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您允许我不说出自己的真姓名和家庭出身,我的家庭虽然不是一个显赫的家庭,但却是一个正派的家庭,如果不是我的命中有灾星,我也不会落到受尽屈辱和无人照管的地步,而我的大部分不幸都是从无人照管来的。我年纪轻轻就父母双亡,我以为拿着他们的遗留给我的一点点钱,我就可以找到一个正当的职业,因此我经常拒绝一些不够正派的工作,我不知不觉吃光了留给我的那份遗产,我变得越穷,就越被人们看不起,我越需要帮助,就越没有人帮助我,或者只对我提出一些可耻的和屈辱性的帮助(注5)。
在这样悲惨的境遇中,我只举一个例,说明我受过怎样苛刻的待遇,听过怎样生硬可怕的话。那是在迪布尔先生家发生的事,迪布尔先生是首都一个有钱的税收承包人,人们叫我去见他是因为人们以为像他那样拥有声望和财富的人,一定可以改变我的恶运。可是劝我去见他的人或者是弄错了,或者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的心肠有多硬,道德有多败坏。我在他家的候见室里等了两个小时,最後他终於接见了我。迪布尔先生约有四十五岁,刚从床上爬起来,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睡袍,掩盖不住衣着的凌乱,人们刚准备为他戴假发,他见了我就叫他的贴身男仆走出房间,问我有什麽要求。
我对他说∶“唉,先生,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到十四岁便尝遍了世间的一切苦难。”
接着我便详细叙述我的不幸,告诉他我找工作十分困难,我只能靠我手里的一点点钱糊口,而不得不千方百计找钱,我连一些在店里干或者在家里干的活儿也找不到,我却满怀希望想靠这些活儿使日子好过一些。迪布尔先生很仔细地听我诉说,听完以後他问我是不是一向都很规矩。
我对他说∶“如果我不是一向规矩,我就不致於这麽贫穷和这麽尴尬了。”
他对我说∶“孩子,你凭什麽要金钱解除你的痛苦,而你对金钱一次都没有服务过?”
“服务,先生,我要的就是服务。”
“像你这样一个孩子的服务,在家庭里是有用的,可惜不是我要说的那一种;你的年龄和身材,都还没有达到标准,不能像你所要求那样安置你。但是只要你的作风并不严格得过分可笑,你在所有浪荡公子那里都能得到满意的待遇。这才是你应该达到的目的,至於你肆意卖美的所谓德行,在世界上是没有什麽用的,你尽管炫耀你的美德,结果你连一杯清水也得不到。像我的这类人,样样事情都干,就是不做善事,我们最不愿做的就是善事,最讨厌的就是施舍;我们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就要求得到补偿,而像你这样一个小姑娘,能拿出什麽来还债呢?恐怕只有人家要求你什麽,你就全部贡献出来才行吧?”
“啊!老爷,难道在人们的心中,乐善好施和善良正直的感情,一点也没有了吗?”
“即使有也只有很少一点,我的孩子,即使有也只有很少一点;受人感恩戴德,已经被认为是不值一顾的想法,因为这样固然可以使人暂时有一点自豪感,可是并不实在,只不过是渺渺茫茫和转瞬即逝的东西,尤其是对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与其对你施舍而获得自豪感,还不如从你身上取得乐趣更为实在。在我看来,一个慷慨大方、乐善好施的名声,远远比不上你给我享受到的小小欢乐更有价值。和我同年龄和同爱好的人都同意这一点。我的孩于,我肯帮助你,唯一的条件是你绝对服从我,我叫你做什麽就做什麽,你会认为这是很符合道德的。”
“多麽狠心,老爷,您多麽狠心啊!您以为老天爷不会惩罚您吗?”
“初出道的小姑娘啊,要知道我们在这世界上最不关心的就是老天爷了;他喜不喜欢我在地上干的事,我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知道得太清楚他对人类的权力非常有限,因而每天我们都毫无畏惧地得罪他。我们的乐趣也只有直接同天意相抵触,才更具有魅力。”
“老爷啊,按照这些道理,不幸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有什麽关系?在法兰西,人口太多了。政府看事情总是从大处着眼,很少为个别的人操心,只要大局能维持住就不关心其他了。”
“可是您认为受虐待的孩子们能尊敬他们的父亲吗?”
“一个有太多孩子的父亲,即使有些孩子很爱他,可是对他没有用处,父亲又有什麽办法?”
“那麽最好还是我们一生下来就将我们扼死吧。”
“差不多应该这样。可是你对这种政策性的东西不懂,我们还是别谈吧,命运是由自己掌握的,为什麽你要抱怨命运呢?”
“我的天!要花什麽样的代价才能掌握我的命运啊!”
“代价不大,有些东西只有你的自豪感认为它有价值,它才有价值,这样的代价算什麽呢?┅┅我们不谈这个,只谈一谈在这里有关我们两个的事吧。你认为这种代价很重要,对你?我认为一点不重要,但是我也不要求你为这代价作出牺牲,我所需求你的是另一种服务,为了这些服务你可以得到适当的但不过分昂贵的报酬。我把你交给我的女管家,你伺候她,每天早上当着我的面,或者是女管家,或者是我的贴身男仆,使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