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些喃喃的低语声唤醒了杰宓,开始她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蜡烛仍然烧得亮晃晃的,在屏风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杰宓看着那些黑影好一晌,才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喃喃声再次传来。杰宓绞尽耳力去听,随即眼睛大睁,身子颤抖。哦,那是神父为死者送终的祷文!他们一定找到了格斯,并发现他已死了!

  杰宓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匆忙地穿好衣服起床。她知道这儿的人仍然视她为外来者,但在这种时候,她应该站在她丈夫身边吧!

  亚烈没有听到她走近。杰宓站在他身后,看着神父做他的弥撒。

  尸体放在面对屏风的长桌上,灰发的老神父穿著黑袍,神情肃穆哀伤,士兵沿着长桌两边站,而且,杰宓看见安妮、艾蒂也在场,另外一名女人她猜测是丽莎,她站在靠壁炉处。

  杰宓的心立刻就系到了丽莎身上,她是如此地哀伤,泪水流了满脸,但她始终咬着牙不肯哭出来,叫杰宓好生佩服,要是换了她,恐怕已经哭得非常难看了。

  杰宓绕到丈夫身侧,想看清楚他们正在哀掉的人。

  一开始她也以为他已经死了。杰宓照料过各种大小不等的伤,因此眼前的景象并不令她害怕。第一眼看来尸体上到处都是血,同时她无法分清哪些是假伤,哪些才是真正的伤。那名战士的胸口上划了一条大口,左臂也在手腕处折断了。但就她所见,断折处似乎满干净俐落的,没有碎骨。

  战士的脸上、身体上留着无数过去的伤痕,他的面容粗犷,头发棕黑,额头有一道狰狞的刀口,杰宓看着那一处伤口好一晌,猜测着致命伤是否就是这儿。

  然后那名死人的脸庞突然抽动了一下。那抽动是如此地轻微,要不是杰宓正在全神凝注着他的伤,她绝对不会注意到。

  一丝希望在杰密胸中燃起。她注意听战士的呼吸,浅了一点,但仍然非常有力....一点都还不像个垂死的人。

  是的,格斯没死....至少还没死。

  然而神父已经在为他说临终祷文了,天知道如果她不赶快治疗这个男人,他才真的会因高热或感染而死去!

  杰宓碰了碰亚烈的肩膀,他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是她,立刻挪动身子,遮住了格斯,他不希望她看到这么可怕的景象。

  “那是格斯?”她低语问道。

  亚烈生硬地道:“回床上去,杰宓。”

  “他没有死。”

  “他快死了。”

  “不,我不认为他会死,亚烈。”

  “回床上去。”

  “但亚烈──”

  “现在!”

  他的语气变得非常地严厉,杰宓转过身缓缓走回屏风后,但她事实上是要去拿她需要的药品及材料。她带着她宝贵的药箱走回她丈夫身边,她的袖口上插着针线,三条吊带悬在手臂上,她已经决定要救助格斯,不管她丈夫要不要合作,她只希望不需要和亚烈大吵一场才能说服他。

  但不论如何,这一次他一定得听她的。神父念完了最后一句话,跪下来祈祷,亚烈转身示意他的人,却差点把一旁的杰宓撞倒在地。他急忙伸出手稳住她,但他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对她已愤怒到了极点──由他抓紧她肩膀的力道可以看出。

  杰宓深呼吸了一口气,冲口道:“在英格兰我们有个非常古怪的习俗,亚烈,我们会等到一个人真正死后才哀掉他,而且除非我们确定他快死了,我们不会叫神父来。”

  她的话立刻得到了他全副的注意力,她乘势进逼道:“亚烈,你还不能确定格斯会死。让我看看他的伤,如果上帝坚持要召唤他,我所做的并不会造成任何的差别。”

  她耸掉他的手,等待他的回答,而亚烈只是看着她,似乎她疯了一样。杰宓试着走到他身边,但他再次挡住了她的视线。“格斯身上都是血。”

  “我也瞧见了。”

  “血令妳作呕。”

  “亚烈,你哪里得来这个念头的?”

  他没有回答。

  “血不会令我作呕或什么的。”

  “如果妳吐了,我会非常生气。”

  如果他的声音再严厉一点,老天大概就要打雷了,杰宓想。“我一定要照顾他,丈夫大人,不管我有没有得到你的允许,现在,别站在这里挡我的路。”

  他没有移动身子,但她大胆的命令叫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地大,而且他的表情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掐死她,杰宓决定命令他或许不是正确的作法。“亚烈,在我们来这里的路上,我可曾告诉你该怎样对付那些埋伏的歹徒?”

  他的表情显示他认为这个问题太过可笑了,不值得回答,杰宓代他回答。“我当然没有,丈夫大人。我对打闹的事一无所知,但我该死地知道许多关于医疗的事,而我打算帮助你的朋友格斯,现在请你让开路,你的朋友正处于剧烈的疼痛中。”

  她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妳怎么知道他在疼痛?”

  “我看见他脸颊的抽动。”

  “妳确定?”

  “非常确定。”

  她的语气是肯定的,而且她的神情像极了极欲保护幼子的母虎。“好吧,随妳怎么做吧!”

  杰宓舒了一口气,她赶到桌边,放下药箱,开始低下头细细检查格斯的伤。

  那些士兵现在全围了上来,愤怒地看着她,这名英格兰女人怎么敢这样对待垂死的格斯!他们看向他们的领主,亚烈却双手抱胸,表明了无意干涉。

  杰宓没有理会这些士兵,她的手温柔地碰了碰格斯额头及胸膛的伤。

  “正如我所料,”杰宓回头对她丈夫微微一笑。“大部分是假伤,伤势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严重。”

  “意思是他不会死了?”

  问话的是神父,他正挣扎着自地上站起来,皱眉看着杰宓。

  “他的机会很大,神父。”杰宓道。她听见一个女人哭出声音,是丽莎。

  “我希望我可以帮妳。”丽莎哽咽地道。

  “谢谢,”她回答,她听见身后士兵不满的咕哝声,但她不踩他们,径自转向她的丈夫。“我注意到你正要带你的人离开,但如果那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我希望你和你的人能够留下来帮助我。”

  “我们正要离开去做一副棺材。”,亚烈解释。

  杰宓一脸无法置信之色,而且她看起来似乎想掴亚烈一巴掌。“老天!你打算在格斯断气前就把他放进棺材里?”

  “当然不,我们会等。”亚烈冷冷地回答。“妳不会真的认为我会把他活埋吧?”

  “我能够帮得上什么忙?”盖文识相地插入,及时阻止了杰宓继续对她的丈夫口出不逊。

  “我需要更多的灯火、布条、温水,及两截硬木,大概这样子的尺寸及大小,盖文。”她用手比了比。

  盖文或许认为她的要求非常地古怪,但他没有质问她。

  “小姐,格斯的手臂断了,妳不会是想切断它吧?”神父问。

  杰宓身后的一名士兵咕哝道:“格斯宁愿死也不愿被切断手臂的。”

  “我不打算切断他的手臂,”杰宓气恼地回答。“我打算把它接回去。”

  现在所有的士兵都围过来了,盖文也端着温水回来。“这是妳要的温开水。”

  杰宓打开她的药箱,自一个药瓶中挑了些棕色的粉末混入水中,药粉融化后她对盖文道:“把这个给格斯喝下去,这可以使他睡着。”

  “但他已经昏迷不醒了。”一名士兵愤怒的抗议声响起,跟着其它许多人也附议。

  “他没有昏迷。”杰宓试着按捺住性子对他们解释,她知道如果她想要得到他们的帮助,她必须先得到他们的信心。

  “那么他为什么不和我们谈话,或看我们?”

  “他正处在剧烈的疼痛中。”杰宓回答。“亚烈,你能够托着他的头,方便我喂他喝下吗?”

  亚烈是唯一不和杰宓争辩的人,他走向前,托起格斯的头,杰宓俯下身子,她的手捧起格斯的脸庞,命令道:“格斯,张开眼睛,看着我。”

  她重复喊了三次,格斯才照做。

  士兵一齐发出惊叹,而且每个人都信服了。

  “格斯,喝下这个,”杰宓道。“它可以使你不再感到痛苦。”

  这次她不必多说,格斯便喝下了一大口,杰宓满意地叹了口气。“现在好了,他一会儿后就会睡着了。”

  杰宓抬起头,发现亚烈正在对她微笑。

  “他仍然有可能因发高烧而死去。”她低语道,害怕他怀抱了太多的希望,而她不能够办到。

  “在妳那样子大声向他命令之后,他不敢的。”亚烈笑着说道。杰宓脸红了。“我必须提高音量,”她解释。“只有那样才能够得到反应。”

  “我想他这次真的睡着了。J盖文道。

  “我看看,”她道,再次俯身捧起格斯的头。“比较不那么痛了吧?”

  那名战士缓缓地张开了眼睛,杰宓可以看出药效已经发挥了,因为他的棕眸变得迷茫,他的表情也变成平静。“我到了天堂了吗?”格斯低声问。“妳是天使?”

  杰宓微笑。“不,格斯,你仍然在高地。”

  格斯的脸上出现恐惧之色。“上帝,我不是到了天堂,我是到了地狱,而这是魔鬼开的残酷玩笑!妳看起来像个天使,但妳说....英格兰话。”

  他大吼完毕并开始挣扎,杰宓连忙俯身在他耳际用盖尔语低语道:“安心吧,朋友,你安全地在苏格兰朋友的照顾之下。”她撒谎道:“如果那可以使你感到舒服,你可以在心里想象你康复后打算痛宰多少英格兰士兵,现在不要再说话了,让药效助你入睡。”

  杰宓故意在她的盖尔语加了浓重的呢侬音,她模仿得差劲透了,但格斯并没有听出来,只见他闭上眼睛,安心地睡着了。

  由他睡觉时脸上挂着的笑容,杰宓猜测他正在数下一场战役要杀死多少英格兰士兵。

  “妳对他说了什么,夫人?”一名士兵问。

  “我告诉他他太顽固,不可能这么轻易死去。”杰宓耸耸肩。

  盖文迷惑不已。“但妳怎么会知道格斯顽不顽固?”

  “他是苏格兰人,不是吗?”

  盖文看向亚烈,以眼神询问,他应该对金夫人的话感觉好笑或受到侮辱。但亚烈在笑,然后盖文决定他的女主人是在和他开玩笑。盖文皱起眉头,他开始猜测自己还要多久才会了解这位不寻常的英格兰女人,及她不寻常的幽默感。她的声音和外表都是那么地甜美,盖文知道如果他不小心一点,这个甜蜜的小东西可以轻易地把他绕在她的小指头上。

  “我也想要帮忙,格斯是我的丈夫。”

  说话的人是丽莎,她的颊上仍流着泪痕,但她姣好的面容上同时写满着决心。

  “我会非常高兴有妳的帮助,”杰宓回答。“妳可以把这块布打湿,敷在妳丈夫的额头上。”

  杰宓知道她必须先接好格斯的手臂,而且这也是整个过程中最困难的一部分。接骨时格斯会痛死了。

  她用两块夹板覆在格斯断折的手臂上,用布条绑好;盖文热情地提供帮助,虽然他仍不明白金夫人打算做什么。

  杰宓的手在颤抖。哦,她只希望刚才的鸦片酊可以帮助格斯熬过这疼痛。

  “亚烈,你抓住他的手。”她开始指示道。“盖文,你抓住他的上臂,慢慢地拉,非常慢,我必须想办法接骨;丽莎,妳转过头去,我不要妳看。”

  亚烈及盖文依言做了,杰宓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上帝!我真的痛恨这一切,但让我们动手吧!”

  她接了三次,才把断骨接回原位,然后牢牢地固定住。完毕后她的手仍在颤抖。

  “好了,最糟的一部分总算过去了。”她释然地长叹了口气。

  “但他胸部的伤呢?”神父提醒她,他跟着痛苦地咳了好一阵子,才继续:“他的胸口还有个大洞呢!”

  “它只是看起来很严重而已。”

  士兵一齐惊叹,而且当她要求更亮一点时,他们群聚递过来的灯盏几乎令她目眩。

  杰宓拿了另一个药罐,倒了一些橘色的粉末到温水里,然后出乎每个人意料之外的将杯子递给神父。

  “喝下这个,神父,它可以治疗你的咳嗽,”她道。“我看得出你深受其害。”

  神父说不出话来,她的体贴令他大为感动。神父喝了一口,但觉得太苦。“全部喝完,神父。”杰宓命令道。

  神父像个小孩子一样地照做了。

  杰宓转头去治疗格斯胸部的伤。伤口外缘沾满了污渍及血块,杰宓小心地清除它们,不敢留下一点脏东西,害怕会引起感染。清理好伤口后,她再用针线缝合好。

  杰宓治疗完毕时,已过半夜了,当她直起身时,她的腰一阵酸疼令她猛地往后倒。几乎有十个以上的士兵同时伸手扶她。

  他们已经搬来了一张床,将格斯移到大床上,方便他疗痒,格斯的妻子丽莎一直守在丈夫身边。

  “丽莎,请妳帮我为妳的丈夫包扎伤口。”杰宓道,心想丽莎会很高兴能帮助她的丈夫。

  丽莎细心地为她的丈夫包好绷带,杰宓评论道:“等格斯醒后,他会痛得像一头疯狂的大熊,到时可有得妳应付他了。”

  “但重要的是他会醒来,不是吗?”丽莎泪中含笑地道。

  “是的,他会醒来。”杰宓肯定地道。

  这时候一阵鼾声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力,杰宓转过头,发现神父摊开四肢,躺在一张大椅上,正呼呼大睡。“哦,我忘了,”杰宓惊呼。“我没有告诉神父他吃的药会使他昏睡。”

  “他可以睡在这里。”亚烈含笑道,然后他转身面对丽莎,要她回她的木屋去休息,他和其它人会轮流照顾格斯。

  丽莎明显地不愿离开她的丈夫,但又不敢违拗领主的命令。

  “亚烈,”杰宓插口了。“如果你生病了,我绝对不会愿意离开你的身边,为什么不让丽莎留下?她可以坐在床边打盹,或用我们楼上的卧室。”

  丽莎热切地附加:“是呀。”

  亚烈看了她好一晌,点点头。“好吧,丽莎,妳可以留下,但妳必须睡楼上的卧室,而且不准熬夜。如果格斯醒来,知道妳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他一定会生气的。妳的情况特殊。”

  丽莎的脸上绽开笑颜。“我会的,大人。”然后她转向杰宓。“我必须谢谢妳,夫人。六个月后,我的儿子就会出世,他会依他父亲命名,但如果那是个女孩......”

  “哦,这太好了,恭喜妳。”

  “如果那是个女孩,我能依妳命名吗?”丽莎道。

  杰宓笑了出来。“哦,你听见丽莎说的吗,亚烈?丽莎似乎不认为杰宓是个男孩的名字,她还要拿来为她的女儿命名,你说怎样?”

  丽莎促狭地微笑。“杰宓?老天,我还以为妳的名字是洁美!”

  亚烈爆出大笑,丽莎则轻握杰宓的手,让她知道她是在开玩笑。然后马可带她回她的小屋收拾东西。

  “那个男人就从来不笑吗?”全部的士兵都离开了只剩亚烈及杰宓独处时,她问。

  “谁?”

  “马可。”

  “是的,他从来不笑,杰宓。”

  “他非常地讨厌我。”

  “是的,他的确是。”

  杰宓瞪了她丈夫一眼,他没有必要这么轻松地附和她的说法。她另外调了杯退高热的药酒喂格斯喝下。她正要回屏风后休息,蓦地想到她还没看过格斯的下半身,确定那儿是否有受伤。

  她决定让亚烈代劳,自己则紧闭着眼睛。

  “没有受伤。”亚烈一会儿后道。

  杰宓睁开眼睛,随即迎上她丈夫无赖的笑容。“妳在脸红,老婆。回答我,”他逗她。“如果有的话,妳会怎么办?”

  “医好它,”杰宓回答。“而且大概会由头脸红到底。记得吗?亚烈,我只是个小女子。”

  “啊,妳的确是的。”他看她的方式令她再次脸红了。他究竟是怎么了?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无法拿定主意。

  “我又回到丑女人的角色了,是吗?丈夫大人。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一团糟。”

  “妳从来不丑,”亚烈回答,他温柔地拂开她肩上的发,令她上臂颤动。“但妳的确看起来糟透了。”

  她真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一直在对她微笑,因此她猜测他并不是侮辱她,或者他事实上是有?这个男人有最奇怪的幽默感。

  他看着她愈久,她就变得愈紧张。“来吧,让格斯喝下这个。”她把杯子塞入他手中。

  “这几个小时以来,妳一直像战场上的指挥官一样地发号施令,杰宓,现在妳却对我害羞起来了,是什么引起这种变化的?”

  “你,”杰宓回答。“每次你那样子瞪着我时,我就会羞怯。”

  “知道这一点真好。”

  “一点也不好。”杰宓道,拿走他的杯子,急步走到格斯身边,要格斯喝下药汁。

  “我要妳穿我的披风。”亚烈道。

  “你说什么?”

  “我要妳穿上我的披风。”

  “为什么?”

  “因为妳现在属于我了。”亚烈耐心地解释。

  “我的心想要属于你的时候,我自然会穿你的披风,金亚烈,在那之前,连一分钟也不会早。你有何看法?”

  “我可以命令妳──”

  “但你不会的。”

  亚烈微笑了。他温柔的小妻子开始了解他了,但他也学会看她的心。这个愚蠢的女人仍然不明白她对他的态度已经软化了,然而,他要她亲口承认。“妳刚才对丽莎说的是真的?如果我受伤了,妳会陪侍在我身边?”

  “当然。”她头也不回地回答,然后很快地附加道:“丈夫大人,你可以抹掉你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容了,任何妻子都会留在她丈夫身边的,那是她的责任。”

  “而妳一向善尽妳的责任。”

  “正是。”

  “我会给妳两个星期的时间,让妳下定主意,杰宓。但最后妳一定会穿上我的披风的。”

  他看着杰宓,一项认知同时击中了他。他真的想要她在乎他、爱他。然而这同时,他也非常地坚决不想去爱他的妻子。他的理由非常简单,爱会影响一个人做战士及领主的责任。不,他永远不会爱上杰宓。但如果他不能尽快使她爱上他,那他才是该死了。

  “两个星期!”

  她不需要他再次地提醒。“你非常地傲慢,丈夫大人。”

  “妳早应该注意到的。”

  亚烈在她能够反驳之前离开了杰宓,他知道两、三百名士兵正在外庭等格斯的消息。亚烈知道除非他们看到格斯无事了,他们才会回去休息,亚烈也不能阻止他们。

  格斯醒过来时,杰宓刚刚入睡。她跪坐在地板上,长发像云彩披散了一肩,格斯试着移动,随即痛得呻吟出声。他想用另外一手去揉痛处,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某个人牢牢地握住。

  他张开眼睛,立刻就看见了杰宓。她的头睡在他的腿边,她的眼睛闭着,格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他非常地确定她的眼睛是清朗、迷人的紫罗兰颜色。

  格斯心想她一定睡着了,便试着抽回手,但她不肯放开他。

  士兵们开始走进大厅,吸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他的朋友在对他微笑,格斯也试着对他们笑。他仍在疼痛,但他们的笑容告诉他,他不会死了,或许他早些时刻听到的安魂弥撒是为另外一个人做的。

  亚烈和盖文一齐站在门口,等待着。亚烈看着他熟睡的妻子,盖文则看着众人。

  这是个神奇的时刻,士兵们似乎被金夫人一手创造出的奇迹震慑住了。她把他们的朋友由鬼门关拉了回来,格斯正在对他们微笑。

  大厅里大约只容得下三分之一的士兵,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下跪的,但很快地每个人都照做了,由厅里跪到门外,他们低下头,以手抚心,宣誓对新的金夫人的忠诚。

  而他的妻子一直睡过了这一切。

  “我曾夸口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赢得他们的信任,”盖文告诉亚烈。“我错了,她只用了不到一天的工夫。”

  马可也带着他的妹妹艾蒂走回来,丽莎则牵着安妮的手,他们看着士兵鱼贯而出。

  “瞧见了吗?安妮,我告诉过妳格斯已经好多了,瞧他在笑。”丽莎欢喜地低语,她放开安妮的手,快步走至丈夫身边。

  “金夫人救了格斯,”盖文告诉马可。“这是个欢喜的时刻,不是愤怒的时刻。你为什么皱眉?”

  “不管有没有夫人插手,格斯都会活过来的,那是上帝的旨意,不是她的。”

  他冷硬的语气吸引了亚烈的注意力。“你不接受我的妻子,马可?”他问,语气是欺骗性的温和。

  马可立刻摇了摇头。“我接受她,因为她是你的妻子,亚烈,我也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她的安全。”他附加道:“但她不会这么轻易赢得我的忠诚。”

  安妮及艾蒂站在马可身边,一并学着他皱眉的样子。亚烈看向他们每一个,然后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必须欢迎她,这够明白吗?”

  安妮及艾蒂很快地点头,马可则迟疑了有一会儿才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们的伦娜吗,亚烈?”

  “已经快三年了。”盖文插入。

  “我没有忘。”亚烈说道。

  “那么为什么──”

  “我的婚姻是为了取悦我们的国王,而且你该死地清楚这一点,马可,在你拒绝我的妻子之前,记住这一点。杰宓也是因她的国王的命令才嫁给我的,她和我一样不想要这桩婚姻。”

  “她真的不想嫁给你?”安妮惊讶地问。

  亚烈摇了摇头。“安妮,我和妳讨论这件事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伦娜是妳的姊姊。杰宓早已经许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她为什么会想要嫁给我?”

  “英格兰人像我们讨厌他们一样地讨厌我们。”盖文插入道。

  “你的妻子不知道她有多么地幸运。”安妮怯怯地道。

  亚烈笑了。然后他离开三人,走到他熟睡的妻子旁边,温柔地抱起她。

  盖文跟随其后,他打算接替杰宓看顾格斯。

  “亚烈,你认为杰宓要多久才能接受我们?”他问。

  “她不需要多少时间的,”亚烈预测道。他走向他的床,然后回头道:“她会窝进来的,你等着瞧,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