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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 群 《民间故事选刊》2005年第2期 故事传奇-惊险城堡 野狐岭是粤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岭,这里山深林密,只有岭上一条新开不久的公路与山外相连。除了过往的司机,游客很少进来。 易木生是大山里面易镇的个体运输户,也是山里第一个靠勤劳致富的人。他多次得到县里的表彰,成了县人大代表。许县长亲自给他披过红,挂过花,并和他交了朋友。因此,易木生便成了野狐岭一带远近闻名的人物。 易木生今年25岁,还没成家。小伙子身材魁梧,人也长得英俊。他打街上过,易镇姑娘们的眼珠子都滴溜溜地跟着他转,再加上他又是名人,在部队当过运输兵,心眼又好,媒人几乎踏平了他家的门槛,可他居然没有相中一个。有人说他眼光高,想找城里姑娘;也有嫉妒他的说他生理上有毛病。其实,易木生对待自己的婚姻大事,一向很慎重。那些被媒人介绍来的女子,不是爱他的名,就是爱他的钱,而他一心要找一个有共同语言的女子。 暮春的一天,易木生去山外运货,回来很晚。车子经过野狐岭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天上淅淅沥沥地飘着小雨,车灯像两把闪烁的长剑刺破山岭的幽暗,远处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分外惊心动魄。转过一个山弯,在车灯的光影里,易木生发现路边站立着一个年轻的长发女子,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撑着把黑色的雨伞,正朝着他有气无力地招着手。 易木生想,这女子深夜拦车,瞧她那个模样怕是个病人,要去易镇的医院看急诊。易木生便将车停下,那黑衣女子轻轻盈盈,像一朵乌云飘了进来。易木生轻声问了句:“是去镇上医院吗?”却不见女子回声。易木生好生奇怪,便侧过脸朝那女子瞥了一眼,只见那女子的脸惨白如雪,在披散的长发间若隐若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易木生顿时毛骨悚然,这荒山野岭,前不接村,后不着店,怎么会有年轻的女子深夜出现?蓦然记起老一辈人说过,野狐岭出过狐狸精,专迷过往行人,尤其是俊俏的年轻后生,莫非今天让自己给撞上了?易木生心里不由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个转业军人,一身正气,就是有邪祟也不敢近侵,于是,心里坦然了许多。 车子下了野狐岭,那女子忽然伸出手来在易木生的手臂上轻轻按了一下,手指冰凉。易木生会意,停下车来,女子拧开车门跳了下去。这里是个乱坟岗,横七竖八的墓碑在稀疏的松林间隐约可见。黑衣女子撑着伞,飘飘忽忽,像个幽灵,瞬间在那片荒坟间消失了踪影。 易木生惊骇无比,他意识到自己遇上的不是狐狸精,而是一个女鬼。 一连数日,易木生不敢出远门走夜路。这天,他去城里运货,因事耽搁,回来时天色已晚。到了野狐岭时,发现前面不远的路边,明晃晃的月光里,伫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还是那女子!只是换了一身打扮,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一头长发用一条白纱系了,白纱在夜风中飞舞,白色的连衣裙也在夜风中飘拂,整个人仿佛要飞起来一般。易木生想开足马力冲过去,但又想,自己与她无仇无冤,她也不会加害自己。于是,便硬着头皮将车停下了。白衣女子依然飘飘忽忽地上了车。易木生也不敢吭声,只管将车子开得快如疾风。就在这时,那女子娇声细气地叫了一声:“木生哥,你把车开这么快干什么?” 易木生差点没吓晕过去。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果真是女鬼无疑! “木生哥。”那女子又叫了一声,声音凄惨无比。易木生惊异地瞥了女子一眼,只见她满脸悲戚,惨白的脸上流淌着泪水,似有无限的冤屈。女子悲泣道:“木生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不会加害你的。说出来你别害怕,我不是人,我是个鬼,是个屈死的鬼。我求你为我伸冤报仇。”易木生闻听此言,反而不害怕了,便问道:“姑娘,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听听。” 女子呜咽着:“我原是岭下一民女,后被迫嫁给你们易镇镇长的儿子。他是一个花花公子,经常带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过夜。我忍无可忍,说要将他的丑事张扬出去,他便在我生病时,悄悄在我的药碗里下了毒。小女子冤魂不散,求木生哥为我做主。” 易木生听了,将信将疑,前不久确实听说镇长的儿媳妇死了,但他从没见过镇长儿媳,更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再说,这个女子自称是鬼,鬼话连篇也不可信。于是沉吟道:“我一个小司机,无权无势,能为你做什么主?”女子凄然一笑,“你可以替我告状啊!我听说木生哥和许县长是朋友,还有什么状告不了的?” 易木生见她对自己如此了解,更加坚信她是女鬼无疑,便叹息一声说:“即使你是个冤死的鬼,可已经死无对证。没有证据,你要我如何替你告状?更何况告的是我们镇长家。”女子喟然长叹:“木生哥,这么说,你是害怕镇长,不愿意为民女伸冤喽?”易木生没有吭声,他觉得这问题没法回答。 女子突然冷笑不已:“都说你木生哥是个好人,行侠仗义,没想到你也这么畏惧权势。既然这样,小女子我也不勉强。”车到了岭下乱坟岗,女子便欲拧开车门跳下去,易木生这才说:“你的事我一定向许县长禀报,你先去吧。”那女子满脸忧色地跳下车,在车前长跪不起。易木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地说:“姑娘,你是不放心我说的话吗?我可以对天起誓,我一定为你伸冤,你就放心地去吧!”那女子便飘然而去。 易木生第二天就找到了许县长,将这件事告诉了他,许县长自然不信。易木生急了,说:“许县长,我要是有半句假话,你可以开除我人大代表的资格。”许县长仍然笑而不语。易木生无奈,只得怏怏而归。易木生走后,许县长忽然听到县政府的门前一阵喧哗。原来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在那里喊冤,说自己的女儿嫁给易镇镇长的儿子,不仅受到虐待,还被镇长的儿子害死。老汉所言,竟与易木生如出一辙,许县长觉得此事必有蹊跷,便责令有关部门速查此事。因易镇地处偏僻山区,尚无火葬习俗,法医开棺验尸,果然是中毒而死。经过审讯,一桩恶性杀妻案终于浮出水面。 法医开棺那天,易木生也去了,就在野狐岭下的乱坟岗,那女尸居然完好无损,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头上扎一条白纱巾,面貌宛然若生,和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的女鬼一模一样。 野狐岭从此风平浪静,只有烂漫的山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转眼到了夏天,易木生早将这事给忘了。一天,他深夜行车到野狐岭,忽然又与那女子不期而遇。那女子穿一身湖蓝色的连衣裙,怀抱一束绚丽的山花,满面含笑站在那里。易木生停下车,那女子拧开车门上了车,连呼恩人。易木生见她脸上的阴气一扫而尽,眉眼间都是喜气。就说:“姑娘,你既然雪了冤,还缠着我做什么?”那女子莞尔一笑:“木生哥,我是报恩来了。我听说哥哥至今还没娶亲,特地来做红娘。” 易木生说:“你又说鬼话了,自古都说人鬼有隔,莫非你想给我介绍个女鬼做老婆?”女子说:“我可是为感谢哥哥的大恩大德来的,你要不领情,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易木生不觉来了兴趣,说:“可我怎么认识她呢?”女子附着易木生的耳畔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便下了车,像一阵幽谷吹来的风,瞬间在山林里消失了。 易木生虽然对那女子的话将信将疑,但受好奇心的驱使,第二天一早,他还是依照女鬼的吩咐,找到了那个妙龄女子。她是野狐岭下一家饭店店主的女儿,叫阿芳。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帮着父母经营小饭店。阿芳二十上下年纪,身穿一件红色连衣裙,背后拖着一条乌黑的长辫,明眸皓齿,苗条秀美。易木生见她对自己嫣然一笑,眼波一闪,差点勾了自己半个魂去。红衣女子亲热地说:“你到底还是来了,请坐呀。”易木生说:“你怎么这么面熟?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红衣女子笑道:“是梦中吧。昨夜梦里有人告诉我,有个叫易木生的司机今天要来找我,你果真来了。” 易木生便与阿芳相识了,阿芳美丽聪明又善解人意。易木生觉得自己要找的正是阿芳这样的知己;阿芳也极为欣赏易木生的人品见识。于是,年底两人便成了亲。婚礼简朴而隆重,但易镇的人见到新娘子个个都面面相觑,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众口一词说她像一个人,到底像谁没人肯说。最后在新房里,还是易木生说了出来:“阿芳,我越看你越像一个人。”阿芳问:“像谁?”易木生吞吞吐吐:“像一个女鬼。”阿芳听后并不生气,掩面笑道:“哪有什么女鬼?亏你当过兵,又是人大代表,还这么迷信?”易木生说:“本来我是不信的,可眼下我信了。”于是,便对阿芳说了野狐岭那段奇遇。阿芳听后,沉默半晌道:“那个死去的女子叫阿芬,她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因自小家境贫寒,送给了别人做女儿。但姐妹俩私下还是有来往的,你说的这一切,是不是那个妹妹所为呢?”易木生忽有所悟,目光灼灼,紧盯着阿芳,突然抚掌大笑:“我明白了,她叫阿芬,你叫阿芳,你就是那个双胞胎妹妹?” 阿芳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喃喃地说:“你明白?你什么也不明白!这世上有许多事,还是不明白的好,弄明白了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易木生若有所思道:“对,还是老婆说得对,难得糊涂嘛!我就是野狐岭上糊里糊涂的艳遇,才找了个聪明漂亮的老婆……” 两人从此再也不提野狐岭的事,只是幸福地过着日子。 选自《上海故事》200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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