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行经战场,杰瑞和邓肯喝了几口酒,直到夜晚降临,一路上都没有交谈。
杰瑞需要时间宣泄愤怒。
邓肯跟他一样。
当杰瑞开始说话时,他透露出自己的痛苦,“我跟阿狄雅在一起时,一直在假装。”杰瑞说。“我认为能和她发生的一切妥协,当我誓言杀掉摩卡时,我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决定。直到我看到他,邓旨,我内心有某种东西爆发了,那个混蛋竟然在大笑。”
“你为何要给我这些藉口?”邓肯轻声问。
杰瑞摇头,虚弱的微笑。“我有个感觉,你想一剑杀了我。”他说。
“你像个发狂的笨蛋,杰瑞。如果我没在你背後,你根本跑不到那个山丘就呜呼哀哉了。复仇的欲望几乎毁了你。”
邓肯停顿片刻,让杰瑞思考他方才的话。他对他失去纪律的行为感到愤怒、他气杰瑞,因为他看出他朋友个性上的弱点,但同时也承认,即使是他也会犯同样的毛病。
“我的行为就像个笨瓜,根本不该找藉口脱罪。”他说。
邓肯知道要他承认犯错是很困难的。“不要找藉口,只要谨记在心。杰瑞,我不比你好多少,也曾被复仇的欲望蒙蔽。梅德琳在战场上受伤,是因为我俘虏了她。她可能被杀;我们两个都做过傻瓜。”
“唉!我们是。”杰瑞回应,“我不想在别人面前承认,除了你,邓肯。你告诉我你几乎失去梅德琳。我想,你可能忽视了她的魔力,而不知道你的损失。”
“她的魔力?”邓肯对他的溢美之辞微笑。杰瑞这么说很不寻常。
“我无法解释。”杰瑞脸红,很明显的对他所说的话很难为情。“她是颗令人无法不注意的宝石,虽然你现在很後悔俘虏她,但我很感谢,她是唯一能将阿狄雅还给我的人。”
“我从未後悔俘虏她,只是难过把她牵连进我和阿狄雅的仇恨中。”
“啊!我甜美的阿狄雅,”杰瑞说。“如果我今天被杀,阿狄雅就永远得不到我给她的
幸福。”
邓肯微笑。“我心中仍然怀疑,杰瑞,阿狄稚是会悼念你的死,或庆贺你不能再烦她。”
杰瑞大笑。“我告诉你,如果你再说,我会割你的喉咙。在她同意真正嫁给我之前,我必须遵守对她的承诺。”
邓肯非常好奇,杰瑞涨红了脸。
“我必须发誓不跟她上床。”
邓肯摇头,“你会自作自受,杰瑞,告诉我,你打算遵守诺言吗?”他问,止住笑声。
“我会。”他的宣告令邓肯吃惊。
“你计画在你自己的寝室内过僧侣的生活?!”邓肯难以置信。
“不!我向你学习,邓肯。”
“你在说什么?”邓肯问。
“你告诉阿狄雅她能在你的城堡里度过一生,记得吗?然後又建议我搬到威克森改变她的心意。这是个聪明的计策。”
“我知道了。”邓肯颔首。
杰瑞大笑。“不,你不明白。”他说,“我答应阿狄雅不带她上床,但,如果她愿意,可随时跟我上床。”
邓肯微笑,终於了解。
“这需要时间,”杰瑞承认,“她爱我,但还不信任我。我接受这种状况,因为知道她无法永远拒绝我的魅力。”
邓肯大笑。
“我们最好休息一会儿。明天往伦敦出发吗?”杰瑞问。
“不,我们去莱普尼爵士那里。他的城堡是我计画的中心。”
“什么计画?”
“聚集联盟。游戏已经结束,杰瑞。我已经透过莱普尼发信出去。如果一切顺利,两个星期之内,顶多三个星期,我们全部都能在伦敦聚集。”
“你也有控制人数吗?”杰瑞问,想到邓肯能轻而易举聚拢几万大军,虽然那些爵爷们在打仗时也都勇猛英武,但他们都钦敬邓肯。每个人都送出资质最优秀的武士来接受邓肯的训练,没有人会拒绝邓肯。
所有的爵士都尊邓肯的判定。他从没要他们退回。也从没有一个人因为与他发生龃龉,而背离他。
“我不要他们的军队,只要他们本人到伦敦。我不打算向国王挑战,只是想面对他。这两者大不相同。”
“我会站在你这边,我想你已经知道。”杰瑞宣布。
“罗狄恩欺骗的伎俩已经用尽,我不相信国王知道他的叛逆行为。我打算点醒威廉王:
他不能再忽略这个问题。正义不能被摒弃。”
“你要在其他爵士面前点醒他?”
“是的。每个人都知道阿狄雅的事,”他说,“他们最好都能了解全部事实。”
“为什么?”杰瑞露出痛苦的神色。“阿狄雅必须站在旁边吗?”
“不!她留在城堡里。没有必要让她再受苦。”
杰瑞脸上的神情立刻松弛。“那为何你……”
“我会在国王面前公布实情,在所有爵爷面前。”
“那国王就会对这个问题秉公处理吗?”杰瑞问。
“不久之後,就可知晓。很多人都说国王不公正,但我不信。”邓肯强调,“他对我一向守信守义,杰瑞。我对他不轻易下断语。”
杰瑞点头,“梅德琳必须跟我们去,是吗?”
“是的。”邓肯回答。
杰瑞由邓肯脸上的神情知道,他不要梅德琳上宫廷的矛盾,不下于他对阿狄雅的。
“梅德琳必须重述一切经过,否则罗狄恩会说假话。”
“那么结果操在梅德琳手中了?”杰瑞问,他的皱眉和邓旨的蹙眉相遇。
“当然不是。”邓肯回答。“她是个人证。罗狄恩和我都会利用她。这我不得不承认。”
“当你将她一起带走时,等於解救她逃出罗狄恩的魔掌。”杰瑞指出,“阿狄雅跟我讲过梅德琳的过去。”
邓肯点头,他十分厌恶冲突。一旦他发现爱梅德琳的乐趣,他分分秒秒都想和地共度;当他知道自己是梅德琳想像的英雄奥狄赛时,他笑了。她告诉他奥狄赛如何接受无数的挑战和漂泊,长达十年之久,最後才回到他所爱的家园。
必须再忍耐两个星期,他才能拥她入怀。他再度叹息,觉得自己愈来愈多愁善感了。
“到伦敦之前,我们至少还有些时间。”
“时间什么?”
邓肯不知道他把自己的思绪大声说出来,杰瑞这一问惊醒了他,“娶梅德琳。”
丢下这句话,邓肯转过身,走向荒野中,留下杰瑞兀自苦思他不合道理的言词。
在他走後,邓肯的家有了一些改变。堡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谨慎,这都是为了女主人的安全。
早上庭院常空无一人。虽然太阳的温暖招呼著仆人们出外城洗衣、砍柴,但大家宁愿在室内工作。他们常等到午後黄昏才出来外面透气,吹吹凉风。
尤其在此刻,他们等候梅德琳完成她的射箭课程。
梅德琳决心射得精确无误,这种要求几乎把安东尼累死。他尽心地教她,但不明白他的女主人为何没有进步,她的决心令人佩服,但她的准确性又是另一回事。不管距离多近,安东尼如何苦口婆心指导她,梅德琳总是射不到靶。
女仆耐得伺候梅德琳射箭。而她用完五十支箭後,才勉强射中靶的下方。然後她帮耐得回收射在树上、屋顶上、晒衣架上的箭重新练习。
安东尼对他的女主人很有耐心。他知道她的目标是想保护自己。但她也要自己的丈夫以她为傲,这个目标安东尼并不知道。
安东尼明白她为何反覆练习,梅德琳却担心自己差劲的表现会使他厌烦,然後停止教她。
安东尼在大厅接待信差,心里希望是口头上的消息。但国王的使者交给安东尼一卷羊皮。安东尼叫茉莉带那个信差去喝酒吃饭。
那个信差跟茉莉去食品贮藏室时,梅德琳刚好走进大厅。她立刻看到那卷羊皮。“什么消息,安东尼?是邓肯送来的信吗?”
“信差是国王派来的。”他走到位於食品室对面墙内的小柜旁。那是个精致的木雕盒。梅德琳原本以为那只是壁上的装饰品,直到安东尼打开盒盖,把羊皮卷放人。
她距离很近,知道里面放的全是邓肯保存的重要函件,“你现在不读它?”当他转身时,梅德琳问。
“必须等到男爵回来。”安东尼说。
梅德琳看得出安东尼也不高兴再等下去。“我可以到别的地方请修士。”
“我可以读给你听。”梅德琳插嘴。
安东尼被她的话吓到了。梅德琳觉得她的脸在发烧。“是真的。我能读。安东尼,如果你不说出去,我会很感谢。我不想成为嘲笑的目标。”她补充。
安东尼点头。“邓肯已经离开三个星期了。”梅德琳提醒他。“你告诉我他可能要一个月後才会回来。你要等那么久吗?”
“不!当然不。”安东尼回答。他打开盒子,把羊皮卷交给梅德琳,然後靠在桌边,交叠双手,等著听来自国王的命令。
信是用拉丁文写的,官方通用文字。
梅德琳立刻翻译出来,她的声音稳定,但双手一直发抖。
国王没给威克森男爵任何客气的寒暄,他,很明显,非常愤怒。梅德琳想。他从头到尾都在要求要梅德琳亲自见他。
读到国王会派军队来接她时,梅德琳不动声色。
“国王会派军队来接你。”安东尼声音发抖。
安东尼进退两难,梅德琳知道。他对邓肯效忠。但他和邓肯都是国王的属臣。威廉的命令必须优先遵从。
“还有吗?梅德琳?”安东尼问。
她慢慢点头,然後勇敢地对他微笑。“我希望你别问。”她低语。“好像,安东尼,在国王的心中有两个妹妹,两个男爵。威廉要复仇立即结束,他建议……唉,他用或许这个字,或许将两个妹妹归还给她们的哥哥。”
梅德琳眼眶蓄满泪水。“另外一个办法就是邓肯娶我。”她低语。
“国王很显然不知道你们已经结婚了,”他插嘴,眉头蹙得更深。因为他知道梅德琳还不晓得自己实际上还未嫁给邓肯。“如果邓肯娶我,那么阿狄雅会成为罗狄恩的新娘。”
“上帝啊!”安东尼不屑地低吟。
“不可以让阿狄雅知道,安东尼。”梅德琳急忙警告。“我只告诉她国王要我前往伦敦。”
安东尼点头。“你能读能写?梅德琳?”他突然问。
梅德琳点头时,他说,“或许在国王还没派遣军队来之前,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一些时间做什么?”
“等你的丈夫赶回来。”安东尼告诉她。
他马上取出另一个木盒,交给梅德琳。“裏面有羊皮和墨汁。”他告诉梅德琳。
梅德琳坐下来准备书写。安东尼开始走来走去,思索该如何回覆国王。
梅德琳突然注意到花瓶旁有一卷羊皮,上面的印章是罗得修道院。好奇心一起,她开始阅读这封罗伦斯神父上属寄来的公文。
安东尼转身时,梅德琳刚好读完。他认出印章,知道邓肯的苦心已被拆穿。“他真的好担心。”安东尼手放在她肩膀,表示安慰。
梅德琳没有任何评语。她斜头看他。梅德琳的突然改变使他目瞪口呆。她看起来非常镇静。然後他突然领悟梅德琳非常害怕,她被邓肯绑架後的几个星期就是这种表情。
他不知该如何帮她。如果他想解释邓肯一回来就会娶她,可能会使情况变得更糟。他们两个都知道男爵欺骗了她。“梅德琳,你的丈夫爱你。”他很难过自己的声音粗哑。
“他不是我丈夫,是吗?安东尼?”
她没等他回答,就背对他。“你要对国王说什么?”她问,声音温和、愉悦。
安东尼承认失败。他只好让邓肯自己去解决了。他集中注意力,开始口述。
这是个简单的回函,表示威克森男爵还没回到城堡,他不知道国王的命令。
安东尼要梅德琳念两次给他听。他表示满意後,梅德琳把羊皮上的墨汁扇乾,把羊皮、墨汁放回原处。
安东尼把回函交给国王的信差,请他尽速出发。
梅德琳回房整理行里。这是个事前的准备,因为她知道国王的军队随时会到。
她向阿狄雅解释发生了什么事,且整个下午都在安慰她。她没传达国王真正的讯息,避免让阿狄雅再度受苦,她也不让邓肯来决定她的命运。
那晚她没吃饭就上了顶楼。梅德琳在窗前站了一个钟头,企图控制澎湃汹涌的情绪。
罗伦斯的事应该早就被发现了,梅德琳责备自己太不谨慎,才没细究他怪异的举动。她也责备邓肯。如果婚礼进行时,他没使用暴力吓她,她应该能立即拆穿罗伦斯的伪装,
她从未想到邓肯也自始至终怀疑罗伦斯。不,她确信邓肯也认为他们真的结婚了。她仍很气愤他隐瞒公文的内容。邓肯知道她很重视真话。她从不欺骗他。“你慢慢等吧!”她自语。“阿狄雅不是唯一懂得尖叫的人。”
她发泄过脾气後,仍不能平静心情。她又开始哭了。
到半夜,梅德琳累坏了。她靠著窗户,凝视皎洁的月儿。梅德琳想它也正照著邓肯吗?他睡在户外,还是国王的宫廷中?
梅德琳的注意力移到城外的山丘。一个黑影引起她的注意。她刚好看到她的狼正爬上山脊。
它是只真正的狼,不是吗?或许是她几个月前看见的那一只。它体形壮硕。
梅德琳希望邓肯在此,站在她身旁,这样她就能对他证明她的狼真的存在。她看著那只动物咬起她留下的骨头,一转身,消失在山的另一面。
梅德琳很累,以为眼前所见只是幻象。或许那只是另一只大狗,她从没见过的大狗。
邓肯是她的狼。她爱他梅德琳从不怀疑这点。唉!那封公文,他欺骗她,但她直觉知道他从未欺骗她的爱情。
这个省思令人安慰。邓肯很重荣誉、重信诺,这种事绝不会骗她。
梅德琳想睡觉,却辗转难眠。她让邓肯照顾她的未来,冠上他的姓,她觉得很安全。唉!她缠上他了。
直到今天!
现在她又害怕了。国王召见她。她会回到罗狄恩身侧。
梅德琳开始祈祷。她祈求上帝让邓肯平安。她祈求阿狄雅的未来,杰瑞的,还有艾德蒙与吉尔的。
然後她低语为自己祈祷,她乞求赐予勇气。
面对恶魔的勇气。
邓肯骑近外城的那一刹那,就知道事情不对。安东尼没在那里招呼他,梅德琳也不见芳踪。
恐惧爬上心头,邓肯策马飞驰,进入庭院。
邓肯和杰瑞下马时,阿狄雅由城堡内冲出来。距他们只有一段距离时,她迟疑片刻,终於下定决心投入杰瑞的怀中。当她拥抱他时,她开始痛哭。
邓肯痛苦地等待阿狄雅平息情绪後,讲出讯息。
邓肯手下的第二将领,名叫罗勃的,跑到他面前叙说原委。杰瑞在安慰阿狄雅时,罗勃解释国王的军队已经接走梅德琳。
“信函上有国王的印信吗?”邓肯问。
这个问题令罗勃皱眉,“我不知道,爵爷。我没有看见信函。而夫人坚持要将信函一起带走。”他降低音量,然後补充,“她不让任何人读信的内容给阿狄雅小姐知道。”
邓肯不知道是什么事使梅德琳采取此种行动。他推断那封信的内容有些威胁到阿狄雅,而她不要让阿狄雅操心。
但国王不会威胁别人。不,威廉从未如此对待他的臣民。邓肯确信威廉王会很有耐性地听完所有的解释。
这一定是罗狄恩的杰作,邓肯非杀了他不可。
他立刻大声命令备马。邓肯气得几乎不能思考。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安东尼陪同梅德琳前往。他忠实的家臣只带了邓肯少数几位最精良的战士同行。罗勃解释,安东尼不敢带太多士兵,免得国王认为他有贰心。
“那么安东尼相信召见函是由国王直接发出的?”
“他没说。”罗勃回答。
邓肯重新叫人备马,当马廐长牵著赛勒斯出来时,邓肯问他为何梅德琳没骑赛勒斯去伦敦。
詹姆不习惯当面和邓肯讲话,他结巴地回答,“她担心她哥哥发现赛勒斯是你的坐骑後,会虐待它,爵爷。那是她的真心话。”
邓肯点头,接受这个解释、他很高兴他温柔的妻子如此关心他的马。“她骑国王军队随行的马。”詹姆补充。
阿狄雅要求跟他们一起走。邓肯上马後,被他妹妹的歇斯底里延误了好几分钟。
拒绝阿狄雅的要求後,杰瑞必须对他母亲的坟墓发誓他会毫发无伤的回到她身边。这是个虚假的承诺。因为杰瑞的母亲还活著。他当然对这种矛盾缄口不语,因为杰瑞的承诺已经平抚他的妹妹。
“你能赶得上夫人吗?”詹姆鼓起勇气问他的主人。
邓肯转头俯视他,看见马廐长恐惧的眼神,他对梅德琳的关切温暖了他的心,“我至少慢了一个星期。”邓肯说,“但我一定会带梅德琳一起回来,詹姆。”
这是他上路前最後说的话,邓肯一路追赶。杰瑞想,要不是马匹需要休息,邓肯大概不会停歇。
威克森男爵,把自己和他的士兵隔绝。杰瑞让他一个人独处几分钟後,走过去,“我有几句话要劝告你,朋友。”
邓肯转头看他,“记住我看到摩卡时的反应,别让愤怒控制你,虽然我发誓会在宫廷上保护你的背部。”
邓肯点头,“一旦我看到梅德琳,我就能控制自己。她进到宫廷至少有一个星期了。天知道罗狄恩会如何对付她。我对上帝发誓,杰瑞,如果他敢碰她,我会……”
“罗狄恩伤害她并没有什么好处,邓肯。他需要梅德琳的支持,而不是她的愤怒。更何况旁边很多人眼睛盯著他。罗狄恩会扮演慈爱兄长的角色。”
“希望你是对的。”邓肯回答,“我……担心她。”
杰瑞拍拍他的肩膀,“该死,老友,你怕失去她,就像我怕失去阿狄雅。”
“我们是多么自傲的一对。”邓肯宣布,“别担心我的怒气。当我见到我的妻子,我就会收敛。”
“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讨论。”杰瑞宣告,“阿狄雅告诉我你收到修道院寄来的信。”
“她怎么知道那封信?”邓肯问。
“你的梅德琳告诉她的。她好像发现那封信,而且顺便看了。”
邓肯的双肩下垂,忧虑加倍。他不确定他的妻子会做何感想,“阿狄雅有告诉你梅德琳的反应吗?她生气吗?天啊!我希望她大发脾气。”
杰瑞摇头,“为何你要地生气?”
“我骗了梅德琳,杰瑞,我希望她对这个谎言生气。我不要她以为我在……利用她。”邓肯耸耸肩,他无法将感觉付诸言语,“当我初次见到梅德琳时,她试著说服我罗狄恩不会追她。她告诉我,她一点价值也没有。梅德琳从不欺骗我,杰瑞。梅德琳始终深信自己的话,罗狄恩让她觉得自己一文不值。她被他虐待将近两年。”
“两年?”
“啊!从她母亲死後,到她被送到她舅父那边之前,罗狄恩是她唯一的监护人。你和我都知道罗狄恩有多残酷,杰瑞。我看见梅德琳一天天强壮,但她还是……很脆弱。”
杰瑞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希望自己曾向梅德琳拆穿罗伦斯的假身分,但想想看,如果是由罗狄恩向她解释,她一定会非常吃惊。”
“唉!他就是喜欢吓梅德琳。”邓肯承认。“你知道梅德琳要我教她防身术,但我没时间教她。如果她有三长两短……”
邓肯的灵魂倍受煎熬。他的妻子正握在恶魔手中这令他不寒而栗。
杰瑞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邓肯,“月光够亮,我们能连夜赶路。”他提议。
“那我们就能早点到达。”
两个男爵都没说话,直到他们到达目的地。
梅德琳想入睡。她闩上门。她的寝室在她姊姊克莱莎的隔壁。墙壁跟羊皮一样薄。梅德琳不想听罗狄恩和克莱莎的谈话。
她已经听够了。她的哥哥和姊姊真使她呕吐不已。梅德琳病了,她的胃无法消化食物,头疼不止。
罗狄恩非常难测。他在国王军队的面前向她打招呼,亲她的面颊,还拥抱她,扮演慈爱兄长的角色,尤其是在安东尼面前。但他们一进入房间后,罗狄恩立刻脸色大变。他愤怒地控告,最後还狠狠地把她打倒在地。他那一拳落在他早上亲吻她的那片脸颊上。
她哥哥立刻後悔他的发泄,因为他看到梅德琳的脸立刻青肿。因为他了解他的敌人会猜测是他干的,他将梅德琳锁在她的房间内,藉口说他妹妹受了威克森男爵非人的虐待,必须休养几天,恢复力气。
虽然罗狄恩令人难以预测,但克莱莎对梅德琳是更大的失望。她重新思考,才知道自己对她的大姊过分勾勒美好的幻象,梅德琳想相信克莱莎关心地,但每一次她送信给她的二个姊姊时,克莱莎和莎拉都不回覆她。梅德琳总替她们的行为找藉口,现在她看清事实了,克莱莎的每一根骨头都和罗狄恩的一样自私。
莎拉没来找罗狄恩。克莱莎解释,莎拉刚嫁给鲁齐男爵,不想离开她丈夫身边。梅德琳根本不知道莎拉已经订婚。
梅德琳放弃休息的奢望。克莱莎的声音像只老母鸡的尖叫。这个老姊姊一直在怒吼,抱怨梅德琳带给她多大的屈辱。
接下来的谈话吸引住梅德琳的注意。克莱莎谈到拉卡儿梅德琳的母亲。克莱莎的声音充满轻蔑。梅德琳一向知道罗狄恩恨她的母亲,但没想到克莱莎跟罗狄恩一样。
“当她进门时,你就要那只母狗。”克莱莎说。
梅德琳轻推开与他们房间相通的门,看见克莱莎坐在窗旁的椅垫上,罗狄恩坐在他姊姊的对面,背对著梅德琳。克莱莎正看著她弟弟,手拿著酒杯。
“拉卡儿非常美丽。”罗狄恩说,声音嘶哑。“当父亲背弃她时,我非常惊讶。拉卡儿是个非常迷人的女人,他们的婚姻是父亲强迫的,克莱莎。本来要娶她的人是莱普尼爵士”
克莱莎嗤鼻。梅德琳看她长啜一口酒。暗红色的酒液洒到她的前襟,但她好像没注意,继续倒满另一杯。
这个姊姊与罗狄恩一样漂亮,有同样的金黄头发和淡褐色眼睛。她的表情生气时和她弟弟一样丑,“莱普尼爵士根本不是爸爸的对手,”克莱莎说,“但父亲最後当了大傻瓜,不是吗?最後拉卡儿反而嘲笑他。罗狄恩,我怀疑莱普尼是否知道拉卡儿在她嫁给父亲前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不!”罗狄恩回答,“拉卡儿被禁止和外人见面,尤其是莱普尼。梅德琳出生时,父亲连看一眼也没看,拉卡儿也因自己的愚蠢受到惩罚。”
“你希望拉卡儿向你寻求安慰吗,罗狄恩?”克莱莎问。她大笑,罗狄恩瞪她,“拉卡儿认为你很讨厌,是不是?如果她没有那个小家伙作支柱,我看她会自杀。我还常向她暗示呢。或许,我亲爱的弟弟,拉卡儿没有掉下楼梯,可能有人推她。”
“你一直很嫉妒拉卡儿,克莱莎。”罗狄恩怒斥,“就好像你嫉妒她的女儿,不管她是不是私生女。”
“我没有嫉妒任何人。”克莱莎尖叫,“老天,我真想赶快把这一切结束。我发誓要告诉梅德琳莱普尼爵士的事,或许顺便告诉她你杀了她母亲。”
“你什么都不能说。”罗狄恩咆哮。他打翻她的酒杯,“你是个傻瓜,大姊。我没有杀拉卡儿。她真的是滑跤,坠楼而亡。”
“她坠楼是为了躲避你。”克莱莎讥讽。
“算了吧!”罗狄恩大喊,“没有人会知道梅德琳不是我们的亲妹妹。传扬出去你我只会蒙羞。”
“但那只小母狗会照你的命令去做吗?梅德琳在国王面前会照你指定的方式表演吗?或者她会背叛你?罗狄恩。”
“她会做我命令的每一件事。”罗狄恩吹牛,“她遵从我,因为她害怕。她是个胆小鬼。此外,我们的小梅德琳知道如果她惹我生气,我会杀了贝登神父。”
“摩卡死掉真是可惜。”克莱莎说,“他会为梅德琳付大批聘金,现在没有人会要她了。”
“你错了,克莱莎。我要她。我不会让任何人娶她。”
梅德琳将克莱莎恶心的大笑关在门外,她及时跑到夜壶旁,吐掉上升的胃酸。
她为她的母亲拉卡儿哭泣。这都是该下地狱的罗狄恩和他父亲造成的。知道她母亲怀了别人的孩子後,被迫结婚令地震惊。一切事实全部揭开。梅德琳为这一刻的喜悦哭泣,她和罗狄恩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由邓肯那边,她听过莱普尼这个名字,知道他是邓肯的联盟。她好奇是否莱普尼爵士也在宫廷。她想看看他的长相,他结婚了吗?罗狄恩没错,没有人会知道……但她会告诉邓肯;他或许会和她一样高兴。
梅德琳终於能控制住情绪,现在她需要机智去保护贝登舅父和邓肯。罗狄恩确信她会为了保护一个而背叛另一个。阿狄雅也是个问题,但梅德琳现在无法替她设想,不,杰瑞很快会娶阿狄雅,那个时候,国王将不会再威胁要阿狄雅嫁给罗狄恩。
梅德琳花了大半夜来筹定计画。她祈祷自己能料准罗狄恩,邓肯会平安,祈求上帝给她应战的勇气。
她终於合眼睡觉,然後,开始她小时候常有的假设,每当害怕罗狄恩会来带她回家时,她就假装奥狄赛站在她身旁保护她。但现在改变了,不是奥狄赛,是邓肯站在她旁边守夜。
唉!她终於找到跟奥狄赛一样强而有力的人,现在她有她的狼来保护她。
隔天下午,梅德琳陪罗狄恩去见国王,到达国王的私人寝宫时,罗狄恩转向梅德琳,对她笑,“我需要你的诚实,梅德琳,你只需告诉国王你和我们城堡的变故,其他的我来负责。”
“这个事实一定会对邓肯有害,这是你相信的,不是吗?”梅德琳问。
罗狄恩的笑容猛然扭曲,他不喜欢他妹妹的语气,“你敢跟我耍骨气?梅德琳,想想你的宝贝舅舅,现在我的人已准备出发,只要我命令一下,贝登的喉咙立刻不保。”
“我如何知道你还没杀掉他?”梅德琳争辩,“唉!”当罗狄恩威胁地抓紧她手臂时,梅德琳叹气,“无法控制你的脾气,罗狄恩。你永远办不到。我怎能相信我的舅父还活著?”
罗狄恩的表现,证明梅德琳的猜想正确。他怒吼一声,赏她两巴掌。他戴的宝石戒指割伤了她的嘴唇,鲜血立刻流淌她的下巴。“看看你逼我做了什么!”罗狄恩低吼。他握拳冲向梅德琳,但突然发现自己砰然一声撞在墙壁上。
安东尼不知由那里冒出来,他现在扼住罗狄恩的脖子,告诉梅德琳,他将勒死她的哥哥。
梅德琳故意惹罗狄恩生气。天知道,她根本不感激安东尼的干预,“安东尼,放开我哥哥。”梅德琳命令。她的声音粗暴,但她温柔地把手放在他肩上,“请你放了他。”
安东尼摇头,想甩掉他的愤怒。他放掉罗狄恩,镇静地看著这个男爵趴在地板上咳嗽不已。
梅德琳趁此机会对安东尼耳语,“现在我正在进行一项计画。不管我说什么,或做什么,不要争辩。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邓肯。”
安东尼点头,梅德琳知道他明白了。他好想问她,她的计划是要激罗狄恩杀地吗?为何她认为这样是在保护邓肯呢?很明显,他的女主人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安全。
安东尼咬紧牙根忍耐,看梅德琳扶起罗狄恩,他不想让梅德琳碰那个恶魔。
“罗狄恩,我不相信你没伤害贝登神父。”梅德琳说,她的哥哥想把她拉离安东尼,“我们必须在此时此地解决这个问题。”
梅德琳的大胆震惊了罗狄恩。他的妹妹现在一点也不胆怯或害怕。“你想,当国王看见我脸上挂的彩,他会有何反应?罗狄恩?”
“你不会见到国王!”罗狄恩大吼,“我已经改变主意,要带你回你的房间。梅德琳,我会替你传话给国王。”
梅德琳挣脱她哥哥的掌握,“他会见我,听我解释,”她说。“今天、明天、或下个星期,罗狄恩。”她加上一句,“你只是在拖延,你知道我会对国王说什么吗?”
“事实。”罗狄恩哼笑。“你的诚实会害了威克森男爵。”他终於对他自己的宣告大笑,“你会实话实说,梅德琳。”
“如果面对国王,我会说实话。但当国王问问题时,我可以站在那里瞪你,不说一句话;”
梅德琳的威胁令他气得毛发倒竖,他几乎再度揍她。但他一举手,安东尼立刻向前。罗狄恩报仇的欲望立刻压卜来。
“我们待会儿再谈。”罗狄恩说,给安东尼有意的一瞥後,继续,“我们独处时,我保证能改变你的心意。”
梅德琳藏起惧怕,“现在就谈,否则我会请安东尼去告诉国王,你如何虐待我。”
“你想威廉会在乎吗?”罗狄恩吼叫。
“我跟你一样,是他的臣民。”梅德琳反驳,“我会指示安东尼向国王报告,我有多害怕你将杀害贝登神父。我想威廉不会喜欢他手下的男爵杀了神父,替他和教会结仇。”
“国王不会相信你。你会知道你那该死的宝贝神父还活著。如果你坚持背叛,我会杀了他;你敢再激怒我,母狗,我会”
“送我回去贝登神父那边,你目前只能这么做。”
罗狄恩的眼睛瞪大,青筋暴突。他不能相信他的妹妹有如此惊人的转变。她在别人面前和他抗衡。忧虑钻进他心底。如果他想让威廉对邓肯起反感,一定要她的合作。他全靠梅德琳控诉邓肯摧毁他的城堡,抓走梅德琳。突然间,梅德琳变得高深莫测。
“你希望我只说出部分事实,是吗?如果我由你想冻死威克森男爵讲起呢?”
“你只需回答国王所问的问题。”罗狄恩怒吼。
“那就妥协我的要求,让我回贝登神父身边,我会住在修道院,让你独自处理威克森男爵的问题。”
“当这件事情摆平……”
“你会杀了我,我想。”梅德琳毫不在乎的耸耸肩宣布。她的声音冰冷,“我不在乎,罗狄恩,随便你。”
罗狄恩不必考虑梅德琳的威胁。他快速地做下结论,她必须远离宫廷,已没有时间再驯服她。
两天前他才得知摩卡杀害邓肯的计画失败。摩卡死了,邓肯随时都会在伦敦出现。
或许他该让梅德琳离开。她的不加干预也符合他的目的。他下定决心了。
“你在一个小时之内离开。”罗狄恩宣告,“但我的人会护送你,梅德琳。威克森的人,”他补充,瞪著安束尼,“没有理由跟随你。男爵无权再干预你了,他的妹妹已回到他身边,你现在属於我。”
安东尼还没争辩,梅德琳点头同意。他和他的女主人交换眼神後,也颔首接受。
他不必遵守罗狄恩的规则。不管罗狄恩送她去那里,安东尼都会跟到底。他会更谨慎,让罗狄恩相信自己计画得天衣无缝,“那我只好返回威克森城堡。”安东尼转身离开。
“我必须去回覆国王,”罗狄恩低语,“他在等我们。我会藉口你情绪不佳。梅德琳,你我都知道,你必须向国王报告的那一刻迟早会到。”
“我会据实禀明。”梅德琳回嘴,罗狄恩起疑时,她急忙补充,“当然是部分事实。”
罗狄恩脸色放松,“或许去拜访你舅父是最好的决定。看到他会提醒你你的处境。”
这只母狗需要发觉她的舅父对她有多重要。她显然已经忘记贝登有多弱、多老了,他绝不可能保护自己。唉!她必须再见那个教士,然後梅德琳会变回那个惧怕,胆小的妹妹。
“在你回宫时,梅德琳,我有得是机会可以慢慢收拾邓肯。现在回你的房间整理行李,我会派士兵护送你到中庭。”
梅德琳假装屈从。她弯腰感谢,“我真的经过一场折难。”她告诉她哥哥,“我希望国王不会反对你让我离开的要求……”
“我的要求?”罗狄恩傲慢、下流地大笑,“他不会知道,梅德琳。这种小事我毋需请求威廉。”
罗狄恩无耻地夸耀後,转身离开,梅德琳看他在长廊的转弯处消失後,马上跑回她的房间。安东尼等在暗处,很快截住她,“你擅自作决定,夫人,”安东尼低声说道,“你的丈夫会不高兴。”
“我们两个都知道邓肯不是我的丈夫。”梅德琳说,“安东尼,你绝不能干预,罗狄恩确信他那胆怯的妹妹并没有改变。”
“梅德琳,我知道你想保护阿狄雅,但杰瑞的责任”
“不,安东尼,”梅德琳打岔,“我只想争取时间。我必须去找我舅父,他就像我的父
亲。罗狄恩会杀他,如果我不保护他。”
“你必须保护自己。”安东尼争辩,“然而,你想保护全世界。为何你不理性一点?离开城堡,你会很容易受到伤害。”
“我现在已经没那么脆弱了。”梅德琳低喃,轻拍安东尼的手,“邓肯解决问题後,我就安全了。你留在此地告诉邓肯我的去处,安东尼,然後由他作决定。”
“什么决定?”安束尼问。
“是否要来找我。”
“你真的怀疑……”
梅德琳长叹,“不,我不怀疑。”她摇头强调,“邓肯会来找我,但他来时,必须留下军队保护我舅父,我只祈祷他快点来。”
安东尼无法挑剔梅德琳的计画,“我会随时看著你,”他发誓,“你只要叫一声,我就会出现。”
“你必须留在这里告诉邓肯”
“我会吩咐其他人执行这项任务。”安东尼说,“我已跟男爵承诺要保护他的妻子。”他强调妻子两字。
虽然她没认可,但有他的保护,梅德琳较宽心了。行李收拾好後,梅德琳赶到国王的马廐。三个士兵准备护送她。梅德琳很感谢没再碰到克莱莎,而罗狄恩还在和国王说话……把威廉的脑袋填满毁谤邓肯的谎言。
好奇的群众聚集看他们离开。梅德琳脸上的伤痕非常明显,她设法不听到背後传来的揣度评论。
一个高姚的红发女人排开群众,冲向梅德琳。她是个美丽的女人,有气派、高雅的仪态,比梅德琳高,也比较丰满。她没笑,反而给她敌意的瞪梘.
梅德琳和她目光相接後,问她,“你有事想说吗?”
“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你说话非常冒险,”她开口,“你知道,我必须考虑我的名誉。”
“跟我说话会污损你的名誉?”梅德琳问。
这个女人看来对她的问题很讶异,“当然。”她承认,“你已了解自己不再是个清白之身。”
梅德琳截断她的侮辱,“说出你想说的话,然後滚开。”
“我是爱兰小姐。”梅德琳无法隐藏她的惊讶,“那么你听说过我?或许威克森男爵已经说”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梅德琳低语,声音颤抖。站在这个女人面前,她有一种自惭形
秽的感觉。爱兰小姐打扮得雍容华贵,而梅德琳穿著一件褪色的简陋旅行装。
邓肯想让梅德琳相信她是那种她不认为自己是的人。她沉着,有威严。梅德琳怀疑这个女人从小到大是否行动笨拙过。
“我父亲还是会来和威克森男爵商定结婚日朗,我只是要来向你表示同隋,可怜的女孩。我不会责备我未来的夫婿。他是那种报仇心切的人。但我怀疑威克森男爵会虐待你。”
听到爱兰小姐的忧虑口吻,梅德琳大怒,“如果你必须问我这个问题,那你根本就不了解威克森男爵的为人。”
她背向那个女人,上了士兵为她牵来的马。当她坐定时,俯视爱兰小姐说,“他没有虐待我。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了,该我问你了。”
爱兰小姐不客气地点头。
“你爱威克森男爵吗?”
爱兰小姐回答梅德琳之前沉默良久,她扬起眉毛,满脸不屑,表示不喜欢她的问题。
“你是个可怜的女孩?爱兰小姐。”梅德琳宣布,语气愤怒,“邓肯不会娶你,他没有签约。因为他必须放弃他最大的宝贝才能娶你。”
“那件宝贝是什么?”爱兰询问,声音委婉。
“我是邓肯最大的宝贝,他是个傻瓜才会放弃我。”梅德琳补充,“但你相信邓肯是个大傻瓜。”
梅德琳策马前行。爱兰小姐必须跳开,否则会被踩在地上。尘土扑上那个蠢女人的睑。
她看起来不再优越了。啊!爱兰小姐非常愤怒,她的表情使梅德琳相当快活,她觉得自己刚打赢了一场重要的仗。这是梅德琳想法上的重大胜利;虽然很粗鲁,又很孩子气,但仍是个胜利。
她告诉他一切。
梅德琳述说遭遇的所有经过,几乎花掉两天的时间。慈蔼的神父要听每一句话,每一种感觉,每一个结束。
当梅德琳走人他的小茅屋时,贝登神父拭去喜悦的泪水。他好想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梅德琳也掉了好久的眼泪。贝登神父的朋友们去拜访一个突然生病的老友,只有他们两人,情绪尽情流露,不会太失礼。
她把晚餐准备好之後,梅德琳才坐在他们最喜欢的椅子上敍说一切经过。神父吃晚餐,梅德琳想要草率带过时,他要求听每一个细节。他能品味她的感觉,直到他记下她的话时,才让梅德琳继续。这是来自他当翻译员和敍述古老传奇的习惯。
梅德琳看到她舅父时,就开始担心他的健康。他好像开始凋零了。唉!他的肩好似有一点垂,腰有一点弯,行动已不再快速。然而他的目光跟以往一样犀利,评论一样地直接。贝登神父的心思仍然那么敏锐,当他坦诚那些老朋友不会再回来和他一起度过余生,梅德琳猜想是孤单失伴,而不是五十岁的年龄,带来她所注意到的改变。
梅德琳有信心邓肯会来找她。但当二天的时光悄悄溜逝後,还没有见到邓肯的踪影,她的信心开始动摇了。梅德琳在神父面前流露恐惧,“或许,一旦他再度和爱兰小姐熟识後,就会改变心意了。
“你在说傻话。”贝登神父宣称,“我和你同样有信心,孩子。威克森男爵并不知道罗伦斯不是神父,他以为自己已经娶了你。一个男人会采取这种步骤,表示他内心有真情意。你告诉我他爱的表白,难道你不相信他的话。”
“喔,我当然相信。”梅德琳说,“他真的爱我,舅舅,我心里知道。但我很担忧,这种忧愁与日俱增。我问自己如果他没来找我,那我该如何?万一他变心……”
“那他就是个呆瓜。”贝登神父回答,眼眸闪烁,“现在再跟我说一遍,孩子,你跟那个红发高贵的爱兰小姐说了些什么?”
他嘲弄自己对爱兰小姐的评述令梅德琳莞尔,“我告诉她,我是邓肯最大的宝贝,这是个很不谦虚的说法是吗?”
“你说的句句属实,你内心早该知道,我同意你内心有脆弱的一部分需要被说服。”“邓肯不是傻瓜。”梅德琳语气坚定,“他不会忘记我。”她闭上眼睛,头靠著椅垫。
在短短几个月内,她生命中竟发生这么多事。现在,当她坐在舅父的旁边,又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以往的恐惧再度征服她。梅德琳哭泣,自怜自己无法和它抵抗。梅德琳决定休息。唉!只有她精疲力竭时才能停止烦忧,“我真的有价值。”她大叫,“为什么我这么久才知道?”
“多久并不重要。”贝登说,“重要的是你终於了解了。”
雷声引起她舅父的注意,“大概快有倾盆大雨了。”他站起来望向窗外。
“雷声好像要轰破屋顶。”梅德琳声音昏昏欲睡。
贝登神父站起来走到窗口,眼前的景象令他震惊。他必须攀著窗台,否则会瘫在地上。
雷声静止了,但仍可看见闪电。可是那不是发自天边,而是来自地表……近得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阳光映出片片盾牌跳动的闪光。
是一团军队,武士一个紧接一个,全副武装,悄然无声,耐心等待。
这个壮硕的景观使神父眯眼。他对武士的首领颔首,然後走回椅子。
禁不住的微笑浮上老神父的脸。当他再度坐回梅德琳身旁时,强忍住笑,发出咕噜的声音之後说,“我确信此时有人要见你,梅德琳。最好去看看是谁,孩子。我累了,不想起身。”
梅德琳皱眉,她没听见敲门声。为了安抚他,梅德琳听话地站起来。她耸耸肩,猜想一定是邻居来送蛋或广播闲话。
她的评论引起神父的咯笑声,其实他还跺脚。梅德琳觉得他累了,竟然还有如此奇怪的反应。
然後她打开门。
一、两分钟後,梅德琳才了解自己看到什么。她看呆了,不能移动,只是站在门口,两手紧握,凝视邓肯。
他毕竟没有忘记她,麻木的感觉消失後,梅德琳想。
他不是独自一人,将近一百个武士排在他後方,穿著发亮的盔甲,全部注视著她。
无言的讯息传遍全队。他们突然一致举剑致敬,这是梅德琳亲眼目睹,表示忠诚最壮观的景象。
梅德琳受宠若惊,她从没觉得如此被人珍惜、敬爱,和如此如此地被看重,
然後她明白邓肯召集这么多军队同行的理由。他正向她显示她对他有多重要。唉!他在证明她的价值。
邓肯没动,好久都没说话。他很满足地坐在赛勒斯的背上,看他美丽的妻子。邓肯感到他的忧虑、不安全都由心头卸去。老天爷,他是全世界最满足的男人。
当他看见泪水滚落梅德琳面颊,邓肯终於说出他认为梅德琳最需要听到的话,“我为你而来,梅德琳。”
邓肯重复第一次见面对她说的话。这是巧合吗?梅德琳不这么想。邓肯的眼眸暗示他记得他们相见的每一幕。
梅德琳挺肩走离木门,头发甩到肩膀後面,然后故意双手擦腰,“你是只蜗牛,威克森男爵,我已经在这里等一辈子了。”
她希望自己傲慢的评语能使他宽心,但她不很确定。他快速移到她面前,上一分钟还在赛勒斯背上,下一分钟已将她拥人怀中。
当他低头吻她时,梅德琳搂住他的颈子。她紧攀住他;邓肯的嘴热情得近乎发狂地占有她,他的舌头伸进去征服属於他的甜蜜。
梅德琳想她正被体内上升的狂涛卷走,她尽一切所能配合邓肯的需求。她野蛮地想吞噬他,跟他一样地饥渴。
嘈闹声终於钻入邓肯的心智,他立刻拉开嘴,但马上又回到她红肿的嘴唇。
梅德琳也听到声音。邓肯终於抬头时,她才知道士兵们正在欢呼。老天!她忘记他们身在何处。
她知道自己脸红,但告诉自己不必在乎。邓肯也漠不关心。他的脸风尘仆仆,长了一个星期的胡髭。他再度快速的亲吻,告诉梅德琳,他不在乎旁边的观众。梅德琳的手圈住他的腰,脸贴著他的胸膛,竭尽全力和他靠近。
邓肯叹息,她的热情令他喜悦。
背後一声谨慎的咳嗽,提醒梅德琳的职责。她该介绍邓肯和舅父认识,问题是她喉咙哽咽,发不出声音。当邓肯低头轻语,“我爱你,梅德琳。”时,她又开始泣不成声。
邓肯示意他的人下马,越过梅德琳的头望著老神父。他将梅德琳拉在身旁,圈住她,不让她离开片刻。
“我是威克森男爵。”
“我当然希望是你。”神父笑他自己的揶揄,然後转身鞠躬,行最正规的见面礼。
“那我该跪在你面前。”他告诉神父,“能见到你,我感到非常光荣,神父。”
邓肯的言辞令他动容,“梅德琳是你最珍贵的宝贝,不是吗?”他问,看著梅德琳。
“喔!她是的。”邓肯承认,“我会永远感激你。”他附加,“这么多年来,你把她保护得这么好。”
“她还不是你的。”贝登宣布,高兴看到他惊讶的神情,“唉!我还是要把她给你,这是我所谓真正的婚姻,男爵。此事愈早了结,我愈早安心。”
“那你明天早上替我们证婚。”邓肯说。
贝登神父目睹男爵和他甥女热情的亲吻,“那你今晚必须和梅德琳隔离,”他警告,“我会继续看护她,男爵。”
邓肯和神父交换深长的凝视。邓肯微笑,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之久,发现自己不能威胁别人。不,这个神父绝不会撒手退缩。
他点头,“今晚。”
梅德琳看见他们的眼神,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她想自己的脸一定烫得跟火炉一样。毕竟,让她的舅父知道她和男爵睡在一起是很难为情的。
“我也希望今晚嫁给邓肯,但我不能”梅德琳停顿,她突然看见安东尼走向她,“舅父,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忠实的家臣。”地笑容满面。
“你就是那个挺身挡住罗狄恩打我甥女的勇士吗?”神父向前和他握手。
“是的。”安东尼承认。
“又打你了?”邓肯怒吼,“国王没保护你?”
“没什么。”梅德琳抗议。
“他可能打死你。”神父打岔。
“唉!他伤害她。”安东尼说。
梅德琳觉得他的拥抱缩紧。
“没什么,”她再度抗议,“只是一巴掌……”
“她睑上大半边还是青肿的。”贝登猛烈点头。
梅德琳向她舅父皱眉,他难道不了解这样说会烦扰邓肯?
邓肯望著她的脸,检视伤痕。梅德琳再度摇头,“他绝不会再碰我了,邓肯,这才是最
重要的。”她转向贝登,“舅舅,你为何要激他生气?”
“男爵,她的肩膀和背部也有伤痕。”贝登不睬她。
“舅舅!”
“你一句也没提,”安东尼生气,“不然,我会。”
“够了,神父,你到底在玩什么游戏?”梅德琳催促。
“你必须告诉威克森男爵今晚愿意嫁他,孩子,你刚才话讲了一半说你不能,不是吗?事实上,男爵,”神父转向邓肯,“我的甥女想延後婚礼,不是吗?梅德琳。你明白,孩子,”他温柔地笑,“我比你知道的还了解你。”
“他说的是实话吗?”邓肯皱眉,“你感情改变了吗?”梅德琳还没回答前,他说,“这无关紧要。梅德琳,你属於我这是无法背离的事实。”
邓肯的不安全感令她惊讶。她了解他的感情和她的一样脆弱。好似他也跟她一样,需要常常听到彼此爱的告白,“我爱你,邓肯。”这句话声音大得连安东尼和贝登神父都听见了。
“我知道。”邓肯又跟以往一样傲慢了。他的揽腰跟著放松,事实上,他的头也栖垂在她头上。
“还有很多事要注意。”安东尼评论,“我有话要跟你私下谈,爵爷。”安东尼转身走开。
“你该先吃点东西。”神父说,走进小屋,“我立刻准备。”
“先洗澡。”邓肯说,揑了梅德琳一把再放开她。他跟随神父,但梅德琳的话使他们三个都停下脚步。
“我们还不能结婚,邓肯。”
她由他们三人的脸色知道,他们全不理睬她。
梅德琳紧张地绞手,她赶紧讲完,免得邓肯咆哮,“如果我们能等到杰瑞娶了阿狄雅,这样罗狄恩就不能利用……”
“我知道,你想保护全世界。爵爷,这是梅德琳想延缓婚礼的原因。”神父接下去,“她总想保护她认为需要保护的人。”两人背向邓肯解释。
“你不了解。”她冲向邓肯,“如果我们现在结婚,会惹怒国王,他会把阿狄雅给罗狄恩。这就是那封信函的内容。”
梅德琳继续辩护,看见邓肯的神情,她无法停止绞手,也不能停止辩驳。
邓肯凝视她良久,她看不出他高兴或愤怒,“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梅德琳。你对我有信心吗?”
她不假思索,就强有力的回答,“是的。”
她的回答令他喜悦。邓肯拥抱她,在她额上印下惩罚的一吻,然後转身离开,说道,“我们今晚就结婚。”
他突然停下来,没转身,梅德琳知道他在等待。唉!他在徽求她的同意。
“是的,邓肯,我们今晚结婚。”
这当然是个正确的回答。梅德琳听见她的舅父开始笑,安东尼吹口哨,邓肯转身肯定的点头。
下一个钟头是快活而忙碌的。邓肯和安东尼坐下来吃晚餐时,贝登神父向他解释他的领主是谁。
贝登的领主已经缠绵病榻多时,无法前来参加婚礼,但邓肯会在婚礼结束後作礼貌上的拜访。
邓肯和他的家臣走到领主屋後的湖畔洗澡,闲谈。梅德琳则利用这段时间换衣服。她梳直头发,让它自然鬈垂。她知道邓肯喜欢这样。
她再度穿上他的颜色。这是她在邓肯的城堡时,利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做成的。袖子和领口都镶有精致的蓝边,中央绣著她幻想的狼。
邓肯大概不会注意到,她想。他那个阶级的战士,没有时间注意这些。她大声地说道,“他一定会嘲弄我幻想过度。”
“谁嘲弄你?”邓肯站在门口。
梅德琳转身,笑靥如花,看著她的战士,“我的狼。”她立刻回答,“有件事出了差错,邓肯,你看来……还没准备好。”
“你的美丽与时俱增。”邓肯的声音如温柔的爱抚。
“而你愈来愈俊。”梅德琳嘲弄他,“我怀疑为何我的意中人穿著黑衣参加婚礼。这么肃穆的颜色,好像是吊唁穿的。你在哀悼你的命运吗,爵爷?”
她的评语让他退却,然後他耸肩,“它很乾净,梅德琳,这才是最重要的。何况,我从伦敦来只带了这一件。”他开始走向她,意图明显,“我要把你吻得无法注意我的服饰,”
梅德琳跑向桌子另一边,“我们行完婚礼後,你才可以吻我。”她忍住大笑,“你为什么不刮胡子?”
邓肯继续靠近她“完了之後。”
她皱眉,“完了之後?”
“唉!梅德琳。”邓肯回答,他热烈的凝视跟他奇怪的话一样令她迷乱。
她谨慎地保持距离,但邓肯还是把她拖入怀中。他要攫住她的唇时,门被打开。有人大声咳嗽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们都在等待。”贝登宣布,“但有一个烦恼。”
“是什么?”梅德琳挣出邓肯的怀抱,拍拍衣服。
“我必须走在梅德琳身旁,但这样一来讲坛就没有神父观礼了。”他蹙眉。
“你不能陪梅德琳走到讲坛後,再开始弥撒吗?”
“但当我身为一个神父问谁允许梅德琳结婚时,我必须跑下讲坛回答自己的问题吗?”
邓肯想像那种景象,露齿而笑。
“这是很奇怪,但我会尽力。”贝登说。
“我的全体士兵可以观礼。”邓肯说,“安东尼站在梅德琳後面,这样可以吗?”
“就这样吧。”贝登神父斟酌,“去吧!男爵,在我搬到外面的讲坛旁等候,你将在星星和月光下成婚。我认为那是上帝的真正殿堂。”
“好的,我们赶快把这件事办妥。”
梅德琳注意到他出口的语句,她追上邓旨,拉住他的手,“什么办妥?”她皱眉。
当他低头,梅德琳以为他会嘲弄她。他一开口,梅德琳的皱眉全部消失,“我们初见的那一刹那,就已紧紧相连,梅德琳。上帝知道,我知道,如果你稍加回想,你也会承认。我们已对彼此发誓,虽然罗伦斯并非真正的神父,不能给我们真正的祝福,我们还是结了婚。”
“从我替你暖脚的那一刻起。”梅德琳重复他的话。
“唉!从那一刻起。”
她的样子好像快哭了,他的妻子竞变得如此情绪化。梅德琳马上控制自己。“你应该感谢,你知道。”
“感谢什么,邓肯?”她擦擦眼角。
“我们初见时,不是夏天。”
梅德琳最先不能会意,然後大笑,这性感的声音温暖了邓肯的心。“是天气把你带给我,这是你的想法吗?”
“如果是夏天,你就不会替我暖脚了。”他眨眼。
她觉得邓肯神情很是自傲,“你会找到另一个理由。”
如果贝登神父没把他往外推,他会回答梅德琳。“所有的人都在等你,男爵。”
邓肯一走,贝登神父转向梅德琳,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告诫她做妻子的职责。这段话结束时,贝登神父真心地告诉她,以有她这个甥女,及替他们证婚为荣。
然後他伸出手臂给这个他亲自受洗、看她成长、爱如亲生女儿的女人。
那是个美丽的仪式。完成後,邓肯带他的妻子到他的下属面前。那些人都跪在梅德琳面前,对她宣誓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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