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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 妾

   




  ■ 凌鼎年

  《民间故事选刊》2003年第12期  故事传奇-复仇故事

  窗外,雨丝儿轻轻地湿润着枝头的嫩芽,慢慢地,雨丝儿密了、急了,但丝毫没有凉意,地气到底暖了。静坐读书的莫有道似乎听到了春芽探土、春笋拔节的声音,情不自禁吟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这时,立在他身旁的哑妾为他续上了茶,走到他背后,为他轻轻地捶起了背。舒服啊,通体舒服。此时的莫有道甚至认为雨天读闲书,哑妾相伴侧,那才是人生的大乐趣呢。莫有道突然伸手抓住了哑妾的手,把她嫩嫩的手背在他硬硬的胡子根上来回摩擦着,哑妾很知趣地一屁股坐到了莫有道的腿上……

  在这个问题上,外人都很不理解,莫有道一个堂堂娄城县令,怎么会娶这个哑女为妾。甚至连家人都一百个不解。因为哑妾是莫有道原夫人的上房丫环,论身份,论地位莫有道都不该看上她的。说实在的,凭莫有道在娄城当父母官这样一个身份,要在娄城续个弦,那还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任挑,再年轻的,再漂亮的,还愁找不到吗?而这个莫有道,结发妻子一死竟哭得死去活来,谢绝了所有说媒的,那一阵几乎天天呆在他夫人房里,失魂落魄的。

  莫有道夫人的贴身丫环叫翠花,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仆人,主人死后,伤心得每天大哭一场,出殡的那天竟哭得嗓子都哑了,起棺的一刻,她扑在棺木上恸哭不已,竟晕了过去。出殡后,翠花发现自己哭哑的嗓子迟迟恢复不了,几乎成了哑巴。管家说:“夫人已去世了,翠花再留着也没用,不如辞了吧。”谁知莫有道把管家狠狠地臭骂了一顿,说管家怎么会说出如此无情无义的混账话来。他还说这个家中,翠花是最了解夫人,是与夫人最亲近的人,看到翠花就想起夫人,所以他准备纳翠花为妾。这个荒唐的念头一说出,立马遭到上上下下的反对,但这时的莫有道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口咬定非翠花不娶。

  翠花很是意外,很是犹豫,不过,到底有几分感动,几分庆幸。终于,她答应了莫有道的安排,成了莫有道的小妾。翠花并不争什么名分,只是转而服侍起了莫有道。

  结婚后,莫有道请了好几位郎中来治翠花的哑病,但不知为什么越治越不行,原先倒还能含含混混发些声音,到后来则完全哑了。为这事,莫有道大骂过那些郎中,但郎中都一律摊手说:爱莫能助,另请高明。翠花也心死了,劝莫有道莫再花这冤枉钱。

  翠花嘴哑了,说不了话,人并不傻,她知道老爷对她好,感觉自己像老鼠跌在白米囤里,所以她很知足,很感恩,就加倍对老爷好,把莫有道服侍得周周到到。莫有道曾对人说过:他这一生,娶翠花是他最成功最得意的一件事。熟知莫有道家事的都知道,莫有道是出了名的惧内。夫人叫他朝东,他不敢朝西,夫人骂他,他连还嘴的勇气也没有,如果有人借此嘲笑他,他会脸红脖子粗地辩解:“男人哪有会怕老婆的,怕老婆是爱老婆的代名词,爱得深了,才事事处处让她。那些大男子主义的家庭,夫妻感情能好吗?……”每每这时,人们似乎理解了他,说他真幸福,他呢,笑笑,不作答,不解释。

  春雨仍在下着,莫有道轻轻地抚摸着哑妾,心情好极了,他估摸着好事也应知时节,也快来了。果然,不一会儿,家人来报,娄东乡王员外来访。王员外倒也干脆,摸出一张1000两的银票,单刀直入地说:“区区薄礼,请笑纳。犬儿失手打死乡人的事,还望莫老爷多多关照。”莫有道自言自语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挥挥手让王员外下去。后来,又来了城西开酱园的牛老板,牛老板送了一张地契,要求让他儿子中个秀才。莫有道调侃着说:“文秀才还是武秀才,中个钱秀才得了。”在哈哈声中,那地契归了莫有道。

  这样的日子过得真快,一晃,莫有道夫人过世一周年了。在亡妻周年忌日,莫有道突然发现哑妾不见了,而且遍找不见。莫有道隐隐感到有一种不祥笼罩在头。这种预感没有错,晌午的时候,衙门来人,把莫有道用铁链一锁拉了就走。原来这天抚台大人来娄城,翠花当街拦轿喊冤,当场捧出一丈余白绫,乃血书状纸,状告莫有道如何毒杀夫人,如何下哑药害她翠花,如何收受贿赂,时间、地点、某人为某事,送多少钱多少物,笔笔清。抚台大人当然不能不受理。

  以后的故事就简单了,因为证据确凿,莫有道被判秋后斩立决,家财籍没官府。翠花呢,允许她重新嫁人。判决生效后,翠花去夫人坟头祭拜了一场,大哭了一场,回来后,她吊死在了夫人的房间里,死时用白布蒙脸,意为她没脸见夫人。娄城乡民有感于翠花有情有义,有智有谋,对她的死很是惋惜,专门为她立了一个碑,上镌“舍身报主,侠义风范”8个字,此碑直到六十年代平整土地时才被放倒,后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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