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把我抓来的人,”她提醒他。“如果我很机智,那是因为我有义务逃跑。这是俘虏的职责。”
邓肯皱眉。
“我的坦白触怒了你吗?爵爷。”梅德琳问。“或许我根本不该开口。我想睡了。”她加上一句。“我会试着忘记你在这里。”
为要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梅德琳闭上眼睛。
“过来,梅德琳。”
轻柔的命令像一道可怕的寒意贯穿脊背,让她的胃打结。他又来了,梅德琳吐出一口气,觉得很不舒服。她不相信自己内心有多恐惧。睁开眼睛,看着那把短剑正指向自已,她明白自己仍有强烈的惧怕。
我真是懦夫,梅德琳一边想,一边慢慢移近邓肯。她在他身侧停住,面对他,只有几寸远。
“这样你高兴了吗?”她说。
她猜邓肯并不高兴,然后她发现自己正摆平脊背,邓肯两眼朦胧地看着她。噢,他好近,她能看得见他灰眸中银光闪燿.
邓肯注视着梅德琳,被她不愿显现的混乱情绪搞得既生气又想笑,但她也不哀求。老天!她真美。鼻梁上的几点雀斑让邓肯觉得她更迷人。她的嘴唇也很有吸引力。他很好奇她尝起来会是何种滋味,这个念头使他蠢蠢欲动。
“你准备整晚都盯着我吗?”她问。
“或许吧!”邓肯回答,“如果我愿意。”他补充,她想不看他皱眉的表情令他发笑。
“那我也会整晚盯着你。”梅德琳说。
“为什么呢?”他的声音轻而沙哑。
“如果你想趁我睡着占我便宜,那你就错了,爵爷。”她很不悦。
“我会怎么样占你便宜呢?梅德琳?”他正在微笑,这次是真的,眼睛里的笑意好深。梅德琳真希望刚才自己没说出那些话。天啊!她灌输他猥亵的念头。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她口吃,“唉,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如果你愿意。”
“但是我不愿意。”邓肯,“你以为今晚我会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趁你熟睡时对你无礼?”邓肯低下头,气息吹在她脸上。他很高兴看她羞红脸,抱怨自己同意她的想法。
梅德琳像只雌兔,掉在自己烦恼的陷阱中。
“你不会碰我,”她忽然冲口而出,“你一定很累了,不会想到这……我们正露宿野外,在公开……不,你不会碰我。”她结语。
“或许。”
这又是什么意思?看见他眼中神秘的光彩,他以她所表露的沮丧态度为乐吗?
她下定决心,没跟他战斗一番前,绝不让他占便宜。这个念头一起,她对准他右眼底下挥出粉拳。她的目标正确,但所受的痛苦比他大得多,而她是出声喊疼的人。邓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老天,她的手快断了,却一无所得。
“你是石头做的。”梅德琳咕哝。
“你为何这么做?”邓肯语调好奇。
“让你知道,如果你想为所欲为,我会和你抵抗到死。”她结结巴巴,心里想这句真是大胆的宣言。可是颤抖的语气却破坏话中的威力。她大叹,非常泻气。
邓肯又笑了。“到死?梅德琳。”
看他脸上的表情,梅德琳推断邓肯一定又觉得她的想法很可笑。
“你结论下得太早,”邓肯论断,“这是个错误。”
“你威胁我,”梅德琳反驳,“那是更大的错误”
“才不呢,”他争辩。“这是个好建议。”
“我是你敌人的妹妹,”她提醒他,很高兴看到他蹙眉。“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斟酌地加上一句。
放松肩膀,梅德琳责备自己早该想到这个法宝。
“但我一闭上眼睛,就可以不管你不是罗狄恩的妹妹。”邓肯说,“谣传你跟一个不守清规的教士住在一起,是他的情妇。但在黑暗中,这也不是问题,所有女人上床后都是一样的。”
她希望挥出另外一拳。这个恶毒的谣言令梅德琳忿然大怒,她的眼眶蓄满泪水。真想对他大叫,告诉他贝登神父是上帝及教会的忠实信徒,也是她的亲生舅父。这个神父是世上唯一关怀她,唯一爱她的人。邓肯怎能侮辱她舅父的清誉?
“谁告诉你的?”梅德琳发出粗暴的低吼。
邓肯看得出这番话伤她很深,他立即明白这些谣传是可疑的,完全虚造,梅德琳才隐藏不住自己的伤痛。
梅德琳被他恶毒的话击成碎片。“你以为我会说服你外面的谣传不是真的?”她问“去想吧,爵爷。要听信什么随便你。你认为我是个荡妇,那我就是。”
她已忿然变色,这是邓肯俘虏她之后,她第一次明显地发怒。他发现自己为她怒气腾腾,不可思议的蔚蓝眼眸所催眠。唉!她真的好纯真。
他决定结束这场对话,免得梅德琳继续痛心。“睡吧!”他命令。
“我怎能整晚担心你会对我无礼,还睡得着觉?”她问。
“你真的认为自己这么想下去可以睡着吗?”邓肯问。老天,她在侮辱他,但他清楚她的单纯,邓肯摇摇头。“如果像你所说我决心占你便宜,那我保证,会先把你叫醒。现在闭上你的眼睛,睡觉吧!”
他把梅德琳拉入怀中,强迫她的背部抵住他的胸膛。她的手秀亲密地圈住她,拦在她的胸下,然后将斗篷盖在两身上,决定把梅德琳赶出心中。
说比做还容易。她闻起来跟玫瑰一样香,贴住他的身子好柔软。她的依近使他沉醉,邓肯知道今晚将是漫漫长夜。
“你会把它叫作什么?”梅德琳的问题由斗篷下传来声音闷闷的,但邓肯听得很清楚。他回想他们的对话才知道她在问什么。
“占便宜吗?”他问。
他感觉出她在头。“强暴。”邓肯在她头顶吐出这个不雅的字眼。
梅德琳急忙一抬头,撞到他的下巴。邓肯耐性用尽,觉得那个字实在不该出口。“我绝不对女人使用暴力,梅德琳。你会保全贞洁的。放心睡吧!”
“绝不会?”也呢喃。
“绝不会。”邓肯回答。
梅德琳相信他。奇怪,她现在觉得安全了,知道睡觉时他绝不会伤害她。他的靠近使她愈来愈舒服。
他的温暖开始催眠她。她向邓肯挨近。当她想翻身让自己更舒服一些时,听到邓肯咕哝了几句,不知道又是什么事烦着他了。当他抓住她的臀部要它安静时,她猜测自己的翻来覆去惹得他睡不着。
鞋子掉了,她慢慢将脚移近邓肯的小腿分享他的温暖。梅德琳小心翼翼免得惹恼邓肯。
他的呼吸也温暖她的颈项。梅德琳闭眼叹息。她知道自己该拒绝诱惑,但他的温暖很引人,更哄她入睡。她想起奥狄赛跟女妖的故事。唉!邓肯的体热就跟女妖迷惑奥狄赛和其手下的士兵一样。但奥狄赛很聪明地用蜡塞住耳朵抵挡这诱人失智的歌声。
梅德琳希望自己也能像史诗中的英雄这样聪明机智。
风吹进来,在她耳旁奏起孤寂的音乐。但梅德琳正在俘虏者的双臂中,受到万全的保护。她闭起眼睛,接受事实,邓肯,类似女妖歌声的魔力已攫住她。
夜里她醒来一次,背部很温暖,可是胸部与手臂都冻僵了。慢慢地,不想吵醒邓肯,梅德琳在他的怀中翻转,将她的面颊贴在他的肩膀,双手滑入他的衬衫。
她在半醒半睡状态中,邓肯的下巴开始摩擦她的前额,梅德琳满足地叹气,挨得更近。他的胡子刺着她的鼻子,梅德琳偏头,慢慢睁开眼睛。
邓肯正在看她,表情没有防备,好柔、好温暖。但他的嘴巴抿紧,梅德琳怀疑,那个模样看起来好像要亲她。
一语不发,当梅德琳往前靠时,他在半路和她相会。
梅德琳尝起来就跟想像中一样美好。天啊,她好柔软,一直在邀请他,现在她仍处在惺松状态,所以没有拒绝他,虽然她的嘴唇没有完全张开。邓肯用他的手指快速地解决这个问题。趁她猜中自己的意图前,滑入舌头。
她急喘一口气。呻吟一声。
两人愈吻愈深,梅德琳的手开始爱抚他的胸膛,他的皮肤灼热。
邓肯想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徹底满足自己,梅德琳很自然地反应他。
吻变得火辣,吞噬,邓肯知道自己快要失去控制了。他的唇一直摩擦她的,舌头一再探索、攻击、取予。上帝,他几乎永远也吻不够她。
这是他经历过最不可思议的吻,如果她没有开始颤抖,他绝不会停下来。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吟,这个性感的声音几乎使他失去理智。
梅德琳呆住了,邓肯突然推开她。他背过身,眼睛紧闭,呼吸急促。
梅德琳不知所措。老天啊,她快羞死了。她究竟中了什么邪?竟变得如此放荡,如此……自然。她可由邓肯皱眉的脸色看出,她使他不悦。
梅德琳好想哭。
“邓肯?”她想自己听起来像快要大哭出声了。
他没有回答,但他的叹息表示他听见了。
“我很抱歉。”
他被她的道歉吓了一跳,转过背来看她。他的腰侧痛得他不得不蹙紧眉尖。
“抱歉什么?”他急问,被腰痛恼怒的声音听起来很粗暴。
邓肯知道他又吓着她了,因为梅德琳马上背对他。她抖得好厉害,邓肯看得一清二楚。当他伸手想拉她时,她终于回答。
“占你便宜。”
他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这真是他听过最荒谬的回答。笑容征服脸上的皱眉。上帝,现在他真想大笑出声,梅德琳不该如此坦诚。他想她的欲望使他忍住笑声。他不知为何对她有强烈的保护欲,它就像脑中的唠叨声,一直在干扰他。
他发出一声拉长的低吟。梅德琳听到了马上下定结论,邓肯非常鄙视她。“我保证,邓肯,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邓肯圈住她的腰,拉她过来。”我向你保证,它还会再发生,梅德琳。“梅德琳认为他简直像在发誓。
★★★
罗狄恩男爵距邓肯军队扎营处只有半天的行程。天时对罗狄恩有利,因为他藉着明亮的满月光徹夜追赶。他的士兵在忠诚及数目上皆可与邓肯的匹敌,没有人抱怨这突然改变行程的出征计划。
一个半疯的仆人追赶上他们,传达邓肯恶行的消息。他们立刻返回城堡,看到威克森男爵留下的‘战绩’一些肢体残缺的士兵在护卫满街的焦土。这人全都咬牙切齿要加入手刃邓肯的行列。但不眠不休的苦行使他们又憎恨起罗狄恩来。
罗狄恩打算快速追击邓肯有两层原因。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以卑鄙的方式欲置邓肯于死地的事会传诸于世,使他成为宫廷上被人讥笑的懦夫。邓肯会上诉威廉二世,而国王虽然恩宠他,也必然被迫勒令要他们两人决斗。罗狄恩心里有数,自己若与邓肯单打独斗,一定必死无疑。威克森男爵的骁勇善战,天下无敌,是举世皆知的。唉!邓肯如有和他决斗的机会绝不会饶他性命的。
罗狄恩虽然也才智双全,但他的诡计多端影响不了邓肯在威廉王心中的地位。他在朝中的权力极大,类似国王的机要秘书。虽然他不会读、写,他将那无聊的纸上作业留给教士,但国王在宫廷时,罗狄恩的职责是帮国王分辨那些人是真心跟国王打交道的。这是个有权有势的职位。事实上,他就是个花言巧语的专家,专门灌输那些位低的群臣一些可怕的观念,要他们付钱,才能上奏。他替一些想亲近国王的人铺路,将他们的金子装入自己的口袋。
但现在,一旦他杀害邓肯的卑鄙行为暴露,他很可能会失去一切。
梅德琳的哥哥被公认是个英俊非凡的男人。淡褐色的眼睛配上耀眼的金色卷发,身材高挑,虽然有些瘦,但有完美如雕刻出来的双唇。当他微笑时,全宫廷的淑女几乎被迷昏在地。罗狄恩的妹妹,克莱莎和莎拉和他一样有着金发、褐眼,几乎和罗狄恩一样美,而且追求者众多。
罗狄恩被评断为最有价值的单身汉,可以选择全英格兰所有的美女。但他不要任何女人,只要梅德琳。他的继妹是他追踪邓肯的另一个原因。梅德琳只有两个月。在她成长的岁月中,他几乎将她遗忘。她外表的巨变真的令他大为震惊。她以前是只丑小鸭,大大的蓝眼睛吞没她半张脸,下唇太厚,老中噘着嘴,而且骨瘦如柴,病恹恹的。梅德琳当初简直是个笨小孩,当她弯腰行礼时,两只瘦腿常常踉跄倒地。
罗狄恩误判她的潜能。时代没有任何特点可以预知有一天她会像极她的生母。梅德琳已由尴尬的黄毛丫头,摇身一变为胜过他其他继妹们的可爱美人。
谁会料到竟有此奇迹?胆怯的毛毛虫长成美丽的蝴蝶。罗狄恩的朋友们第一次见到梅德琳,全哑口无言。摩卡,罗狄恩的心腹知已,已向他提亲,以好几盎斯的黄金当作订金。
罗狄恩不知能否让梅德琳投向其他男人。她好像她的母亲。当他第一次见到她,肉体就起了反应。这是多年来女人第一次打动他的心弦,只有梅德琳的妈妈对他有如此的影响力。啊!拉卡儿,他内心之爱。她毁了他对其余女人的欲念。但他不能拥有拉卡儿;他经常为她食不咽,卧枕难眠,暴跳如雷。本以为她下的魔咒会随她的死而离去,但这是个愚蠢的希求,罗狄恩不得不承认,它一直存在。梅德琳,他的继妹,是他能再度证明自己是个正常男人的另一次机会。
罗狄恩非常苦恼。他在欲望与贪婪之间无法抉择。他要保留梅德琳为自己所用,也想要她带来的金子。或许,他想,如果他够狡猾,他能两者兼得。
★★★
梅德琳睡醒的样子很窘。她在邓肯的上面,半边脸靠在他平坦的腹部,双脚缠住他的,手挤进他的大腿之间。
因为她还在昏睡状态,梅德琳不知道她的手摆在那里。邓肯好暖……喔,老天爷,她的手正放在他最隐密的地方。
梅德琳双眼倏地张开,身体僵硬,不敢呼吸。主啊!让他继续睡,她慌乱地祈祷,慢慢将手抽开。
“你终于醒了。”
梅德琳全身抽搐,邓肯知道自己又吓着她了。她急忙滖开,大胆地瞥他一眼,想或许能向他致歉,她的手是碰巧撞上那里,他会体谅自己的无知,不是吗?
喔!圣母玛丽亚,她觉得自己正满面通红。而邓肯今天早上又在皱眉了。他看起来似乎不打算听她道歉,所以她省去开口的尴尬。
他的表情凶暴。新长出来的胡子让他更像狼而不是人。他又好奇地看着她,手继续搭在她的背部。她记起整晚他都温暖着自己。他本可以很轻易地伤害她。梅德琳明白她正设法消除对他的恐惧,但无可置疑地事实恰恰相反。噢,邓肯真的吓坏她了,但这种感觉跟她害怕罗狄恩的感觉完全不同。
今天是她几个星期以来,自回到罗狄恩家中后,首次早晨醒来胃中没有恐惧的恶心感。她知道原因了:因为罗狄恩不在这里。
邓肯完全不像罗狄恩。不,一个会残酷地伤害别人者绝不会在睡眠时将温暖分给他人。而且他遵守诺言,没有占她便宜……亲爱的上帝,她还吻他。忽然间,梅德琳清楚记得那一刻带来的惊人心跳。
感谢主,她学会隐藏自己的感情。梅德琳确信自己的神情没有外泄半点心思,甚至还有些优雅,不是吗?唉!她叹口气,邓肯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端详着梅德琳,她很好玩地将情绪一波波展现在他眼前。她的眼眸说出了一切;起先是恐惧、羞惭,最后也有放松,他想。
他很能透视他人内心。身为一个战士,透知敌人的心思能加快他的正确反应。他也学到如何得知敌人最珍惜的东西,然后将它取走。这是打击敌人的方法,也是他在人际关系上习得的教训。这两者无法分开。虽然梅德琳不清楚这点,她已透露出她人格中的重要讯息。隐藏她的情绪似乎是她的重要前提。梅德琳让他知道并非所有的女人都是被情感所操纵的动物。只有在摧毁她家时,她表露出外在的反应。看到罗狄恩家臣惨不忍睹的尸首,她尖叫出压抑的惧怕。然而邓肯怀疑梅德琳是否曾意识到自己失去控制。
唉,邓肯正得知梅德琳的所有秘密,但他知道愈多,愈使他困惑不已。而且,说实话,她很令他高兴。
邓肯赶紧移开,忍住再度揽她入怀,亲她的强烈冲动。他突然很想回家。直到将梅德琳安全放到自己稳固的防卫城堡后,他才能安心。
站起来,甦醒他的四肢,他走离梅德琳暂时将她抛离脑海。太阳已爬上云端,厚云挡住阳光的热度,晚上盖住地上的霜仍末溶解。上路前还有许多事要做。虽然新的一似乎变得更寒冷,但拂面而来的暖风仍能取悦邓肯。
梅德琳出去找安生,这个侍从正在照顾邓肯的战马。梅德琳跟那只野兽远远保持距离,因此,必须向那个男孩喊话要她的粗麻袋。
她本来只想洗洗惺忪的睡眼,但清净的溪水非常诱人。梅德琳拿出袋中的香皂很快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她整好粗麻袋后,跪在溪边开始梳理纠结的头发。现在她正在休息,脑中没有丝毫惧怕,有充裕的时间考虑自己的处境。第一个问题是邓肯为何带她同行。他说过自己属于,但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又胆小得不敢要他解释。
吉尔来找梅德琳。她听见他的脚步声,转身看他走来。
“该上马了。”他咆哮,怒吼声几乎把她吓入水中。吉尔即时拉住她,免得她出现不雅的狼狈样。
“我还在绑辫子,一会儿就好。你根本不必对我吼叫。”她补充,小心地缓和语气。“我的听力很好。”
“你的头发?你还在……”吉尔结巴,他的神情暗示他认为她心智失常。“你是我们的俘虏,老天!”他终于结舌地说话。
“我明白,”她回答,声音跟晨风一般。“但这表示我不能在上马前编完我的头发吗?”
“你想激怒我?”吉尔大叫,“梅德琳小姐,你不再高高在上,你现在地位薄弱,难道你头脑简单,连这个都不懂?”
梅德琳摇头。“你为何对我生这么大的气?每句话都用喊的。这是你的习惯,还是因为我是罗狄恩的妹妹?”
吉尔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脸色涨红。梅德琳很抱歉惹怒他,但仍决定套他的消息。很明显地,他的脾气已经失去控制,如果再激他一点,或许他会说明自己的处境。吉尔比他哥哥单纯多了,比较容易上钩,如果她够聪明的话。
“我为何被抓?”她溜出口。问题的唐突令她瑟缩。毕竟她还是不够聪明,吉尔回话时脸色惊讶。
“是你哥哥定下战争条件的。梅德琳,你应该一清二楚。”
“我一点也不清楚。”她抗议,“如果你愿意,请跟我解释,我很想了解原委。”
“别跟我玩无知的游戏了!”吉尔怒斥,“全英格兰都知道过去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梅德琳回嘴,“我两个月前才回到我哥哥的城堡,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
“啊,没错,”吉尔讽刺。“跟你的花神父住在一起,我知道了。”
梅德琳觉得自己的冷静即将崩溃,她好想对这个傲慢的家臣尖叫。英格兰的每个人都相信这个可怕的谣言吗?
“很好。”吉尔宣布,不理会她的愤怒。“我很乐意告诉你所有的经过,然后你就不能再继续假装了。罗狄恩攻击属于邓肯的两个忠实家臣的采邑。两次袭击都屠杀无辜的女人小孩。家臣没有得到事先的警告;你的哥哥假装友好,直到他的军队开进内城。”
“为什么?为什么罗狄恩要这么做?他想得到什么?”
她试着隐藏吉尔的话所带来的震惊。梅德琳很清楚自己的哥哥是多么无恥,但不了解他的动机。“罗狄恩一定知道邓肯是他们的领主,会报复。”
“唉,那正是他的希望。梅德琳,他想杀死邓肯。”他鄙视地大笑。“你的哥哥很贪权。全英格兰他只怕一个人-邓肯。他们权力相当,外人公认罗狄恩是国王的亲信,但是邓肯的军队是世上最英勇善战的,国王珍视我哥哥的忠诚跟他珍惜罗狄恩的友谊一样。”
“国王容忍此种背叛行为吗?”
“威廉拒绝毫无证据的控告。”他的声调充满不屑。“他绝不护卫他们任何一人。我能向你保证梅德琳小姐。当我们的国王由诺曼第回国后,他不能再逃避这个问题了。”
“邓肯不能挽回他家臣的损失,这就是我哥哥的家被毁的原因?”
“你难道真天真得以为邓肯不会报复?他立即驱逐占领他家臣采邑的无赖!”
“一报还一报吗?吉尔。邓肯也连无辜者一起杀害?”
“不,女人和小孩都被留下来。我们威克林人不是屠夫,梅德琳,虽然你哥哥是这么对你说。我们的军队攻击别人前,也不会伪装仁义。”
“罗狄恩什么也没告诉我。”她再度抗议,“你忘了我只是他的妹妹,不够格参与他的大事。”她双肩下垂。上天,竟有这么复杂的内幕!“如果国王袒护罗狄恩,那你哥哥会如何?”
吉尔听出她话里有一丝惧意。奇了,她的反应好像偏向邓肯。她是俘虏,关心他哥哥,真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她把他搞胡涂了。“邓肯的耐性有限,当你哥哥胆敢碰威克森,他的命运就注定了。我哥哥不会等国王回来,他会跟你那混帐兄长殿开殊死战。邓肯会杀了他,不管国王同不同意。”
“你说罗狄恩碰威克森,这是什么意思?”她问,“你还有另一个威克森兄弟为罗狄恩所杀吗?”她假设。
“你又想伪装不知道阿狄雅的事,你在玩什么把戏?”
梅德琳的胃打结,因为吉尔射出可怕的目光。“请你,”她低语,向他的恨意点头“我必须知道全部细节,谁是阿狄雅?”
“我们的妹妹。”
梅德琳的心痉挛。“你们会为一个姊妹发动战争?”她急声问。
她的表情非常惊讶。吉尔不知为何她有如此反应。“我的姊姊去皇宫,当她独自一人时碰到罗狄恩。他强暴她,梅德琳,而且还非常残忍地打了她。她能活下来真是奇迹。虽然后来身体治愈了,但心已破碎了。”
梅德琳无法再藏住情绪。她转身,不让他看见泪水滖落她的双颊。“我很难过,吉尔。”她轻声回答。
“你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吗?”他声音严厉,要确定梅德琳无法再否认她哥哥的暴行。
“噢,一部分,”她说,“罗狄恩有办法将女人打死。但我不知道他会强暴女人。你说这是事实,我相信你。我的兄长很邪恶,我绝不袒护他。”
“那么你为什么不相信?”吉尔开始大吼。
“你让我觉得你们很重视自己的姊妹。”梅德琳坦承,“这一点令我迷惑。”
“老天!你在说什么?”
“你对我发怒,是因为罗狄恩玷汅威克森的名节,还是因为你真的爱你的姊妹?”
吉尔被她此种侮辱的问题气得毛发直竖。他抓住梅德琳,把她转过来面对他,双手抓痛了她的肩膀。“我当然爱我的姊妹。”他怒吼,“以牙还牙,梅德琳。我们也抢走他最珍惜的东西。你!他会来追你,他来时,必死无疑。”
“我该为我哥哥的罪孽负责吗?”
“你是将魔鬼引出的钓饵。”他回答。
“这个计划将是个错误。”她的声调有些羞愧。“罗狄恩不会来追我,我并不重要。”
“罗狄恩不是个傻子。”吉尔苦恼起来,因为他突然明白梅德琳不像在说谎。
他们两人都没注意到邓肯的靠近。“拿开你的手,吉尔。现在!”
吉尔迅速服从,往后退一步,拉开他和俘虏间的距离。
邓肯走向他弟弟,想查出梅德琳为何在啜泣,吉尔看见他愤怒的神情。
梅德琳站在这对兄弟中间,面向邓肯。“他没有伤害我,他正在解释我为何会被捉。只是如此。”
邓肯看见梅德琳痛苦的眼神。他还没开口询问,梅德琳就转身拿起袋子说道,“该出发了。”
她快步走过吉尔身旁,轻盈地前进,邓肯看见他弟弟马上让路。他小弟的脸色忧虑。“她要我相信她清白无辜?”
“梅德琳这么跟你说?”邓肯问。
“不,她没有。”吉尔坦白地耸肩,“她没有替自己辩护,但她的行为看起来完全无知。该死,我不懂。她对我们关心自己的姊妹感到惊讶。我想那不是装出来的。奇怪,她问我为何珍视阿狄雅。”
“当你回答时?”邓肯问。
“她好像更困惑了,我不了解她。”他咕哝,“她愈早看清我们的计划愈好,梅德琳小姐跟我预期的大大不同。”
“她是个异数,”邓肯自语,“完全不了解自己的价值。”对自己的观察结论欷吁不已。“来,时间不早了。如果快一点,我们今晚就能到家。”
吉尔颔首遵从,跟在他哥哥后面。
回营地途中,梅德琳决定那里都不去。她站在空地中央,斗篷包住肩膀。安生拿走她的粗麻袋时,她没有争辩,并不在乎行李跟着邓肯走。上帝,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一个人单独留下。
邓肯走向侍从,穿上战甲,一边示意梅德琳先上马,继续披上战袍。他突然停止,慢慢转身,不相信他眼前的情景。
她又说不了,邓肯为她抗议的神态所惊,但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梅德琳第三次摇头后,突然转身,开始走回森林。
“梅德琳!”
邓肯的怒吼止住她。她本能地回头看他,内心祈祷有勇气再度反抗。
“上我的马,现在!”
他们彼此屏息,无言瞪视良久。梅德琳突然惊觉,大家都放下工作,望向他二人。邓肯在他手下面前绝不会低头,他看她的样子暗示着这个讯息。
梅德琳抓紧斗篷,快速站到邓肯面前。每个人都在看,但如果降低音量,他们不会听见她对他们主上说的话。
“我不跟你走,邓肯。如果你不这么固执,应该了解罗狄恩不会来追我。你在浪费时间。别再管我了。
“让你一个人在荒野中残存?”他问,声音跟她的一样轻。“你撑不了一个钟头的。”
“最坏的状况,我也会活下去,爵爷。”梅德琳挺直脊背。“我已下定决心,不跟你走。”
“梅德琳,如果我的手下像你刚才那样违反我的命令,他不会有时间活着讲话。我一下命令,就要执行。如果你敢再摇头,我会一拳让你倒地。”
邓肯虚张声势的威吓一出口,就后悔了。他看见梅德琳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时,急忙放开她的手臂。他希望她能尽快上马服从他的命令。
梅德琳不动,她仍盯着他,脸上恢复镇定。“我已经习惯被打倒在地,你尽管动手吧。当我再度站起,如果你可以再将我打倒。”
她的话令他困扰。他知道她说的句句实言。邓肯皱眉,很恼怒那一个人胆敢如此虐待她,而且心中明白,罗狄恩是那个该被碎尸万段的家伙。“是否你哥哥-”
“这不重要。”梅德琳打断他,她很难过透露此事,梅德琳不要怜悯和同情,她只想单独一人留下来。
邓肯叹息。“上马,梅德琳。”
一看见邓肯两颊跳动的肌肉,梅德琳暂时振奋的勇气马上烟消云散。
邓肯发出挫折的低吼。他将她转向他的战马被拴的地方,然后轻轻推她“你给了我另一个杀死罗狄恩的理由。”他低吟。
梅德琳又转头要求邓肯解释,但他的眼神提示他的耐性已经用尽。她接受讨论失败的事实。邓肯决心带她走,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
她发出难过的长叹,开始走向邓肯的战马。大部分的士兵仍没开始手边的工作,全看着她,她试图表现镇定,但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虽然邓肯的脾气给她极大的压力,但眼前的麻烦更令她不知所措。邓肯的战马。被人抓住举上这匹巨大怪物的脊背跟没人帮助自己上去,完全是两回事。
“我真是懦夫。”她自言自语,模仿贝登神父,她记得他也常如此自言自语,他告诉她没有人比他对他自己所说的话更有兴趣,梅德琳真想笑。“喔,神父。如果你现在看到我,一定觉得很丢脸。我必须蹬上一匹马,那一定会惹人笑话。”她转念一想,“为何要担心丢脸呢?邓肯的战马一定会把我踏死。等他们笑话我时,我早已经没气了。”
这种论调减轻她的恐惧。她开始镇定,直到她发那匹战马在看她,而且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罽它开始用前脚跺地。这匹笨马传袭它主人所有的拗脾气,她想。
她鼓起勇气,走到战马右侧。它很不高兴,想用侧腹把她挡开。梅德琳捉住马鞍,但马嘶鸣一声使她跳开。
梅德琳气得双手扠腰。“你比我还大,但不一定比我聪明。”她很高兴它瞥向她。虽然它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能引起它的注意,梅德琳觉得舒坦多了。
她对马露出笑容,慢慢移身向前。
一旦她与它面对面后,就抓住韁绳,将它的头往下拉,开始以低沉、安抚的声音慢慢向它解释自己的恐惧。“我从未学过骑术,这就是我怕你的缘故。你这样强壮,可以把我踩死。我从未听过你主人叫你的名字,但如果你属于我,我会叫你赛勒斯。这是我最喜欢的故事中一个神的名字。赛勒斯狂野、自然、桀骜不驯,很像你。”
当她结束对马弹琴的独白后,梅德琳放开韁绳。“你的主人命令我爬上你的背部,赛勒斯。请乖乖站稳,因为我还是很怕你。”
邓肯穿好战服,站在对面空地,目睹梅德琳跟他的马说话时,愈来愈讶异。他听不见她的话。老天,她正想由错误的一边上马。他本想喊出警告,确定他的马一定会乱踢,但看到梅德琳坐在巨马顶上时,他把到喉咙的话吞了回去。她的上马方式完全错误,相当奇怪。现在,他终于了解到为何骑马时梅德琳总是紧抓着他,她很怕他的马。邓肯怀疑她荒唐的恐惧只限于他的马,还是所有的马。
“你看见了吗?”吉尔在他背后问。
邓肯点头但没转身,他继续看着梅德琳,一抹微笑浮上嘴角。
“你想有谁曾经教她骑马?”吉尔问,有趣地摇头。“她好像连最起码的骑术也不懂。”
“没人教她。”邓肯推断。“非常明显,吉尔。奇怪,我的马对梅德琳的缺乏教育一点也不在意。”他摇头,然后往他们正在讨论的小姐走去。
年轻的侍从-安生,长满雀斑的脸在偷偷窃笑。他由另一侧走向梅德琳,摆出专家的姿态,教训她说,“你应该由左侧上马。”他发出权威的口吻,抓住梅德琳的手,想把她拉下来,重新正确地上马。邓肯出现时,这匹马马上昂首雀躍起来。安生的手跟身体好像要飞出去。
“别再碰她。”邓肯的吼声使安生跌在地上。他快速站起来,很明显没擦伤,然后颔首服从。
这个可怜的少年,因使主人不悦,看起来非常惊慌害怕。梅德琳为他说情,“你的随从,很好心想教我,”她说。“他想帮我下马,因为我很笨,匆忙中上错边。”
安生投给梅德琳感激的一瞥,然后转身向主人鞠躬。邓肯点头,很满意这个解释。
当梅德琳发现邓肯要上赛勒斯时,她挤眉弄眼,确信自己会狼狈地掉到地上。
邓肯瞥见梅德琳闭眼前将脸转开,他摇头,奇怪她又怎么了。坐上马鞍,他快速将梅德琳举坐在双腿之间。
梅德琳被裹在他厚斗篷内,还来不及担心掉下去前,就棲靠在邓肯的胸前。
“你比罗狄恩好不了多少。”她自言自语。“以为我没注意你离开我哥哥城堡前,连死者也没埋?唉!我整晚都看见了。你很无情,杀人不眨眼,也不忏悔。”
邓肯尽量控制自己不抓住他的俘虏,摇醒她的常识。“梅德琳,我们没有埋葬我们的死者,因为我的人没有一个战死。”
梅德琳很吃惊,抬头看他,不小心撞上他下巴,但没停下来道歉。“遍地都是尸首,邓肯。”
“罗狄恩的士兵,梅德琳,不是我的。”
“你要我相信你的士兵都这么精良,他们-”
“我要你停止唠叨。”他把她斗篷拉盖住她的头。
梅德琳想,此人真是不通人情,否则不会轻易地杀人。事实上,梅德琳跟贝登神父过着与世隔离的生活,根本没想到会接触到像罗狄恩或邓肯之类的人。她学习谦卑是一种美德。在她哥哥面前,强迫自己柔顺服从,虽然内心忿恨难平。她祈祷自己不要有像罗狄恩一样的坏心肠。他们来自同一个父亲。梅德琳要相信自己遗传她妈妈所有的优点,而完全没有她父亲邪恶的特质。她这种希望会很愚昧吗?
她已累得无法担忧。白天的行程,实在艰辛得令人无法忍受。她的神经紧繃,几乎崩溃。她听见士兵说他们快到家了,但路途好像愈来愈长。
高低起伏,岩石嶙峋的山路减缓他们的速度。邓肯也无法保持他平常的步伐。战马一直蹒跚欲倒,她闭着眼睛在邓肯怀里忍受最长、最折磨人的一天。她担心自己快累死了,赛勒斯好像要倒下将他们抛在大石的空隙中。
有一个士兵大叫,他们终于到达威克森领地了。高昂的欢呼声响徹山谷。梅德琳放松地垂下双肩,依在邓肯的胸膛。她累得无法想进入邓肯家中后会发生什么事了。
白天天气得异常寒冷,梅德琳愈来愈不耐烦,因为骑了这么久,还瞄不见邓肯城堡的外墙。
邓肯命令暂停时,天已薄幕。是吉尔唠叨,要他停马的。听见他严厉的声调,梅德琳知道邓肯不想暂停,而吉尔对他哥哥粗暴的语调一点也不生气。
“你比我们的俘虏还要脆弱吗?”当他坚持休息几分钟时,邓肯问吉尔。
“我的双腿已经发麻。”吉尔耸肩。
“梅德琳小姐都没抱怨。”邓肯举手示意他的军队暂停。
“你的俘虏吓得不敢说话,她藏在你的斗篷下,靠在你的胸膛哭泣。”
“我不以为然。”拉下斗篷,露出梅德琳的脸。“你看见一滴眼泪了吗?”他问,语气俏皮。
吉尔摇头,邓肯要他自觉不如他臂弯中的美丽淑女。吉尔一点也不见怪,还咯咯笑。想伸伸腿,尝点麦酒是现在他最关心的事。还有一件事,他的水库已经满了。
“你的俘虏也许头脑简单得不知道害怕。”吉尔微笑着评断。
邓肯并不觉得他的话好笑。他皱眉的凶狠样把他的弟弟起跑后,他慢慢下马。
吉尔消失在森林中后,邓肯转向梅德琳。她伸手要他帮忙,靠在他的肩膀。她甚至想露出笑容。
邓肯没有笑。他抱她下马时,拖拖拉拉的。他的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拉向他,当他们同一高度,中间只隔些许距离时,他突然停止。
梅德琳伸直双腿,忍不住呻吟出声。她背部的每一块肌肉都痠痛地欲发出呐喊。
她如此悽惨,他还胆敢偷笑。
梅德琳断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全是邓肯,她该如何解释自己突然想对他尖叫的冲动?唉,他激起她个性中黑暗的一面。她从不曾对任何人尖叫。她是个温文的女人,有甜美、温和的个性,贝登神父经常这么告诉她。
现在这个战士想嘲笑,逼她远离淑女的优雅个性。
不,她绝不让他得逞。邓肯无法让她发脾气,不管他如何嘲讽她的痠痛。她直视他,这次绝不退缩。邓肯正专注地看她,好像如此可以解开困扰他的謎团。
他的注视往下移到她的嘴唇,梅德琳过了良久才发觉自己正瞪着他。
她羞红脸,不知为什么。“吉尔错了,我的头脑并不简单。”
他咧嘴,真该死,嘴愈笑愈大。
“你可以放开我了。”梅德琳表情高傲。
“我一放开,你会立刻摔在地上。”他宣布。
“那你正好可以看笑话。”
邓肯耸肩,突然放开手。
喔,他坏透了,完全料准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她没马上攀住他的手,梅德琳一定会摔得四脚朝天。她的脚已完全不听使唤。“我还不习惯骑这么久的马。”
他也不认为她会习惯骑马。天啊!她把他弄胡涂了。她走路姿态优雅,但也不可思议的笨拙,好多次头顶都碰到他的下巴。他想她的头顶一定青肿了。
梅德琳不清楚他的心思。但他投给她的笑容,有一丝忧虑。她终天能完全放开他了。梅德琳转身,走入森林。她知道,自己走路的样子像个老太婆,希望邓肯没在背后看她。
当她由森林深处回来,梅德琳开始绕着他们休息处,运动那发痠、发麻的双腿,要不然一会儿又要上马了。她在远处一块三角空地停下来,俯视他们刚爬上的山谷。
邓肯好像并不急着出发。梅德琳觉得这很不合理,刚才吉尔要求休息时,他非常不高兴。现在他的样子仿佛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梅德琳摇头。邓肯·威克森是她见过最让人捉摸不定的男人。
现在她很感激这段小歇。她需要一个人独处几分钟,理清她的忧愁。几分钟宝贵的平静孤寂能让她重新控制情绪。
白日即将逝去,现在正夕阳西沉。万道金橙碧光,画出天空的轮廓,低弯地贴着大地。寒冬时节,总有此种美景,每一季大自然总以不同的美人姿态出现。梅德琳想忽略背后的吵杂声,欣赏此种美景时,她的注意力被突然透过树林的闪光捉住。
那道一眨眼的闪光,一会儿又消失了。奇怪,梅德琳往右移,直到她又看到亮光一闪。她很好奇,那道闪光好像是来自遥远的山谷下方。
几道闪光开始聚集,直到它像几百根蜡烛在同一时刻点燃。它们闪烁不定。
距离很远,但阳光像一面镜子,映照着那些愈靠愈近的闪光。好像火光,她想……或金属。
她恍然大悟。只有穿着盔甲的人能解释此种反光。
而且他们有好几百人。
★★★
老天!他们将会遭受攻击。梅德琳吓得呆立在原地。她开始因恐惧而发抖。这使她愤怒,自己这么快就失去控制。梅德琳挺起肩,决心静下来,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现在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喔,她多希望自己勇气十足。她的手开始痉挛,死命的抓紧斗篷,手指因过度用力,隐隐作痛。
梅德琳摇头,警告邓肯临头的危险,不是一个俘虏的职责。她可以保持缄默,等战争一起,再溜之大吉。
当她了解这么做会有更多伤亡时,又抛开这个逃亡计划。如果她告诉邓肯,或许他们能尽快离开,避免一场撕杀。救人的生命岂不比自己的逃跑更重要?
梅德琳下定决心后,提起裙摆,跑去找她的俘虏者。她觉得真讽刺,竟然由她警告敌人即将来犯。
邓肯被军队围住,吉尔在他右侧。梅德琳挤过层层士兵,在邓肯背后停了下来。“爵爷,我有话要跟你说。”梅德琳打岔。她的声音因紧张而破碎,并且音量压低。这一定是他忽略自己请示的原因,因为他听不到。
“我必须跟你说话。”梅德琳放大声音,再说一次,而且提起勇气轻推他的肩膀。
邓肯还是不理她。
梅德琳再度推他,更用力。
邓肯加大音量,继续对他的手下说话。但主题比起她想说的,简直是芝麻小事。
天啊!他真固执。梅德琳扭绞自己的双手,愈来愈害怕、担忧,正在爬坡的敌人随时会攻击他们。
等待他的挫折忽然令她不能忍受。怒火上升,聚集她每分力量,她结实地踢他一脚,目标正中他右脚膝盖后方,准确无误。
当她的脚开始发疼时,便后悔自己鲁莽的愚昧动作。她的脚趾一定碎掉了,受苦的唯一慰藉是她终于引起他的注意,而且相当快。邓肯如飞狼跳向猎物般迅速地转身面对她。
他的震惊多于震怒。双手握拳叉腰。梅德琳因脚趾痛而扮起鬼脸,发现脚痛和面对他一样地令人难受。她看着吉尔,因而消弭了内心一些不適,因为这个小弟弟的脸上挂着非常滑稽的表情。
“我有话要私下跟你说。”她终于能抬头面对他。
听出她语气里的担忧,邓肯很感好奇。他点点头,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到营地另一边。
由于跟不上他,梅德琳绊倒两次。
他长声叹息,她知道这口气是因她而发。
梅德琳不在乎自己像他身上一块不重要的肌肉被他拖着走。一旦她开口解释之后,他就不会再认为自己是个喜欢打岔的讨厌鬼了。或许他会很感谢,在心中,她怀疑邓肯有感激的反应。
更重要的是,可避免杀戮。这个想法使她正视他的眼睛。“有支军队正从山谷开上来。”她说,期待这句话会引起立即的反应。然而邓肯只是瞪着眼,眼皮也不眨一下。
她再次重复。“有支军队正爬上山来,我看见他们的盾牌在阳光下闪烁。我想你应该立刻采取行动?”
他要等上一辈子才肯马上行动吗?梅德琳一直在等他开口。
他正很困扰地注视着她,严肃、不棱角的脸庞满是迷惑的表情。她想,那对冷冽的灰眼包含着讥诮,是在思虑自己的话是否属实吗?
“我一生从未说谎,爵爷。如果你跟我走,我会证明我所看到的景象。”
邓肯眼看这位可爱的淑女傲然地站立在他面前。蓝色的眼睛满是信任地望着他。“为何你要警告我?”他问。
“为什么?我们可以赶快离开。”他奇怪的问题,令她蹙眉。“我不要再有任何伤亡。”
邓肯点头,很满意她的答案,他移向吉尔。他的小弟站在稍远处,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梅德琳小姐发现我们被跟踪了。”
吉尔吓了一跳,他不知他们被跟踪。他看向梅德琳。“我们被跟踪?你知道多久了?邓肯。”
“中午开始。”他耸肩。
“是一群强盗吗?”他问,声音温和,想模仿哥哥毫不在乎的态度,但内心生气邓肯整个下午竟然只字不担。而且他也很困惑,为何梅德琳会提出警告。
“不是。”
两沉默对望良久后,忧虑逐渐爬上吉尔的脸庞。“老鼠想追飞狼吗?”他问。
“上帝的安排,这次一定是他带队。”邓肯回答。
吉尔笑了,邓肯颔首。“我本想在更靠近崎岖岔道的地方跟他碰头,但这座山的地形有着同样的优点。告诉他们备战。”吉尔转身,跑向士兵,大喊上马命令。梅德琳惊讶得无话可说。她的计划原本是想避开一场杀戮。但当吉尔大笑,她知道自己的打算完全泡汤。他们的对话也真荒谬,什么老鼠追狼,根本不合道理。
“毕竟我是对的,”梅德琳很不客气。“你真的和罗狄恩相差无几,不是吗?”
邓肯不睬她的吼叫。“上我的马,梅德琳。我们会一起与你哥哥碰面。”
梅德琳气得不想争辩。她早该了解邓肯不会不战而走。她说服他离开罗狄恩的领地失败时,就该记郰教训。
她拉回思绪时,发觉自己已在赛勒斯背上。梅德琳紧紧地攀住马鞍,马每走一步,自己就好像要被摇下马。她知道自已骑马时可怜兮兮的样子,感谢老天,邓肯没在看她。“你叫这匹马什么名字?”她问。
“马,”邓肯回过头来答。“它是马,我就叫它马。”
“跟我猜测的一样,你真是冷血,没心肝,也不花一点时间替你忠实的战马取个名字。我看,我给它一个名字好了。赛勒斯。你觉得如何?”她问。
邓肯不答,很气恼梅德琳胆敢替自己的马取名字。他全部心思已放在战争上,不想再继续这无聊的谈话。
梅德琳露出微笑,很得意自己激怒邓肯的方法,然后安生出现在另一侧,手里牵着一匹灰斑马,那匹马看起来比赛勒斯温驯。邓肯转身,把韁绳丢给梅德琳,跨上那匹灰马。
笑容冻结在梅德琳的脸上,她抓住韁绳,心想邓肯要她控制这匹马吗?赛勒斯好像知道她的忧虑,开始跳起舞来,每一步顿足,都几乎要把梅德琳摇下马。
吉尔骑着一匹茶色的战马,出现在梅德琳侧边,他强迫他的马靠近赛勒斯,有效地制止它的雀躍.
“他们仍距此有一大段距离,”吉尔透过梅德琳头顶问邓肯。“我们要在此等候吗?”
“不,我们在半途跟他们见面。”在树丛下整队待命的士兵,起了可怕的骚动。梅德琳想邓肯一定会等他们声音停下来后才发号施令。
“我会留在此地等你回来。”梅德琳语气沮丧。
邓肯瞥她一眼后,摇摇头,然后转头望下山谷。
“我要留在这里。”她宣告。
“不行。”他甚至没有转头就粗声拒绝。
“你可以把我绑在树上。”她提议。
“唉!梅德琳小姐,现在你忍心不让罗狄恩看你可爱的脸一眼吗?”吉尔耸肩。
“我想你跟你哥哥一样疯狂。”
“你明白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要你哥哥死。”微笑慢慢爬上吉尔的脸。“就好像你要我们死一样。”他嘲讽。
梅德琳转看邓肯,看他对这句话有何反应,可是他并未注意他们的谈话。她转回吉尔,“我知道你们为何要杀罗狄恩。但我并不希望你和你哥哥死在战场。”她补充,“为何你认为我会这么想?”
他皱眉,脸色困惑。“你想告诉我,你不站在罗狄恩那一边?你把我当成何种傻瓜?罗狄恩是你的兄长。”
“我不站在那一边,”她争辩,“我不希望任何人死。”
“喔!我知道你的计划了。”他回话,几乎对她大吼。“你在一旁观看,看谁是赢家后,再作决定。真狡猾!”
“随你怎么想,”梅德琳回答,“你跟你哥哥非常相像。”她摇头。
当吉尔咧嘴而笑时,她明白她的评语很令他高兴。
“这不是赞美,吉尔。正好相反,你跟邓肯一样地固执、无情。我想你跟他一样以杀戮为荣。”她结语。
她内心害怕自己会把吉尔气得失去控制,但吉尔也要负责任。她就是停不下来。
“你能不矫揉造作地告诉我你不恨我?”他问,气得青筋暴露,好像要一拳将她打倒。
“我不很你。”梅德琳说,“我很想,吉尔。坦白承认,我不恨你。”
“为何不?”他问。
“因为你爱你的姊妹。”
吉尔本想告诉她,她是自己碰过头脑最简单的女人,但他看到邓肯的眼神后立刻不睬梅德琳,拔出自己的剑。
邓肯终于下命令了,梅德琳突然恐惧万分,一句祈祷词也想不起来。这是一场生死战?邓肯的固执个性根本不管后果。
这次他的人数一样不如敌军吗?
这将是一场屠杀,她想,邓肯为荣誉而战,但罗狄恩不然。男爵似乎忘了罗狄恩骗他相信他们的休战,而因此将他逮住,欲置他于死地。
梅德琳比他还了解罗狄恩,她的哥哥如果闻到胜利的气味,会跟野兽一般奋战。
她告诉自己,并不在乎那边的得胜。如果他们非得杀了对方,那随他们去吧,那是他们自找的。
“我不在乎。”她重复这句绝望的低喃,但不管她说了多少次,这句话也不会成真。
威克森男爵的战吼响徹林间,捲起遍地落叶。号角声响起,指示军队继续向下推进。如果这几声不够,马匹下坡的如雷响声也足以警告罗狄恩及他的手下将面临的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