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像是一次陌生人之间的聚会。他们已经有多年没有见面或通信来往了。
泰勒·斯坦福法官是乘飞机来波士顿的。
肯德尔·斯坦福·勒诺从巴黎坐飞机来,马克·勒诺则是从纽约坐火车赶来的。
伍迪·斯坦福和佩姬从霍布湾开车专程赶来。
三位继承人得到通知,葬礼将在帝王教堂举行,教堂外的大街上被警察筑起了路障,聚集的人群争相一睹那些要人的风采。参加葬礼的有美国副总统、参议员、外国使节以及来自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的政界要人。哈里·斯坦福这一生显赫一时,教堂里的七百个座位将座无虚席。
泰勒、伍迪和肯德尔以及他们的配偶在祈祷室里相聚。这是一次气氛尴尬的会面。他们彼此视同陌生人,唯一共同的东西是教堂外等候的灵车上躺在棺材里的那具尸体。
“这是我丈夫,马克,”肯德尔首先说。
“这是我妻子,佩姬。佩姬,这是我妹妹肯德尔,我哥哥泰勒。”
他们彼此寒暄了几句,然后站在那儿,相互很不自在地看着。这时,教堂引座员来到他们面前。
“对不起,”他压低嗓门说。“葬礼仪式马上举行。请诸位跟我来。”
他把他们领到了一间包厢。他们坐了下来,等待着,可各自心中都不平静。
对泰勒来说,又回到波士顿让他感到莫名其妙。波士顿让他唯一可怀念的是他母亲和罗斯玛丽。在他看来,她们还活着。十一岁的时候,泰勒看过一幅戈雅①的作品《萨杜恩吞食亲子》②,他总是把这幅画和他父亲联系起来。
①戈雅,一七四六——一八二八,西班牙画家。作品讽刺封建社会的腐败,控诉侵略者的凶残,对欧洲十九世纪的绘画影响很大。作品有铜版组画《狂想曲》和《战争的灾难》等。
②萨杜恩是罗马神话中的农神。
可现在泰勒看着被抬棺人抬着的父亲的棺材,心里想,这个萨杜恩总算完了。
我知道你心里要的那套小把戏。
牧师走进教堂那葡萄酒杯状的布道坛。
“我们的主说:我会死而复生,我有生命;信仰我的人即便死了也如同活着;活着的人只要信仰我将得到永生……”
伍迪感到精力充沛,他来教堂前服了一剂海洛因,现在药性还没过。他瞥了一眼他的哥哥和妹妹。泰勒发福了。他看上去是有法官的派头。肯德尔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妇,但似乎心思太重。我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父亲死去的缘故?不会的,她和我一样恨死了父亲。他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妻子。我真后悔没给老头子看看这位儿媳妇。要是看到她,他一定会死于心脏病的。
牧师仍在祈祷着。
“……像父亲怜悯孩子一样,主也会怜悯那些害怕他的人。因为他知道我们的躯体构造;他没忘记我们原是一捧灰尘……”
肯德尔没在听牧师的祈祷。她心里还在惦记着那套红色服装。她还记得父亲有一天下午在纽约打电话给她。
这么说,你想做一名服装设计大师,对吗?好,让我们看看你的手艺有多好。星期六晚上我要带女友参加一个慈状况舞会,她和你身材相当。我要你给她设计一套礼服。
星期六晚上之前?父亲,这我做不到。我……
你能做到。
她设计的那套礼服丑陋不堪,胸前有一朵很大的黑色蝴蝶结还镶了很长一段彩带。这套衣服算得上奇装异服。她让人把它送给了父亲。他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我收到你的服装了。顺便说一句,我女友周六去不成了,所以你陪我前往,你会穿上那套礼服的。
不!
接着她听到他丢下了那一句可怕的话:你不想让我失望,对吗?
她去了,没敢把那套衣服换下来,她在那儿度过了一生中最羞辱的夜晚。
“……我们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任何东西,当然我们也不能从这个世界带走什么。主给予我们的,主已经把它们带走了。为我们的主祝福!”
佩姬·斯坦福有些不舒服,这个气势雄伟的教堂和里面衣冠楚楚的人物让她感到恐惧。她从未来过波士顿。对她来说,这里是斯坦福家族的世界,到处都可以感受到它的荣耀和光彩。这里所有的人都比她体面得太多太多。她紧紧抓住丈夫的手。
“……众生犹如草木,同样一切美好的东西犹如丛中鲜花。草木枯萎了,鲜花凋谢了,但上帝的教诲将永存。”
马克在想着她妻子收到的那封敲诈信。信里的措词周密巧妙,没有任何漏洞,很难发现谁在幕后策划。他看着坐在旁边的肯德尔,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她还能承受多少?他心想。他向她身边又挪了挪。
“我们把你交给仁慈的上帝,他会保护你。上帝会为你祝福,他会收留你。上帝的光环会慷慨地照耀在你的身上,上帝也会撤去他闪耀的面容,让你永远安息。阿门。”
祈祷仪式结束后,牧师宣布:“葬礼仪式仅限于亲属参加。”
泰勒看看灵柩,想着里面躺着的尸体。昨天夜里在他们盖棺之前,他从波士顿的罗甘机场直接赶到了灵堂。
他想看看父亲是否真的死了。
伍迪看着灵柩从哀悼的人群中抬出教堂,笑了:这下那些人如愿以偿了。
在奥本山公墓举行的下葬仪式时间不长。全家人目视着哈里·斯坦福的灵柩被缓缓安放在墓穴里。棺材入土后,牧师说:“如果你们过于伤心,可不必在此久留。”
伍迪点点头。“对。”海洛因的药力过去了,他开始有些疲乏。“那我们就离开这儿吧?”
马克说:“我们去哪儿?”
泰勒转身对大家说:“我们住玫瑰山。那儿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们要在那儿呆到家产分配完毕。”
几分钟后,他们坐进几辆豪华轿车,往玫瑰山驶去。
波士顿是一个社会等级制度森严的城市。新贵族阶层住在联邦大街,那些钻营功名的人住在马尔伯里大街。后湾是这个城市的新区,这里居住着最负声望的新贵族,但烽火山仍然是波士顿最古老的城堡,这儿的住户都是本市最富有的人家。这里混杂着维多利亚时期的古式建筑、现代化的高级住宅、老式教堂和时髦的商业区。
玫瑰山庄是斯坦福家族的地盘。这幢房子是维多利亚式建筑,占地三公顷,在烽火山这一带十分显赫。斯坦福的孩子们就是在这幢房子里长大的,但他们在这儿都度过了一段非常不幸的童年。豪华轿车在房子前面停了下来,他们纷纷下车,仰视着这幢久违的楼房。
“我真不敢相信父亲再也不在里面等我们回来了。”肯德尔说。
伍迪咧着嘴笑道:“他现在正忙于料理地狱里的事务呢。”
泰勒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进去吧。”
他们走到前门时,门已经打开,老管家克拉克正站在那儿迎候他们。他有六十多岁了,是一个体面的、能干的仆人,在玫瑰山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他是看着孩子们长大的,当然也经历了发生在斯坦福家族里的所有丑闻。
克拉克看到他们顿时舒开了脸:“早上好!”
肯德尔热烈地拥抱着他。“克拉克,又看到你了,真是太高兴了。”
“我们有好久没见面了,肯德尔小姐。”
“我现在已经是勒诺夫人了。这是我丈夫马克。”
“你好,先生。”
“我妻子跟我谈了很多有关你的事。”
“不会是说我的坏话吧,先生。”
“恰恰相反。你是她唯一想念的人。”
“谢谢,先生。”克拉克转身对泰勒说:“早上好,斯坦福法官。”
“你好,克拉克。”
“见到你真让人感到宽慰,先生。”
“谢谢你,你看上去很不错。”
“你也一样,先生,我对发生的一切感到难过。”
“谢谢。是你负责接待我们吗?”
“哦,是的,我想我们会尽量让诸位舒服满意的。”
“我还是住我以前的房间吗?”
克拉克笑笑。“对。”他转过头对伍迪说:“我很高兴见到你,伍德罗先生。我想……”
伍迪一把抓住佩姬。“好了,”他失礼地说,“我想休息去了。”
伍迪从众人身边走过,带着佩姬上楼去了。
大家来到宽敞的起居室。房里放着一对路易十四时期的大衣橱,墙角处有一张螺形托脚的涂金长桌,桌面是专门定制的大理石。房间四周还放着一排高级沙发椅和组合睡椅。天花板上挂着一盏镀金的枝形吊灯。墙上挂着暗色调的中世纪油画。
克拉克转过头来对泰勒说:“斯坦福法官,西蒙·菲茨杰拉德先生要我转告你,他让你打电话告诉他什么时候方便的话,安排他和全家人见个面。”
“谁是西蒙·菲茨杰拉德?”马克问。
肯德尔答道:“他是我们家律师。父亲一直雇佣着他。”
“我请他来和我们讨论分配遗产的事,”泰勒说。“如果大家同意,我安排他明天上午和我们见面。”
“可以,”肯德尔说。
“厨师给我们备了饭,”克拉克对他们说。“八点可以吗?”
“可以,”泰勒说。“谢谢你。”
“艾娃和米莉带你们到各自的房间去。”
泰勒对妹妹和妹夫说:“我们八点在这儿会面,好吗?”
伍迪和佩姬来到楼上卧室。佩姬问:“你怎么样?”
“我很好,”伍迪没好声气地说。“让我安静一会儿。”
她看着他走进洗手间,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她站在那儿等着。
十分钟后,伍迪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嗨,宝贝!”
“嗨。”
“喜欢这幢旧房子吗?”
“太……太大了”
“是太可怕了。”他走到床边,搂着她。“这是我以前的卧室,这些墙面上以前都贴着体育海报——布伦熊队、凯特尔队、红袜队。我一直想当一名运动员,这是我最大的梦想。我在上寄宿中学的时候就是足球队队长。有五六所大学的教练要录取我。”
“那你接受哪一所?”
他摇摇头。“哪一所也没去成,我父亲说他们只是对斯坦福这个名字感兴趣,他们想从他那儿得到赞助。他把我送到了一所工科学校,那儿没人踢足球。”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咕哝了一句:“我本可以成为一名冠军的……”
她感到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他抬头看着她。“难道你没看过《在水边》这部片子?”
“没有。”
“这是马龙·布兰多说的一句台词,意思是说我俩都给毁了。”
“你父亲一定很霸道。”
伍迪发出一阵短暂的嘲笑声。“这是别人对他最妙的评价。我记得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一次从马上摔了下来,我想爬起来继续骑,父亲就是不准。‘你永远成不了骑手,’他说。‘你太笨拙了。’”他抬头看了看她。“这就是为什么我能成为一名九分马球手的缘故。”
他们一起来到餐桌旁,彼此如同陌生人一般。大家入座后,接着便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他们唯一心心相通的是童年时代留下的精神创伤。
肯德尔环视着餐厅,欣赏着屋内富丽堂皇的陈设,心里却摆脱不了那段可怕的岁月。餐厅是照路易十五时期的古典风格装修的,周围摆设着华丽的胡桃木椅。在房间一角放着一件朴素的蓝色脂漆法式衣柜。墙上挂着华托①和弗拉戈纳尔②的油画。
①华托,一六八四——一七二一,法国画家。作品多与戏剧题材有关,画风富于抒情性,具有现实主义倾向。作品有油画《发兰西苔易》、《哲尔桑古董店》、《丑角纪勃》等。
②弗拉戈纳尔,一七三二——一八○六,法国画家。原主张罗可可风格,后期倾向新古典主义。他作油画五百五十余幅,素描数千幅。主要作品有《一个老头头像》、《洗衣妇》、《秋千》等。
肯德尔对泰勒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对菲奥雷洛案子的判决报道。他罪有应得。”
“做法官一定很刺激。”佩姬说。
“有时候是。”
“你都处理哪些案子?”马克问。
“刑事案——强奸、贩毒、谋杀。”
肯德尔脸色苍白,正准备说些什么,马克一把抓住她的手,捏了捏,警告她别开口。
泰勒对肯德尔彬彬有礼地说;“你不也是一名成功的服装设计师了吗?”
肯德尔觉得喘气困难。“是的。”
“她很了不起。”马克说。
“那么马克,你做什么?”
“我在一家掮客业务行工作。”
“哦,那么你也是华尔街上那些年轻的百万富翁之一啰。”
“哪儿的话,法官。我才刚刚起步。”
泰勒看了一眼马克,显出一副屈尊俯就的样子。“我想你有这样一位成功的妻子感到很幸运。”
肯德尔睑红了,她在马克耳边低语了一句:“别理他。记住我爱你。”
伍迪开始感到药性上来了。他转过头来看着妻子。“佩姬本可以穿一些体面的衣服,”他说。“但她总是不修边幅。我说得对吗宝贝?”
佩姬坐在那儿陷入了尴尬,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也许还是女招待的打扮好?”伍迪建议道。
佩姬说:“对不起。”她转身跑到楼上去了。
大家都瞪着伍迪。
他龇咧着嘴,笑道:“她太敏感了。那么,我们明天讨论遗嘱的事?”
“对。”泰勒说。
“我敢打赌,老头子一个子儿也不会留给我们的。”
马克说:“可他的财产里有那么多钱……”
伍迪哼了一声。“你不了解我们父亲。他可能会留给我们他穿过的旧夹克和一盒雪茄烟。他总喜欢用钱束缚我们。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我们大家都表现得很听话,因为如你所说,他的钱太多了。我敢说,老头子找到了对付我们的办法。”
泰勒说:“我们明天就会知道了,不是吗?”
翌日清晨,西蒙·菲茨杰拉德和史蒂夫·斯隆准时赴约。克拉克把他们领到了图书室。“我去通知他们你们来了。”他说。
“谢谢你。”他们望着他离去。
图书室很大,有两道通向花园的法式大门。房间里是用深色木纹的橡木镶嵌而成。四面墙边排放著书橱,里面装满了皮革封面的精装书籍。屋里随处可见舒适的沙发椅和意大利风格的落地台灯。房间的一角放着特制的用斜面玻璃和镀金红木制作的陈列橱,里面陈列着哈里·斯坦福收集的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各式枪支。陈列柜下面还专门设计了抽屉用来装弹药。
“今天上午他们的表演一定很有意思。”史蒂夫说。“我很想打道他们各自的反应。”
“马上我们就会知道的。”
肯德尔和马克来到了书房。
西蒙·菲茨杰拉德说:“早上好。我是西蒙·菲茨杰拉德。这是我的助手,史蒂夫·斯隆。”
“我是肯德尔·诺勒,这是我丈夫马克。”
三位男人彼此握手,寒暄了几句。
伍迪和佩姬也到场了。
肯德尔说:“伍迪,这是西蒙·菲茨杰拉德先生和斯隆先生。”
伍迪点点头。“嘿。你们带现金来了吗?”
“晤,我们这次来的意图……”
“我只是开个玩笑!这是我妻子佩姬。”伍迪看看史蒂夫。“老头子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或是……?”
泰勒进来了。“早上好,诸位。”
“斯坦福法官?”
“是的。”
“我是西蒙·菲茨杰拉德,这是史蒂夫·斯隆,我的助手。是史蒂夫把你父亲从科西嘉运回来的。”
泰勒转身对史蒂夫说:“对此我非常感谢。我们不清楚事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新闻媒介的报道五花八门。是凶杀吗?”
“不是的。似乎是个事故。你父亲的游艇在科西嘉海岸附近遇上了风暴。据你父亲的保镖德米特里·卡明斯基描述,你父亲站在客舱外的阳台上,一阵风吹落了他手中的文件。他想伸手去抓住文件,可失去了平衡,掉进了海里。他们找到他时已经太晚了。”
“死得多可怕,”肯德尔耸耸肩说。
“你和这个叫卡明斯基的人谈了吗?”泰勒问。
“很不幸,没有。我到科西嘉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菲茨杰拉德说:“船长曾劝过你父亲,不要在风暴中航行,但由于某种原因,他得赶紧到这儿来。他安排了一架直升机去接他,好像有什么要紧事要处理。”
泰勒问:“你知道是什么要紧事吗?”
“不知道。我中断了度假专程赶回来。我不知有什么……”
伍迪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很有意思,但都是老生常谈了,不是吗?我们还是说说遗嘱吧。他有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他的双手在抽动着。
“我们干吗不坐下来谈呢?”泰勒建议道。
大家坐了下来。西蒙·菲茨杰拉德面对着他们坐在写字台旁。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了一些文件。
伍迪毒瘾又要发作了。“哎?看在上帝的分上,他有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
肯德尔说:“伍迪……”
“我知道结果,”伍迪气急败坏地说。“他一个子儿也不会留给我们的。”
菲茨杰拉德扫视了斯坦福的这些儿女们。“实际上,”他说。“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份一样的遗产。”
史蒂夫感觉到这屋里顿时出现了兴奋的气氛。
伍迪睁大双眼,张嘴看着菲茨杰拉德。“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他跃身站了起来。“这太不可思议了!”他对大家说。“你们听到了吗?这个老浑蛋终于想通了?”他又看看西蒙·菲茨杰拉德。“有多少钱?”
“我还不知道准确的数字。根据最近一期《福布斯》杂志统计,斯坦福产业公司有资产六十亿美元。大部分投资在各种产业上,但流动资产大约有四亿美元。”
肯德尔听了惊呆了。“那我们每人可以得到一亿美元。我真不敢相信!”我这下有救了,她想。我有钱打发他们了,我现在可以永远摆脱他们了。她看看马克,顿时感到振奋,紧紧抓住了马克的手。
“恭喜你。”马克说。他比谁都清楚,这笔钱将意味着什么。
西蒙·菲茨杰拉德又说道:“你们都知道,斯坦福产业集团的百分之九十九的股份都是你们父亲的。所以这些股份将在你们中间平分。另外,你们的父亲已经去世,所以泰勒的信托资产应该分开,斯坦福法官应该单独拥有另外百分之一的产业。当然,这要办理许多手续。还有,我得通知你们,这份遗产可能还有一位继承人。”
“还有一位?”泰勒问。
“你父亲遗嘱中明确规定他的遗产将在他的后嗣中平分。”
佩姬有些不解。“什么……什么后嗣?”
泰勒说:“自然生育的后代以及合法领养的后代。”
菲茨杰拉德点点头。“对。任何婚生子女都应视为父亲和母亲的后代,他们都受到法律的保护。”
“你们在说些什么呀?”伍迪不耐烦地问。
“我是说还有一位合法继承人。”
肯德尔看看他。“是谁?”
西蒙·菲茨杰拉德犹豫了片刻。他找不到什么巧妙的措词。“我肯定你们还没忘记很多年前发生的事。你父亲和在这儿工作过的一位家庭女教师生过一个孩子。”
“罗斯玛丽·纳尔森。”泰勒说。
“是的。她女儿出生在密尔沃基的圣约瑟夫医院。她的名字叫朱莉娅。”
屋子里笼罩着一片沉默。
“哎!”伍迪感叹道,“这可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准确地说,是二十四年前。”
肯德尔问:“有谁知道她现在的下落吗?”
西蒙·菲茨杰拉德想起了哈里·斯坦福说过的话。“她曾写信告诉我,说我和她有一个小女孩,如果她认为她可以从我这儿等到一分钱,见她娘的鬼去。”“不,”菲茨杰拉德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人知道她现在的下落。”
“那我们还在这儿胡扯什么?”伍迪问。
“我只是让你们认识到有这么个人存在。她有权获得一份遗产。”
“我认为我们不必为此担心。”伍迪自信地说道。“也许她自己都不清楚她的父亲是谁?”
泰勒对西蒙·菲茨杰拉德说:“你说你不太清楚遗产的准确数目,能问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律师事务所只处理你父亲的私事。他生意上的事务由其他两个公司负责。我已经和他们取得联系,并让他们尽快准备一份财务报告。”
“这需要多长时间?”肯德尔焦急地问。我们急需十万美元开销。
“也许要两三个月。”
马克看到他妻子神色惊慌,对菲茨杰拉德说:“有什么办法加快办理吗?”
史蒂夫·斯隆答道:“恐怕不成。遗嘱得通过遗嘱检验法院,可现在他们的日程非常紧张。”
“什么是遗嘱检验法院?”佩姬问。
“‘检验’就是‘证明’的意思。这种法院负责……”
“我没让你给我们上该死的语文课!”伍迪咆哮道。“我们干吗不结束这些无聊的讨论?”
泰勒对他弟弟说:“法律程序可不允许这么做。一个人死后,他的遗嘱得在遗嘱检验法院建立档案。法院得对所有财产进行评估,包括房地产、下属公司、现金、珠宝等。然后还要准备一份财产清单给遗嘱检验法院存档。另外,还要计算遗产税,具体的遗产支付。这一切之后,遗产继承人要向法院申请遗产分配许可证。”
伍迪龇咧着嘴。“算了吧。为了做百万富翁我等了差不多四十年了。我想我等得起一两个月。”
西蒙·菲茨杰拉德站起身来,说:“除了你们的父亲给你们的遗产外,还有一些小礼品,但不影响主要财产的分配。”菲茨杰拉德看看四周。“好啦,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
泰勒站起身来,说:“我想没有了。谢谢,菲茨杰拉德先生,斯隆先生。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会与你们联系的。”
菲茨杰拉德向大家点了点头。“先生们,女士们,再见。”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史蒂夫·斯隆跟随其后。
到了外面,西蒙·菲茨杰拉德在行车道上对史蒂夫说:“好啦,你已经见过这家人了,你怎么想?”
“他们毫无悲伤,简直是在开庆祝会。我在纳闷,西蒙,如果他们的父亲也像他们那样恨他们,那为什么把所有财产留给他们呢?”
西蒙·菲茨杰拉德耸耸肩。“我们恐怕永远不知道答案。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急于想见我的原因。他可能想把这笔财产给另一个什么人。”
那天晚上,他们谁也没睡着,大家都在想自己的心思。
泰勒想,我如愿以偿了,我真的梦想成真了!我现在有钱了,可以满足李所需要的一切。
肯德尔在想,我一得到这笔钱,我就有办法一次性收买他们,我肯定他们再也不会骚扰我了。伍迪在想,我要买世界上最好的马球队矮种马,我再也不必向别个借马了。我要成为一名十分球手。他瞥了一眼睡在身边的佩姬。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摆脱这个愚蠢的母狗。接着他又想,不行,我不能这么做……他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洗手间。当他出来时,他感到一种美不可言的感觉。
第二天早晨吃早饭的气氛与前一天晚上饭桌上的气氛完全不同。一个个情绪高涨,兴高采烈。
“好啦,”伍迪乐滋滋地说,“我想你们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马克耸耸肩。“怎么去计划这种事?这可是一笔天文数目的款子。”
泰勒抬头看看大家。“这当然会改变我们的生活。”
伍迪点头称是。“这个老家伙活着的时候就该把钱给我们。我们早该享受了。如果憎恨一个死去的人不会有辱神灵的话,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
肯德尔责备地说:“伍迪……”
“得了,我们别假惺惺的啦。我们大家都蔑视他,憎恨他,他活该。瞧他都想干些什么……”
克拉克走进了餐厅。他带着歉意地站在一边。“请原谅,”他说,“门外来了一个叫朱莉娅·斯坦福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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