉还不服气。“我只是给他一个警告,因为他喜欢你。”

   “人人都喜欢我,就是比利不喜欢我。你知道的。”

   莫伊拉咧嘴一笑。“虽然这样说,确证一下也没关系,不是吗?”

   “不。”凯茨说。

   “你说不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要太大的权力。有权力就意味着腐败,记得吗?”

   “你不要权力?”

   “我不需要权力。”

   “你疯了。那你选择什么?”

   “平等。”凯茨轻声建议。

   “我们中间不会平等的。每一个警局都会有三个比利,而我偏偏喜欢我的比利。”

   比利回来了。凯茨站起来去打电话,经过比利时,她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回过头来向莫伊拉摆摆手,然后直奔休息厅。

   德比·斯诺开门见山,就像和凯茨是多年老友一样。

   “迪克说你喜欢别人叫你凯茨,伟大的名字!我对你的英雄壮举——把飞机迫降在海面上印象很深。真不愧为帼国英雄!”

   “我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说你很歉虚。我们有必要见一下面。”

   “为什么,真的吗?”

   “我们想为你进行一次特殊的报道。”斯诺说,“我看过你的照片,你很漂亮。我们想给你一大笔钱。”

   “为什么?”

   “你的故事。一个详细的专访,有照片。你知道,你应当为树立警察的良好形象多做些贡献。我们读者有一半认为女警官都是饭桶。”

   “你是说花瓶?”

   “当然……”

   “确切地说,给我多少?”凯茨单刀直入。

   “二万五千镑。”

   “不。”

   “三万镑。”

   “好吧!你知道有些东西我不能谈吗?”

   “当然。”斯诺说,“我们完全能够理解。”

   “三万?英镑吗?”

   “是的。”

   “我需要和谁上床?”凯茨问。

   “哈,哈!”

   “我一直想买一辆MX5。”

   “现在如愿以偿了?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我正在忙一个大案子,”凯茨说,“我们可以在傍晚或是周末谈一谈,这取决于是否紧急?”

   “合同很急,最好是今晚。”

   “你当真吗?”

   “我们离二十三号公路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斯诺说,“我一小时多一点就可以到达布赖顿。合同已经拟好了,就等我们鉴字了。”

   “我可以有辆MX5……?”凯茨梦幻似地想着。

   “我们见面再说。”斯诺说。

   “好吧。”凯茨说,“我在一个叫格曹普斯的酒吧,在约翰大街警察局的隔壁。我和朋友们正好经过在这里喝些东西,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我。”

   “我十点钟到那里。”

   “你吃饭了吗,德比?”

   “不,还没有。”

   “我知道有个不错的意大利餐厅,我们不如……”

   “好主意。要登在报纸上。”

   “那么等会儿见。”

   22

   德比·斯诺雷厉风行,十点钟准时到达格蕾普斯酒吧。她披着长长的黑色秀发,瘦而高耸的鼻子,尖尖的下颌,说话很冲,穿着得体,处处散发着诱人的魅力。一进酒吧,德比就穿过桌子和酒吧中的人群,直奔吧台。一分钟后她已经手拿四个玻璃杯和一深绿色瓶的酒转过身来。她把酒瓶放在齐胸的位置,用眼角把整个房子扫了一圈,咔嗒、咔嗒、咔嗒,似乎她已经用眼球给每一个顾客都拍下了快照。最后视线停留在凯茨身上,径直走过来。来到桌子旁,二话不说坐在凯茨对面,惊了掠头发,将酒瓶呼地放在桌子上。

   “喝一点!”她说,玻璃杯还在她手里攥着。

   凯茨拿了两个。“德比·斯诺,我想就是你吧?”

   斯诺放下另外两个杯子,一个放在比利面前,一个放在莫伊拉面前。她拿出名片分给四座的陌生人。莫伊拉大声读出了名片上的内容。

   “是的,特色版的编辑。”斯诺说,“你们读《太阳报》吗?”

   “我只读时尚版。”莫伊拉静静地说。

   “这就很好了!”斯诺说。她拿起酒瓶看了看比利,“你能否帮忙……?”

   “比利。”

   “好的。”

   比利除掉锡铂。瓶子由于冷藏变得又凉又潮。

   “你怎么这么快就能得到服务?”凯茨说,“我甚至不知道他们这儿还卖香槟酒。”

   斯诺笑了笑。“我在来的路上时,我的助手就已经先到了。他订了两瓶上好的香摈,然后对老板说是报纸将为这个小酒吧作宣传报道,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派人到别处去取。他们可能将它放到冰箱里快速冷冻了。”

   “那四个玻璃杯呢?”

   “你们的老板很乐于助人。几瓶价值六十英磅的香摈还是能办些事情的,我告诉他我是谁,他就告诉我,你和两个朋友坐在这儿。”

   “你可真不简单啊!德比。”

   “彼此彼此。”

   比利把瓶子放在桌子下面,铆足了劲儿,笨手笨脚地用力往上拔。“砰”的一声,他终于拔下了软木塞。泡沫飞溅,撒了一桌子。比利懊恼地说:“真他妈的。”赶紧将瓶子伸出来。三只杯子本能地举到他面前,比利为三位女士各倒了半杯。三个女人为了不弄湿自己的衣服,都尽力伸着拿酒杯的手。她们异口同声略带讽刺地说:“干杯!”比利的脸涨得通红。

   凯茨向德比介绍了她的朋友们。

   斯诺很有礼貌地对俩人很有分寸地笑了笑。她又转到自己的话题上来:“你说这里有家好餐馆。”

   “在巷子里。”凯茨说,“离我们停车的地方不远。”

   “那么赶紧一点,”斯诺很快地说。她眨了一下眼睛,只有凯茨明白怎么一会事。“比利,柜台还有一瓶香棋,”她说,“是给你和莫伊拉的。我现在要和凯茨离开你们,祝你们愉快。”

   “谢谢!”比利说。他满脸窘迫地站起来和德比握手道别,膝盖碰到了桌子。

   “比利!”莫伊拉低着头说。他一听几乎跌坐回椅子上,但他的手还伸着。

   德比·斯诺伸出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比利的手。“我们会再见面的。”她向满脸通红的莫伊拉点点头。

   凯茨在前,德比在后,两人离开酒吧。穿门而出时,斯诺尽量委婉地说:“这家意大利餐馆有些独特,我本来停在格朗大酒店,就想顺便在那儿定了两份晚餐。不知你是否愿意去?”

   凯茨几乎已经感到了脚下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不了,谢谢。”她强撑面子,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德比。我更喜欢简朴的意大利餐馆。”

   “当然没问题。”斯诺说,“我的车在那边。”她指了一下路边白色的尼桑风度。“你说不是很远?”

   凯茨没有订餐。就是老主顾也要等上五分钟,让他们把桌子收拾干净。她站在吧台前喝着麦芽酒。凯茨在想她已经适应了这些,一种轻松随意的感觉激荡着全身。德比——她坚持要凯茨这样称呼她——轻声问起了关于那架轻型飞机失事时最后关头的问题。“我知道这是不准对外人讲的,”她说。她只是出于个人兴趣好奇而已。现在凯茨唯一能记起的,就是她认为自己快要死去时的荒谬感觉。“当时,就是不可思议的有趣。”她说,“我记得人们抬起头来看。我想和他们招手,但我不能让它失去控制。”凯茨说着的时候,德比深深地点点头。

   他们只等了很短的时间。加布里·埃尔走了过来,用他那浑厚的性感的声音向凯茨打了个招呼:“欢迎光临!”他把俩人领到一个厨房里的餐桌旁,帮德比拖出椅子。凯茨自己坐下,并且已经点了蒜泥面包。

   “别有风味!”她对记者笑了笑。

   “一股蒜味!”德比边说边露出滑稽的怪相。“我明天会吐的。”她抬头看了看侍者又看了看厨房,笑了:“我相信这很值得!”

   23

   凯茨早就料到,早上到南安普敦路上的谈话内容,主题只会有一个。主要围绕关于太阳报记者的问题。莫伊拉不停地问昨晚《太阳报》的事情。那是怎么一回事?她们为什么想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她们什么时候拍照?她必须去伦敦吗?多少钱?

   凯茨告诉了她。

   “多少?”

   “三万英镑。”

   “你在放屁!”莫伊拉说。

   “别冲着钱放。”

   “给你钱了?”

   “不,还没有。”凯茨说,“不过钱已经花了。”

   “算了吧。”

   “他们给了我一辆车。”

   “别傻了。”

   “我不傻。当德比问我要多少时,我说我只要能买一辆MX5。她说照片上那车很漂亮,还说他们会和马自达联系,过几天我就能拿到手。”

   “他们有一个长长的等候名单,是吗?”

   “不。”

   “我不相信。”

   “我也发现这让人难以置信,莫儿。不过在我口袋里有个合同……”听起来凯茨像是做梦。“其实,我更喜欢英国绿色跑车,木制的挡泥板,钢丝轮胎,漂亮的音响。”

   莫伊拉叹了口气:“好吧,我明白了。你什么时候把你的灵魂卖给了那个魔鬼?”

   “我没有!”凯茨说。

   “你不必在约翰·梅杰面前脱光衣服?”

   “胡扯!”凯茨说,“那我宁肯跟探长睡觉。”

   “为什么要那样?”

   “我要是拿钱是违反法规的。”

   莫伊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有些迷惑。“凯茨,等一下,我觉得你在做一件不道德的事情。”

   “什么,我?莫儿,你认为我会。”

   他们把车停在赫尔斯路的汉普郡警察分局总部去找彼得·梅森。他正在职工餐厅,面前摆着吃得精光的盛食品的盘子,说话时嘴里还塞满了食物。他咧嘴一笑。“这可比麦当劳好吃!”

   三个人驱车前往市中心,在汉诺威街下了车,离麦当劳几码远。他们很快下了山,经过游行社,一个建筑协会,书店和公园。她们穿过大街时,凯茨开始谈论彼得·爱德华。

   “他是个令人作呕的家伙,那地方也是十足的肮脏地方。督察对他是深恶痛绝,不管什么理由只想把他送进局子里去。据我所知,他们因为他的车没交税,两个磨滑的轮胎,没有刹车灯而拘捕了他。在他家中还有一个女孩,大概是未成年。格里夫斯全力展开调查,但还是找不出女孩的父母。”

   “又一个混蛋!”莫伊拉说。

   “我们要干什么,彼得?”

   “他们已经检查了所有埃斯哥特货车的车主地址。我们离开太早了,因此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可能所有的车主都是无辜的。要不然布莱克赛或麦金尼斯就会派我们南下南安普敦了。”

   “午饭前就知道结果了。”梅森说,“你可以从博克斯那儿给布赖顿打电话。如果幸运的话,我们可以弄到一些照片。”

   莫伊拉说:“还有地址,如果那个禽兽参加了赛事,他一定在计算机的某个地方。如果是那样,那只要根据收集到的资料,去询问有关的人就行了。”

   “除非他用真名真地址。”凯茨反驳说,“不管怎样,林赛尔已经在着手这些事情,我已经放手不管了。”

   “很明显这个人不会那么蠢!”莫伊拉说,“不会蠢到说出自己的真名真地址?”

   “为什么不。”凯茨说,“他可能没想到我们会把我们的受害者和他们的比赛联系就来。他可能是个笨蛋。”

   “你认为不是那样,是吗?”

   “是的,我认为他使用了假身份。”

   “那么他如何得到号码的呢?”莫伊拉问。

   “在那一天,他一定是参赛当天才参加的。”凯茨停了一下。

   连续作案者总是先从自己周围开始,在他们的住处或附近作案。然后作案范围开始扩大,而且计划更加周密。如果那家伙在图顿十公里赛的第七、第八届中用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地址,那他就是在作无谓的冒险。但是他可能在参加第六届时粗心大意。那么第五届呢?凯茨努力分析这一线索。难道图顿的照片不寄给以前的参赛者吗?不,他们一定给他寄过!因此迪安·理查德一定有以前参赛者的名单。图顿把成绩连同申请表一同寄去给那些参赛者。这不就意味着理查德能从任何一届图顿十公里赛中找到参赛者吗?

   “嗨,凯茨?”

   凯茨抬头一看,彼得和莫伊拉已经走出了二十码远,等着穿越双向车道。她抬起胳膊,停在半空中,直到自己的判断完全确定下来。接着,她全速快跑赶上他们。

   “彼得,你有迪安·理查德办公室的电话吗?”凯茨由于激动而喘不过气来。

   “干什么?”

   “你有么,彼得?”

   “是的,我有。”梅森不耐烦地说,“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我认为我想出了好方法!”她指着街对面的小餐馆说,“我们要去喝咖啡,你来吗?”

   24

   当莫伊拉去排队买咖啡和彼得的小甜饼时,凯茨和梅森坐了下来。凯茨抬头看了一眼,她能看得出他的脸颊因为生气而开始发红。凯茨迅速摆出一副女人的姿态,笑嘻嘻地触摸着他的手甜甜地道歉道:

   “我很抱歉,彼得。我知道你是警官,只是因为你对人那么友善,人品又那么好,所以我有点忘了。我的脑子很乱,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吧。”

   性别是凯茨的另外一个武器,但她很反感自己使用这个武器。当她慢慢松开梅森的手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警官的脸,然后眼神又回到了桌子上,作出一副可爱的暧昧样。

   梅森像死人一样毫无表情。他勉强地笑了笑。“没关系,凯茨。你是个年轻聪明的警察。”他像是有刺痛感似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可能你只是有点接触过敏?”

   凯茨咧着大嘴笑了一下。“只是接触吗,梅森?”

   莫伊拉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凯茨边喝着咖啡边开始解释。“那个畜牲把目标瞄在比赛上,尤其是这个比赛。他在参加第六、第七和第八届图顿比赛时用过真名和真实地址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我敢拿我的工作打赌——他没有。可那之前,就是说第四届或者第五届,他很有可能使用了他的真实姓名和地址。”

   莫伊拉皱着眉头问:“为什么?”

   “因为他到那时还不是强奸犯。或许在那时他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打算。”

   “这对我们有什么用?”梅森问道。

   “我们要找的人名在第四届或第五届,也可能在第六届图顿比赛中出现过,并且没有在第七届和第八届出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禽兽不会在最后两次比赛中有记录。如果他有,他一定用了假名。我们要好好利用迪安·理查德。他不仅能给我们提供以上信息,也可以告诉我们那个运动员跑出的大概时间。你能想象像他那样体重的人能跑过四十分钟大关?如果我们以,比如说三十八分钟为界来个一刀切,我想是很保险的。”

   梅森看起来不是很肯定。“那我们得看多少啊?”

   “没你想象的那么多。首先我们可以去掉在每次比赛中占三分之一人数的女性。然后我们还可以去掉那些成绩比三十八分少,比五十八分多的人。我们要的人很可能是一个独立参赛者,他是独立的,所以他不太可能在某一家俱乐部登记。但无论怎样林赛尔警官正在与俱乐部秘书们交涉,所以我们可以把此事交给他查看。”

   “那有多少啊?”

   凯茨现在变得非常有活力。“我们要那些在第四届、第五届或第六届图顿十公里赛中跑过,但没有在第七届或第八届跑过的男选手。我们应该看一看参加过最后两次比赛的人员名单,但不用看其他三届的比赛名单。它们中的一个肯定是假名。如果理查德能告诉我们是否他们是最近进入比赛的,那就更好了。”

   “那么,到底有多少?”

   “除去速度快的人、妇女、四十岁以上的人——可能只有二十个名字,或许更少。”

   “为什么除去四十岁以上的人?”莫伊拉问道。

   “如果我们想白费功夫,那么看看他们也无妨。但系列强奸犯的绝大多数都处于青少年后期或者二十岁至三十岁的年龄阶段。除去一些老手将更加缩短我们的名单。”

   莫伊拉好像没有明白。“老手?”

   “老练的选手,”凯茨解释道,“男人到了四十,女人到了三十五就成为老手。这将会使他们再次拥有竞争力。一个优秀的男选手在三十九岁时会发现很难与二十五岁的最好选手竞争。但一年以后他会成为老手并且突然会重新焕发出运动青春来,成为一个速度极快的‘新人’!”

   “那些转播车的情况怎么样?”莫伊拉问道。

   “你指什么?”

   “那些地址。”

   “可能到现在这些地址已全被查看过了。但我们如果把这些目录与迪安·理查德给的目录相交叉起来,又可以删除一些。谁知道呢,我们或许会走运的。”

   彼得·梅森突然加入到谈话中来。“好吧,好吧。我现在就去找理查德。我们没必要亲自去一趟普尔。我昨天就告诉他我们可能需要他,他可以离开工作岗位,在午饭前到达南安普敦。这样行吗?”

   “很好,”凯茨说,“但我们去博克斯家之前,我想知道昨晚在邮件分检中心的情况。”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梅森间道。

   凯茨摇了摇头。

   “我大概六点半左右去的那里。那儿有一个顾客联络员,一个叫劳里·贾米森的家伙。我到那儿的时候,他正带着男女老少一大帮人参观邮件分检中心。我在旁边跟着,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你发现了什么?”

   “你以后千万记得要用头等方式寄你的信,而且千万不要把零钱放进信封里。”

   “零钱?”莫伊拉静静地问道。

   梅森迅速地瞥了她一眼。“它会弄坏机器的。在南安普敦他们每天收回四十镑的零钱!”

   “那我们那个坏蛋呢?”凯茨问道。

   “他们把邮件分检中心叫做‘MLO’。埃斯哥特货车会开到分检车间后门,卸下从邮箱里取出的邮件。它们被钩到一种运送机上面,然后那些信件进去以后就被分成信件和邮包,头等邮寄和次等邮寄。”

   “继续说。”

   “那儿嘈杂得很。一个邮件得经过很多道工序。我所看到的大部分机器都是东芝制造的。第一个机器把过大的信件抛出来并且把所有其他的信件翻过来,使传送带的邮件的邮编冲前或冲后。非常有趣。”

   “那我们那个坏蛋呢?”凯茨又问。

   “在早些时候他不可能拿到详细的地址。”

   “那晚些时候呢?”

   “那些信封从一个机器里出来被装进大塑料盒子里。一些商业信件会自动被标出绿色小点来代表邮编,但少数一些就必须由操作员来标点,就和所有的私人信件一样。”

   “他们怎么做呀?”

   “如果我没看见我就不会相信。那里有很多人排成一个长排,大部分都是男的。他们坐在机器前面,当那些信件一个接着一个经过的时候,他们就把从信件上看到的邮编打进去。”

   “那没有写邮编的信件怎么办?”

   “操作员们知道本地的大部分邮编,并且确知所有地方的前三个数字和代表城市的数字。他们真是不可思议,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工作,每小时可以处理两千封信件而且几乎不出错,他们很少犯错误。”

   “那些噪音不会让他们分神吗?”

   “我问过这个,”梅森说,“我以为他们都带着隔音耳塞,但事实上他们都带着立体声耳机,他们可以选择曲目或者可以带自己的。我认为他们看起来有点像养鸡房里的小鸡,但他们看起来却非常愉快。”

   “他们中的人有可能偷窃图顿十公里赛的邮件吗?”

   “不可能。”

   “那么谁有可能?”

   “哦,那些工人往信件上加其它机器能够辨别的蓝点。下一个步骤是自动进行的,邮件会被分成本地的、附近的和其余地方的。‘其余’指的是联合王国的其他地区,主要被分成六个地区,所以在那里也是不可能的。”

   凯茨有点恼火地说道:“任何办法都没有吗,彼得?”

   “难说。那里有一个大机器,它把本地和附近的邮件分成一批一批的小部分。随着不同的工作,每半小时工作方式也变一次。这个时候你可能在给信件做标记,而那个时候你必须在哪儿闲荡同时要知道该看哪儿。不仅如此,那儿还有老大哥一样的监督员,他们会像猫一样灵巧地到机器上面去进行安全检查。听起来不太可信,是吗?”

   “是那样吗?那么邮递员呢?”

   “啊,这就是我未曾提到的一点。你看,我去过分类室,分检车间——就是信件被送来的地方。那个分检车间,它就在货台下面搬运办公室的旁边。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递送办公室。”

   “递送办公室?”

   “对,它就在大街上,酒巴下面,货场的正对面。”

   “货场的正对面……?”

   “对,凯茨。你知道吗,有时候你自己上点儿心的话你还是挺机灵的。”

   “那你去那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彼得?”

   “哪里?”

   “他们进行递送邮件业务的那个地方!递送办公室。”

   “我没去过那儿!”

   “什么?”

   “在分检车间里,分类所有邮件的真正高峰是从晚上至半夜。那时候在递送办公室里还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因为所有的信件都还在分检车间里。懂了吗?在递送办公室上夜班的人们大约十一点钟才开始收到从分检车间送过来的邮件,可真正的工作直到凌晨五点半才开始。”

   “那你今天早上去了那儿,是吗?”

   “没有。”

   “那你明天早上要去吗?”

   “不完全正确,凯茨。是你去。”

   “别开玩笑了,彼得。”

   “没开玩笑。我猜想你会去那儿的。我已把这点明确地告诉了我的督察,到现在他估计已跟布赖顿说了。你是单身而且这是你的案子。”

   “我的案子!”

   “你知道我的意思,弗拉德。是你带我们到这儿来的。”他笑了。“今晚你有地方呆吗?”

   “什么,你可以提供个地方,是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和我凑合一宿的话。”

   “我和莫伊拉?”

   彼得开始神魂颠倒了。“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美差。”

   凯茨咆哮了。“要是我四点半起床,你那个幻想仍旧不会实现的!”

   “我今晚要去见比利,”莫伊拉慢慢地说道,“我们在警察俱乐部见面,然后去吃咖喱饭……”

   “啊,爱情!”梅森用一种甜蜜的、略带讥笑的语气说。他盯着莫伊拉的眼睛说道:“莫伊拉,你的故事触动了我的心,请接受我最真挚的同情心。这不是真的,是吗?跟一个警察,难道不也很幸福吗?”

   莫伊拉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家伙。她的黑头发在闪亮,她的黑眼睛又深又温和。她的嘴唇有点湿润,伴着迷人的微笑它们分开了。梅森也笑了。

   “他妈的!”莫伊拉骂道。

   “你他妈的,警官!”梅森也回骂了一句。

   “噢,很抱歉,警官。”莫伊拉说道,她也在微笑。“我去你妈的,警官。你最好滚得远远的。”

   25

   三人离开那个地方以后,又去了趟博克斯·布朗宁公司的办公室。莫伊拉慢腾腾地走在后面,嘴里不住地抱怨比利,并且威胁着要杀了他。凯茨不得不提醒她,既然穿着制服,就得像个警察的样子,别整天胡说八道。

   “我不过是套了层警察的皮!”莫伊拉说。

   博克斯那位对梅森神魂颠倒的接待员早已在那里等他们,满脸堆满了过于灿烂的笑容,她对梅森更是笑眯了眼睛。彼得为早晨的这一幕作了充分的准备,他同时在两边都下了注,因为他知道除了接待处这个迷人的小妞外,今晚凯茨和莫伊拉也会在镇里过夜。莫伊拉还在对比利愤愤不平,所以没怎么注意这边的情形。当梅森正搜肠刮肚地与那个接待员套近乎,既想跟姑娘周末约会,又不愿意放过今晚的机会时,凯茨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他被拒绝时的那副可怜相。她后悔在咖啡店里遇见了梅森,她没有而且不可能喜欢彼得。为什么每一个男警察都认为可以随便亲近任何一个女警察呢?为什么他们总是把一些言行强加给女人呢?如果他们不穿制服,这些言行和流氓有什么分别?

   她们实在看不下梅森和那个韵味十足的金发女郎情意绵绵的样子,索性先上了楼。加雷斯·博克斯笑容可掬地在等着她们。他用尖锐的目光很快地打量了一下凯茨,当它移到莫伊拉身上的时候已经变得柔情万种。莫伊拉赶紧把目光移开去。

   “我看那位警官对曼迪挺感兴趣,”博克斯咧着嘴微笑着说道。

   凯茨也淡淡地微笑道:“你能怪他一个人么?”

   “我想不能,”博克斯慢腾腾地说,然后有点蔑视地叹了口气。“但曼迪不是什么挑战……”

   他仍然微笑着,但凯茨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我们得看好几万张照片,是吗?”

   “不。”博克斯仍然微笑着,“没那么糟糕。我已经把它减少到四千张了。那儿已经准备好了咖啡和桔子汁,我还定了一点钟去LALUPA吃东西。”

   凯茨惊讶地问:“LALUPA?”

   “意大利语。我希望你们不会介意。我来付钱。”

   彼得·梅森一上楼就闯进谈话中来。“我是听到有人说LALUPA吗?多好的地方啊!马上就走!”

   “我想我没意见。”凯茨说道。

   加雷斯·博克斯带他们进了一间剪切室。那里有两张桌子,一个单面开刃的大切纸机和两个小一点的带滚式切刀的切纸机。墙壁上也贴满了照片,但没有任何主题。一张较为突出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在夕阳照耀下燃烧着的码头,黑烟滚滚升向天空。博克斯发现他们盯着那张照片。

   “那是南安普敦,是六个月前了。能拍到这张真走运。我正在离起火地点有几百码的布格尔大街的朋友那里。听到砰的一声我就往外看,看到了火焰。我只穿着袜子就往起火地点跑去,我的朋友拿着我的鞋在后面追我!我没法靠得太近,但我从消防车的云梯上用长镜头拍到了这张。非常戏剧性是吗?”

   “颜色有点淡。”彼得说道。

   “这是新闻照片,又不是参加什么摄影比赛。”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这张照片。”莫伊拉说道。

   “那就是颜色有点淡的原因。我是在那儿附近速印店洗的胶卷。他们在二十分钟内就给我洗出了几张六乘八英寸的照片。十点新闻的时候它就在地方电视台上出现了。”

   “哦,是,我也看到过。”彼得恍然大悟地说道,“还上过《回声》的封面,是不是?码头的末日?”

   “好记性,彼得。在那儿我赚了两倍的钱。我想是一百五十镑,这可真是一笔飞来的横财,但比不上银行抢劫案的独家报道。”

   “我做梦都想着能拍到这样的照片。”彼得说道。

   “我不做梦。”博克斯语重心长地说,“梦只属于那些辗转不能入睡的人。”

   彼得看起来有点失望。“那是什么意思呢?”

   “不管你喜欢什么,”博克斯尖锐地回答,“有准备你才能拍到一些好东西:去事情发生或可能发生的地方,要总得带着一个相机和一个备用相机,去创造你的运气。”

   “但还是有幸运的成分,加雷斯。”

   “可能吧,但加里·普莱耶不是说过吗?‘越实践越走运’!”

   梅森警官叹了口气。“听起来你应该去当随军记者。”

   “有机会我肯定会去的,”博克斯温和地说道,“美、戏剧性和古典风范,记得吗?谁不想抓住死亡瞬间或者杀人机器的脸?有什么会比这更具戏剧性?有什么会比这更美?”

   “美?”凯茨突然说道,“死亡没有什么美可言,没有什么可兴奋的。那只是对好莱坞而言。去看高速公路上的撞车事故,去闻那些臭味吧!去那检验尸体的……”

   博克斯显得很平静,没有什么反应。“你在说死人,凯茨。我说的是死亡的那一刹那或杀人的那一瞬间——那个交接点,一个事物的终结:杀人和被杀害那一焦点。是非常真实的东西。”

   凯茨在想着一个小姑娘、一位警官被烧死。她感到恶心,咆哮地说道:“加雷斯,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博克斯静静地微笑着,他那双眼睛好像接受了什么提示一样又变得温和起来。“但我知道,凯茨。如果这些使你不安,我很抱歉,但我确确实实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因为死人而觉得恶心,但我不是在说死人。我不是在说废物或悲剧。我说的是那一刹那,子弹打中身体,身躯失去灵魂的那一瞬间。没有人拍过那样的照片,他们总是晚那么千分之一秒。”

   凯茨想继续说,愤怒使她觉得不舒服,她的拳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博克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脸制止了她。“我们的意见不一致。我很难过。我不会再提这件事情。”他温和的微笑使凯茨觉得受了侮辱。不管怎么样,加雷斯·博克斯溜进她的防御区内碰了她一下。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那感觉是愤怒还是恐慌。“我需要去厕所,”她别扭地说道,“在哪里?”

   “在楼下,”博克斯回答说,他碰了她的胳膊。“在接待室旁边,曼迪会告诉你的。”她把自己的胳膊挪开。

   他转向彼得和莫伊拉。“对了!或许我们得从这些照片开始。”

   凯茨下楼的时候,她极力用深呼吸和谨慎的步伐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在她后面,她听到了椅子的擦地声和渐渐低沉的谈话声,他们结结巴巴地想打破她缺席以后的尴尬局面。她不喜欢被男人弄得如此窘迫,她不喜欢失去理智。

   “去你妈的,博克斯!”她砰的一声推开厕所的门。

   26

   当凯茨回来的时候,彼得和莫伊拉正埋头查看一大堆六乘四英寸的彩色照片,旁边已经堆了好几百张淘汰出来的照片。加雷斯·博克斯则更有办法,他把那些已经冲洗过的一条条底片放在白色塑料光盒上来查看,偶尔发出一两声“啊哈”,然后把胶片放到一旁。凯茨过去坐在莫伊拉和梅森的中间,但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她咳嗽了一声,问彼得有没有给迪安·理查德打电话。

   “你在厕所的时候,我打过了。”梅森说,“他两点到这儿来。”

   “哦。”凯茨点了点头。彼得啪的一声把另外几打照片从左边放到了右边。

   加雷斯没有抬头就心不在焉地说:“我本应该早点解释。你们那儿的照片都是从汉普塞尔、苏塞克斯和萨里的比赛中拍下来的。我一开始想这些就够了。问题是这些都是那些没从我们这儿买过照片或在前面的比赛中没交清钱的参赛者的照片。如果你们要找的人买过他的照片,那我们只能从这些底片当中去找他了。我正在把高过六英尺的人的照片选出来。当我们选出足够的底片以后,我马上就让莎利去洗印相片。”

   “你在看哪些比赛?”凯茨问道,她的声音有点抖。

   “我正在看第八届图顿十公里赛的照片。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比六英尺稍微再高一点。”

   “你有第五届的吗,加雷斯?”

   “有但是……”

   “我能看一眼吗?其他人好像不怎么需要我。”

   博克斯把手里的胶卷看完,递给她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里面别着有三十多版折叠式透明底片袋。“别着急,慢慢来。”他说,“在你能确定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什么都不要乱放。如果你有什么疑问,马上问我。”凯茨舔了一下牙齿,把文件夹接了过来。“而且尽量不要碰那些底片,哦?它们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凯茨咬了一下舌头。“我不会碰底片的。”

   她从前面开始看卡片,发现那些胶片是按照跑到终点的次序来排列的。她把第一版放回原处然后翻到最后一页,把它们拿出来。在散光的反照下,她看到了那些参赛者之间巨大的差距,有独自接近终点的,有慢慢吞吞的,有掉队的,还有一些在规定时间以外到达的小妇人们。褐黄色的身影们意志坚定地跑过终点线,而路旁一些瘦小的男人们则冲着相反的方向,他们已经洗完澡踏上了回家的返程路。

   第二版,路旁是那些在第一时间到达的人们,而跑道上奔向终点的选手大多是每九至十分钟跑一英里的人,还有那些刚开始跑得太快而到最后却不得不走到终点的家伙。她的眼睛开始疼起来,因为底片没有颜色,使得她过于集中精力。其中一张有个高个儿,看起来挺壮实。凯茨把它放到一旁然后翻到第三版。

   当她翻到第五版时,听到博克斯问:“谁要咖啡吗?”她盯着自己前面的那张底片,心不在焉地挥手表示同意。她揉了揉眼睛,全神贯注于在那张底片里笨拙地移动身子的琥珀色轮廓。这个人长得高,很重。她看了这个人的头。他戴着羊毛制的帽子。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她的胃在燃烧,她的喉咙也变粗了。

   “谁有放大镜吗?”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