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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 格 《民间故事选刊》2003年第12期 故事传奇-中学生故事 我当班主任的那个班是学校高三的重点班，班上有两个泾渭分明的人物，一个叫林树根，一个叫胡大虎。 林树根是以全县“中考状元”的身份考进一中来的。这个来自乌龙山的１７岁男孩总是一脸的菜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平时，除了课堂发言，林树根很少说话，贫困压得这个少年很少与人交流。但值得高兴的是，林树根的学习成绩一直保持着全校第一。 与林树根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胡大虎。按中考的分数，胡大虎什么学校都上不了，但胡大虎的爸爸是县里最有名的私营企业主。在向学校缴了５万块钱的“赞助费”后，胡大虎就被安排到我这个班里。在我看来，这个满身横肉的男孩的主攻方向是惹是生非，他最大的爱好就是“修理”同学。反正，只要他看谁不顺眼，谁离鼻青眼肿的日子就为期不远了。 每次胡大虎惹事后，学校也从不动真格地处分他，都不过是让他父亲赔几个钱给受害者了事。我几次要求学校给胡大虎来点“震撼教育”，但校长主任们总是在中间打岔。不少年轻老师都在私下里议论，这是典型的“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一天中午，我正在办公室备课，班长梅映雪闯了进来，风风火火地对我说：“杨老师，要出事了，林树根在找胡大虎的茬，说要教训胡大虎呢。” 我听了，差点笑得胃出血。你要说本·拉登和布什在下围棋，我也许会信，可要说林树根找胡大虎的茬，打死我也不相信。见我坐在那儿不动，梅映雪声音更大了：“真的!杨老师，你再不去，林树根非被痛‘扁’一顿不可。” 我看梅映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急忙向教室赶去。还没进教室，就听见愤怒的“虎啸”：“你小子找‘扁’是不是，这几天，我的手正痒得难受呢。”我人还没进去，声音先到了：“不许动手!”一推门，还真看见胡大虎的拳头已经举到了空中。 大概是第一次受到别人的挑衅，胡大虎瞪圆了一双牛眼，义愤填膺地向我汇报着：“我走得好好的，林树根喊我过来，警告我不要欺负人。杨老师，你说说，我欺负谁了？他这不是找茬吗？”我转过脸问林树根是不是这样，林树根点点头说：“是，我就是要他老实些，别再欺负同学。” 从心里来说，我早就认为该找个人来让胡大虎受点委屈，挫一挫他“老子天下第一”的骄横。可林树根似乎根本不具备“行侠仗义”的条件，他本是一个羸弱沉默的人啊。我有些奇怪林树根的举动，把他单独叫到了办公室，想问个清楚。 “林树根，你在山里跟高人学了武功吗？”我问道。 林树根不解地望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说：“你不是武林高手，胡大虎是你惹的吗？躲还来不及呢!惹火了他，他把你打个头破血流，顶多赔几个钱了事，你是动不了他半根毫毛的。再说，胡大虎要教训不假，可像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林树根勾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看见，在这样寒冷的隆冬里，林树根还是穿着一双单薄的帆布鞋，鞋面上早已是打满了补丁，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了。我的嗓子有些哽咽：“树根，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考大学才是改变你人生的捷径啊!还有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关键时刻，你可不能出一点纰漏，不然会影响你的一辈子啊!”林树根抬起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朝我点着头。 做通了林树根的思想工作，我又找来胡大虎。在老生常谈地批评了他一番后，我告诫他，不要再对林树根采取报复措施。胡大虎痛快地说：“行，跟他斗显不了我的本事。放心吧，杨老师。只要林树根不再挑衅，我就放他一马。” 见摆平了这件事，我不由得有些暗自高兴。可还没等我将悬着的心放下，又出事了。 那天，下了晚自习刚一会儿，梅映雪气喘吁吁地找到我说：“杨老师，晚自习时，林树根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警告胡大虎别再欺负人，后来胡大虎叫林树根出去，林树根就一声不吭地跟着出去了，我们拦也拦不住。”我一听，出了一身冷汗，这个林树根，你这不是去自投罗网吗？我赶紧问：“他们到哪儿去了？”梅映雪说：“好像是往小竹林那边去了。”我拔腿朝校园西北角的小竹林跑去。 大老远的传来胡大虎气势汹汹的宣泄：“我叫你找我的茬!我叫你找我的茬!老三老四，给我狠狠地打!”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后，传来林树根的求饶声：“求你们不要打我的手和胳膊，我还要写字，我还要考试呀……” 我边喊着“住手”，边冲进小竹林里，等我来到事发地点时，胡大虎一伙已经逃走了。 林树根蜷着身体保护着他的双臂和双手，他斜躺在那儿，脸上粘满了泥土，嘴角还有一缕缕的血迹。我把他扶起来，他却趔趄着站不稳，我赶紧把他背到学校医疗室。医生检查后告诉我，他的左脚踝骨折了。 我强烈要求学校严肃处分胡大虎，校长还是那副腔调，说要胡大虎家赔点钱了事。我再坚持时，校长却拉下了脸：“小杨老师，你怎么这么不成熟呢？要从大局考虑问题嘛!下学期，胡老板还要给我们建教学楼捐笔款子，你让我们怎么处理？”我无话可说了，一个小教师怎能扭转过乾坤？最后的处理结果，还是让胡老板拿出１０００块钱给林树根作医疗费了事。 林树根坚持说自己只受了点皮肉伤，不碍事。他一天医院也没住，就回到教室里，只是，他的腋下多了副拐杖。林树根拄着拐杖进进出出，这激起了大家对胡大虎的公愤，在大家鄙视谴责的目光中，胡大虎勾着头，躲避着众人的目光。出人意料的是，林树根居然替胡大虎解起围来，他搂着胡大虎说：“大虎，我没什么，要不了几天，脚就会好的。你也不要顾虑太多。”同学们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林树根，不可思议! 很快，放寒假了。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新的学期开始了。林树根是第一个来报名的学生，他的脚踝已经痊愈了。那天，他到会计室缴完学费后来到了我的办公室，我们很自然地聊到了上学期的那场风波。沉默了一会儿，林树根的眼里泪盈盈的：“杨老师，那件事不怪胡大虎，那顿揍是我向他借的。”“借的？”我有些迷惑。 “去年冬天，我爸的心脏病犯了，可家里再借不到一分钱来治病。我知道胡大虎家有钱，也知道他打完人后总是赔几个钱了事。为了给我爸筹点药钱，我才想出了那个下策——挑衅胡大虎，让他把我打伤，再赔我一点钱。” 我一下愣住了，心头像翻倒了五味瓶一般，呆呆地看着林树根。 林树根内疚地望着我说：“老师，你别怪我，你放心，那１０００块钱算我借的，等我挣钱了，我会还给胡大虎家的。”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我问：“树根，那你这学期的学杂费从那儿借的？” “那１０００块钱我爸妈一分钱也没动，他们全留给我做学费了。”说到这里，林树根的声音哽咽起来…… 后来，我把这件事说给胡大虎听，胡大虎一愣，好半天，牛眼里涌出了豆大的泪水。再后来，林树根被北京一所著名的大学录取，胡大虎也回到他父亲的企业里工作。不过，说实在的，从那次流泪后，胡大虎还真的很少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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