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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泽华 《民间故事选刊》2003年第12期 故事传奇-战争故事 路突然由此消失。前是深不可测的断崖,后有疯狂逼近的追兵,112团一营的二百多名官兵霎时陷入绝境! 这是1944年的3月,反攻缅甸的新38军112团由于美国情报人员的一份错误情报,在大龙河东岸陷入日军的重围。经过数日拼杀,大部分已成功渡河脱险,而担任断后任务的一营却被日军截在了大龙河的东岸。 营长李克己是个矮瘦的安徽人,这个自大山走出的樵夫营长,面对二百多弟兄焦灼期待的目光,很快冷静下来。兄弟部队都在节节推进,我决不能轻易把弟兄们抛在这异国他乡!他一挥手:来,都跟我来!这支经过严格丛林战术训练的部队,愈到紧急关头,愈是有股不可战胜的向心力。他们紧跟自己的营长,飞快奔向了断崖右侧那片茂密的森林。 但官兵们很快失望了。本以为这是片可以供他们暂时避险的森林,原来仅仅是一棵树啊。是一棵老榕树,在这山头上居然独木成林! 倒也难怪他们产生错觉。这棵老榕树不知在此生长了几千年主干七八个人都抱不拢。树枝上纷纷垂下的气根与主干外盘结的板根纵横交错,树的枝叶便靠这些气根板根向四周疯狂扩张,争夺着生存空间,霸占了整整一座山头。枝繁叶茂,层层叠叠,遮天蔽日。 李营长和手下的弟兄已来不及喘息,日军已经追上来了!已经听到他们的喊叫和脚步声了! 上树!李营长低声命令。作为这支部队的最高军事长官,李营长知道,不能让一丝的绝望影响到士兵们的士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时,官兵们在印度丛林中接受的丛林战术训练就显示出效果了。他们有的抓住缠绕在树上的藤条,有的揪住树的气根,麻利地钻入老榕树的树冠深处。老榕树下,顿时不见一个人影。 上百名日军很快蜂拥到树下。 哒哒哒……李营长立即下达射击命令,树上的二百多支枪几乎同时打响。敌人距离太近了,近得令人毫无回旋余地,官兵们的枪口几乎是抵在日军的脑袋上的! 战场上古往今来的遭遇战恐怕从未有过如此突然开始又如此迅捷结束的战例。树下的日本兵几乎全是脑袋开花,天灵盖泄气。一百多个日本鬼子,瞬间变成了一百多具尸体,日军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外围的日军惊呆了!追击这支中国军队的是日本号称“森林作战之王”的谷川师团的一个联队,有五百多人。可和这支穷途末路的中国军队连一个照面都没打过,就被打掉了近四分之一,不只是窝囊,即使说出来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 但谷川师团到底久经沙场,他们很快散开队形,对老榕树呈半围之势,轻重武器一齐开火,直打得老榕树枝丫横飞,簌簌落地。 这阵狂风暴雨式的射击打到天黑才停止。日军对战果不清楚,躲在树冠深处的李克己营长,同样也不知道弟兄们的伤亡。老榕树同海一样深邃的野人山一起陷入一种可怕的寂静。 天很快黑透了。野人山森林白天都是阴暗的,太阳一落,就更加黑得发稠,黑得令人窒息。仿佛一块遮天盖地的大幕,一下子把野人山罩了个密不透风。 忽然,老榕树上的一群猴子先是耐不住这寂静,开始呼朋唤友地尖叫起来。李克己心中暗喜:猴子都没有被子弹打光,我手下也肯定有幸存的弟兄! 李营长直起身,在树枝上用力拍了3下。树枝的震动如敏感的神经脉冲很快传向四周,伏在枝桠上的官兵们纷纷沿着树枝向营长身边围过来。 在如墨的夜中,一阵炒豆似的低声报数后,李营长和手下的官兵们高兴得几乎叫出声来!208名官兵居然无一人阵亡,仅两名弟兄受了轻伤!李营长和官兵们这才发现,这棵老榕树的树冠是个天然屏障,密集的枝叶简直就是个厚实的“大沙袋”,子弹根本打不透! 李营长大喜过望。马上命令部队分10个战斗小组向外突击,占领周边有利地形,仅留包括两名伤员在内的40名官兵在树上固守。如此有利的战斗堡垒,决不能让敌人杀进来。想起天黑之前,敌人扑到树下的那次战斗,真是太险了! 日军万万没有想到煮熟的鸭子不但能飞,还会杀人!他们连掩体都没有构筑,只想着天亮后打扫战场呢。劫后余生的中国军人人人奋勇,个个当先,杀得日军措手不及,狼狈逃窜。敌人又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 趁这间隙,各个战斗小组按大体方位摸索着抢筑简易工事。老榕树的四周遍是土包、巨石、洞穴,又宽又厚的板根蔓延着与它们联为一体,稍加改变,就是现成的掩体,如钢铸一样结实。再加上树周围地下迂回曲折的溶洞,树上、地面、地下便四通八达,浑然一体。即使世界上最老练的工兵,也未必能设计出如此巧妙的工事。 树冠上的官兵们也没闲着。他们解下鞋带绑腿,束起枝叶,像鸟儿筑巢一样建成了两个瞭望哨。老榕树成了方圆数百米之内的惟一制高点。四周环境,尽收眼底。 几乎一夜之间,李克己营的官兵们愣是把老榕树变成了一个上下三层,里外三圈,层层布满火力的立体碉堡! 第二天上午,收拢起部队的日军向着老榕树接连发动了4次强攻,均告失败。每一块石头后面都能吐出火舌,每一片叶子掀动都会飞来子弹!原来被视为绝地的断崖边上的这棵树,就像一只巨大的刺猬,动哪儿,哪儿扎手! 气急败坏的日军只好又在老榕树的外围构筑工事,对老榕树围而不打。此招虽笨,却最有效。因为李克己营的官兵总要吃喝,总要补充弹药吧。困!困死他们! 可日军万万没有想到,这支穷途末路的中国军队居然还保留着电台!日军可以从地面上包围他们,而空中却是无能为力。足有两个足球场大的老榕树树冠就是现成的空投地点。 一片晨曦中,4只红红绿绿的降落伞徐徐飘落到老榕树上…… 站在远处的服部大佐,看着隐没于树冠的降落伞包,听着中国军人隐约的欢呼声,气得牙根儿都痛。他深深知道局势的严重性。在大龙河东岸日军是占有这点局部优势,可是整个战场态势却是日军在采取守势。何况,这支难啃的中国军队有空投,而自己四百多人的给养,则全靠几辆牛车从山道上一点点拖运。并且,一旦再有一支中国军队摸过来把那条山路切断,服部联队将全军覆没!服部大佐不敢想了。 最后,服部只好冒险使出最后一招,偷袭! 服部观察好久了。老榕树的西北角,有片竹林。野人山不同物种间争夺空间的战争同样激烈。那片竹林的新竹旧竹高低参差,密密匝匝,早已侵入了老榕树的边缘,与老榕树短兵相接了。而且,那竹林靠断崖很近,是中国军队的防守盲点。 日军的偷袭竟是意外的顺利。这是个风雨之夜,风雨声掩盖了日军的行动。树上的瞭望哨也没有发现日军的阴谋,日军已经从老榕树的西北角上树了! 情况万分危机!一旦老榕树的“地利”与日军共有,我军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突然,树上的一只猴子尖叫起来!于是一猴叫而群猴应,树上的官兵们马上发现榕树西北角的异常。正巧,一个日本兵一失足,从树枝上掉了下去。于是,所有的火力奔向老榕树西北角…… 原来,十多天来榕树上的猴子早和人混熟了。在树上的官兵为排遣寂寞,天天拿美国罐头喂猴子,人猴之间早有感情了!森林的夜晚有什么动静能瞒过猴子因此一有风吹草动,猴子就同声尖叫,像拉响了警报一样…… 在树下的一个掩体内指挥的李克己营长并没有慌乱,他在第一时间内指挥十几条冲锋枪死死封住了西北角竹林与榕树的结合部。于是树上树下,翻江倒海,枪声风雨声响成一片! 尽管是在暗夜打遭遇战,可我军的优势是日军所不能比的。官兵们对树上的枝桠早就像对自己的四肢一样熟悉,何况还有工事依托。而日军是两眼摸黑,又要攀住树枝防止摔下,又要打枪,顾此失彼只有挨揍的份儿。尽管日军宁死不退,要与我军官兵展开树上的争夺,可他们就像秋天树上熟透的果子纷纷落地,火力逐渐弱了。 经过一夜鏖战,虽然老榕树西北角被打得枝损叶残,弹痕累累,但由于我树下工事内官兵的有力支援,卡住了日军的后续部队,日军只能在老榕树下又留下三十多具尸体。 就这样,经过日日夜夜反复较量,日军服部联队始终打不下李克己营的榕树阵地。而这棵老榕树反而成了日军口中的一块肥饵,吞不下,吐不出。真是欲进不能,欲走不可。 经过二十多天的密林跋涉,新38军114团的援军终于上来了。他们悄悄迂回渡过大龙河,插到服部联队的背后,给老榕树周围的日军一下来了个反包围! 外有强大的阻击部队,空中是赶来支援的美国飞机,自老榕树上跳下、自溶洞钻出的李克己营的官兵们顿如神兵天降,暴风骤雨般杀向日军。这支可怜的服部联队就像火中的老鼠,挣扎了两个多小时,便全军覆没! 战斗结束了,已经不太习惯于陆地行走的李克己营的官兵们蹒跚着再次向老榕树聚拢来,他们拆除了榕树上下的工事,扶正被压弯的枝桠,解除老榕树的一切束缚,然后不约而同地向老榕树举手、敬礼、告别。 夕阳西下,山风中枝叶婆娑,老榕树仿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慈祥与安然中回味着它经历的这场中外战争史上绝无仅有的绝地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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