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的行程才到安氏领地。最后一夜他们住在名为葛兰登瀑布的美丽森林里,枝柳茂密的松、橡树令马匹难以穿越狭隘的小径。近乎白色的浓雾笼罩整片绿色大地,在某些地带更罩到及腰的高度,给这片天堂添了神奇的气氛。
茱丽着迷似地走进浓雾里面,直到周遭都是白蒙蒙的一片,依恩注视着她。她转身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忍不住以一种充满敬畏的语气低语着这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
“依恩,我想象中的天堂就像这样。”她说。
他似乎很惊奇地环顾四周半晌,然后才以惯常傲慢的语气答道:“或许吧。”
显而易见这人向来不曾花点时间好好欣赏他周遭的美景,她这么告诉他。他只是从头顶到靴尖,彻底地、长长地打量着她,然后他向前温柔地摸摸她的睑说道:“我现在在欣赏啦。”
她红了脸,明白他说的是自己。他真的认为她漂亮吗?她尴尬得无法开口问他。然后他宣称她可以好好洗个澡,她才回过神来没再多想。
她兴奋极了。斜坡下的瀑布水冰刺骨。但她高兴得毫不介意水温。她不只彻底的刷洗一番,甚至还洗了头发,即使得编着湿湿的辫子,她也不介意。
她希望在老朋友面前呈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茱丽有些担心她和嘉琳的重逢,她们已经四年没见面,她的朋友会不会认为她改变太多,而这改变是好是坏呢?
茱丽不让自己对重逢的事烦太久,心里明白一切将会顺利。一撇开傻气的焦虑,她的兴奋也越升越高,等到晚餐结束后,她已经不耐地绕着营火踱来踱去。
“你知道凯隆的妻子熬夜为我们准备食物吗?”她没特别针对哪个人地问道。“她准备了贝娜最喜欢的小甜麦包,还为我们做了许多。”
亚力、高威和勃迪都围坐在火边,依恩则倚着烨树树干凝视着她,可是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她毫不畏缩,兴奋的程度丝毫不减。“为什么今晚我们要起萤火,而以前都没有呢?”她评论道。
高威回答了她。“我们现在在麦家领地,以前不是。”
她惊呼一声。“这片仙境是你的?”
亚力和高威相继微笑,勃迪则皱着眉头。“别再踱来踱去好吗?我看得头都痛了。”
走过勃迪身边时她对他一笑。“不看就好啦。”她建议道。
她本想稍稍激他一下,但他却令她惊讶地露告一笑。
“你为什么要踱来踱去的?”依恩问。
“我兴奋得坐不住。我和嘉琳好久没见了,有好多事要告诉她。我敢打赌今天晚上我一定睡不着,因为心里积了太多话了。”
依恩暗赌她会,结果他赢了。茱丽一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拒绝仓促上路,反而警告他们她要好好准备一下。当她回到依恩和其它人已不耐地坐在马背上等候的营地时,只见她一身天蓝色的长袍完美地衬托出她眼睛的颜色,秀发松松地披在肩上,随着步伐飘动,看起来和周遭的环境一样神奇。
依恩胸口绷紧,他的目光似乎离不开她身上了。这种缺乏自制的反应令他惊骇不已,他不禁对自己可耻的行为大摇其头,阴郁地瞪着这个令他分心的女人。
茱丽走到空地上停下脚步,一开始依恩不懂她为什么迟疑,直到转身发现他所有的手下都对她伸出手,召唤她过去。
“她和我共骑。”
他的语气不容争辩,好以为他是气自己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打扮妥当。
她徐徐走向他身旁。“我早说过今天需要多一点时间,你不必皱眉头。”
他叹口气。“这么说话可不是淑女该有的语气。”他解释。
她睁大眼睛。“什么语气?”
“责问的语气。”
“我没有。”
“你也不应该和我争论。”
她一点也不想掩饰她的怒气地双手叉腰道:“依恩,我知道你是领主,所以习惯使唤别人,可是……”
她还没说完,他已俯身扣住她的腰,把她拉到大腿上。她惊呼一声,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他出乎她意料之外惊人的敏捷。
“你和我必须得到某种谅解,”他以一种坚硬、不说废话的语气宣布。他转向同行的人。“你们先走,”他命令道。“我们会赶上来。”
他等候随从离去时,她试着转过身体面对前方,但他只是掐紧她的腰,沉默地暗示她留在原处。
她掐他手臂叫他松开。他注视手下依序离去,等候两人私下交谈的时间,然后才松开手臂,她立即停止扭动。
她转身仰望他。今天早上他没刮胡须,看来有些不修边幅,但是男人味儿十足。
他的注意力突兀地回到她身上,两人对视许久许久。他不禁纳闷一旦回家后,他如何舍得离开她;她则心想他的轮廓怎会如此完美而毫无婚疵。她的目光移到他的嘴,剎那间似乎无法呼吸;天可怜见,她实在渴望被吻。
他一心只想吻她,只好深吸口气,控制脱疆的思绪。“茱丽,我们之间的吸引力很可能是我们被迫相处一星期造成的,这种亲近……”
她立即挑剔他的措词不当。“你认为自己被迫忍受我的陪伴?”
他置若罔闻。“我们到家后一切就会改变,所有的麦氏族人都必须遵守同样的规范和命令。”
“为什么?”
“才不会造成混乱。”
他等她点头才继续说下去,同时试着不去注意她甜蜜的嘴。“这次的旅途出于必要,我们把那些规范暂时拋开,可是抵达目的地之后,这种散漫的关系不会再存在。”
他再次打住。她猜测他在等待自己的同意,于是尽责地点点头。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又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他叹息。“因为我是领主。”
“我早就知道了,”她回答。“而且我相信你是个好领土,可是我还是不了解这次谈话的目的,我并不是你的族人。”
“我以前提过,当你是我家的客人时,就得和大家一样遵守相同的规范。”
她拍拍他的手臂。“你还在担心我会惹麻烦,对吗?”
他突然想扼住她的喉咙。“我会尝试和大家好好相处,”她低语道。“不惹麻烦。”
他微笑以对。“我可不那么确定。一旦他们发现你是英格兰人,就会采取敌对的态度。”
“那不公平,不是吗?”
他不想和她争论。“问题不在于公平。我只是想让你有心理准备,等他们克服最初的惊奇……”
“你是说他们不知道我要来?”
“我对你说话时,不要插嘴。”他命令道。
她再次拍拍他手臂。“对不起。”她低语。
她的语气毫无悔意,他又叹口气。“派特、嘉琳和长老们知道,其它人则一无所知。茱丽,我不希望你难以适应。”
他真的为她担心,而且正企图以粗率的口气和皱眉掩藏心中的关怀。“你真仁慈。”她充满感情、粗嘎地说道。
他的反应宛如遭受侮辱以的。“见鬼!”
那一刻茱丽相信自己绝不可能了解他。她佛开头发叹息地说道:“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你认为他们会认为我低人一等吗?”
“一开始或许,”他说。“可是一旦……”
她又打断他的话。“我不在乎,这种经验我也有过,别人无法轻易伤害我的感情,请别担心。”
他不禁摇头,“不,你的感情会受到伤害,”他反驳道,想起第一晚他的手下不肯坐下来和她共进晚餐时,她脸上的神情。他顿了一下,努力想自己要说的话,然后近乎大吼地说道:“谁说你低人一等?”
“我母亲,”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不想谈我的家人,”她坚定地点点头。“不是该出发了吗?”
“茱丽,我只是想告诉你,万一你碰上任何问题,告诉派特,他会通知我。”
“为什么我不能自己说?还得麻烦嘉琳的丈夫?”
“整个命令系统……”她突如其来的笑容使他住了嘴。“你在高兴什么?”
她优雅地一耸肩。“我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
“我对你的感觉和这项讨论无关,”他故意说得很严厉,希望她能了解这次谈话的重要性。该死!他想保护她。如果派特没说错,女人的感情是很脆弱的,而他不希望蒙丽受伤害,只希望她的适应过程尽可能平和。而且如果她的行为不当,族人会虎视既眈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使她生活难过。茱丽说得没错,先入为主的成见并不公平,但是他很实际,知道公不公平并不重要,生存才重要。而这种渴望保护她的需要几乎淹没了他。如果恐吓能使她了解自己暧昧的处境,他也不惜恐吓她。
“我真的不喜欢你对我皱眉,依恩,我又没做错事。”
他投降地闭上眼睛,恐吓对她无效。天哪,他真想哈哈大笑。“和你谈话真累人。”他说道。
“因为我是外来者,或者因为我是女人?”
“两者皆是吧,”他回答。“我和女人交谈的经验并不多。”
她难以置信他睁大眼睛。“为什么?”
他耸肩以对。“以前没必要。”他解释道。
她难以相信。“你说得好象它是苦差事。”
他咧嘴微笑。“是的。”
或许他是在侮辱她,可是她不介意。他的笑容软化了她。“家里难道没有你喜欢和她交谈的女人吗?”
“这不是现在的主题。”
他正要回到原先的主题时,她又抢先一步。“我知道,我知道,”她咕咕道。“即使你的规范不该用在我身上,我还是保证会努力适应它。好了,你放心了吗?”
“茱丽,我不会姑息傲慢无礼。”
他的语气轻柔毫无一丝怒气,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她也用同样的语气答道:“我无意傲慢无礼,至少不是蓄意。”
她明显的真诚令他满意地颔首,再次尝试解释她的地位。“你在我的土地上,就必须遵守我的命令,因为我终究要为你负责,懂吗?”
“我只知道你的占有欲太强烈了,”她答道。“老天!这段谈话真累人。”
他阴沉的脸色显示他根本不在乎这个事实,她决定改变话题。“依恩,你的朋友不多,对吗?”
她在卖弄风情吗?他想不是。“我们不太欢迎外来客。”他承认。
“为什么呢?”
他不知如何回答。事实上,他甚至不知道原因,也很少思考这个问题。“向来就是这样。”他说。
“依恩?”
“什么?”
“你为什么吻我?”
这个话题得到他全部的注意。“我知道的话就该死了。”他答道。
一抹淡淡的红潮染上她的睑。“如果你再‘知道’一次,真的会死吗?”
他的神情显示他不明白她在问些什么。她撇开羞涩,心想这或许是两人共享的最后一次隐私,而她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她伸手用指尖抚摸他的脸。
“你在做什么?”他攫住他的手但未推开。
“摸你。“她试着装出淡然的语气回答,但未成功。他热烈的表情令她心跳加速。“我只是好奇你的胡子摸起来的感觉。”她微微一笑。“现在我知道了。”她抽手放回大腿上。“它们搔得我好痒。”
她觉得自己像傻子。而依息并未好解她的不安,只是一副哑然无语的模样。看来她的大胆真的令她吓了一跳。她轻呼一口气,他很可能把她想成没有道德的无耻女入了,而她的行为的确也像是。她究竟怎么了?通常她不会这么具侵略性的。
她忖度着他可能的看法,指尖不自觉地抚摩他的上臂,可是他有知觉,那柔软轻微、宛如蝴蝶般的触摸简直要逼得他发狂了。
她瞪着他的下巴说出自己的歉意。“通常我不会这么好奇或主动。”
“你怎么知道?”
这问题令她吃惊得目光移向他的脸,只见他眸中兴味盎然,他在取笑她吗?
她的表情仿佛他刚压碎她的心。“这是个严肃的问题,莱丽。”他的指尖抚摸她的脸颊,她迎向他的抚摸,本能地渴求更多,就像只小猫咪偎向爱抚的手掌一样。而这反应令他愉快。
“我一直记得你吻我的方式,而且喜欢你再吻我。这种告白真不知羞,对不对?我一直过着受到庇护的……”
他的嘴堵住她的解释。这一吻温柔而无所求,直到她搂住他的脖子,全身柔软、欣然地迎向他。他控制不住自己,吻变得强烈、炙热而有力,美妙而刺激。她觉得自己似乎融化在他怀里,热爱他的滋味、他舌头摩擦的感觉和他的唇一次次的凌虐。她喜欢他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吼,以及他抱住她时的粗矿和温柔。
但是她讨厌他退开时脸上的表情,和上一次的表情一模一样。依恩气自己碰她,很可能还觉得痛恨呢。
她闭眼靠着他,不想看那种表情。她的心脏在胸腔内怦怦跳着,他雷鸣一样的心跳声也传进她耳中,那一吻影响他的程度和她一样多。这是他生气的原因吗?他不要喜欢碰她。
这个推论令她既伤心又尴尬。她突然想和她保持一些距离,于是在他的大腿间转身让自己的背脊抵着他胸前。她尝试滑下他的腿,他却不放手,双手扣住她臀部两侧,粗鲁地拉她的背紧抵着他。“别那样动。”他严厉而愤怒地命令着。
她以为自己弄痛了他。“对不起,”她垂首敛眉答道。“我不应该要求你吻我,以后我不会这么做。”
“不会吗?”
他的语气似乎他快笑出来了。她挺直背脊,依恩觉得自己宛如抱住一块冰似的。“茱丽,告诉我什么事不对劲。”他粗声喃喃命令道。
如果他没低头用下巴摩擦她的脸颊,她或许还能解释。愉悦的颤抖飞快审过她的双肩,老天,她真厌恶自己,为什么她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反应?
“回答我的话。”
“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有未来,”她颤抖地说道。“而即使行为傻气,我并不完全是傻瓜。唯一的借口是为了某个原因,使我觉得这种吸引力安全无虑。”
她的话全无道理,反而把一切搅乱了。她气忿地扭绞双手。
“解释一下‘某个原因’。”他要求道。
“原因就是我是英格兰人而你不是,”她回答。“但现在我也不觉得安全了。”
“和我在一起,你没有安全感?”
他似乎惊骇不已。“你不了解,”她依然垂眼低语,免得他看见她的尴尬。“因为你是领主而我是英格兰人,我原以为这种吸引力很安全,可是现在我察觉它很危险,只要一不小心,你可能会伤我的心,麦依恩,你必须保证要远离我,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吸进她甜蜜的清香,试着不去想她在他怀中的感觉多美好。“不是不可能,”他咕味道。“只是该死的复杂而已。”
直到真正脱口而出,他才发现自己这句话意义深长。他立即考虑所有的枝节,可是问题太复杂,最后他决定自己需要时间,并和茱丽保持距离,才能彻底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我们忽视彼此,问题会容易些,”她建议道。“一等抵达你的领地,你将重新担起你的重要责任,我则忙嘉琳的事。对,这样就会容易些,不是吗,依恩?”
他没回答,只是拉住缰绳策马奔驰,不时用手臂挡开枝丫穿越狭窄的小径。他察觉她在颤抖,抵达城堡下方的田野时,他立即拉出鞍袋中的斗篷盖住她。
接下来的数小时中,两人都一言不发地奔驰在壮丽的油菜田之间。一大片眩目的澄黄,令她无法直视它的美。一幢幢木屋毗连地坐落在山坡上的高耸松林间。五颜六色的花朵在山腰绽放,周遭是一片绿如翡翠、厚如地毯的草场。
他们驰过清澄溪流上的拱桥,开始爬上陡峭的山坡,空气中充满浓郁的夏的气息,花香混合着大地干净的气息。
男男女女的苏格兰人走出木屋围观行进的行列,他们身上的格纹布和依恩的一模一样,因此她知道他们终于到他家了。
想到即将看见嘉琳,她突然兴奋得坐不住。她转身对依恩微笑,他却对她视而不见地直视前方。
“我们要直接去嘉琳的家吗?”
“他们在山顶的中庭等我们。”依恩回答。
他甚至没瞥她一眼地解释道。她再次转身,不想让他欠佳的情绪破坏她的好心情。周遭粗糙原始的美景令她着迷,她简直等不及告诉嘉琳了。
然后她细看一下依恩的城堡。老天!它真丑。庞大的岩石建筑坐落在山顶,周遭没有任何围墙,显然依恩不担心敌人会侵入他的家。她猜想在等外人爬上山顶时,他早有许多时间警觉、准备。
灰雾笼罩在庞然建筑的屋顶,主体建筑是正方形,一如天空的灰霾荒凉。
中庭也是一样糟糕,泥沙多于青草,颓记破落一如通往城堡斑驳的双扇门。
茱丽的注意力转向围在前方的人群。男人向依恩颔首招呼,女士们却没有任何明显的反应,只是沉默地站在男人后面观看、等待着。
茱丽在人群中寻找嘉琳。看见她的好友,令她不觉忧虑起来。
嘉琳似乎要哭了,苍白的脸色显示她非常害怕。茱丽不知道她害怕的原因,但却立即感染到好友的担心。
依恩示意坐骑停下,高威、亚力和勃迪立刻跟着停下来,嘉琳往前跨一步,但她身旁的男人攫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上前。
她转而注意麦派特。他长得很像依恩,只是身材小了一号,皱着的眉峰则和依恩一样粗暴。
他也是一脸忧虑,当他俯视妻子时,茱丽察觉他是在担心嘉琳。
她的朋友绞着双手,久久凝视着茱丽,然后犹豫地又向前一步,这次派特没有阻止她。
众目瞩目之下,这实在是困窘的一刻。“嘉琳为什么这么害怕?”她凑向他耳语道。
依恩倾身在她耳际低语:“你又为什么害怕?”
她正想否认,但依恩轻轻拉开她死命抓住他手臂的双手。老天!她才发觉自己把他抓得死紧。
他下马前轻捏一下她的手,然后向派特点头招呼,才转身扶茱丽下马。
这次她没看他一眼,只是转身缓缓走向她的朋友,停在距她几英尺之外。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赶走嘉琳或她自己的恐惧,继而想起小时候她们有一个哭时,另一个也会马上一起哭起来。那记忆引发了另一个,突然之间她知道自己要对她的挚友说什么了。
她的目光投向嘉琳隆起的肚皮,然后向前一步望进她眼底,用低得只有嘉琳听得见的声音说:“我还记得我们彼此发誓绝不喝任何男人杯中的酒,但是看你的样子,嘉琳,我想你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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