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到来了。耸立在大地上空的千峰万岭苏醒了,周围的草原显得那么开阔、爽朗。在峡谷口上,篝火熄灭了,只剩下一堆隐隐有点微火的褐色灰烬。旁边站着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披着一件老羊皮袄。现在已经无须把皮袄盖在洞蹄马身上了。古利萨雷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到了天上的马群那里去了……塔纳巴伊瞧着倒下的马,惊奇不止:它怎么啦?古利萨雷侧身躺在地上,头抽搐地向后仰着,上面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深深陷下去的凹印——那是套上马笼头留下的痕迹。它的四条腿直挺挺地伸着,那蹄子早已开裂,马掌早已磨破了。往后,它再也不能在地上走动了,再也不会在大路上留下它的脚印了。现在该回家了。塔纳巴伊最后一次向马弯下身去,把它冰冷的眼皮会上,取过马笼头,然后,不再回顾,径直离去了。
他穿过草原,进了山口。他走着,重又陷入抗思。他想到,他已经老了,他的日子也快完了。他不想象一只离群的孤雁那样,孤孤单单地死去。他想在翱翔中死去,让那些一窝生的、一路飞的同伴们,能在它的头上高叫着,盘旋着,跟它依依惜别。
“我要给萨曼苏尔去封信,”塔纳巴伊决定,“我要写上;你还记得溜蹄马古利萨雷吗?该记得的。那时候,我骑着它曾经把你父亲的党证送到区里去。是你亲自让我去的。赔,昨天夜里,我从亚历山大罗夫卡回来的路上,我的出色的溜蹄马倒下了。整整一宿,我坐在马身旁,把我的一生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保不住哪天我也会象溜蹄马古利萨雷那样,走着走着就倒下了。你应该帮助我重新回到党内,我的孩子萨曼苏尔。我活着的日子不长了。我向往我过去那种生活,我想成为过去那样的人。直到如今,我才懂得,你的父亲乔罗留话要我把他的党证送到区委去,他的这个遗嘱不是没有用意的。你是他的儿子,你也了解我这个老人塔纳巴伊·巴卡索夫……”
塔纳巴伊在草原上走着,肩上搭着马笼头。他泪流满面。眼泪扑籁籁地落到胡子上,他也不去擦。那是为溜蹄马古利萨雷洒下的热泪。老人含着泪水,望着新的一天的黎明,望着山巅上空一只孤零零的灰雁。灰雁正急急地飞着,追赶着前面的雁群。
“飞吧!飞吧!”塔纳巴伊喃喃自语,“趁翅膀还硬的时候,追上自己的同伴吧!”随后,他叹了口气,说,“永别了,古利萨雷!”
他走着,耳边回响着古老的旋律:
……骆驼妈妈跑了许许多多天。叫呀,喊呀,寻找自己的小宝贝。你在哪儿,黑眼睛的小宝贝?答应一声呀!奶水哗哗流着,从胀鼓鼓的乳房一直流到腿上、你在哪儿?答应一声呀!奶水哗哗流着,从胀鼓鼓的乳房里哗哗流着。白花花的奶水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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