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卧室,百叶窗半关,只能投进一线光亮。
一束光线显示出一只女人的手,手指抽搐,抓着一条毛毯。光线照得订婚戒指金光闪闪,然后掠过胳膊,显出夏娃·夏利埃的脸……她闭着双眼,鼻孔翕动,仿佛感到痛苦不安。她呻吟着。
一扇门打开,门缝里站着一个男人。他衣着漂亮、头发深棕色,眼睛秀气而阴沉,蓄着美国式的小胡子,看样子三十五岁左右。这就是安德烈·夏利埃。
他眼盯着妻子。但是,在他的眼神里只有冷漠,没有温情。
他走进房间,轻轻地闭上门。蹑手蹑脚地走过房间。走进夏娃。夏娃没有听见他近来。
她躺在床上,睡衣外面穿着一件很漂亮的室内便袍。一条毛毯盖着她的双腿。
安德烈·夏利埃凝视了一会儿表情痛苦的妻子,然后弯下腰,轻轻地叫:
“夏娃……夏娃……”
夏娃没有睁眼。她面孔紧皱,睡着了。
安德烈直起腰来,扭头看着放着一杯水的床头小柜。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滴管小瓶,凑近水杯,慢慢地滴进几滴。
但是,因为夏娃的头动了一下,他敏捷地把瓶子放回衣袋,并用一种尖锐的、冷酷的眼神注视着入睡的妻子。
夏利埃家的客厅
隔壁客厅里,一个少女倚在大开的窗子上,看着街道。马路上,响起一队士兵行进的脚步声,很有节奏,由远而近。
安德烈·夏利埃走进房间,闭上门。现在,他的脸上作出忧虑的表情。
听见关门的声音,少女转过身来。她又年轻又漂亮,大概有十七岁吧──她的小脸,虽然严肃而紧张,仍露出几分稚气。
外面,伴着靴子践踏路面的节拍,响起了嘶哑的、很有节奏的进行曲。
少女猛地关上窗子;显然,她只是勉强地控制着她的情绪。她转过身神色厌烦地说:
“从今天早晨开始,他们就没完没了地操练!”
安德烈似乎没有看见她,走了几步,神色很不自然地停在一条沙发旁边。少女走到他眼前,用焦虑不安的目光向他表示询问。他抬起头,瞥了她一眼,然后,无可奈何地撅着嘴说:
“她睡着了……”
“您认为她会好吗?”
安德烈没有回答。
少女生气了,一条腿跪在沙发,摇着安德烈的袖子。她快要哭了。她突然叫道:
“不要把我当孩子看了!回答我吧。”
安德烈看着她的小姨子,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然后,他尽量使他的声音既带有兄长的爱抚、又带着克制着的悲哀,他喃喃地说:
“您需要拿出您最大的勇气,吕赛特……”
她摇摇头:
“别管我……别管我……我不要什么勇气,唉!这太不公平了!没有她,我将怎么办呢?”
安德烈不停地抚摸着少女的头发,然后又摸着少女的肩膀,一个劲儿地说:
“吕赛特!安静些……请您安静些……”
吕赛特挣脱身子,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双肘支在膝盖上,哭诉着:
“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安德烈绕过沙发。因为再没人观察他了,他就恢复了冷酷的神情,窥伺着少女。少女继续说:
“有时候,很有希望;有时候,又毫无希望;这真叫我受不了……可您知道她是我什么人吗?”
她猛地转向安德烈,安德烈地脸上马上恢复了怜悯的神色。
“她对我来说,远远地超过了一个姐姐,安德烈……”她含着眼泪继续说,“她也是我的母亲和我的最好的朋友……您不能理解,任何人也不能理解!”
安德烈坐在她的身边。
“吕赛特!”他带着一种温和的责备,小声说:“她是我的妻子呀……”
吕赛特不好意思地看着安德烈,向他伸出了手。
“真的,安德烈,请原谅我……但是,您知道,如果没有她,我将在人世上感到多么孤胆啊……”
“还有我呢,吕赛特?”
安德烈把少女拉向他的身边。她满怀信任、天真无邪地依偎着,把头放在安德烈的肩上。安德烈又假惺惺地说:
“只要我在您身边,我就不愿意让您想到‘我是孤单的’。我们永远不分离。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也是夏娃的心愿。我们一起生活吧,吕赛特。”
吕赛特平静了,她闭上眼睛,稚气地收住了眼泪。
谋反者的街道
一支摄政王的保安队走进一条平民街。士兵们的脸罩在扁平的短舌盔帽下,他们穿着深色的衬衫,腰干挺得笔直,束着闪闪发光的肩带,挎着自动武器,在皮靴发出的沉重的脚步声中前进。
前进的队伍中,突然响起了雄纠纠的军歌声。路上行人有的改道而行,有的让开路面,走回家里。
一个推着儿童车的妇女,慢慢地、毫不做作地向后转,在四散的行人中远去了。
队伍还在前进,队前几米,有两个头戴头盔、挟着冲锋枪的保安队士兵做向导……队伍所到之处,街上的行人消声隐迹,虽然不慌不忙,但却表现出普遍的敌意。站在一个杂货店门前的一群妇女和男人,不慌不忙地散开,仿佛在服从一条无声的命令。一些人走进店铺,另一些人走进大门洞里。
更远处,一群围着卖菜车的家庭主妇,撇下菜车,四散,但是,有一个淘气的小男孩,双手插在衣袋里,故意慢腾腾地、装模作样地穿过街道,差点儿拌进了保安队士兵的腿间……
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靠在一座外表寒酸的房子的门边,脸上带着嘲弄的神情看着队伍走过。
他们的右手插在上衣口袋里。
谋反者的房间
一间烟雾缭绕的房间,陈设简陋。
四个男子躲在窗子两边,留心不让外人明显地看见他们,他们注视着街上。
这里有朗格卢瓦,身材高大、瘦骨嶙峋,刚刚刮过脸;迪克索纳,又瘦又神经质,蓄着小胡子;普兰,戴着铁边眼镜,满头白发;勒诺代尔又胖又壮、红光满面,笑眯眯的。
他们回到房间中央,那里有一张圆桌,上边有五个玻璃杯和一只酒瓶。他们的伙伴皮埃尔·迪梅纳伏在桌上,安静地抽着烟。
迪克索纳的瘦脸上表现出不安的神色。他问皮埃尔:
“你看到了吗?”
皮埃尔平静地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问:
“我看到什么了?”
皮埃尔说完话后,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普兰坐着,勒诺代尔点燃了一支烟,迪克索纳朝窗口瞥了一眼。
“从今天早晨开始,就是这样,”他说。“他们预料到什么事情了……”
皮埃尔保持着他那安静而固执的态度。他从容地一边放下杯子,一边回答:
“也许吧。但是,肯定不是明天他们将要遇到的事情。”
普兰犹犹豫豫地提出:
“是不是最好?……”
皮埃尔转向他,严厉地问:
“什么?”
“等一等……”
因为皮埃尔开始显出生气的样子,勒诺代尔急忙补充道:
“只等三天,麻痹一下敌人……”
皮埃尔面对勒诺代尔,严厉地问:
“你害怕了吗?”
勒诺代尔跳了起来,满脸通红:
“皮埃尔!”他分辨道。
“起义不能推迟,”皮埃尔斩钉截铁地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武器已经发了。小伙子们劲头十足。如果等待,我们就要冒无法控制的危险。”
勒诺代尔和迪克索纳一声不响地坐下。
皮埃尔的严厉的目光连续扫过他对面的四张脸。他用生硬的口气问:
“你们当中有人不同意吗?”
因为再无任何异议,他继续说:
“好。那么,明天上午十点钟开始行动。明天晚上,我们将在摄政王的寝室里睡觉。现在,听我说……”
皮埃尔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摊在桌子上,四张严肃而紧张的脸凑过来,皮埃尔继续说:
“起义将在六个地点同时开始……”
夏娃的卧室
夏娃还在床上躺着,合着眼。她突然转过头,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仿佛刚从恶梦里醒过来。突然,她转过头来,叫道:
“吕赛特!”
夏娃苏醒过来,但是由于发烧,还感到很痛苦。
她艰难地坐起来,掀起被子,坐在床边。她感到头晕。接着,她伸出手,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并做了个鬼脸。她又叫起来,但是,声音非常微弱:
“吕赛特!吕赛特!”
谋反者的街道
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小伙子,面色苍白,有点神经质,外貌阴险,叫着:
“皮埃尔!”
这时,后者刚从这座外表寒酸的房子里出来,谋反者们刚刚在这里开了一个会。听到有人叫他,皮埃尔朝招呼他的那个人的那边看了看,便扭头避开他的目光,对在门口放哨的两个守门的人说:
“其他人快下来了,你们可以走了。今晚六点钟在此会面。没有什么新情况吗?”
“没有什么,”两个小伙子中的一个回答,“就是这个小密探要进去。”
他一甩头,指着街道那边、站在自行车旁边观察他们的小伙子。
皮埃尔又朝那边瞥了一眼,然后耸耸肩膀说:
“是吕西安吗?也罢!”
三个人很快地分手了。两个警卫人员走远后,皮埃尔走进他的上锁的自行车,弯腰解钢丝绳。就在这段时间,吕西安穿过街道,追上皮埃尔,叫道:
“皮埃尔……”
皮埃尔甚至连腰都不直起来。他解下钢丝绳,系在车座上。
“皮埃尔,”吕西安央求着,“你听我说!”
与此同时,他绕过自行车,走近皮埃尔。皮埃尔站起来,轻蔑地看着吕西安,一声不吭。
“这不是我的过错!”吕西安抱怨说。
皮埃尔一挥手,推开他,推车要走。吕西安跟在他后面,吞吞吐吐地说:
“他们把我打的很厉害,皮埃尔……他们把我打了几个小时,但是,我几乎什么也没有说……”
皮埃尔平静地上了马路,跨上自行车。吕西安一把攥住车把,挡在他面前。他的脸上表现出又怒又怕的样子。他激动地说:
“你们也太冷酷了!我才十八岁……如果你抛弃了我,我一辈子都会想到我是个叛徒。皮埃尔,他们要求我为他们办事……”
这一次,皮埃尔看着他的眼睛,吕西安激昂起来,他紧紧地抓住车把,差不多叫起来:
“但是,你说话呀!这太容易了:你还没有死!你无权……你不回答我,你就走不了……你就走不了!”
于是,皮埃尔非常轻蔑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卑鄙的小叛徒!”
皮埃尔看着吕西安的眼睛,抡起胳膊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
吕西安倒退一步,透不过气来。然而,皮埃尔不慌不忙地蹬上车,离开了。一阵满意的笑声爆发出来:这是因为勒诺代尔、普兰、迪克索纳和朗格卢瓦刚从房子里出来,看到了这个场面。
吕西安瞥了他们一眼,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走了。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又羞又恨的眼泪。
夏娃的卧室和客厅
夏娃的手放在床头柜上、靠近空杯子的地方。
她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站起来,突然一阵疼痛袭来,她浑身打颤。
然后,她跌跌撞撞地挨到了客厅门口,打开门,站在那里。
夏娃看着吕赛特坐在沙发上,把头依在安德烈的肩上。几秒钟之后,少女看见了姐姐。
夏娃声音低沉地叫道:
“安德烈……”
吕赛特脱离她的姐夫,向姐姐跑来。安德烈有点不好意思,站起来,信步走过来。
“夏娃!”少女责备说,“你不应该下床……”
“你留在这儿,吕赛特,”夏娃简单地回答,“我要跟安德烈单独说几句话。”
然后,夏娃转过身子,回到她的卧室。安德烈走近发楞的吕赛特,做了一个非常温和的手势,请她走开,然后,他也走进卧室。
他走到依在床头柜上的妻子旁边。
“安德烈,”夏娃气喘吁吁地说,“你以后不要对吕赛特动手动脚了……”
安德烈走了两步,装出有点惊奇的样子。
夏娃用尽全身力气说:
“用不着解释的,我知道……几个月以前,我就看见你动手动脚……从我患病以来,一切都发生了……你以后不要对吕赛特动手动脚了。”
安德烈毫无表情地看着她,她讲话越来越费劲,声音越来越小。
“你娶了我,是为了占有我的嫁妆,不仅如此,你还叫我过一种地狱般的生活……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但是,我不让你我的妹妹……”
安德烈还是看着她,无动于衷。夏娃用力支起身子,有点激烈地继续说:
“你乘我患病乱来,但是,我会好的……我会好的。安德烈,我将保护她,不许你……”
夏娃精疲力尽,跌倒在床上,床头柜展现眼前。
安德烈现在面色苍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床头柜上的空杯子。于是,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轻松的表情。但是,夏娃的声音还在响着,越来越低:
“我会好的,我将把她带到远处去,远离这儿……”
郊区公路
吕西安埋伏在一堵墙后,露出半截身子。他面色惨白、汗流满面、咬牙切齿,咀嚼着仇恨。他窥伺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那边,大约一百五十米外,皮埃尔伏在自行车上,出现了。他一个人在这单调凄凉的郊区公路上前进,周围都是工地。远处,一群工人正在干活,有的推着翻斗车,有的卸着卡车。皮埃尔在林立的工厂和高大的、吐着黑烟的烟囱中间继续前进。吕西安的面孔越来越紧张,他不安地看了看周围,开始做一个动作。
慢慢地,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
夏娃的卧室
夏娃的声音还在响着,但是只剩下最后的力气了。
“我会好的……安德烈,我会好的……为了拯救她,我一定想病好……”
她的手顺着床头柜滑过去,还想抓住它。但是,她的手垂下来,终于拖倒了玻璃杯和长颈瓶。
夏娃甚感虚弱,刚从她想伏在床头柜上,但是,在玻璃杯的摔碎声中,她也滚落在地……
安德烈面色苍白,但是毫无表情,看着夏娃的身体躺在地上。
郊区公路
“砰!砰!”手枪声响了两下。
公路上,皮埃尔还晃晃荡荡地行驶了几米,便倒在路上了。
夏娃的卧室
吕赛特一阵风地冲进房间,追上安德烈。她看见夏娃躺在地上,惊叫一声。
郊区公路
皮埃尔的身体躺在公路中间、自行车旁,自行车的前轮子还在继续空转。
在他藏身的墙后面,吕西安跨上自己的自行车,猛力蹬车,飞快地逃走了。
远处,工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他们听到了枪声,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抬起了头。其中一个人犹犹豫豫地向公路走去。
一辆沉重的卡车刚刚停在皮埃尔的尸体旁。司机和两个工人走下车。远处,其他工人也跑来了。很快,在躺着的尸体周围,人群严严实实地围成了一圈。人们认出了皮埃尔,交相发出了惊叹:
“这是迪梅纳呀!”
“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迪梅纳呀!”
“他们杀害了迪梅纳了!”
在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队士兵前进的靴子声,这声音起初较远,现在已经很清晰了。突然,就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了保安队士兵的歌声。一个工人面色严峻地叫道:
“你以为这能是谁呢?”
这时,一支保安队士兵从一条邻近的街道走出来。工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面对着向他们走过来的队伍。他们的眼睛里冒出了强烈的怒火。一个工人破口大骂:
“一群混蛋!”
小分队还在前进,保安队士兵唱着歌子。分队长走走他们前头,用不安的眼神盯着这群工人。工人们现在都站了起来,并且咄咄逼人的挡住去路。有几个工人走出人群,偷偷地去拣石块、砖头和铁棍。
几步之外,保安队的分队长下了预备令,接着,他喊道:
“立定!”
这时,皮埃尔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另一个皮埃尔①却慢慢地站起来了……他如梦初醒,机械地拍打着他的衣袖。他转过身子,背对着正在发生的哑剧场面。然而,有三个工人面对着皮埃尔;他们应能看见皮埃尔,但他们并没有看见他。
皮埃尔对离他最近的一个工人说:
“喂!波罗,出了什么事?”
被问者毫无反应。他只是跟旁边的一个人说话,伸手要东西:
“递给我一块砖。”
另一个工人递给波罗一块砖头。
保安队分队长用粗暴的声音命令:
“让开路!”
工人群中无人动弹。皮埃尔猛地回过头来,观察着互相对抗的双方,低声说:
“好象有一种打架的气氛……”
说完,他从两个工人中间走过(他们的眼睛看不见他)他不慌不忙地走开了……路上,他碰见几个手执铁锹和铁棍的工人。这些工人从他身边走过,但看不见他。每次碰见他们,皮埃尔总是有点好奇的看着他们。后来,他耸耸肩膀,放弃了要弄清这件事的想法,他终于离开了。但是,在他身后,响起了保安队分队长的威严的声音:
“向后退!我叫你们让路!”
夏娃的卧室和客厅
安德烈和吕赛特把夏娃的身体放到床上。
安德烈把毛毯盖在妻子身上,吕赛特精疲力尽,瘫在地上,抱着姐姐僵硬的手号啕大哭。
这时,一只女人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吕赛特的头发,而少女一点儿不觉得。夏娃站起来,看着她的妹妹②……
她的脸上表现出笑眯眯的怜悯之色,她有点惊讶,如同人们在轻微的、令人同情的痛苦中所能感受到的那样……她轻轻地耸耸肩膀,随意地朝客厅走去。
吕赛特还伏在姐姐的遗体上痛苦,但是,夏娃穿着室内便袍,已经穿过客厅,走向前厅。夏娃碰见她的女佣罗兹。她也许被哭声惊动了,悄悄地来看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娃停下脚步,注视着她的女佣,并问她:
“罗兹。”
但是,由于刚刚看到的情景,罗兹有点大惊失色,她立即退出房门,飞快地向配膳室跑去。
“喂!罗兹,”她加重语气说,“你跑得这么快,到哪儿去?”
看到罗兹不回答,甚至好象既没有看见她,也没有听见她的话,夏娃有点吃惊。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了,起初很小,但是,越来越尖利,而且重复着:
“拉盖内西③……拉盖内西……拉盖内西……”
夏娃又开始走路,她穿过客厅,走走前厅长长的走廊上。突然,她停下来。在她面前的墙上,有一面大镜子。通常,镜子里应该映出她的影子。但是,现在,在镜子里,她只能看见走廊上对面的墙。夏娃发现镜子里没有她自己的影子,她惊讶不已,再往前走一步、照一照,还是一点影子也没有。
这时,罗兹又出现了,她很快地朝镜子走来。她已经解下了白围裙,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和一顶帽子。
罗兹没有看见夏娃,她站在女主人和镜子之间,动手整理她的帽子。
这样,她们两人都站在镜子对面,但是,只有罗兹才能照出影子。夏娃惊诧不已,她挪动位置,站在旁边,轮番地看着罗兹和罗兹的影子……
女佣整好帽子,又提起搁在她面前的书包,匆匆地走出去。夏娃孤零零地留在原地,还是没有影子……
她又听见一个声音继续慢慢地叫着:
“拉盖内西……拉盖内西……拉盖内西……”
夏娃漠然地耸耸肩膀,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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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指的是皮埃尔的灵魂。此时,它已经逸出体外。
②此处的夏娃,即夏娃的灵魂。
③“拉盖内西”,系书中虚构的冥间的一条胡同的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