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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清华 《民间故事选刊》2005年第2期 故事传奇-传奇庄园 1948年春,皮甲申20岁,当时是解放军某部的一个排长。一次,他奉命带领一个排的士兵在湘南田家岭一带侦察时,不幸被国民党一个连的士兵包围了。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枪炮声停歇之后,附近几个胆大的山民偷偷来到田家岭,只见那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一片血腥之气。就在那里,山民们找到了两个活人,一个是身负重伤的皮甲申,一个是奄奄一息的国民党士兵龚福来。善良而又憨厚的山民立刻把他们背到了身上,朝当地最有名的医生梅增寿家走去。 五十来岁的梅增寿出身中医世家,自十五岁起就在田家岭一带行医。十八岁那年,梅增寿曾跟一个精通巫术的老中医学医两年。回来后便常常做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比如把驴的腿接到马的身上,把猴的左右手反接,而且一接就活,令人称奇。 这天,梅增寿正站在自家门前眺望着田家岭。那里响了一夜枪炮声,又不知要死多少人。就在这时,他看到几个山民气喘吁吁地背着两个血肉模糊的伤兵迎面而来。一直到近前,他才分辨出,两个伤员身着不一样的衣服。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两个敌对方的士兵。梅增寿让山民把两个伤员抬进了里面的治疗室,各放在一张床板上,然后对两人细细检查了一番,还好,两个人都有救,只是两人的右胳膊都断了,得马上接起来。梅增寿让山民出去,在助手的帮助下开始实施手术。突然,梅增寿灵光一闪,他盯着两人软软的右胳膊,心里产生了一个怪异的念头,这个念头强烈地支配着他,他有些兴奋起来。他把助手支出门外,然后关紧室门,开始独自施行手术。 当梅增寿做完了一系列手术,已经是夕阳西沉了。此时的皮甲申和龚福来还在昏迷中。第二天下午,两个人相继醒了过来。 皮甲申醒来的时候,感到全身酸痛之极,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板上,盖着一条薄棉被。他隐隐想起了田家岭的恶战,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出来,只是不知道救自己的是谁。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这才感到身上缠满了纱布,特别是右胳膊,整个都用纱布包了起来,还打了石膏。最后他一侧头,就看到旁边的床上也躺着一个人。这个人非常陌生,他不认识。 过了一会儿,梅增寿走了进来,见两个人都醒了,点了点头,马上招呼家人给两人喂白糖开水。皮甲申和龚福来一直在梅增寿家住了二十天,最后两人都能下床走路了,只是右胳膊仍然缠满了纱布,打着石膏。这个时候,皮甲申和龚福来已经知道自己是被田家岭的山民背来的,也明白了对方的身份,知道了对方的姓名。因此,二十天来两人基本上没说过话。 这天,梅增寿对两人说:“你们两个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胳膊目前还不能动,要一百天以后才能拆线。我最近要出去办些事,你们就请回自己的部队吧!”皮甲申和龚福来就对梅增寿说了一些感激的话。两个老乡牵来了两头驴,皮甲申和龚福来就各自上了一头。坐在驴背上,两人互望一眼,然后,皮甲申往东,龚福来往西,两人寻找自己的部队去了。 梅增寿站在自家门口,望着两人一东一西地走了,眼里露出诡异的笑意。 皮甲申在老乡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部队。这时候,他才知道,田家岭那一仗打下来,一个排的士兵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当时部队以为他牺牲了,没想到居然又活着回来了。百天以后,皮甲申的右胳膊在部队的医院解开了纱布,取下了石膏。然而所有见了的人都大吃一惊,只见皮甲申的这条右胳膊不伦不类,它比左胳膊要短一点,皮肤黝黑,五指又细又长,和左胳膊完全不一样。皮甲申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不是自己的胳膊。他抬起右胳膊试了试,伸缩自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这时医生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皮甲申右胳膊的伤口,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说:“这个伤口是刀砍下来的痕迹呀!”皮甲申一下就蒙了,难道敌人当初曾把自己的胳膊砍下来?惊诧之余,皮甲申想起了曾和自己一起养伤的龚福来。如此说来,当时自己和龚福来的胳膊都砍了下来,梅增寿搞错了,把自己的右胳膊接在龚福来身上,把龚福来的右胳膊接在自己身上。只有这种可能了。 当时战斗频繁,解放军又一直在南下,作解放全中国的准备。皮甲申见右胳膊并无大碍,只得随着部队一起行动。在以后的日子里,皮甲申的右胳膊并没有给他带来不适的感觉,只是偶尔不听使唤,闹闹“罢工”,但很快又挥洒自如了。多少个夜晚,皮甲申躺在床上,就梦到自己那条胳膊,他不知道自己的胳膊到了龚福来身上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时间一晃到了1949年夏,此时皮甲申已经是连长了。一次,皮甲申的连队在一个深山里围住了一伙敌兵。激烈战斗中,皮甲申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疼痛袭来,使他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叫。那一瞬间,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右胳膊中了一枪,却不是身上的这条右胳膊,而是自己那条真正的右胳膊,是在龚福来身上的那条。战斗结束不久,皮甲申猛然感到自己身上的这条右胳膊软软的没有了力气。他一时大惊,让通讯员对自己身上的右胳膊又是捶又是打,却仿佛没有了知觉一样。 冥冥中,皮甲申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刚才那阵剧疼是自己的那条胳膊反射过来的疼。这么说,龚福来就在这支残兵败将里面,而且负了伤。他命令把所有的俘虏都押过来,一个个辨认,没有;又把死了的敌人的尸体排成一排,仔细察看,也没有。可他知道,龚福来一定在这里。 皮甲申叫过一个俘虏,直截了当问道:“你们这支部队里有没有一个叫龚福来的?” “有。”俘虏惊疑不定地说道,“是我们连副。”“他人呢?”皮甲申冷冷地问。“战斗快结束的时候,我看见他跑了。”俘虏说。“往哪跑了?”“不知道。”俘虏茫然地摇了摇头。 接着又问了几个俘虏,都不知道龚福来的下落。皮甲申叹了口气,领着队伍押着俘虏开始往回撤。当走到一条山溪边时,由于上游刚刚下了一场暴雨,山溪里的水很急很浑。皮甲申还来不及开口让战士们小心,身旁的通讯员就失足掉进了山溪。皮甲申忙冲上去想拉住他,一不小心,自己也掉进了山溪。汹涌的山溪很快把两人卷走了。几个战士一见忙大喊着顺着山溪往下跑。 皮甲申在山溪里被冲得晕头转向,喝了几口水,好几次脑袋都撞在溪边的石头上。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丧命,一时又想不出办法。就在这时,他感到一只胳膊牢牢抓住了自己的衣领,使身子在激流中停了下来,借着这条胳膊的力量,他一使劲,左手抓住了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一用力,爬了上来。 喘了一会儿气,皮甲申感到那条胳膊还抓着自己的衣领没有放下来。他扭头一看,不由愣住了,只见抓住自己衣领的是一条血染的胳膊,除了这条胳膊,什么也没有。他惊愕地取下胳膊,一眼就看出这正是自己的那条胳膊,也就是在龚福来身上的那条。胳膊上被子弹穿了个洞,血已经流干了。 如此说来,是自己的胳膊救了自己。可这怎么可能? 这时几个战士气喘吁吁地跑来了,齐声问道:“连长,你没事吧?” 皮甲申这才想起通讯员,忙说:“快,去几个人,顺着山溪跑,把通讯员救上来。” 马上有几个战士又顺着山溪往下跑去。后来等到这几个战士找到落水的通讯员时,他已经牺牲了。脑袋撞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血染红了半条溪。 这边,一个战士惊诧地问皮甲申:“连长,你手上的胳膊哪来的?” 皮甲申望着这条胳膊,伤感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胳膊呀!刚刚是它救了我。” 战士们一听,全都目瞪口呆。因为他们看到的是四肢健全的连长,可连长居然又说拿在手上的胳膊是他自己的。这不活见鬼了吗? 一个战士小声说道:“我刚刚看到那里有具敌人的尸体,正好少了一条胳膊……” 皮甲申脑海里马上闪出了“龚福来”三个字。他急急问道:“在哪?快带我去看。” 战士们带着皮甲申往回走了200米,只见那儿躺着一具少了一条胳膊的敌人的尸体。皮甲申走过去仔细一看,果然是龚福来。看来是负了重伤,逃到这里死去的。可他身上的胳膊,也就是皮甲申的胳膊,怎么又会脱离他的身体跑到200米以外的山溪边救了皮甲申一命呢?这只能是个谜了。 回到部队以后,皮甲申就到部队医院做了截肢手术,截去了自己身上那条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的右胳膊。后来他在部队官至团长,人称“独臂团长”。 选自《新聊斋》200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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