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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峻岭 《民间故事选刊》2005年第5期 故事传奇-传奇庄园 １６９４年的一个温暖的春日，巴黎宫廷内，国王路易十四和众大臣正围绕一本名为《马可·波罗游记》的书，讨论得意兴盎然。只听路易十四高声说道：“这本书我已读了十几遍了，中国这个东方古国实在太神秘太美丽了，马可·波罗说中国富裕得到处是珠宝黄金，真令人羡慕啊！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马可·波罗一样到中国畅游一番，那该是多么幸福啊！”国王的话刚说完，文化大臣巴尔可西马上接着说：“陛下日理万机还这么爱读这本书，可见这本书的魅力有多大。您的话说出了所有臣子的心愿，也代表了整个欧洲人的心愿，这本书虽然已出版发行了一百多年，但它在欧洲点燃的‘中国热’至今方兴未艾，在我们法国尤其如此。我的夫人艾马丝用中国丝绸做的各式裙子就有一百多件?鸦我的弟弟则迷上了中国陶瓷，他竟然花巨资从商人手中买了二百多件大大小小的中国陶瓷工艺品，整天抚摩着陶瓷上的那些龙飞凤舞的彩图‘郎莱郎莱?穴法语万岁的意思?雪’地喊，简直成了个中国迷。”没等巴尔可西说完，其他大臣也争先恐后地发言，各自述说对中国丝绸之路、中国长城、中国长江黄河、中国四大发明、中国李白杜甫等等的见解。一时间宫殿里竟然人声鼎沸，一片中国热，仿佛谁不说几句有关中国的话题就是愚昧无知的时代落伍者，就不配在巴黎上流社会与人交往。 路易十四见众臣子越说越来劲儿，便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待大厅内恢复了平静，路易十四用略带伤感的语调说：“可惜我们都不是马可·波罗，也只能是嘴巴上说说而已，那中国在遥远神秘的东方龙的故乡，与我法国相隔万水千山，又素无往来，要想去谈何容易！唉！什么时候能到中国走一走、看一看，就是死了去见上帝脸上也光彩啊！眼下，就是能与一个中国人交谈交谈也是三生有幸啊！”众人一听，也有同感，宫廷内一时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忽见一个门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向路易十四禀报：“陛下，门外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用生硬的法语说她是中国人，硬要向宫廷里闯，说是要面见陛下，能否让她进来？”路易十四一听，眼睛一亮，心里想这可怪了，我正想见中国人，就有中国姑娘找上门来：“好！快让她进来。” 当门卫把那个中国女子领进宫廷时，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只见这中国女子的衣服上绣满了陶瓷工艺品上那种龙凤图案，一顶别致的帽子上挂满了一串串珠子，虽说衣帽有些破旧，但那样式却是法国人从没见过的。 路易十四问：“你真是中国人吗？”想不到这女子竟然能听得懂法语，她用磕磕绊绊的法语回答：“尊敬的陛下，我不仅是个中国人，而且还是当今中国康熙皇帝的女儿，叫十二格格，也就是公主。”路易十四一听，大为惊讶地问：“你既然贵为康熙帝王家的公主，怎么跑到我法国巴黎来了？中国距我法国路途遥远，你又是怎么来的呢？” 就见这公主眉头皱了几皱，流下了眼泪，长叹一声说：“陛下，我的遭遇说来话长啊！我大清帝国为了和东邻日本国搞好关系，父王把我许配与日本王子。今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父皇派５０名官兵护送我和母亲，乘坐一艘豪华的大船去日本完婚。谁知船行到汪洋大海中，我们的皇船竟被一群穷凶极恶的外国海盗劫持，为保护我，所有大清卫兵和我母亲与海盗搏斗，都被杀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中国姑娘战战兢兢地守着十几箱金银珠宝，孤独无援。那伙海盗洋洋得意地在海上航行了两天后，却又被你们法国的一艘军舰截获，把那些海盗全扔到大海里淹死，把我带的金银珠宝嫁妆也给瓜分了。幸亏军舰上有一位会点中国话的法国老舵手，得知我是中国公主后，百般呵护我，和我讲他所知道的中法两国历史，教我说法语，并把我带到巴黎，帮我找了间旧房栖身。因为他马上又要出海远航，所以特意指点我到宫廷来找陛下求助。”说完，向路易十四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位中国公主的法语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但路易十四和大臣们还是基本听清楚了她的不同寻常的遭遇，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因为毕竟是第一个到法国的中国女子，众人像看世上的稀有动物一样，围着中国公主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中国公主却沉着大度地面带微笑，显得气度不凡。 巴尔可西首先向路易十四请求：“陛下，请让我把这位不幸的中国公主带回家照料吧，我善良的夫人一定会给她以贵宾似的优待，让她尽享咱们法国式的荣华富贵，将来她如果愿意回国，我愿做第一任法中友好使者，亲自护送她回中国。”路易十四非常赞赏巴尔可西的善举，立即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命令财政大臣拨专款供中国公主开销，还抚摩着中国公主的头说：“孩子，现在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当天，《巴黎日报》以《中国公主落难巴黎国王大臣热心相助》为题，头版头条报道了这一特大新闻。整个巴黎城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争先恐后要到巴尔可西家一睹中国公主的芳容。 平日就爱出风头的艾马丝夫人这下更有了炫耀的资本，她给中国公主买了上等的法国最时尚的服装，最鲜艳夺目的宫廷女帽，浑身上下喷洒了浓郁的巴黎高级香水，还买了一条珍贵的红色狮子头小狗，让中国公主出门就牵着。每天艾马丝夫人和文化大臣丈夫得意洋洋地领着中国公主出入皇宫庭院、高级豪华舞厅和酒楼，身后的记者和瞻仰者不计其数。其他大臣和社会名流也不甘落伍，纷纷带着贵重的礼物来拜见宴请中国公主。要说这中国公主真不愧是泱泱大清帝国的皇家格格，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应酬得体，巴黎人有口皆碑。一月之内，中国公主竟成了整个巴黎乃至整个法国的新闻人物，法国人以谈中国为荣，以夸中国为时尚，中国公主带来的新一轮中国热比《马可·波罗游记》效应更广泛更红火。 在如日中天的巴黎中国公主热潮中，也有个别人对中国公主的身份私下里表示怀疑，但整个法国此时没有第二个中国人，又怎么能验证其真伪呢？ 但机会终于来了。就在中国公主到巴黎半年后，一位在中国传教２０年且又熟悉中文的神父名叫道尔可夫的回巴黎教会述职，听说中国公主的事后大为惊诧，便在一位贵夫人的引荐下来到文化大臣府邸拜见康熙大帝的公主。 一见面道尔可夫就用中文询问公主当年在清宫时的状况，并问公主打算什么时候回国。没料想公主哇啦哇啦地回答神父一句也听不懂，神父着急地用法语说：“请公主用中国话回答我的问题。”公主微微一笑，也用法语说：“我刚才说的都是中国话啊！难道你听不懂吗？我这个在中国皇宫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道公主倒是对你刚才说的蹩脚中国话感到可笑哩！”公主的这一反问倒使神父涨红了脸，竟一时不知怎么证明真伪才好。其他在场的人都不懂中国话，也无法判断谁是谁非。倒是艾马丝夫人对神父大为不满，生气地说：“中国公主是我法国皇宫的尊贵客人，你怎么敢随便怀疑她呢？你是不是看到她在巴黎大受欢迎而你回国来没人理睬，心生嫉妒，故意诽谤为难我们的贵宾啊！”一席话把神父羞得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忽然，神父一拍额头说：“有了！夫人，请你们都稍等片刻，我回家取样东西马上就回来。”果然，不到１０分钟，就见神父气喘吁吁地拿着两本书跑回来，递给公主说：“这是两本中国读书人最爱看的《四书》、《五经》选本，请公主读几篇我听听好吗？”就见公主一边翻页，一边哇啦哇啦地大声读得津津有味。读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又用结结巴巴的法语对艾马丝夫人说：“这两本书我早在少年时代就读熟了，今天这神父居然拿来考我，岂不可笑？不知道这位神父是否真懂中国文字？”说完，竟对着神父哈哈笑起来。艾马丝夫人和闻讯赶来的丈夫巴尔可西大臣面带怒气地瞪着神父。 神父见状大吃一惊，知道这次自己遇到了高手。这位中国公主刚才分明把书都拿倒了，却煞有介事地用不知什么语言哇啦哇啦地高声诵读，还反咬一口说我不懂中文，这里又没有第二个懂中国话的人，我纵然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只气得双手发抖，指着公主“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围观的人见神父气急败坏的窘相，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第二天，《巴黎日报》上又登载了一条新闻，题目是《神父生妒考公主弄巧成拙反受辱》。这一下中国公主的名声更大了，到艾马丝家拜访并宴请中国公主的人竟然排起了长队。文化大臣夫妇因为招待中国公主卓有成效，被路易十四赏封为法中友好特使和新成立的法中友好协会高级顾问，名声传遍了整个欧洲。 中国公主对法国人的热情待客特别高兴，竟然乐不思蜀，三年来绝口不提回国的事。巴黎上流社会人士借与中国公主交往炫耀自己也意犹未尽，更不愿让她走，路易十四和文化大臣等权贵还争先恐后地认中国公主为干女儿，并不时携带她出访欧洲邻国。 就在中国公主在巴黎红得发紫的时候，两年前那个曾被公主耻笑过的神父道尔可夫又专程从中国返回法国，并且带来了一位康熙大帝的王子，向路易十四递交了康熙大帝特意请人用法语写的书信，那王子声言要与中国公主面谈以辨真伪。 当路易十四传令要巴尔可西夫妇带中国公主到宫廷会见中国王子时，那位中国公主却突然失踪了。王子听说后微微一笑，用跟神父学来的法语说：“我们大清皇室根本就没有把公主远嫁日本一事，这个中国公主肯定是假的。不过我倒很想见见她，到底是何等人？为什么要冒充中国公主？”对中国王子的话，路易十四和大臣们仍半信半疑。只有神父对假公主之事深信不疑，并心中暗喜：上次这假公主使我当众受辱，丢尽面子，如今我倒要看看她和文化大臣巴尔可西夫妇如何收场！想到此，他便躬身向路易十四道：“陛下，既然中国王子已肯定这女子是假清宫公主，陛下就应立即派人搜寻捉拿她，严惩她的欺君之罪，不然就有失法国的尊严了。”当着中国王子的面，路易十四只好当廷下了搜查令，众大臣都为这“中国公主”捏着一把汗，担心她难保性命。 经过三天的搜寻，军警终于在巴黎郊外一位社会名流的别墅里找到了“中国公主”，并立即将她带回了宫廷。经再三审问，这公主终于说出了真情：我原是法国一位企业主的女儿，正在大学接受高等教育，但因父亲破产自杀，母亲改嫁，家境迅速衰败，生活陷入困境，衣食无着而无人怜惜。当我到处乞讨为生时，亲眼看到《马可·波罗游记》这本书在巴黎燃起的中国热，心想，我要是做一个中国人一定会得到大家的关注，就立即可以改变我的厄运了。反正整个巴黎也没有一个中国人，有谁知道我是假的呢？于是我就编造了自己是中国康熙大帝公主的谎言。开始，我也没想到竟然能风风光光地当了三年中国公主，我知道自己犯了欺骗国王和大臣的重罪，现在即使坐牢我也无悔了。 路易十四和文化大臣听了，被这个胆大妄为的法国姑娘惊呆了，又是气愤又是尴尬。其他臣子也面面相觑，路易十四的脸色已被气得由红变紫，巴尔可西已是冷汗直流，更担心中国王子不依不饶地追究假公主的罪责会要了这位法国姑娘的命。只有神父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微笑。 但出乎人们意料的是，中国王子听后不仅不怪罪这个假公主，反而请求路易十四宽恕这个假公主，并从怀中掏出几锭金元宝，真诚地感谢假公主这几年在法国宣传大清帝国、提高中国在欧洲的知名度做出的贡献，还当众代表康熙大帝邀请她去中国做客访问。假公主听了激动得上前抱住王子的脸蛋就吻，惹得路易十四和众大臣转怒为笑，倒是中国王子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内心里对这位大胆泼辣的法国姑娘即刻有了好感。其实王子这样做也是奉了父王“到了法国见机行事”的旨意而为，因为就在法国军警搜寻假公主的这三天里，他听到了假公主在巴黎乃至全法国掀起了史无前例的中国热，非常感动，又听说路易十四和一些大臣认假公主为干女儿的事，就思考出了这个应变计策，让大家皆大欢喜。至于神父想惩处假公主捞回面子以泄私愤的预谋，见此情况也就知趣地悄悄放弃了。 据说后来康熙大帝听从了王子的建议，把应邀来中国的假公主留在了皇宫里，而且认假公主做了女儿，后来竟破例让中国王子娶她为妃。举行婚礼时，还特意请远道而来的巴尔可西夫妇作为女方家长在盛大的婚宴上致辞。在喜庆的礼炮和唢呐声中，康熙大帝亲自当众展示了路易十四托人送给新娘新郎的法国珍贵礼物，清宫内一场史无前例的跨国婚姻闹得热热闹闹，风光无限。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２００４年第９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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