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纠纷的机器

 

  法庭上笼罩一片庄严的气氛。时间一到,有关的人都起立迎接审判官。于是,宣布开庭。
  被告席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现出极度抑郁不平的神情。他站在那里,身躯微微颤抖,举止显得焦躁而愤懑。他嘴角抽搐,目光惊异,不知是为了卷入案件而愤怒,还是生来就是那么一副性格。
  检察官开始宣读犯罪起诉书。
  “被告制造了一部骇人听闻的恐怖装置。倘若对其置若罔闻,势必彻底搞乱社会秩序,引起社会惶恐。为了惩前毖后,必须科以重刑,应当说这是裁判史上空前未有的危险案件……”
  检察官稍停片刻,接着又一字一眼地认真地说:
  “一个市民打来了电话,说有一个人躲在地下室里制造一种离奇怪诞的机器。为慎重起见,警察前往调查,始查获此案,随后立即逮捕了当事人,并没收了他所制造的机器。它虽说尚未给社会造成灾难,然而无疑是令人恐惧的行为,不能不得出这样的结论。”

  机器作为物证被搬进了法庭。那机器有大型保险柜那么大,银白色的外壳,上面布满了按钮开关和指示灯。机器上边有一个细长的小孔,好象是用以取送卡片的。整个装置令人感到十分精巧。
  被告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怪声怪气地喊叫:“那是我的东西,花了好多钱,用了好多年的心血才制成的啊!你们随随便便就给夺去,简直是胡作非为!警察跟小偷一个样……”
  审判官严词制止说:“这里是法庭,不许胡言乱语,被告不得随意扰乱法庭秩序,若是有话想说,要通过律师转告。”
  辩护律师安慰被告说:“我完全理解你发脾气的心情,但是,大喊大叫可不好办。为你辩护的只有我一个人,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你的案子是一个别的律师感到头痛而推辞的案件。面临此境,我出于同情,才承担了为你辩护的责任。”律师总算说服了喃喃不止的被告,并对审判官说:“根据被告意见,那部机器对社会有益,并无危害,这一点深盼谅解。”

  这时,被告提醒似地在背后捅了一下律师,辩护律师就又补充说:“……如果人们能够了解这部机器的性能,那么被告一定会得到支持。他提出邀请各界学识渊博、经验丰富的权威人士来法庭进行鉴定。”
  然而,这时检察官提出了异议。
  “搞鉴定是不允许的。若是那样做,有关这部恐怖装置的消息就会为世人所周知。我恳请法庭驳回鉴定机器的提议。此外,我要求对本案的裁判,采取非公开的方式进行。非公开虽然不是一件令人满意的事,但也要因案情而异。假如有人发明一种既简单而性能又好的武器,若是向全世界公布这一发明,该也不该?显然,是不应该的。可以说本案便与这一假设雷同。”

  审判官说:“检察官的提议合理。从现在起,审判改为非公开进行。”
  几个旁听的人被法庭工作人员赶了出去,关严了门。被告又声嘶力竭地吵嚷起来。
  “秘密审判?简直是岂有此理!跟中世纪的黑暗时代有什么不同?这样的事情难道是当今世界所能允许的吗?我坚决提出抗议。说实在的,辩护律师先生,您也太软弱无能了,为被告出力,难道不是您的义务吗?您给想个办法嘛。”

  “可是,审判官已经这么定了,怎么好违反他的决定。若是乱闹,反倒不利。”辩护律师现出为难的神色,用一筹莫展的口气说。
  然而,被告更加怒不可遏,他扼住辩护律师的脖子,随后又抓起一把椅子挥舞起来。法庭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才制止了他,使他安静了些。但他仍大声喊着。
  “你们串通一气,加罪于我……这世界上的一切反常了,这里的一帮人全都是疯子……”
  法庭工作人员捂住了他的嘴,令他安静。辩护律师此时从皮包里掏出一些材料,递给审判官说:“从被告现在的表现已不难看出,他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他竟把审判官、检察官、法庭工作人员以及为他担任辩护律师的我,统统看成是疯子。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他的头脑失常。瞧,那是医生开的精神病鉴定书,证明被告是严重的妄想型精神病患者。有鉴及此,深望予以免刑。”

  审判官开始宣判。
  “因考虑被告患有精神病,因此免予刑事处分,决定将被告强制送往指定的精神病院,直到痊愈,不得迈入社会。此外,没收解决纠纷的机器,由法院予以销毁。此等恐怖事,一旦传到社会,颇为不利。如此处理,乃司法人员之职责。”

  被告又叫嚷起来。
  “你们这样强行把我当成疯子,简直是单方面……”这时,辩护律师复又过去安慰他说:“哎,你最好还是死了那份心吧,判决已定,服从判决乃社会之常规呀……”
  审判就这样结束了。
  精神病院里一个中年男人不时地发牢骚。
  “实在残酷啊!这个世界反常了。”
  同病室的患者过来搭讪着说:
  “正因为反常,我们才被关进这里。你干了什么事呀?”
  “我发明了一种绝妙的机器,那是一种计算机,能在极短时间内准确无误地进行审判,转眼间就能做出合情合理的判决。这种机器若是一晋及,就会大大提高诉讼效率。用很少的税金便可处理案子。什么检察官、审判官、辩护律师之类的人,就全都不需要了。”

  同室的患者点头赞同说:
  “那没办法呀!若是造出那样的机器,那些搞法律的人都失业了,就得携儿带女,浪迹江湖。所以只能串通一气,把这事暗中掩盖下去。”
  “照你这么说,也许就是那么回事。可你是因为什么被关进这个精神病院的呢?”
  “嘿,彼此一样啊。我发明了一种诊断治疗机。这种方法能预先诊断出想做坏事的人,然后再做脑手术,使之成为好人。在我准备向社会上公开发表这种诊疗法前,被逮捕审判,关进这里了。如果一个坏人也没有,搞法律的那帮人也就无法谋生了。”

  两个人都终生无望从这里获释。
  (译自新潮社1981年版星 新一著《谁的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